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无罪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脸震惊的周春白身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招了招手:过来。
周春白却退后半步,护住了沉戈,难以置信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宛肃凝珠会撺掇他背叛她,但是——这些黑甲卫又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跟着他们从大安一起来的人么!
难道这些人都不是大安将士,而是他凌知光的私兵!
那就是说,从一开始,从他们出发开始,他就和宛肃凝珠勾结在一起,算定了要在今日帮助宛肃部造反,推翻赫云部的统治!
周春白脑中一团乱麻。
正当此时,宛肃邬开口高声道:诸位!你们面前的,并非真正的大安公主。公主因为发觉这个周侍郎的阴谋,早在路途中被她杀害!
众人错愕。
周春白握紧了刀刃。
宛肃邬冷笑:你们不是都给赫云部交了钱财,办下通商符牒么哪里要那么多钱!里面有七成都被赫云部和这个周侍郎贪了!
鄂旗大怒:你胡扯!
他捂着心口,望着四周的人:为了这次通商,我儿子亲自去大安奔波,几次险些丧了性命,你们信我们还是信他!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犹豫之色。
周春白冷冷盯着凌知光:你是不打算回去了还是说——勾结宛肃,诬陷朝臣,此等大罪,你要为了报恩,甘心担下
凌知光只是轻轻一笑:周侍郎,回头是岸。
他脸色瞬变,冷声道:赫云部欺我大安,今日宛肃助我,惩奸除恶!
一声令下,黑甲卫与宛肃的士兵与赫云部的兵混战一团。
多方贵族都被控制,根本无法逃脱。
这么多年,赫云部没了赫云缚羽,离冰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部落早就从内而外腐蚀。
宛肃筹谋多年,今日一击必中。
快走。周春白立刻将怀中的狼牙摆件交给沉戈,另外还有顾翡给的玉佩和字条,跑!
沉戈急道:你不跟我走!
周春白捡起地上的刀,冷眼看着面前的弓箭手,道:我走不了了。
凌知光是个疯子,却也疯得有针对。只要周春白还留在这里,他就不会对沉戈赶尽杀绝。
沉戈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拖延,立刻夺了一匹马,策马狂奔而去。
周春白拦在她离去的方向,与凌知光对峙着。
她赌这个疯子顾忌她的性命,不会下令射杀。
二人隔空对视着,分明无声,却是如同真刀真枪厮杀了一场般。
最终,凌知光挥手:拿下。
黑甲卫上前,将周春白摁住。
她自知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倒算是乖顺,只是留了个心眼,手心里纂了一把小折刀。
不多时,这一场混战平息了。赫云部除了离冰和阿莫衔逃脱,其他人都被控制。
宛肃邬狂笑着踩在鄂旗脸上,望着这苟延残喘的老狼,眼里满是得意:鄂旗,你起来啊!你有本事再起来杀了老子!这位置早该我坐了!
鄂旗本就受了伤,挣扎不了,只能目眦欲裂望着凌知光。
凌知光走到鄂旗面前,蹲下身,弯着眼睛笑,声音轻轻:父亲,儿子是不是终于让你刮目相看了
鄂旗呸了一口,骂道:贱种就是贱种!
凌知光抽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掉手上的血污,看了一眼被困住的赫云缚羽,笑道:你看,你最骄傲的儿子,如今要死在你最讨厌的儿子手里。
说着,他拾起地上的刀,朝着赫云缚羽走去。
贱人!你要干什么!鄂旗慌了。
周春白方才看的明白,赫云缚羽是为了保护离冰和阿莫衔,还有拖着这个老可汗才被困住。
凌知光将赫云缚羽的手臂踩在地上,高声笑道:世子不是最喜欢挽弓射箭么今日,我便废了他一条手臂!
