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尸柜惊魂
虞清欢的化妆笔停在尸体右眼睑上。
殡仪馆的冷白光线下,她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轻轻翻开死者已经僵硬的眼皮。在睫毛根部与结膜交界的隐秘处,一行细如蚊足的阴刻文字正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戌时三刻。
这四个字的笔画走势让她想起祖父那本《幽冥录》里记载的阴文——活人用尸油书写,专门给阴差看的记号。
林小姐她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家属,您母亲生前有纹眼的习惯吗
怎么可能!穿着丧服的女人声音尖利,我妈最讨厌这些......
话音未落,整间化妆室的灯光突然频闪。虞清欢左眼的重瞳不受控制地收缩,视野里突然涌入大量黑雾——那些寻常人看不见的、盘踞在殡仪馆各个角落的阴气,此刻正如沸水般翻涌。
她猛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余光瞥见化妆台上的防腐剂瓶子正在结霜。
今天就到这里。她迅速合上死者的眼皮,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三炷冥香,请您先出去,我要做净室仪式。
当最后一位亲属不情不愿地离开,虞清欢立刻反锁房门。她咬破中指将血珠抹在眉心,重瞳彻底转为暗绿色。化妆镜里映出的不再是空荡荡的房间——七个人形黑影正围在尸体旁,它们没有五官的脸部齐齐转向她。
滚出去。她点燃冥香插在尸体的耳畔,这不是你们的饭。
黑雾迟疑着退散时,她注意到死者右手小指以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翘起,指甲缝里嵌着某种暗红色碎屑。虞清欢用镊子夹出些许碾开,在嗅到那股混合着铁锈与腐檀的气味时,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是陈年血泥。
而且掺了香灰。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化妆室在殡仪馆地下三层,这个点除了新来的夜班守夜人,不该有任何人下来。虞清欢迅速将血泥样本封入证物袋,顺手抄起台面上的剃骨刀藏在袖中。
有人吗
温润的男声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虞清欢眯起眼睛,这个声音太干净了,干净得与殡仪馆格格不入。她无声地挪到门后,从猫眼望出去。
走廊顶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站在她的化妆室门前,白大褂下露出深灰色衬衫的衣领。他左手提着印有殡仪馆logo的急救箱,右手却戴着与医务工作者身份极不相称的黑色皮质半指手套。
最诡异的是,在虞清欢的重瞳视野里,这个男人周身没有一丝阴气缠绕——就像活人不该有的绝对洁净。
虞小姐男人突然对着猫眼微笑,我是新来的守夜人谢临。
虞清欢的指尖抵住剃骨刀的刀背。她十分确定入职名单上今晚没有排班,更确定自己从未对外使用真名。
证明。她将刀刃推出袖口三寸。
门外的男人似乎叹了口气。他放下急救箱,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拇指大小的烙印——那是殡仪馆最高权限员工的电子密钥植入处,但本该是数字编码的位置,烙的却是一个篆体的虞字。
虞清欢的呼吸停滞了半秒。这个印记她只在祖父留下的密档里见过,是民国时期虞家养尸人特有的标记。
现在可以开门了吗谢临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或者您更希望我通过监控证明他指了指走廊角落的摄像头,那枚本应闪烁红光的镜头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就在虞清欢犹豫的刹那,整层楼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嗒声。那是停尸柜电子锁同时弹开的声响,紧接着是金属抽屉滑轨被推动的嗡鸣。她猛地拉开门,正对上谢临骤然变深的瞳孔。
趴下!
男人突然扑过来将她按倒在地。虞清欢的后脑重重磕在门槛上,视线模糊间看见数十个停尸柜像被无形之手拉扯般全部洞开,十几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正以诡异的姿态缓缓坐起。
戌时三刻......谢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尸变的时辰。
虞清欢挣开他的束缚,重瞳完全转为兽类的竖瞳。她看见那些尸体下方蔓延出的黑线,全部连接向化妆室里那具被做了标记的女尸。
是引尸咒。她啐出一口血沫,有人用那具尸体当饵,要钓整间殡仪馆的阴气!
谢临已经起身挡在她前面。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此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从急救箱底层抽出一卷暗红色的线,手法娴熟地在门框上缠绕出复杂的网格。
朱砂浸过的尸蚕丝。他头也不回地解释,能拖住它们三分钟。
虞清欢却盯着他的后背——在重瞳视野里,谢临的白大褂下正渗出大量血雾,那些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奇怪的符文。
你受伤了
谢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旧伤。
话音刚落,最近的三具尸体已经蹒跚着向他们走来。虞清欢冷笑一声,将中指残存的血液抹在剃骨刀上。刀刃接触血液的瞬间腾起青烟,她箭步上前,刀锋精准地刺入第一具尸体眉心。
别破坏灵台!谢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些是活尸,魂还在体内!
