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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信花薄
王谆取出宝图,在幽黑的书室内静默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这是上天赐予的宝藏,他们从未私吞,皆用于民生。如果凌知光是孟午霁口中的那种人,那么这东西交给他,王谆并不反对。若他不是,那么上天会给他报应。
他老了,人也愚钝了。
儿子没有教好,险些酿成大错。等将宝图交给凌知光,是要治罪还是如何,他都愿意承受。
如果侥幸得生,他仍要留在这片土地上,无论做什么,只要缶县的孩子们能吃饱穿暖,有学堂上,他便甘愿。
他缓步走到门前,正要将手搭上房门,却忽然感觉脖颈一阵疼痛。
那是一种迅捷如风的疼痛,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刺客从他手中夺走了宝图,扬长而去。
年迈的老县令猛然跪下,就这样睁着双目,倒地气绝。
门外,孟午霁与吕怀之在等候王谆出来。
孟午霁笑道:吕奉察,你别看王老兄脾气倔,其实他最好哄,后头我请他喝一杯酒,就什么都好了。
吕怀之正要回答,忽然嗅到血气,神色一凛,按剑道:警戒!
平榷司立刻四散出去查探。
孟午霁紧张起来:怎么了
吕怀之缓步走到书室门前,敲了敲门:王县令
没有人回答。孟午霁心头顿时涌出不安。
吕怀之推开了门。
一片血色中,因为案牍劳形而瘦削矮小的老人被人一刀割喉,死不瞑目。
——
王谆被杀,宝图被劫,吕怀之派出去追查的平榷司回来,只确定一件事:刺客的身法、器具皆表明,他们是草原七部派来的。
与此同时,主簿温扶玉失踪了,而巧的是,温家附近找到了一枚草原人惯用的暗器。
凌知光低头静默,指尖轻点桌案,漫不经心阻拦一只乱窜的蚂蚁前行。
孟午霁悲愤交加:知晓王谆一事的,除了在座的各位,便只有温扶玉夫妇。怎会如此巧合!
苏罗星快步走进,在凌知光耳边低语:外面不知为何都传开了,群情激奋,有一众百姓朝着温家去了。
凌知光指尖微微一顿,那蚂蚁便趁机逃跑了。
他道:调拨人手去。
苏罗星点头,道:已经派了人去。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周姑娘那边,您不用去看看
凌知光淡声回道:她会来找我。
——
周春白没有等回温扶玉,却等来了铺天盖地的骂声。昔日的友邻,露出恶相,向院内扔石块、泼脏水。
宝儿害怕地缩在她怀中,小声说:娘亲,我害怕。爹爹去哪里了
周春白摸摸她的脑袋,说:宝儿不怕,娘亲在。过几日爹爹就回来了。
宝儿乖巧点点头。
等一波人闹累了,散去后,周春白抱着宝儿走出房门,看向几名平榷卫。
劳驾,我想见凌督主。
——
日闲人闲,信花渐薄。
早春时,缶县公廨院内并无花开,唯有一株新梅,许是留恋凌知光袖间一抹冷香,竟还缀着些许花朵。
周春白来见他时,他立于梅树边,拈着一支白羽笔,漫不经心逗弄枝头鸟雀。
那鸟儿并不怕他,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他的指节。宽大的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段骨相分明的手腕。
嫂嫂来了
见她回来,凌知光折下梅枝,走到她身前。
周春白问:没有消息么
放出去两只鹰,平榷司去了十人,缶县县衙也派了官差。凌知光看了一眼她肩头的柴屑,知晓她来得匆忙。
凌知光用梅枝扫了扫她的肩头,道:去用一杯热茶吧。
他在梅树下摆了茶案,请她落座。
她没有二话,只道:你知道温扶玉的身份。
凌知光微微一笑,为她斟茶,道:知道。
周春白:他是谁来自何处草原七部西域十三国
凌知光抬眸看她,目光静静,轻声问:我告诉你,你敢相信么
周春白微微攥紧掌心。
凌知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轻笑: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一些,只是你不愿意去相信,不是么那么你来问我,又是何必
周春白自然猜到温扶玉的身份绝非简单的书生。他手上的茧、身上的刀伤,都足以证明他曾经从军。只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也猜测过,他并不是大安人,可能是草原人,或是西域人。只是这些并不重要。前世今生数十年,她并没有将仇恨放在草原人或西域人身上。
但她确实不曾想过,温扶玉与凌知光相识。
她一直在等温扶玉对她说真话,或者不说真话也可以,就这样继续过他们安稳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开始变了。
周春白能够感觉到,一直藏在布匹之下的那把剪刀,终于刺穿了布匹,亮出了锋利的刀刃。
她的生活开始变了。
又或者,从她与凌知光重逢开始,就已经变了。
我不相信他是什么草原细作,更不会勾结外敌、杀害王县令夺走宝图。周春白缓声道,我请求你,帮我找到他。
凌知光往火炉中添了一块碎炭,火光映照他的面容。
他问:若他远比你想的……你要如何
周春白沉静回道:那是找到他之后的事情。
凌知光但笑不语。
苏罗星依照吩咐,为她备了快马,好让她亲自去寻温扶玉。
周春白见他牵马过来,准备动身离开。
临走时,她忽然转身问:王谆去书室取宝图,是谁泄露了消息
凌知光莞尔:嫂嫂怀疑何人
他们都说是温扶玉,可周春白不信。
嫂嫂怀疑的,是吕怀之,还是苏罗星,甚至也许是孟午霁。凌知光徐徐站起,将梅树上的鸟食与铜勺收入匣中。
为什么不会是你周春白淡声道。
凌知光手指一顿,回头轻笑。
日光淡薄,人也淡薄,眸光粼粼,雪肌玉骨,竟是叫鸟雀也噤声,恐惊花下人。
那便疑心我吧。
今春最后一枝梅花,簌簌坠下,又随春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