不要——鄂旗大叫。
凌知光!周春白终于开口了。
凌知光动作微微一顿,歪着脑袋看她,眼睛里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他微微笑了笑,下一刻,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了赫云缚羽的手臂,狠狠一搅。
啊啊啊啊啊啊啊——鄂旗惨叫出声。
赫云缚羽喉中发出闷哼,竟然硬生生忍住了痛呼。
这一刀,纵然没有砍下他的手臂,却也是叫他这条手臂废了。
以后,赫云缚羽恐怕再也不能挽弓射箭。
凌知光欣赏着鄂旗的表情,听着鄂旗口中的咒骂,扔下刀笑出声来。
他俯视赫云缚羽,笑着说:兄长,你看。同样是儿子,他从小把我当畜生,拿我试毒,我的痛比你多千倍万倍,可他还要我的命。而你,只是废了一条手臂,他就恨不得以死替你。多让人嫉妒
他笑着笑着,竟然落下了泪。
可是……他恢复了平静的微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受够了。
话音一落,他手腕翻转,手中匕首刺向鄂旗的心口。
利刃刺破了皮肉,他发泄着二十多年的怨恨,一刀又一刀,喉间发出如同兽吼的怨憎。
直到鄂旗彻底断了气,血液早已溅了他满脸,让他看起来犹如厉鬼。
凌知光浑身轻轻颤抖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出他的身躯。
他放下刀刃,站起来,身子踉跄几下,然后猛然呕出一大口黑血。
周春白看见了,黑血里有一个蠕动的虫子。
那是……失败的长生蛊虫。
只有至亲之血才能引出来的蛊虫。
——
周春白被捆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唇瓣干得起皮。
宛肃部将人分开来关押,兴许是凌大督主特别照料,他们给周春白单独找了一个笼子,罩着黑布,看不清外面。
这一日一夜,时不时有人被推进来,又有人被推出去再也没回来过。血腥味让人作呕,哭声从未停歇。
周春白耐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从始至终没有沉戈被捉回来的音讯,想来她应该是借助顾家的力逃走了。
周春白松了一口气。
宛肃部虽然一举攻下了赫云部王庭,但用的是赫云部背弃大安的理由,这说明两点,一是宛肃目前不想和大安朝翻脸,二是赫云部根基深厚,宛肃只是一时获胜,想要彻底掌控草原七部和西域十三国,还要许多时间。
既如此,他们一时间应该不会杀赫云缚羽,以免激起民怒。
那么现在,她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她自己如何脱身了。
只要能平安回京,周春白就有把握翻身。
因为李瑛还在她手里。周春白只要有机会将这张牌打出去,便能将脏水泼回去。
可是凌知光看得太紧了,派人将她围得密不透风。靠寻常法子,她简直插翅难逃。
想起那个男人,她便一阵心痛。
他也真有本事,竟能装模作样这么久,叫她一直以为他是受人所迫,他只想争取自己的自由。
谁知道,他并非旁人的棋子,旁人才是他的棋子。
忽然有几道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淡淡的松香。
黑布被人猛地掀开,周春白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适应着光明。手腕上的铁链随着动作晃荡着。
凌知光站在笼子外,居高临下俯视她。
周春白坐在狭窄的笼子内,四肢上都被锁着铁链,脖子上更是带着紧紧的玄铁项圈,将脖颈处脆弱的皮肤磨出血痕。
她发丝掉了几缕下来,脸上沾了一点灰尘,像脏脏的小狼。
周春白目光清澈,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言不发,只是眉心微微蹙起,唇角下压,委屈的模样。
凌知光蹲下身,与笼子里的她平视:听话了么
周春白看着冷若冰霜的凌知光,声音小小:我好饿。
凌知光似乎从未见过周侍郎这样示弱,眸子果然一动,还是一动不动盯着她,转头却冷声呵斥:本督从未叫你们不给她吃饭。
那人连忙道:属下有为周侍郎准备饭菜,是她自己不吃……
周春白抢答:太难吃了,我吃不下那些。你知道我的,我的脾胃都被你养娇了。我只想吃鱼汤面。
那人目瞪口呆。
他分明按照督主的吩咐,准备的都是上好的饭菜,是周春白看都不看一眼就砸出去了!现在怎么像他们在苛待她一样呢!
还有……还有周侍郎你那是什么神情眼含泪花,神情委屈,目光小心翼翼,这是要勾引督主吗!
凌知光自然也看出周春白的小伎俩,可他偏偏就是个心甘情愿被她哄骗的人,吩咐道:去做一碗鱼汤面。
督主,这草原上哪有鲜鱼……下属刚要反驳,却看见凌知光冷厉的目光,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回答,属下现在就去附近城镇购买活鱼。
凌知光捡起一块奶酥,送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周春白伸脖子过来吃,轻轻咬了一口,牙齿还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凌知光指尖灼热,微微发麻。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唇瓣,喉间有几分渴意。
周春白几乎把自己这辈子读过的话本子都从脑海里调阅出来了,能如何矫揉造作就怎么做。
一块奶酥,就着温水,她吃了足足有一炷香。
凌知光准备站起身出去,她却揪住了他的衣角,声音有几分害怕和哽咽:不要丢下我。
凌知光微微一顿,看向她楚楚可怜的脸——总觉得这样的套路,是他对她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