街边旧怀表竟能倒转时光,弥补所有遗憾。可当我肆意挥霍时,指针逆旋,吞尽岁月与他人未来。镜中白发丛生,表内那双冷眼,正嘲弄我的贪妄。
1.
天台的风刮得林风脸颊生疼,比这风更冷的,是身后那几个壮汉不怀好意的目光。
林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这天台可够高啊。
为首的刀疤脸吐了口唾沫,语气轻蔑。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
投资失败,他输掉了一切,如今债台高筑,连累了家人,自己也成了过街老鼠。
他被逼到这天台边缘,脚下是几十层楼的高度,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林风的声音干涩沙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毫无分量。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刀疤脸嗤笑一声,向前逼近,
我看你不如直接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也省得我们费事。
另外两个打手也狞笑着围了上来。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风。
推搡中,一个硬物从林风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啪嗒一声摔在水泥地上。
那是一块祖传的破旧怀表,黄铜表壳上布满划痕,表链也断了一半,是他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
林风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只见那怀表的指针,竟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疯狂逆转!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眼前的一切突然像录像带倒放一般飞速回溯。
刀疤脸狞笑的脸庞退了回去,他吐出的唾沫飞回口中,那句威胁的话语也倒着说了回去。
几秒钟,或许更短,林风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天台的另一侧,而刀疤脸他们,正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刚刚说出那句天台可够高啊。
林风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狂跳。
这是……时间倒流了
他看着刀疤脸,几乎是下意识地,抢先说道:钱我带来了,但我只给你们老大,你们让他上来拿。
刀疤脸几人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趁着他们发愣的当口,林风猛地转身,冲向天台的出口。
妈的,抓住他!刀疤脸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追了上来。
林风用尽全身力气狂奔,他知道,刚才那几分钟的先知,是他唯一的生机。
他准确地避开了楼道里的一个杂物堆,这是他记忆中刚才差点绊倒他的地方。
跑到楼下,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甩掉了追兵。
气喘吁吁地躲进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林风才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
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恢复了正常,静静地走着。可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这块表……能让时间倒流
他决定试试。
街边有个彩票摊,他记得刚才路过时,瞥了一眼开奖号码的尾数是7。
他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怀表的指针,心中默念回到一分钟前。
怀表微微一震,他眼前的景象再次恍惚,然后清晰。
他果然又站在了彩票摊前,而摊主正准备刮开新的即开型彩票。
林风心跳加速,买了一张尾号是7的彩票。
小伙子,运气不错,中了五十块!摊主笑着递给他五十块钱。
五十块不多,但林风握着那几张纸币,手心却全是汗。
是真的!这块怀表真的能局部回溯时间!
他又试着让自己避免了上班打卡迟到,成功地在领导进办公室前一秒钟坐回了自己的工位,还顺手帮差点被咖啡烫到的女同事扶了一下杯子,引来对方一个感激的微笑。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林风。
失败、债务、绝望……这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可能。
他看着手中的怀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如果能回到过去,他是不是可以改变那些错误的决定他是不是可以赢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他的人生,或许可以重新洗牌!
但使用怀表后,林风都会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精神高度紧张和兴奋过度的后遗症。
与怀表带来的巨大诱惑相比,这点小小的副作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利用这份从天而降的幸运,彻底改变自己失败的人生。
2.
那五十块钱的彩票很快就被林风抛在脑后。
他真正惦记的,是半年前那次改变他职业生涯轨迹的重大失误。
当时他负责一个关键项目的演示,结果因为前一晚莫名其妙的食物中毒,状态奇差,把演示搞得一团糟,不仅项目黄了,还得罪了客户方代表,直接导致他从项目组核心被边缘化,成了个端茶倒水的闲人。
如果能回到那天……林风摩挲着怀表冰凉的表壳,眼神闪烁。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二上午十点,他因为肚子疼,在演示开始前五分钟还在洗手间。
他按下了表冠。
熟悉的眩晕感过后,他发现自己果然站在公司洗手间里,捂着肚子,额头冒汗。
他看了一眼手机,周二,上午九点五十五。
我去,真回来了!林风低骂一声,顾不上肚子是不是真的还疼,冲出洗手间,直奔会议室。
他抢在所有人之前,将U盘插好,深呼吸,调整表情。
十分钟后,演示开始。
林风口若悬河,思路清晰,将方案的亮点一一阐述,
甚至还预判了客户可能提出的几个尖锐问题,并给出了完美的解答。
客户方代表频频点头,他部门的王经理也露出了惊讶又满意的表情。
演示结束,掌声雷动。
王经理拍着他的肩膀:林风,可以啊!这次准备得非常充分,刮目相看!