虞清欢这才注意到,被刺中的尸体眼眶里竟然流出浑浊的泪水。她猛地抽刀后退,尸体立刻软倒,但更多的行尸已经突破红线围拢过来。
去配电室。谢临突然塞给她一把青铜钥匙,切断整层楼的阴极防护,我要布阵。
你疯了那会放出——
相信我。谢临转头看她,瞳孔边缘泛起不正常的金色,就像民国二十七年冬你相信我那样。
虞清欢如遭雷击。民国二十七年,正是祖父笔记里记载的百鬼夜行事件发生的年份。
没等她追问,谢临已经冲进行尸群中。他的白大褂在黑暗中翻飞如鹤翼,所过之处行尸纷纷僵立。虞清欢这才看清,他竟是用那卷红线在给每具尸体缝合嘴唇!
当她跌跌撞撞跑到配电室时,整层楼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虞清欢从金属门反光上看到骇人一幕——谢临跪在血泊里,正用手术针线缝合自己敞开的腹腔,而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膨胀,长出不属于人类的嶙峋骨角。
咔。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惊醒了虞清欢。她颤抖着切断总闸,整层楼陷入绝对黑暗的刹那,耳边响起千万个重叠的哀嚎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左眼重瞳突然灼烧般剧痛。
当虞清欢挣扎着爬回走廊时,看见谢临站在行尸群中央,手中红线全部绷直发光。那些线另一端连接着每具尸体的天灵盖,而线的源头——
竟然是他自己腹腔内正在发光的器官。
归位。
谢临轻声道。所有行尸同时倒地,黑雾如退潮般缩回化妆室。虞清欢的重瞳清晰看见,那些阴气正被强行灌回女尸体内,而谢临腹部的伤口随着阴气的回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最后一缕黑雾消失时,电子锁咔哒复位。谢临踉跄着扶住墙壁,白大褂已经被血浸透。虞清欢上前扯开他的衣襟,倒吸一口冷气——男人苍白的腹部布满新旧交错的缝合痕迹,最新的一道还在渗血,针脚歪歪扭扭缝成阿萦二字。
那是她的小名。
你到底......虞清欢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谢临虚弱地笑了笑,沾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左眼:这次,换我守着你。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电梯运行的声响。谢临神色骤变,猛地将虞清欢推进最近的停尸柜。柜门合拢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谢临摘下手套的右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红线缠绕组成的、不断蠕动重组的可怖形态。
别出声。他的声音从柜门外传来,带着非人的回声,阴差来查岗了。
虞清欢蜷缩在冰冷的停尸柜里,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有个女人在哼着民国时期的老歌,歌声忽远忽近:
七月半,嫁新娘......
死人衣,血化妆......
歌声戛然而止。柜门缝隙里,虞清欢看见一双鲜红的绣花鞋停在了谢临面前。
谢大人。女人的声音甜得发腻,您这身子......怕是撑不到下一个朔月了吧
第二章
血契初现
______
1.
虞清欢从停尸柜里爬出来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谢临不见了,那双绣花鞋的主人也不见了。
只有地上一滩未干的血迹,蜿蜒着流向走廊尽头,像一条指引她走向某个秘密的红线。
她蹲下身,指尖蘸了一点血,凑到鼻尖嗅了嗅——不是活人的血。
血里带着腐朽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油味。
谢临……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左眼的重瞳微微收缩,视野里浮现出几缕残留的黑雾。
那是阴差留下的痕迹。
她顺着血迹一路追踪,最终停在了殡仪馆最深处的一扇铁门前——那是档案室,存放着虞家几代人的秘密。
门没锁。
推开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重的药草香。
档案室里点着长明灯,昏黄的烛光下,谢临正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桌前,手里捏着一根银针,慢条斯理地缝合自己腹部的伤口。
他的白大褂已经脱下,上半身赤裸,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有些已经泛黄发黑,像是几十年前的旧伤。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无数根红线缠绕而成的诡异形态,每一根红线都像是活的,在他指间蠕动、重组,仿佛某种寄生在他体内的活物。
虞清欢的呼吸一滞。
谢临抬头,金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跟来。
虞清欢握紧了手中的剃骨刀,刀尖微微抬起:你到底是谁
谢临放下针线,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寸肌肉都在承受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是谢临。他轻声说,也是你祖父虞长庚在民国二十七年,用‘借尸还魂’术复活的失败品。
虞清欢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她冷声道,‘借尸还魂’术需要完整的魂魄和新鲜的尸体,你——
我没有魂魄。谢临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的魂魄早就散了,现在支撑这具身体的,只是一缕执念。
他抬起红线缠绕的右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虞长庚当年想复活的人不是我,是你。
——可你死了,他只能用我的尸体做容器,把你的魂魄强行塞进去。
结果,我们都活不成,也死不了。
虞清欢的刀尖微微颤抖。
她不信。
可她的重瞳却清晰地看到,谢临的心脏位置——没有心跳。
只有一团缠绕的红线,像是一张网,死死锁住某种即将溃散的东西。
______
2.
