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墓地在西山脚下,与爷爷合葬在一起。
青山碧水之间,两座墓碑静静伫立着,庄严肃穆。
沈砚清身穿淡粉色衬衫和大花短裤,在一众穿黑白色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众人祭拜完,有序离开。
沈星野和江明月走在前排,大哥沈君澈、沈砚清和宋锦书紧跟其后。
好久不见大哥,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男人眼眶红红的,宋锦书心里没来由的哀伤。
大哥沈君澈是沈星野婚前的私生子。
沈星野和江明月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明月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才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大哥,认祖归宗,当自己的孩子抚养。
怎料接回大哥后才半年,江明月就怀孕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哥便成了碍眼的人。
江明月本想把大哥送走,奈何被庙里的大师阻止了。
大师说,江明月命中无子女,但是大哥有兄妹,若是把大哥送走了,腹中的孩子怕不也跟着一起走。
迫不得已,江明月只能留大哥到沈家,送到奶奶那抚养。
宋锦书被奶奶收养那年,大哥已经上大学,二人只有偶尔周末和寒暑假才能见上面。
小时候,宋锦书最盼望的就是大哥回家。
奶奶去世,大哥无疑是最悲痛的。
宋锦书轻声安慰道:“大哥不要太悲伤才好,奶奶是最活泼开朗的人,肯定不想看到……”
话还没说完,沈砚清突然转过身,面向她,似笑非笑。
“老婆,你看到我的帽子了吗?”
虽然天热,太阳也大,可宋锦书不记得他戴过帽子。
更何况,戴帽子也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宋锦书摇头,淡淡道:“没有。”
沈砚清嘻笑:“我头上这么大顶绿帽子,绿得发亮,你没看见?”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锦书恨得牙痒痒,在养父母面前,却只能装出一副温柔大度的样子。
怎知沈砚清不依不饶,挑眉哂笑:“又在心里骂我?”
“老二你给我闭嘴!”沈星野回头呵斥,“你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说话颠三倒四,成何体统!”
“我怎么了?”
沈砚清抖了抖宽大的衬衫,不以为然。
“奶奶最喜欢浅粉色、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我穿她喜欢的衣服来看她。”
“奶奶生前最喜欢看年轻人擦边蹦迪,你们要是真有孝心,就应该请八个男模脱了衣服坟头蹦迪给奶奶看……”
眼瞅着沈星野即将发怒,江明月疯狂朝沈砚清使眼色,让他少说点。
沈砚清上前,微微偏头,装作不明所以,盯着江明月的眼皮。
“妈,几年不见,你怎么就变成斗鸡眼了?”
江明月压着火,招呼站在一众宾客中的楚娇娇。
“娇娇,上前来,下午跟我回沈宅,你们年轻人说说话,晚上吃完晚餐再派康叔送你回去。”
楚娇娇“哎”了声,轻移莲步走到前面。
亲热地挽着江明月的胳膊,笑道:“爸妈本是要来的,实在走不开……”
看着两人亲热的样子,宋锦书有些心酸。
她与江明月,从来都没有这么亲昵过。
她幼年母亲不知所踪,一年后父亲车祸去世,后被送往孤儿院六年,长到十二岁又被奶奶收养。
似乎天生,就没有与人亲近的能力。
沈砚清一把扯开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弯了弯唇,“江明月你可真行,我才离婚,你这么快就给你儿子拉皮条……”
楚娇娇脸色一变,眼泪说来就来。
江明月脸上挂不住,用力掐了他一指,“小混账东西。”
楚娇娇赶紧拦着,哽咽着嗓,“妈,砚清会疼的。”
“妈?”沈砚清指指楚娇娇,又指指江明月。
“她什么时候是你妈了?难不成我妈和你爹有一腿?你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说罢,男人神色一凝,颇为严肃:“那江女士得是外星人,生完我三个月后就能生出你。”
宋锦书憋着笑,在心里暗骂了句颠公,这货简直是要无差别创死所有人。
旷野的风突然加大,吹起她后颈碎发。
她本要去按住头发不被吹乱,却无意间碰到了沈砚清的手。
男人抬手把她的碎发挂至耳后,声音慵懒带着玩味:“今天这么乖?你昨天放狗咬我那个狠劲去哪儿了?”
宋锦书想起下午工作室彩排,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正好可以找个理由开溜。
这地方,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她熟练地挤出一个假笑,“爸妈,我下午工作室还有点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江明月乐得她赶紧走,既然主动提出要走,还算懂事有眼力劲。
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也好看起来,“嗯,老三你也是,女孩子不要这么拼命,最终还是要嫁人的。”
“嫁人?”宋锦书心里冷笑,她怕是忘了,自己上个月才跟她儿子离婚。
宋锦书乖巧地点点头,“妈说的是。”
一个“外人”走了,还有一个“外人”在。
江明月说起了场面话,“一大早上就过来你也够辛苦的,让老大开车送你。”
于是招呼起沈君澈,“送送老三,别让她累着了。”
沈君澈笑笑答道:“知道了,妈放心。”
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沈砚清看到二人那默契的一笑,只觉得喉咙发紧,心中闷得慌。
他抢在大哥面前,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驾驶位。
见宋锦书站着不动,又把她拉进车里,按在副驾驶位上,“咔嚓”一声扣好安全带,猛踩油门。
“总要大哥送,你也好意思。”
“大哥多难得才回家看一次爸妈,大哥都多久没跟爸妈一起了。”
车开得很快,山路本就崎岖,颠得宋锦书胃里一阵抽搐。
想吐,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妊娠反应。
“沈砚清,停车。”
男人垮着个脸,“干什么?!”
“我想吐。”
发丝扫过后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停车开门的瞬间,喉间翻涌的酸腐倾泻而出。
后视镜里映出她煞白的脸。
她弓着腰,趴在车窗上,额头上的发丝汗津津的。
沈砚清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怎么就这么遭她厌恶?看到他就想吐。
如果是大哥送她回去,她怕不是高兴得很。
“宋锦书,如果你还是喜欢大哥。”
沈砚清假装望着窗外,掩饰眼里的酸胀。
“你不好开口的话,我去跟爸妈说。”
这是不是叫我绿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