项目顺利拿下,林风不仅官复原职,还因为这次的出色表现,月底奖金翻了三倍。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扬眉吐气,走路都带着风。
事业得意,林风的心思活络到了感情上。
他想起了前女友苏晴。
一年前,他们因为一次激烈的争吵而分手。
苏晴怪他不上进,整天怨天尤人,林风则觉得苏晴不理解他的压力。
现在想来,当时他确实太颓废了。
他记得那个雨夜,苏晴拖着行李箱,哭着说:林风,我累了。
他再次启动怀表,回到了那个雨夜争吵发生前的一小时。
苏晴正因为他忘了他们的纪念日而生气。
林风没有像上次那样火上浇油,反而一把抱住她,轻声道歉:
对不起,晴晴,最近工作压力大,我忽略了你,是我的错。
他还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束苏晴最喜欢的向日葵。
苏晴愣住了,眼眶泛红,但最终还是被他逗笑了。
那晚,他们没有争吵,反而依偎在一起看了场电影。
第二天早上,苏晴给他做了早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风心中窃喜,看来一切都能完美修复。
然而,几天后,苏晴无意中提起:对了,上次你说想养只猫,我周末去宠物店看看
林风一怔,他什么时候说过想养猫他不记得。
苏晴见他发愣,奇怪道:怎么了就上次我们和好那天晚上,你抱着我说,等我们稳定下来就养只小橘猫,你忘了
林风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心里却咯噔一下。
某些他不记得的对话,似乎悄然发生了。
还有一次,他路过以前和苏晴常去的一家咖啡馆,发现它变成了一家服装店。
他问苏晴,苏晴却说:那家咖啡馆半年前就关门了呀,你记错了吧
林风开始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更让他心惊的是身体的变化。
一天早上,他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因成功而略显意气风发的脸,却猛地发现额角赫然出现了一根刺眼的白发。
他伸手拔掉,安慰自己是最近太操劳。
但没过几天,他又发现眼角似乎多了几条细密的纹路,以前通宵加班都没有这么明显。
他只能归咎于升职后工作压力陡增。
夜深人静,林风偶尔会把怀表放在耳边。
他似乎能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难以分辨的沙沙声,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古老机械的低语。
他晃晃脑袋,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或许是最近用脑过度产生的幻听。
他现在拥有了扭转乾坤的能力,这点小小的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3.
弥补工作失误和挽回爱情带来的甜头,如同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欲望再也关不住。
林风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方式。
他将目光投向了来钱最快的地方,股市和赌场。
股市开盘前,他会花几分钟用怀表预知几支必定大涨的股票,然后全仓买入。
收盘前再精准抛售。
赌场里,他更是如鱼得水。
骰盅揭开前的一瞬,牌局亮底牌的前一秒,他总能未卜先知。
金钱像潮水般涌向他,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很快,林风搬出了那个破旧不堪的出租屋,住进了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豪华平层。
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库里停着他以前只敢在杂志上幻想的跑车。
他开始出入高档会所,名牌傍身,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堆着讨好的笑容。
那些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远房亲戚,如今也隔三差五地打来电话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是借钱的意图。
一次同学聚会,曾经当众嘲讽他一辈子没出息的班长,如今腆着脸凑过来敬酒,一口一个林总。
林风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记得当年班长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处处挤兑他。
他不动声色地启动怀表,时间倒退回班长端着酒杯走过来的时候。
这一次,林风在他即将开口前,轻轻不小心碰了一下路过的服务生。
服务生手中的托盘一歪,一杯红酒不偏不倚地泼了班长一身名牌西装。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林风一脸无辜。
班长狼狈不堪,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强笑着说没事,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林风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他开始沉迷于这种不动声色操纵一切,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出糗的感觉。
然而,挥霍时间的代价也愈发沉重。
他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脸上的皱纹也日益明显,眼窝深陷,皮肤松弛。
以前熬夜加班还能精神抖擞,现在稍微晚睡一点,第二天就头痛欲裂,精神萎靡。
他不得不开始依赖各种昂贵的保健品和提神药物来维持表面的光鲜。
林总,您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看着憔悴了不少。新来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
林风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事情多。
他不敢照镜子太久,镜中的那个人,陌生得让他心惊。
更让他不安的是记忆的混乱。
有一次,苏晴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你送我的那条小鱼手链吗我找不到了。
林风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小鱼手链他只记得送过向日葵。
他含糊地应付过去,苏晴有些失落。
他发现,一些本该刻骨铭心的记忆,比如和苏晴相处的点滴,甚至和父母的一些重要对话,
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有时甚至会出现突兀的断片。
他想不起母亲上个月生日时,自己究竟送了什么礼物,明明当时还精心挑选过。
母亲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担忧:小风啊,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声音听着怎么那么累还有,上次你说要带我们去体检,怎么后来也没信了
林风敷衍道:公司事多,妈,我过阵子就安排。
他能感觉到,家人和苏晴,还有以前的几个好朋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困惑和疏远。
他们不理解他为何突然暴富,更不理解他性格上那些细微却令人不安的转变——易怒,不耐烦,以及对金钱近乎偏执的追求。
林风也察觉到了这种疏远,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需要更多的钱来填补内心的空虚,需要更大的成功来证明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那日益加剧的衰老和记忆的流逝。
怀表依旧在他口袋里,冰冷而沉默,像一个永不满足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他的时间和生命。
4.