证明给我看。虞清欢冷声道。
谢临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好啊。
他转身,从档案室的暗格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封面上用朱砂写着《虞氏养尸录》。
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赫然是一幅手绘图——
一个年轻男人躺在祭坛上,胸口被剖开,心脏的位置插着七根银针,而站在祭坛旁的,正是虞清欢的祖父虞长庚。
图旁用小楷批注:
民国二十七年冬,借尸还魂术第七次失败,谢临肉身已腐,阿萦魂魄不附,二者皆不得解脱。
虞清欢的指尖微微发冷。
阿萦——是她的小名。
所以……她的声音有些哑,我真的是死过一次的人
谢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合上笔记,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不重要。他低声道,重要的是,你现在活着,而我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他指了指自己腹部的伤口,那里的红线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某种力量腐蚀。
我需要你的血。
虞清欢冷笑:凭什么
谢临抬眸,金色的瞳孔直视她:就凭你的饕餮命格正在失控。
话音刚落,虞清欢的左眼突然剧痛!
重瞳不受控制地扩张,视野里的一切瞬间被血色覆盖。她猛地捂住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
是饕餮。
那只寄生在她左眼里的凶兽,正在吞噬她的理智。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档案架,古籍哗啦啦散落一地。
谢临却在这时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别过来!她厉声警告,可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野兽般的嘶哑。
谢临没有停。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红线缠绕的右手与她肌肤相贴。
虞清欢。他低声唤她的名字,看着我。
虞清欢抬头,左眼的重瞳已经完全化为竖瞳,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谢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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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谢临的伤口突然迸裂!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手上,甚至唇上。
而更诡异的是,她的血……也在沸腾。
两股血液交融的刹那,地面骤然浮现出一道血色符文,古老而狰狞,像是某种契约的印记。
血契已成,生死同归。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既像谢临的,又像是另一个更古老的存在。
虞清欢的饕餮命格被强行压制,重瞳恢复清明。
她喘息着看向谢临,却发现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那些红线……
正在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
这是……什么她声音微颤。
谢临垂眸,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百年前,你祖父用我的尸体做容器,想让你复活。
现在,我用我的身体做容器,替你承受饕餮的反噬。
——这才叫公平。
______
3.
虞清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
窗外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的左眼不再疼痛,重瞳也恢复了正常。
可她的右手腕上,却多了一道红线缠绕的印记——和谢临的一模一样。
门被轻轻推开。
谢临端着杯热茶走进来,脸色依旧苍白,但腹部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毕,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醒了他问。
虞清欢盯着他,半晌才开口:血契……到底是什么
谢临将茶递给她,声音平静:一种古老的共生契约。
你的饕餮命格会吞噬你的理智,而我的身体……正在腐烂。
现在,我们共享生命,也共享死亡。
虞清欢冷笑: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谢临摇头:我是来赎罪的。
百年前,我没能护住你。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虞清欢盯着他的眼睛,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在他的锁骨下方,烙着一个篆体的虞字。
和她祖父笔记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她松开手,冷笑一声:谢临,你最好别骗我。
谢临垂眸,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我骗谁……都不会骗你。
第三章
记忆闪回
______
1.
《幽冥录》的残页在烛火下泛着枯黄的光。
虞清欢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褪色的墨迹,左眼的重瞳微微收缩,视野里浮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画面——
民国二十七年,冬。
大雪封山,虞家村被血色浸染。
年仅十二岁的虞清欢——那时还叫阿萦——蜷缩在祠堂的供桌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祠堂外,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透过桌布的缝隙,看见一个黑影缓步走过。
那人穿着黑色长衫,手里提着一盏青白色的灯笼,灯光照过的地方,村民一个接一个倒下,七窍流血,尸体迅速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
灯笼的光……停在了供桌前。
找到你了。
黑影的声音沙哑带笑,像是刀刮过骨头。
阿萦浑身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就在黑影伸手掀开桌布的刹那——
阿萦,跑!
一个少年猛地从侧面扑过来,死死抱住黑影的腿。
是谢临。
虞清欢的童养夫。
走啊!谢临回头冲她吼,嘴角已经渗出血,去后山找爷爷!
黑影的灯笼照在谢临背上,他的皮肤开始溃烂,可手却死死不放。
阿萦哭着往后山跑,身后传来谢临撕心裂肺的惨叫——
阿萦……别回头!
……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虞清欢猛地回神,指尖下的《幽冥录》残页已经被她捏皱。
那页纸上,赫然记载着:
民国二十七年冬,虞家村遭‘噬魂灯’屠戮,唯童女阿萦幸存。其童养夫谢临以身挡煞,尸身被虞长庚带回,施以‘借尸还魂’之术……
她的手微微发抖。
所以……谢临真的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
而那个提灯笼的黑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重瞳深处,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______
2.
