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因出声,想要护住人。
可扶桑早已两巴掌扇了上去,声音响得整个殿内都清晰可闻。
嫡妹杨婉因原本还稳坐在红木交椅上,见宋嬷嬷脸颊都被打红了,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宝座上安坐着的杨佩宁。
“宋嬷嬷可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身份尊贵!你怎能叫一个下贱的宫婢打她!”
她双目圆瞪,似乎杨佩宁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一般。
“宫婢?”
杨佩宁嗤笑。
“扶桑乃我倚华宫七品掌事女官,论身份,可比宋嬷嬷贵重多了。”
“身份高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杨婉因下意识质问。
“妹妹可真是会说笑。”杨佩宁眉梢微挑,望向时笑语吟吟,“方才扶桑动手,你说她身份卑微不配,眼下知道扶桑身份了,却又责她仗势欺人……”
她笑意不达眼底,“怎么好话尽让你说尽了呢。”
那目光带着森冷的寒意,杨婉因嘴巴微张,惊讶一向待她客气照顾处处退让的杨佩宁,为何忽然变得疾言厉色。
一旁的宋嬷嬷几欲气疯。
她可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二姑娘的奶娘!平日里谁不捧着她敬着她?今日竟叫一个贱婢打了!
捂着通红的脸,她龇牙咧嘴怒视杨佩宁。
“我可是夫人的人!你岂敢打我!”
从前见杨佩宁,不过是府中任人欺凌的小娃娃罢了。
若非还有些用处,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对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顺嫔,宋嬷嬷心中那股子卑劣的轻蔑,也丝毫不加掩饰。
“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若无夫人,你怎么可能入宫当娘娘,享尽荣华富贵!”
“你非但不报恩,反而恩将仇报,真是狼心狗肺!”
一个庶女而已,若非当年二姑娘年幼,不能参选,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她?
她又怎么可能怀上皇嗣,获封嫔位?
在宋嬷嬷等人眼中,杨佩宁天生就是亏欠孙氏和杨婉因的!
她怎么敢对她们不敬?
杨婉因亦满眼失望地看了杨佩宁一眼,“长姐今日所为,的确过了。若母亲知道长姐秉性,只怕会后悔当初送长姐入王府了。父亲也会对长姐感到失望的。”
失望?
没被父母妹妹联手害死之前,杨佩宁的确感激嫡母恩情,亦处处在意家人感受,生怕不能为家族带去荣光。
可幻境里走过一遭,看清这些人伪善的嘴脸后,杨佩宁只觉得虚伪可笑。
杨政那五品官的职位怎么来的?凭他那烂得出奇的政绩吗?
还有孙氏的五品诰命,真以为是太后日夜观其德行出众吗?
这些年她在宫里如履薄冰地过着,几经生死,在家中未有任何帮衬的情形下光耀门楣替父争光。
她自以为做得已经很够了。
没成想他们不仅不知足,反而还想要她的命!
想及此,杨佩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眼尾因笑意盛开晕染上迷人的绯色,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的弧度慢得近乎偏执,眼里的冷意却几乎凝结成实质。
“失望么?那本宫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怕要叫父亲母亲更失望了。”
在杨婉因狐疑猜测的目光中,杨佩宁将茶盏“啪”地搁在一边。
“来人,将宋嬷嬷拖下去。”
“杖责二十!”
倚华宫内侍首领明仲立即便领着人上前来押了宋嬷嬷,另有内侍已经去寻了行刑要用的板子来。
倚华宫的人办事,向来利索。
宋嬷嬷万万没想到才好好受着训斥的顺嫔突然这么疯!
太猝不及防了!
“大姑娘,你不能如此,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杨婉因见状,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疯了?!怎么能对宋嬷嬷施杖刑!即便你是嫔主,也没有这个权利!”
杨佩宁缓缓抚摸着小腹,莞尔。
“本宫可以。”
眼看杨婉因劝不住,宋嬷嬷脸上终于出现惊慌的神色。
“二姑娘,二姑娘!您救我啊!”
杨婉因有一刻想上前去拦人的,可那几个内侍个个凶神恶煞,力气也大,她怎么可能敌得过?
于是只能干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宋嬷嬷嘴里被塞了东西被拖走。
她转身看向杨佩宁,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意味不明。
笃定道:“你会后悔的。”
杨佩宁不语。
回答她的,只有不远处传来的板子打在肉体上的沉重响声和宋嬷嬷发出的闷哼声。
杨婉因铁青着脸匆匆走了。
扶桑望了一眼,“娘娘,二姑娘往紫宸殿的方向去了。”
杨婉因的倚仗,自然是崇庆帝赵端。
她自作聪明以为与崇庆帝来往的事情十分隐秘,却不知杨佩宁一早便知晓了。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近来边关战事频发,陛下许久不进后宫了。她若真的能将人请来,我还得谢谢她。”杨佩宁抚了抚袖口,细细抚平微微泛起的褶皱,“你和小成子去宋嬷嬷的住处走一趟……”
杨佩宁压低声音与她说了些什么。
扶桑瞳瞪大,“是!”
果然是被崇庆帝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她这一去哭诉,三个月未进后宫的崇庆帝很快便到了倚华宫。
殿门推开,明黄身影逆光而来。
一袭绣金龙衮服,玉冠束发,昂首阔步。
近看,剑眉入鬓,深邃双眸仿若藏星,眸光流转间洞悉人心,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
他负手而立,行走间气势磅礴,所经之地,侍女内侍们皆被其威严笼罩,卑微地矮身下去,高呼“陛下”。
这正是景朝现任帝王——崇庆帝赵端。
他淡淡扫了一眼杨佩宁,回想起杨婉因说的那些话,顿觉素来温柔知礼的顺嫔,竟也变得面目可憎了。
“朕忙着朝政,竟不知顺嫔何时如此心狠手辣了。对亲妹妹的奶娘也下如此重手!”
语气中,有失望,更有浓浓的不耐烦。
边关战事吃紧,他每日忙得厉害,甚是辛苦。
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可心的女人说话解闷,顺嫔竟还故意给她脸色瞧,也让他心烦。
若非为了婉因,他是真不愿意踏足这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