林风如今有钱了,很多很多的钱。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露。
白露是他们大学时公认的系花,漂亮,骄傲,像一只白天鹅,
林风当年只敢在人群中偷偷看她几眼。
他开始制造偶遇。
一次,他用怀表得知白露常去一家瑜伽馆,便算准时间,开着新买的跑车恰好停在门口,
在她出来时摇下车窗,故作惊讶:白露这么巧
白露先是错愕,然后认出他,看到他身后的豪车和一身名牌,眼神里多了些探究。
几次偶遇下来,加上林风毫不吝啬的礼物攻势,
限量款包包,高级餐厅,私人画展,白露的态度从矜持变成了热情。
林风,你现在真厉害。白露坐在副驾,抚摸着真皮座椅。
林风笑了笑,心里却有点空。
他知道,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穷小子,白露大概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林风为白露租下了高级公寓,满足她的一切物质需求。
白露也表现得像个完美女友,温柔体贴。
但林风总觉得隔着什么。
有一次他想和白露聊聊对未来的打算,白露却兴奋地打断他,
指着手机屏幕:亲爱的,你看这款手表好不好看下个月是我生日呢。
林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给她买了那块表,价值不菲。
白露抱着他的脖子亲了好几口,很开心。
林风却开心不起来。
身体的透支感越来越强烈。
有天早上,他发现自己梳头时掉了一大把头发,枕头上也全是。
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面色枯黄,法令纹深得像刻上去的。
白露也说过几次: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去医院看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林风拗不过,还是去做了个体检。
医生拿着报告单,眉头紧锁:林先生,你今年才二十多岁吧
对,二十七。
但是你的各项身体机能指标,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人。特别是心脏和肝脏,负荷太大了。你是不是长期熬夜,或者……接触过什么对身体有极大损害的东西
林风脑子嗡的一声。他想到了怀表。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怀表,颤抖着拨动指针,想回到自己身体还没这么糟糕的时候。
他想回到一个月前,不,哪怕是一周前。
眼前的景象确实回溯了,他回到了昨天,他甚至记得昨天白露穿的是哪件衣服。
但他冲到镜子前一看,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副苍老憔悴的模样。
他绝望地发现,怀表可以逆转外部发生的事件,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在他身体上的代价。
衰老,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更无法逆转。
他感觉到怀表对时间的需求越来越大。
以前,回溯几分钟,就能让他感到一种短暂的满足,怀表的低语也会平息。
现在,他需要回溯好几天,甚至更久,才能让那种被什么东西催促的感觉稍微缓解。
而每一次大幅度的回溯,都让他感觉身体被掏空得更厉害。
噩梦也开始频繁出现。
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钟表盘上,指针飞速旋转,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身体在急速衰老,皮肤起皱,头发变白,最后化为一滩枯骨。
有时,他会梦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时间的洪流中追逐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林风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看着床头柜上那块冰冷的怀表,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根本不是幸运,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而他,正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5.
张扬是林风大学时睡上下铺的兄弟,铁哥们。
前阵子,张扬的公司有个外派学习的好机会,名额竞争激烈,张扬为此准备了好几个月。
林风想着帮兄弟一把,用怀表回溯到张扬提交申请材料的前一天,偷偷优化了一下张扬的简历,添了几笔亮眼的经历,心想这下十拿九稳。
他还特地改了张扬第二天会迟到的那个闹钟。
结果,机会是拿到了,可外派地点却从原本风光旖旎的欧洲分部,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小国办事处,据说连自来水都得限量供应。
更要命的是,那几笔亮眼的经历在背景审查时被查出是子虚乌有,张扬不仅被取消了外派资格,还背了个履历造假的处分,直接从部门骨干变成了边缘人物,据说天天在办公室擦桌子。
张扬打电话给林风时,声音都哑了:风子,你说我这是不是撞邪了怎么会这样……
林风拿着电话,手心冰凉。
他想解释,想道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份他引以为傲的先知,此刻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剧痛。
他开始怕了,怕那块表,怕自己不经意间伸出的手,会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向深渊。
对白露,林风原本还有些虚幻的期待。
直到那天,他提前回家,想给白露一个惊喜,却在卧室门外听见她打电话。
妈,你放心,他那个身体,我看长不了……对,医生都说了,器官衰竭得厉害……什么遗产他那些钱,不就是我的钱嘛!他现在对我言听计从……老糊涂了都,还好骗得很……
林风站在门口,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轻轻推开门,白露吓了一跳,慌忙挂了电话,脸上挤出笑容:亲爱的,你回来怎么也不出声
林风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如此陌生,也如此丑陋。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曾经渴望的温柔乡,原来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猎场,而他,就是那个自动送上门的猎物。
他试图停止使用怀表。
他把怀表锁进抽屉最深处,甚至想过把它扔掉。
但没过两天,他就受不了了。
股市的一个小波动,让他账面损失了一大笔钱,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恐慌感让他彻夜难眠。
客户的一个刁难,让他焦头烂额。
他习惯了轻易解决所有问题,一旦失去这个能力,他发现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加无能和脆弱。
终于,在一次重要的商业谈判陷入僵局,对方咄咄逼人,眼看就要损失一笔巨额订单时,他还是没忍住。
他借口去洗手间,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怀表,拨动了指针。
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他游刃有余,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签下了合同。
成功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久违的掌控一切的快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和自我厌恶。
奇怪的是,这次使用怀表后,他身体的衰老感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他正暗自庆幸,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小风啊,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头晕,心口也闷得慌,你爸带我去社区医院看了看,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让多休息……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比衰老更让他恐惧的预感攫住了他。
难道……这怀表的代价,还会转移到他最亲近的人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
6.