想起来了吗
谢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虞清欢猛地合上《幽冥录》,转身时剃骨刀已经抵在谢临咽喉。
我眼睛里的是什么她冷声问。
谢临没有躲,金色的瞳孔静静注视她:你猜到了,不是吗
虞清欢的刀尖往前送了半寸:是那个灯笼里的东西
是‘噬魂灯’的主魂。谢临轻声道,当年它想吞了你,你爷爷用禁术把它封进了你的眼睛——以毒攻毒,让它成为你‘饕餮命格’的养料。
虞清欢的呼吸一滞。
所以……她这些年吞噬的恶鬼,其实都是在喂养自己眼里的凶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谢临垂眸,红线缠绕的右手轻轻按住自己心口:因为你的记忆也被封印了。
记得太多……它会醒。
话音刚落,虞清欢的左眼突然刺痛!
重瞳不受控制地扩张,视野瞬间被血色覆盖。她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烛台。
火光熄灭的刹那,她看见谢临扑过来,红线缠绕的右手直接按在了她的左眼上——
闭眼!他厉声道。
虞清欢下意识闭眼,下一秒,一股冰凉的力量从谢临的掌心渗入,强行将躁动的重瞳压制。
黑暗中,她听见谢临的呼吸变得沉重,像是承受着某种痛苦。
谢临她试探着唤他。
没有回应。
她睁开眼,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看见谢临跪在地上,红线缠绕的右手……正在溃散。
一根根红线像是被火烧过,变得焦黑、断裂,簌簌落在地上。
而他的胸口——
原本被红线强行缝合的地方,正在渗出血来。
反噬……谢临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它认出我了……
虞清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谁认出你了
谢临抬头,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脸:
你眼里的东西……记得我。
百年前,是我把它引进村的。
______
3.
虞清欢的刀,抵在了谢临心口。
解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谢临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起溃散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刀尖。
我骗了你。
当年……我是被派去虞家村的‘灯引’。
灯引——专门为噬魂灯引路的活人祭品。
我本该死在那天夜里。谢临的声音很轻,可当我看见你躲在供桌下……我后悔了。
所以我抱住它,让你逃。
可我没想到……你爷爷会把我做成活尸。
更没想到……它会寄生在你眼里。
虞清欢的刀尖微微颤抖。
她该杀了他的。
这个间接害死全村人的凶手。
可她的重瞳……却清晰地看见,谢临溃散的红线里,缠绕着一缕缕黑色的怨气——
那是百年前村民的诅咒。
他这些年……一直在替她承受这些
为什么她哑声问。
谢临笑了笑,金色的瞳孔渐渐暗淡:
因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春祭的烟花。
虞清欢的呼吸一滞。
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浮现——
小小的阿萦拉着谢临的袖子,指着天上的烟花笑:阿临!明年我们还一起看!
谢临红着脸点头:嗯,每年都看。
可他们……再也没有明年了。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虞清欢伸手,接住了谢临倒下的身体。
他的红线右手已经彻底溃散,胸口渗出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襟。
谢临……她声音发颤,你撑住。
谢临靠在她肩上,轻轻摇头:这次……换我先走……
不行!虞清欢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血契印记,你说了要赎罪的!
谢临的金色瞳孔已经涣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萦……别看烟花了……
它……太疼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
第四章
酆都引路人
______
1.
盂兰盆节,子时三刻。
殡仪馆的走廊里,阴风呼啸。
虞清欢背靠着停尸间的铁门,手中的剃骨刀已经沾满黑血。她的左眼重瞳完全化为竖瞳,视野里挤满了从鬼门关爬出来的东西——
青面獠牙的饿鬼、浑身湿漉的水鬼、缺胳膊少腿的枉死魂……它们挤在走廊里,腐烂的手指抓挠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谢临……她咬牙低吼,你他妈再装死,我就把你扔进焚化炉!
没有回应。
谢临的尸体被她安置在停尸间最里侧的冰柜里,红线右手溃散后,他的身体迅速腐坏,皮肤浮现出尸斑,心跳彻底停止。
血契明明还在,可他却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嗬……嗬……
一只吊死鬼爬到她脚边,青紫色的长舌垂落,滴着腥臭的黏液。虞清欢抬脚碾碎它的脑袋,黑血溅上她的裤腿,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鬼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她的饕餮命格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她眼里的东西会吞掉所有活物,包括她自己。
咔哒。
身后冰柜的锁,突然弹开了。
虞清欢猛地回头——
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瞳孔缓缓亮起。
______
2.
谢临从冰柜里坐了起来。
不,那已经不是谢临了。
他的皮肤褪去了尸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像是被水泡过的古玉。原本溃散的红线右手重新凝聚,但这次,那些红线缠绕成了一柄狰狞的钩镰。
最诡异的是他的表情——
冷漠,空洞,像是被某种更高阶的存在占据了躯壳。
酆都引路人……虞清欢的喉咙发紧。
《幽冥录》里记载过这种存在——它们是阴间最古老的差役,专门负责在鬼门关大开时清理逃票的恶鬼。
谢临……不,现在该叫它引路人——缓缓站起身,钩镰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它看向挤满走廊的百鬼,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
擅离鬼门者——
它的声音像是千万个亡魂的合鸣,震得整栋楼都在颤抖。
——诛。
下一秒,钩镰横扫!
走廊里的鬼物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绞成漫天黑雾。引路人踏着黑雾前行,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阴气最重的节点上,钩镰所过之处,恶鬼灰飞烟灭。
虞清欢的重瞳微微收缩。
这不是谢临的战斗方式。
谢临杀人时总是沉默的、隐忍的,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刀。可眼前的存在……
是暴虐的、碾压的,像天灾。
一只漏网的伥鬼突然从天花板扑向她!
虞清欢抬刀要挡,却见引路人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抓——
噗嗤!
伥鬼被它徒手捏爆,黑血溅在它苍白的脸上,顺着下颌滴落。
它终于回头,看向虞清欢。
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熟悉的光。
活人。它歪了歪头,声音冰冷,你身上……有血契。
虞清欢的刀尖微微抬起:把谢临还给我。
引路人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那是个毛骨悚然的笑——像是千万张人脸在它皮下同时扯动嘴角。
他死了。
钩镰指向虞清欢的心口。
你也要死。
______
3.
虞清欢的剃骨刀与钩镰相撞,迸出一串火星!
她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可刀刃死死抵住钩镰,不让它再进半寸。
谢临!她怒吼,你他妈醒醒!
引路人无动于衷,钩镰下压,刀锋已经贴上她的锁骨。
就在利刃割破皮肤的刹那——
一滴血,落在了钩镰上。
虞清欢的血。
滋啦!
钩镰突然冒起青烟,像是被灼烧般剧烈颤抖!引路人猛地后退一步,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神经。
阿……萦……
它的声音变了调,时而沙哑如谢临,时而空洞如引路人。
虞清欢趁机扑上去,一把抓住它的手腕!
血契印记在她掌心发烫,她死死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谢临!我知道你在里面!
引路人浑身颤抖,钩镰咣当掉在地上。它抱住头,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吼,像是两个灵魂在争夺一具身体。
终于——
阿萦……跑……
谢临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它要……出来了……
虞清欢还没反应过来,整栋楼突然剧烈震动!
停尸间的墙壁轰地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鬼门关,彻底开了。
一只青黑色的巨手从洞里探出,抓向虞清欢!
千钧一发之际,谢临——真正的谢临——猛地推开她,自己却被巨手攥住!
谢临!
虞清欢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向黑洞,想也不想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放手!谢临回头吼她,金色的瞳孔已经恢复清明,你会被一起拖进去的!
虞清欢死死抓着他不放:你说了要赎罪的!
黑洞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巨手开始缩回。虞清欢被拖得往前滑了半米,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十道血痕。
就在她即将力竭的刹那——
啪!
一根红线缠上了她的手腕。
谢临的右手不知何时恢复了,红线死死缠住她,另一端……连着他的心脏。
阿萦。他轻声说,闭眼。
虞清欢下意识闭眼。
下一秒,她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
再睁眼时——
谢临站在她面前,浑身浴血,手里提着引路人的钩镰。
而黑洞里……
那只巨手被齐腕斩断,正在地上疯狂扭动!
我说了……谢临喘着粗气,金色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温度。
这次……换我先走。
但没说是今天。
第五章
终极抉择
______
1.
要解血契,必有一人魂飞魄散。
孟七姑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剐着虞清欢的耳膜。
绣花鞋女人坐在殡仪馆的停尸台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生死簿,朱砂笔尖悬在谢临的名字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没有别的办法虞清欢的声音嘶哑。
孟七姑轻笑,笔尖点了点簿子上的血契印记:你们这契约,是百年前虞长庚用禁术改过的——本就不是正经阴司文书,自然没有正经解法。
虞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的。
祖父为了让她活下来,把谢临做成了活尸容器;又为了压制她眼里的噬魂灯,强行将血契改成了单向献祭。
现在,这契约成了勒在两人脖子上的绞索。
要么一起死。
要么……死一个。
我来。她抬头,左眼的重瞳在暗处泛着幽绿的光,我的命本就是借来的。
孟七姑的朱砂笔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清楚了魂飞魄散……可是连轮回都没了。
虞清欢扯了扯嘴角:我这种满身罪孽的人,本来也进不了轮回。
她转身走向停尸间深处的往生柱——那根刻满超度经文的石柱,是殡仪馆用来镇压厉鬼的。
只要把血契印记按在上面,再以魂魄为引……
啪!