母亲的电话像一盆冰水,从林风头顶浇下。
他几乎是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到家里。
屋里,父亲的眼圈红肿,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社区医生刚走,只留下几句再观察观察、年纪大了可能就是这样的空泛安慰。
妈!林风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母亲勉强睁开眼,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小风……妈没事……就是有点……不得劲……
怎么会没事!林风扭头看他爸,声音都在抖,
送大医院!马上!
然而,市里最好的医院,专家会诊了一轮又一轮,各种检查做了个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各项指标虽有异常,却查不出明确的病因。
母亲的身体机能像漏气的皮球,在迅速衰竭。
医生们束手无策,只能建议保守治疗,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林风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如死灰。
他口袋里的怀表,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知道,他有一个选择,一个他不敢去想,却又无法不去想的选择。
小风,你妈……她刚才叫你名字了……父亲哽咽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风猛地转过身,冲回病房。
母亲的眼睛半睁着,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拿出怀表。
这一次,他要回溯多久
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电话里说这两天,那就是两天前
不,为了保险,他要回到更早,回到母亲完全健康的时候,彻底改变那个生病的节点。
他颤抖着手,将指针狠狠地拨回了一周前。
熟悉的眩晕感和撕裂感过后,他睁开眼。
他站在一周前的街头,阳光正好。
他立刻打电话给母亲,声音带着哭腔:妈,你这几天千万别去东湖公园晨练,也别吃李婶送来的酱菜,就在家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
母亲被他没头没脑的叮嘱弄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
林风不敢耽搁,立刻赶回家。
母亲果然好好的,正在厨房准备午饭,还嗔怪他大惊小怪。
看着母亲红润的脸色和忙碌的身影,林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成功了。
然而,当他无意中瞥到镜子里的自己时,那口气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镜中的男人,头发不知何时已是黑白夹杂,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上去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沧桑。
他伸出手,那双手皮肤松弛,指节也有些变形。
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他瘫坐在地上,对着镜子,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这就是代价,救回母亲的代价。
他拿起那块怀表,表盘上的古老花纹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扭曲,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寒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这块表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会带来这样的反噬
林风开始疯狂地查找关于这块怀表的来历。
他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图书馆、博物馆,甚至在网上悬赏线索,但都一无所获。
那块表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老板,听了他的描述,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从一堆蒙尘的故纸堆里翻出了一本封面破损、纸张发黄的线装日记。
这个……可能沾点边。老板说,
是我爷爷的爷爷收来的,一直没人要,你看看吧,十块钱。
林风颤抖着接过日记,迫不及待地翻开。
日记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是用毛笔写就的繁体字。
他连蒙带猜,艰难地辨认着。
越看,他的心越沉。
日记中用隐晦的笔触提到了一件时间窃贼的诅咒之物,其形状与他手中的怀表惊人地相似。
日记的主人,似乎就是这怀表的某一任持有者。
他记录了自己如何利用此物改变命运,又如何一步步被其反噬,最终的结局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其中有一句话,让林风如坠冰窟:此物以生灵之时数为食,尤喜汲取宿主至亲之气运,若宿主强行逆天,则代价倍增……
原来,他强忍着不用怀表时,母亲身体的不适,并非偶然。
而他这次为了救母亲大幅度回溯时间,更是直接抽取了他自己大量的生命力。
这怀表,根本不是什么幸运的奇迹,而是一个吞噬生命和命运的诅咒。
7.
日记的墨迹已然黯淡,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与恐惧,却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林风的心脏。
他一页页翻过,每一段描述都让他手脚冰凉。
日记的主人,一个清末的富商,同样在偶然间得到了这块怀表。
起初的欣喜若狂,与林风何其相似。
利用怀表,富商挽救了濒临破产的生意,躲过了仇家暗算,甚至让久病不愈的独子恢复了健康。
但好景不长。
日记中开始出现惊恐的字眼:……吾儿突染怪疾,遍请名医无效,形容枯槁,竟与老夫愈发相似……发妻无故癫狂,日夜啼哭,言有鬼魅索命……富商试图停止使用怀表,但灾祸变本加厉。最终的几页,字迹潦草,墨点晕染,仿佛主人在极度恐惧中写下:……非人力所能抗拒……此物乃邪祟……食吾寿元,噬吾亲缘……悔之晚矣……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血写成的逃字,触目惊心。
林风颓然放下日记,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想起了母亲的病,想起了自己镜中那张苍老的脸。
原来那句尤喜汲取宿主至亲之气运,若宿主强行逆天,则代价倍增是真的。
他救母亲的行为,在怀表看来,是强行逆天,所以代价才如此沉重。
你现在明白了吗一个阴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林风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古董店老板正在柜台后打盹。
别找了,我就在这里。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从他贴身口袋里的怀表传来的。
林风颤抖着掏出怀表,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
表盘上的花纹,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无数扭曲的鬼脸。
你……你是什么东西林风的声音干涩。
你可以叫我时间的仆役,也可以叫我……你的主人。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这块表,不过是我暂居的牢笼。每一次你拨动指针,都在为我积蓄力量,帮助我挣脱这该死的封印。
林风如遭雷击。他不是幸运儿,
他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养料,
一个帮助邪灵脱困的工具!