一根红线突然缠上她的手腕!
虞清欢猛地回头——
谢临站在她身后,金色的瞳孔暗沉如夜。他的红线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缠满了往生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与石柱隔开。
谢临她皱眉,松手。
谢临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百年前……他轻声说,我没护住你。
红线骤然收紧!
虞清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甩向墙角,而谢临已经站在了往生柱前,红线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脖颈。
这次——
他回头,对她笑了笑。
换我先走。
______
2.
谢临!!!
虞清欢的嘶吼被红线封在喉咙里。
孟七姑早就算准了时机,在她扑上去的瞬间,一根绣花线缠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别浪费他的心意。女人慢条斯理地合上生死簿,引路人自愿魂飞魄散……这戏码,阴司几百年没见过了。
虞清欢的左眼重瞳暴走!
饕餮的凶性彻底爆发,她徒手扯断绣花线,扑向往生柱——
太迟了。
谢临的红线已经缠满了整根石柱,而他的身体……正在消散。
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化为飞灰。
不……不!虞清欢抓住他的衣袖,布料却在她掌心碎成齑粉,你答应过要赎罪的!你——
谢临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左眼。
阿萦。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落在她睫毛上。
别看烟花了。
太疼了。
最后一缕红线崩断的刹那,往生柱上的经文全部亮起!刺目的金光中,虞清欢看见谢临的魂魄碎成千万片,像一场金色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血契印记从她手腕上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
还有她记忆里那个总爱红着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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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虞清欢在往生柱前跪了三天。
孟七姑早就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噬魂灯的主魂还在你眼里,好自为之。
第四天清晨,殡仪馆的门被推开。
虞清欢迟钝地抬头——
阳光里,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黑发,金瞳,右手缠着崭新的红线。
请问……他歪了歪头,声音干净得像初雪,这里是虞氏殡仪馆吗
虞清欢的呼吸停滞了。
我是新来的守夜人。男人走近,有些困惑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我们……认识吗
虞清欢的左眼突然剧痛!
重瞳深处,被封印的噬魂灯疯狂躁动——它认得这具身体。
可眼前的谢临……
没有血契。
没有记忆。
甚至……没有魂魄。
不认识。她抹了把脸,站起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这里的老板,虞清欢。
男人笑了,金色瞳孔里映出她的影子:
好巧,我叫谢临。
______
(正文完)
番外一:往生录·三死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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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孟七姑的生死簿,从来不是一本。
而是三本。
《往生录》记生,《幽冥簿》载死,《执念册》写未了之缘。
虞清欢站在阴司当铺的柜台前,看着孟七姑慢条斯理地翻开其中一册。
泛黄的纸页上,谢临二字被朱砂圈了三次——鲜红如血,刺得她左眼重瞳微微发疼。
第一次,民国二十七年冬。
孟七姑的指甲点了点第一处红圈,朱砂晕染开的墨迹里浮现出画面——
少年谢临跪在祠堂,胸口插着七根银针,噬魂灯的幽光正从他七窍钻入。虞长庚手持红线,将他的三魂七魄硬生生缝进一具陌生的尸体里。
你祖父用‘借尸还魂’术强留他,结果造出个半人半尸的怪物。
虞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第二次呢
孟七姑翻页,第二处红圈渗出黑血——
殡仪馆地下室,谢临的红线右手正一根根崩断。他跪在往生柱前,将溃散的魂魄缝进柱身,血契的金光映得他瞳孔如将熄的炭火。
血契反噬,魂飞魄散。孟七姑轻笑,可他偏在灰飞烟灭前,把一缕执念缝进了往生柱。
虞清欢的喉咙发紧:……第三次
孟七姑突然合上册子,绣花鞋尖踢了踢柜台下的陶瓮——
咯啦。
瓮口滚出一枚青铜钥匙,正是谢临曾贴身佩戴的那枚。
你猜,他为什么能‘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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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虞清欢在殡仪馆最底层的禁室找到了答案。
禁室中央,三口棺材呈品字形排列——
第一口,民国黑檀木,内衬黄符,盛着件染血的青色长衫。
第二口,现代冰棺,空荡的棺底留着人形血痕。
第三口,青铜椁,棺盖被七根红线缠死,锁孔正是青铜钥匙的形状。
虞清欢的重瞳剧烈收缩。
她认得这种布局。
《幽冥录》里记载过,这叫三尸镇魂——用同一人的三具尸体,锁住轮回外的魂魄。
吱呀……
她推开青铜椁的瞬间,红线齐齐断裂!