他所有的幸运,不过是邪灵投下的诱饵。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欲望足够强烈,你的灵魂……足够美味。邪灵的声音充满了贪婪,
继续用它,林风。想想你失去的一切,想想你渴望的一切。财富、地位、青春……只要你继续喂养我,我都能帮你实现。我们可以是最好的伙伴。
诱惑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林风耳边萦绕。
他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白露深情款款地回到他身边,朋友们对他敬佩有加,他的身体恢复年轻,精力充沛……
不!林风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他不能再被迷惑。
愚蠢的选择。邪灵的声音骤然变冷,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吗你已经和我绑定在一起了。停止使用,你和你关心的人,只会更快地走向毁灭。
林风冲出古董店,他要毁掉这块表!
他跑到河边,想把怀表扔进汹涌的河水,但手臂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找来锤子,狠狠砸下,怀表却毫发无损,反而他握锤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
他甚至想过用火烧,但打火机凑近怀表,火焰便自动熄灭。
每一次尝试失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又加快了一分,额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缕。
别白费力气了。邪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又有些不耐烦,这件东西,不是你能轻易摆脱的。
林风绝望地坐在地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忽然想起那本日记的最后,似乎还有几行模糊的小字,被血污覆盖了大半。
他手忙脚乱地重新翻开日记,凑着街灯,仔细辨认。
……欲破此咒,需寻其真名……以古法封之……然,真名隐于……后面的字迹彻底无法辨认。
真名封印林风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尽管渺茫,但他必须抓住。
8.
他把那几个字看了无数遍,每一个笔画都深深刻进了脑子里。
他开始一头扎进城市最大的图书馆,专挑那些布满灰尘、鲜有人问津的古籍和地方志。
霉味与书页腐朽的气息呛得他阵阵咳嗽,本就衰老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佝偻。
那些诘屈聱牙的异体字和神神叨叨的记载,看得他眼冒金星,头痛欲裂。
邪灵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在他脑海中阴冷地响起,带着嘲弄与诱惑:
放弃吧,林风,你斗不过我的。想想你失去的青春,想想白露温暖的怀抱,只要你乖乖听话,继续使用怀表,我能让你拥有一切。
滚开!林风在心中咆哮,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
每一次意志的对抗,都让他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无形地撕扯着,衰老又加剧一分。
他曾在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中找到一段关于时之魇的记载,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头顶的书架便毫无征兆地倾倒下来。
幸亏他反应还算敏捷,狼狈地地滚到一旁,才没被那些厚重的典籍砸成肉饼。
那本关键的书,自然也混入瓦砾,不知所踪。
他知道,是邪灵在阻止他。
数日的搜寻无果,林风几乎陷入绝望。
他想起那本日记中曾提及一位能观星辨异,通晓鬼神之事的奇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四处打听,几经周折,终于在城郊一处几乎被人遗忘的破旧四合院里,寻到了那位奇人的后人——钱教授,一个专攻古代神秘学和民俗考据的老学究。
钱教授约莫七十上下,头发花白稀疏,随意地在脑后扎个小揪,鼻梁上架着一副瓶底般厚的老花镜,镜腿用胶布缠着。
林风找到他时,他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趴在一堆龟甲兽骨和破碎陶片中间,一手举着放大镜,一手拿着小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听完林风的来意,又接过那块古董怀表,钱教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他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扒拉出一个更为古旧的铜框放大镜,凑到怀表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表盘上诡秘的花纹。
啧啧,这玩意儿,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教授放下放大镜,又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眼镜,邪性,太邪性了。
林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教授,您……您知道它的来历
钱教授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烟斗,装上烟丝,点燃,吧嗒抽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才缓缓说道:略知一二。这种以生灵的时间为食粮的邪物,古籍中偶有提及,无一例外,都是大凶之兆。至于它的‘真名’……那可就难寻了。他用烟斗指了指屋角几乎要顶到房梁的书籍和卷轴,老头子我跟这些故纸堆打了一辈子交道,关于‘真名’的说法,也只在几处最隐秘、最残缺的记载中见过寥寥数语。
林风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过,钱教授话锋一转,找到真名,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想要将其彻底封印,那仪式更是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的下场。
林风的身体每况愈下。清晨醒来,枕头上总会留下大把大把的头发。他看着镜中那张沟壑纵横、比自己父亲还要苍老的脸,感受着体内生命力如沙漏般飞速流逝,心中焦急如焚。有时候,仅仅是从床边走到书桌,都会让他气喘吁吁,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教授,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钱教授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那邪灵在有意识地加速汲取你的生命力,它感觉到了威胁。我们必须抓紧。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异常严肃,林风,有件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根据那些残缺的记载推断,想要封印这种级别的邪灵,仪式本身往往需要巨大的献祭。献祭的可能是施术者最珍视的东西,或者……是施术者本人的性命。
林风沉默了。他扶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牺牲吗他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如果能彻底摆脱这跗骨之蛆般的诅咒,如果能让母亲安享晚年,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成功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接下来的日子,林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钱教授的四合院里。两人一老一少,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古籍中埋头苦寻。邪灵的干扰也愈发频繁和直接,有时候是灯火无端熄灭,将他们投入一片黑暗;有时候是古籍上的关键文字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甚至直接消失;更甚者,林风会突然感到心口剧痛,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
林风强撑着日益衰败的身体,一次次用意志对抗着邪灵的侵扰和身体的极限。而钱教授则凭借其浸淫数十年的渊博知识和惊人的直觉,抽丝剥茧,破解了一个又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谜团。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当林风几乎要被连日的疲惫和绝望压垮时,钱教授在一卷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竹简上,发现了一段几乎无法辨认的记载:……溯时之孽,噬魂之魅,其真名讳,藏于失落之城,日月同辉之地,待有缘人以血为引,启万古之秘……
失落之城日月同辉之地林风精神一振,喃喃自语。
钱教授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烟斗都掉在了地上:我想起来了!是月泉古城遗址!史书中曾有记载,那座古城中央有一座神庙,其构造奇特,能在特定时刻同时映照日月之光,形成‘日月同辉’的奇观!后来古城因一场巨大的地动而沉入茫茫沙海,便被后人称为‘失落之城’!
线索,终于找到了!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未知,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林风衰老浑浊的眼中,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光芒甚至让钱教授都为之一怔。
9.
月泉古城遗址,早已被黄沙吞噬。
狂风卷着沙砾,抽打在林风苍老的面颊上,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
他每走一步,肺部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这风水不对劲,跟着我,别掉队。钱教授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他那瘦小的身影在沙丘间灵活地穿梭,与林风的步履维艰形成了鲜明对比。
教授时不时停下来,用他那古怪的罗盘和几块兽骨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教授,这里……真的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吗林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史书不会骗人,‘日月同辉’,这地方错不了。钱教授头也不回,拨开一丛枯死的骆驼刺,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洞口,
就是这儿了,当年的神庙入口。小心点,里面的东西可不怎么友好。
洞内阴冷潮湿,与外面的酷热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未知的气息。
脚下的石阶布满苔藓,湿滑难行。
这鬼地方,比我那堆故纸堆还难伺候。
钱教授嘟囔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一支特制的火折子,吹亮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前方数尺的范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间巨大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四周石壁上刻满了模糊的壁画,内容诡异。
石室中央,是一片狼藉,似乎经历过一场剧烈的破坏。
看来,那邪灵对自己的老巢也不怎么爱惜。钱教授用脚尖踢开一块碎石。
突然,林风感到一阵心悸,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夜晚,
白露依偎在他怀里,眼神却冰冷而贪婪,嘲弄着他因怀表而迅速衰老的容颜。
林风,你现在这副样子,真让我恶心。
不……林风痛苦地闭上眼,摇了摇头。
幻象一转,是他最好的朋友张扬,因为他一次不经意的修正,变得一蹶不振,指着他怒吼:林风!你毁了我!你这个自私的混蛋!
张扬,我对不住你……愧疚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林风!邪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狞笑,
你就是个灾星!你身边的人,都因为你而变得不幸!放弃吧,回到我身边,我可以让你忘记这一切痛苦,让你重新拥有青春和力量!
一幕幕因他使用怀表而造成的悲剧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那些被他伤害、被他漠视的人,都带着怨毒的眼神注视着他。
不!我要的是真正的生活,不是你给的虚假馈赠!林风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
他对母亲的爱,对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化为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冲击着邪灵的精神攻击。
愚蠢的凡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邪灵的声音充满了暴怒。
石室猛烈震动起来,数道黑影从石壁的阴暗角落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扑向林风。
小心!钱教授大喝一声,将林风猛地推开,自己却被一道黑影缠住。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布满符文的古旧铜镜,迎向黑影。
铜镜发出一阵强光,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暂时退去。
教授!林风惊呼。
别管我!钱教授脸色煞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那东西在阻止我们!你快去找石碑,‘日月同辉’之地,一定就在这神庙的核心!
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钱教授手中的铜镜光芒渐渐暗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抛出一物给林风:拿着!这是我家族世代守护的信物,或许能帮你一把!记住,找到真名,完成封印……咳咳……
一块温热的玉佩落入林风手中。钱教授被数道黑影彻底淹没,最后只留下一声闷哼。
教授!林风目眦欲裂,悲愤与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他紧紧攥着玉佩,教授的牺牲像一把利刃,刺穿着他的同时,也激起了他最后的血勇。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石室深处。
邪灵似乎也因钱教授的阻拦而消耗了部分力量,对他的追击稍有迟缓。
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
穹顶正上方有一个奇特的孔洞,
一缕残阳与一弯新月的光芒正好同时从孔洞中投射下来,交汇在穹顶之下的一块高耸的黑色石碑上。
日月同辉……就是这里!
林风踉跄着扑到石碑前,石碑上刻满了蝌蚪般的古老文字,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将教授给他的玉佩紧贴在石碑表面。
奇迹发生了,玉佩与石碑接触的地方,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
在白光的照耀下,石碑上一些原本黯淡的文字,竟渐渐清晰起来,如同被无形的手重新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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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瞪大了眼睛,逐字辨认。
那是一段关于邪灵起源和弱点的记载,而在最后,三个古朴而扭曲的字符,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找到了,邪灵的真名!