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本皮面笔记本,扉页上写着:
实验记录:魂魄承载极限测试——虞长庚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三次死亡:
第一次:失败。魂魄与肉身排斥,记忆丧失80%。
第二次:失败。肉身腐坏加速,情感模块损毁。
第三次:半成功。主体意识休眠,执念本能苏醒。
最后一页,是祖父颤抖的字迹:
阿萦,若你看到这里,说明谢临的‘第三次死亡’也开始了。
记住——他每死一次,就会忘记你更多。
直到……彻底变成‘引路人’。
笔记本从虞清欢手中滑落。
她终于明白——
谢临不是复活了。
是又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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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值班室的监控画面定格在凌晨三点十八分。
屏幕里,谢临无意识地在胸口缝完阿萦二字后,突然僵住,红线右手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的太阳穴——
像是要挖出什么。
虞清欢冲进值班室时,谢临正低头看着掌心。
那里躺着一枚带血的银针。
我好像……他抬头,金瞳里泛起陌生的冷光,忘了很重要的事。
虞清欢的心沉到谷底。
第三次死亡开始了。
按照祖父的记录,这次之后——
他会彻底变成没有记忆的引路人。
想起来了吗她轻声问,左眼重瞳死死盯住他的脸。
谢临摇头,银针在指间转了一圈:只记得这个。
他忽然将针尖对准自己心口!
但这里很疼。
虞清欢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针尖离心脏只剩半寸,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谢临的金瞳恍惚了一瞬。
虞……小姐
他叫她名字的语气,像在念一个陌生人的代号。
虞清欢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烙印——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篆体虞字。
谢临。她声音沙哑,这是你缝上去的。
现在,该你还债了。
番外二:新守夜人·缝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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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来的守夜人很安静。
虞清欢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的谢临——他正坐在值班室的桌前,低头缝补自己左手虎口上的一道伤口。
针线在他指间穿梭,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可虞清欢知道,这具身体……不该有这种记忆。
血契解除后,谢临的魂魄本该彻底消散。可盂兰盆节那晚,鬼门关深处爬出来的,却是这具空壳——
一样的脸,一样的金瞳,甚至一样的红线右手。
唯独……不记得她。
屏幕里,谢临缝完最后一针,线头在伤口上打了个结。虞清欢眯起眼,重瞳微微收缩,看清了那歪歪扭扭的针脚——
阿萦。
她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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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午夜三点,虞清欢路过值班室。
谢临正伏在桌前浅眠,白大褂半披在肩上,右手红线无意识地垂落,像某种活物般在地面蜿蜒。
她悄声走近,目光落在他左手虎口上——
那道伤口已经缝合完毕,可针脚明显又被拆开重缝过,新线覆盖旧线,将阿萦二字绣得更加深刻。
虞小姐
谢临突然抬头,金瞳在暗处微微发亮。
虞清欢呼吸一滞,迅速收敛情绪:伤口又裂了
谢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困惑地皱眉:……不知道。
梦游
可能吧。他笑了笑,声音干净得像初雪,我总梦见自己在缝东西。
虞清欢的喉咙发紧:缝什么
谢临的眼神忽然放空了一瞬。
……一个名字。
醒来就忘了。
虞清欢的左眼突然刺痛!重瞳深处的噬魂灯躁动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她下意识按住眼睛,再睁眼时——
谢临已经站起身,红线右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你眼睛……他犹豫道,需要帮忙吗
虞清欢猛地后退半步。
这个动作太像了——
像百年前那个雪夜,少年谢临也是这样,红着脸问她:阿萦,手冷吗
不用。她冷声拒绝,转身要走。
虞小姐。谢临突然叫住她,我们……真的不认识吗
虞清欢的背影僵了一瞬。
不认识。
她头也不回地撒谎。
______
3.
档案室的监控拍到诡异画面。
凌晨两点十七分,谢临无意识地从床上起身,红线右手自动缠绕成针,在黑暗中穿行。
他走到往生柱前,跪下,开始缝自己的胸口。
针脚歪扭,线是浸过血的尸蚕丝,缝的依旧是——
阿萦。
虞清欢反复播放这段录像,直到重瞳酸涩。
这不是习惯。
这是魂魄的记忆——哪怕魂飞魄散,哪怕转世重生,有些烙印……永远不会消失。
她关掉屏幕,从暗格里抽出祖父的笔记。
最后一页,用朱砂批着几行小字:
借尸还魂术终有缺,魂散而执念不灭。
若肉身未腐,旧忆终将复萌。
虞清欢的指尖微微发抖。
所以……这具身体正在回忆谢临的过去
那终有一天——
噬魂灯会再次认出他。
而她……
可能保不住他第二次。
______
4.
虞小姐。
谢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虞清欢猛地合上笔记。
他站在档案室门口,金瞳在暗处格外明亮,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和她百年前爱喝的同款。
你最近很累。他将茶递给她,休息下吧。
虞清欢没接。
她盯着那杯茶,忽然问:为什么泡这个
谢临愣了愣:……不知道。
就是觉得,你该喜欢。
虞清欢的左眼又开始疼了。
这次不是噬魂灯在躁动——
是她自己想哭。
谢临。她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锁骨下方,那个篆体的虞字烙印……
依然在。
这个印记,怎么来的她逼问。
谢临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不记得。
但每次看到它……
这里会疼。
他指了指心口。
虞清欢的防线彻底崩塌。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狠狠按在档案架上!古籍哗啦啦散落一地,谢临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看着她,金瞳里映出她泛红的眼。
听着。她声音嘶哑,别再缝那个名字。
也别再梦游到往生柱前。
更别再——
她的声音哽住了。
谢临忽然抬手,红线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沾了一滴未落的泪。
好。他轻声答应。
可他们都清楚——
有些事,不是承诺能阻止的。
就像百年前那个雪夜,少年红着脸说每年都看烟花,却终究……
失约了。
番外三:噬魂灯·遗忘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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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虞清欢从梦中惊醒时,枕边湿了一片。
她梦见了一场大火。
民国二十七年的冬夜,虞家祠堂在噬魂灯的幽光中燃烧,少年谢临浑身是血,死死抱着那盏青白色的灯笼,回头冲她喊——
阿萦!跑!
可当她睁开眼,梦里的那张脸……
却模糊了。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颤抖着摸上自己的左眼。重瞳在黑暗中收缩,视野里浮现出细密的黑丝——那是噬魂灯的怨气,正从她的瞳孔深处向外蔓延。
它开始吞噬她的记忆了。
而第一个被吃掉的……
是谢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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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殡仪馆的监控室里,虞清欢反复回放昨晚的录像。
画面中,谢临站在往生柱前,红线右手无意识地缝着胸口,针脚歪歪扭扭,依旧是阿萦二字。
可当镜头转向他的脸时——
虞清欢的呼吸一滞。
她竟然……
认不出他了。
明明五官清晰,明明金瞳如旧,可那张脸在她眼里,就像被水晕开的墨画,无论如何聚焦,都无法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虞小姐
谢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虞清欢浑身一僵,没有回头。
你看起来很累。他走近,递来一杯热茶——和百年前一样的配方,茉莉混着微量安魂香,要休息吗
虞清欢盯着茶杯,忽然问:谢临,你长什么样
谢临愣住:……什么
描述给我听。她抬头,左眼重瞳死死盯着他,现在,立刻。
谢临的金瞳微微收缩。
他放下茶杯,红线右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眼睛……是金色的,眼角有一颗痣,鼻梁右侧有一道疤,是小时候被祠堂的烛台划的。
虞清欢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记得那颗痣,记得那道疤。
可当她看向他时——
那张脸依旧模糊。
噬魂灯在笑。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她眼底蠕动,发出贪婪的吞咽声。
它正在吃掉她的谢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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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档案室的铜镜前,虞清欢用刀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镜面上。
以血为引,照见前尘——
血珠在镜面晕开,浮现出破碎的画面:
少年谢临红着脸将一支糖葫芦塞给她;
青年谢临跪在雨里求祖父救她;
活尸谢临用红线右手替她擦去眼角的血……
每一个画面里,他的脸都清晰如昨。
可当她转头看向现实中的谢临时——
依旧模糊。
没用的。
孟七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绣花鞋女人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枚青铜钥匙。
噬魂灯吃掉的记忆,就像泼出去的水。她轻笑,你越是想记住,它吞得越快。
虞清欢的左眼突然剧痛!
镜中的记忆画面被黑雾侵蚀,谢临的脸像被火焰舔舐的纸,一寸寸化为灰烬。
不……不!
她徒劳地伸手去抓,却只碰到冰凉的镜面。
最后一幅画面消失前,她看到少年谢临对她说了句话。
可她已经……
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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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谢临发现虞清欢最近总是看着他发呆。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脸,像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幻影,左眼的重瞳时而涣散,时而紧缩,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争夺视线。
虞小姐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虞清欢猛地回神,条件反射般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她的声音沙哑,刚才说什么
谢临沉默片刻,忽然用红线右手轻轻盖住她的左眼。
我说——
他的掌心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无数红线在皮下穿梭,将某种力量注入她的瞳孔。
噬魂灯怕这个。
虞清欢的视野突然清晰了一瞬!
谢临的脸近在咫尺,金瞳如炬,鼻梁上的疤痕微微泛红——那是他魂魄的印记,连噬魂灯都无法完全吞噬的烙印。
可下一秒,黑雾反扑!
呃啊——!
她痛得弯下腰,左眼涌出黑血。谢临的红线瞬间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虞清欢!
他第一次喊她全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虞清欢却笑了。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沿着那道疤缓缓下滑——
谢临。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像在念一句咒语。
如果我忘了你……
就把你的名字,缝进我的魂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