你——竟——敢!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遗迹,不再是脑海中的低语,而是带着实质性力量的音波,震得林风气血翻涌,几欲昏厥。
整个神庙都在剧烈摇晃,穹顶上的石块簌簌落下。
那汇聚的日月光华瞬间黯淡,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暗从石碑后的阴影中涌出,迅速凝聚成一个巨大而模糊的人形轮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恶与狂暴。
邪灵感知到真名暴露,彻底暴走了。
它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林风,充满了要将他彻底撕碎吞噬的无尽怒火。
10
邪灵彻底暴走了。
林风顾不得翻腾的气血,他从怀中抖着手掏出那卷教授拼死留下的图示。
身体已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他必须在自己彻底垮掉前,完成封印。
他踉跄着,按照日记和图示的指引,用指甲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符文,又将几块从崩塌石壁上掉落的石块艰难地挪到指定位置。
那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手心,丝丝暖意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放弃吧,蝼蚁!邪灵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卷起地上的沙石,劈头盖脸地砸向林风。
你的身体,连站立都勉强,还想封印我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呼啸着砸向林风的头颅,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向旁边一滚,石头擦着他的手臂落下,砸出一个深坑,带起的碎石划破了他本就苍老的脸颊。
他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挪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仪式现场被邪灵的狂暴搅得一片狼藉,刚画好的符文被震起的尘土覆盖,摆好的石块也移了位。
林风咬着牙,一次次重新布置,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邪灵在有意识地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看看你的母亲,邪灵阴冷地笑着,林风眼前浮现出母亲苍老的面容,她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她会因你而死,因你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不……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随即想起了母亲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那份无言的鼓励;
想起了张扬虽然曾被他间接伤害,却在最后依旧选择相信他;
想起了钱教授牺牲自己为他争取时间的决绝。
我要救她,我要让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得到安宁!濒死之际,亲人与朋友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交替闪过,那份深沉的思念与愧疚,此刻竟化为一股倔强的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温热的玉佩按在主阵眼的符文上,然后,用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三个古老而扭曲的字符——邪灵的真名。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脚下刻画的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玉佩更是光芒大盛。
无数道光索从法阵中射出,如活物般缠向那巨大的黑暗人形。
不——!邪灵发出不甘而惊恐的尖啸。
它疯狂地挣扎,黑暗的力量与白光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整个神庙遗迹在这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开始全面崩塌,穹顶裂开巨大的缝隙,巨石如雨点般落下。
林风被一股巨力掀飞,重重撞在即将倾倒的石壁上,又滚落在地。
在漫天烟尘和剧烈摇晃中,他看到那巨大的黑暗身影在白光的缠绕下,一点点被拖入地面裂开的光之漩涡,发出最后的凄厉哀嚎。
光与暗的交织中,林风失去了意识。
11.
最后的凄厉哀嚎在崩塌的神庙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然后戛然而止。
那团曾经不可一世的黑暗人形,在耀眼的白光缠绕下拉扯变形,最终被彻底拖入地面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漩涡收缩,光芒敛去,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林风看向手中的怀表,此刻表盘上的诡异花纹尽数褪去,
金属外壳冰冷,指针凝固,彻底失去了一切魔力,变回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破旧古董表,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一个世纪的喧嚣终于落幕。
轰隆——咔嚓——头顶的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石块携着千钧之力砸落,地面裂开狰狞的缝隙。
沙尘弥漫,瞬间吞噬了一切。
林风在剧烈的震动中被抛起,又重重落下,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听到了母亲遥远的呼唤。
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天,或许更久。
一阵模糊的呼喊声和挖掘的震动将林风从混沌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
眼前是几张沾满尘土、神色焦急的救援队员的脸。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活的!
快,小心点,把他拉出来!
林风被七手八脚地从废墟中抬了出来。
他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
当他被安置在临时担架上,借着救援队员头盔上反光金属片的一瞥,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头发灰白、眼神浑浊的脸。
那不是他,那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颤抖地抬起手,那手也同样苍老干瘪,皮肤松弛。
我的……我的脸……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恐。
一个年轻的救援队员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老先生,您别激动,您受伤了,我们马上送您去医院。
老先生林风心中一阵悲凉。
他失去了所有财富和地位,变回了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不,比最初还要糟糕,他连最宝贵的青春和健康都彻底失去了。
这就是逆转时间的代价,清算得如此彻底。
在简陋的医疗帐篷里,林风默默地喝着水。
身体的衰老已成定局,那块普通的旧怀表被他放在枕边。
他失去了太多,多到几乎一无所有。
但奇怪的是,内心那份长久以来的焦躁、贪婪和恐惧,似乎也随着邪灵的封印一同消散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如同潮水般慢慢淹没了他。他开始重新审视生命,敬畏那些平凡的日常。
几天后,林风的母亲在当地救援队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他。
当看到病床上那个苍老得几乎认不出的儿子时,母亲的身体晃了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林风干枯的手,掌心的温度熟悉而温暖。
风儿……妈在。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心疼和一种了然。
她能感觉到,儿子虽然外貌变了,但那股子让她担心的戾气和浮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久违了的沉静。她不知道全部真相,但她知道,她的儿子,经历了某些事情后,回来了。
救援基本结束后,钱教授的遗物被送到了林风手中,大多是些书籍和研究笔记,还有一个被仔细包裹起来的陈旧日记本。
林风翻开日记,泛黄的纸页上是钱教授清秀而有力的字迹。
越往下看,林风的心神越是震动。
日记中详细记载了教授家族世代守护某个重要封印的使命,以及对那邪灵和怀表的研究。
原来,林风的某位先祖,竟然是数百年前最初封印那邪灵的几位关键人物之一!
而那块怀表,本就是开启和加固封印的某种钥匙,
只是在漫长岁月中沾染了邪灵的气息,才变得亦正亦邪。
它流落到林风手中,既是诅咒的延续,也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予他这一代传人完成使命、弥补先辈遗憾的机会。
林风拿着日记,久久无言。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他所承受的苦难,似乎也有了另一层意义。
他不是单纯的受害者,也是一个迟到的使命承担者。
手中的旧怀表,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带来厄运的诅咒之物,更像是一段沉重历史的见证。
12.
出院那天,阳光有些晃眼。
林风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玻璃门映出的自己。
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皮肤是松弛的,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干燥。
他咧嘴想笑一下,镜中人也跟着咧嘴,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和心酸。
罢了,就这样吧。
他尝试找工作。
去工地搬砖刚弯腰捡起一块,腰就咔吧一声严正抗议。
去公司应聘简历上曾任XX公司高管的经历和他现在这张脸实在对不上号,人家HR小姐姐客气地请他出门左转去隔壁老年活动中心看看。
最后,他在家附近一个不大的社区公园找了个看大门兼打扫卫生的活儿,工资不高,但清闲。
每天清晨,他慢悠悠地打开公园的铁门,看着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精神抖擞地进来。
有那么几次,他看到几个小年轻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抽烟,把烟头随手一扔,他想上前说几句,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只是默默地等他们走了,再过去把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他现在明白,时间这东西,不是用来挥霍和懊悔的,是用来一分一秒好好过的。
这天下午,阳光暖洋洋的,林风坐在公园长椅上打盹,怀里揣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旧书。
一阵清脆的笑声把他惊醒,睁眼一看,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散了一地的画板和颜料。
那姑娘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脸上沾了几点五彩的颜料,像只小花猫。
对不住啊大爷,没吵到您吧姑娘一边捡一边道歉,声音像山泉一样清澈。
林风摆摆手,慢吞吞地说:没事,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
他看着那姑娘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不灵光。
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叫夏小晴,美院的,出来写生呢。她指了指画板上初具雏形的风景,
您看我这画,是不是特别有……呃,抽象派的潜力
林风凑过去瞅了瞅,画上几团模糊的色块,他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中肯地评价:颜色挺鲜亮的。
夏小晴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爷您真幽默。
她收拾好东西,也没急着走,反而挨着林风坐了下来,大爷,您天天都在这儿吗我以后能常来找您聊天吗我觉得您特有故事。
林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点了点头:行啊,只要你不嫌我这老头子说话颠三倒四。
后来,夏小晴真就常来。
她不问林风过去,只是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的趣事,偶尔也说说自己的烦恼。
林风多数时候听着,偶尔点评几句,话不多,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夏小晴觉得,这位林大爷虽然看着老,但心里通透着呢。
一个周末的傍晚,林风刚锁好公园大门,准备回家给母亲做晚饭,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从街角拐了出来。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有些乱,但眼神比以前亮了不少。
林……林风张扬试探着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林风转过身,咧嘴一笑,露出几颗不太整齐的牙:怎么,不认识了我这新造型,是不是特有国际范儿
张扬快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靠,你这是去哪个深山老林修炼了怎么搞成这副德行了话虽糙,但眼神里的关切却是真的。
林风捶了他一拳,力道不大:说来话长。找个地方喝两杯
街边的小炒店,几样小菜,两瓶啤酒。
张扬听林风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变故,虽然林风隐去了最核心的秘密,但张扬也能猜到他经历了不少。
行了,都过去了。张扬端起酒杯,以前的事,我不怪你。说实话,你现在这样,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至少不端着了。
林风也笑了,和他碰了碰杯:那是,我现在可是返璞归真。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聊着近况。
张扬说他之前那阵子挺颓废,后来想通了,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虽然辛苦,但充实。林风听着,由衷地为他高兴。
临走时,张扬拍着林风的肩膀:以后有事吱声,别一个人扛着。虽然你现在看着比我爸还老,但你还是我哥们儿。
林风眼眶有点热,用力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风的生活简单而规律。
他用微薄的工资给母亲买些她爱吃的点心,天气好的时候,就推着轮椅带母亲去公园晒晒太阳。
母亲的话不多,但看着林风忙碌的身影,眼神总是温柔的。
她知道,她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那块失去魔力的怀表,林风一直贴身放着。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他独自一人来到城市边缘的一片荒地。
这里曾经是他第一次利用怀表改变命运,中了一张末奖彩票的地方。
他找了棵歪脖子老树,用捡来的破铁片,一下一下地挖着坑。
泥土的气息混着秋夜的凉意,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平静。
他将怀表轻轻放入坑中,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埋好土,又搬了几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像是在告别一个老朋友,也像是在告别一段荒唐的过去。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
林风站在荒地边,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
脸上深刻的皱纹在霞光中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沧桑的微笑。
他失去了很多,财富、地位、青春,甚至健康的身体。
但他似乎也懂得了更多。
时间,原来不是用来囚禁和回溯的,而是用来珍惜和创造的。
真正的自由,或许就藏在这平凡的、一去不复返的每一天里。
他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或许,以后可以把这些经历,用一种不那么惊悚的方式,讲给夏小晴那样的年轻人听听,就当是个……警世寓言吧。
当然,得编得有趣点,不然那些小家伙可不爱听老头子说教。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