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家在一条巷子深处,推开大门,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会回来。
「哟,这不是老许家的物化高材生么有年头没见了吧」
继母的妹妹笑的讥讽。
她的话像撕破沉默的刀口,一个烟灰缸随着她的话音,自父亲的手中砸来。
「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也敢来!」
他喘着粗气,指着我破口大骂。
烟灰缸在我的手肘上砸出了血,我低着头:「我想来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害死你弟还不够,还要来看好戏是不是!你竟然还有脸继续学那个害死人的专业!」
继母突然从屋中跑出,疯了一般的揪住我的衣领撕扯我的头发。
「怎么害死你弟还不够,还要害死我们全家」
「你个刻薄玩意儿,你就是嫉妒你弟,故意害死他,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就该你去死!」
剧痛,蔓延至全身上下。
我颤抖的蜷缩在地。
继母那一家还在指着我痛骂。
父亲狠狠的吸着烟,眼神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
十八岁之前,父亲也很疼爱我。
众人都知,许家夫妻以恩爱出名,而我是许家唯一的孩子,是父亲的宝贝。
可不知旁人从何得来的消息,原来,许家还有一个八岁的男童。
那伙人绑了许安生,意图撕票。
那天,老宅刺耳的电话铃声伴随着母亲的哭声叫嚣了一整天。
母亲本就重病缠身,当即就气的晕厥,被120拉走。
父亲跪在我的面前,求我一定要救救弟弟。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竟有还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是个学生,我救不了他,报警吧。」
我的手机被父亲拍落:「不许报警!」
商战,是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父亲不敢报警。
他怕警察查案顺藤摸瓜,查到公司的纰漏。
他雇了人,想自己解决问题。
只是,他们缺一样,能够炸开那道铁门的东西。
他几乎疯了一样的抓着我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你不是会做炸药吗做出来,我就有办法救他!」
那年,我以全国青少年物理化学竞赛第一的成绩被特批加入高等学府的科研小组。
各大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
我一时兴起,做了个小型炸弹,炸了家里的平塘。
却不想,被父亲铭记在心。
我冷冷的看着他:「我不会做的,我劝你现在就报警,不然他必死无疑。」
他急的咆哮。
像个戏台上的小丑到处周旋,坐立不安。
最后,我被他关进了实验室,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
父亲说,如果两日内不交出东西,他就会断了母亲的医药费。
或许是愤怒使然,又或许是年轻气盛,那时的许安平妥协了。
走出许宅的时候,阴云密布,滂沱大雨。
我的膝盖上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水混着雨水落进泥地里,我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路边的广告窗里灯光亮起,雨水顺着玻璃窗落下,里面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历经多年,仍清晰可见。
同样清晰可见的,还有窗灯映出的,狼狈不堪的我。
以及......
在我看清之前,一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别看了。」
一件外套轻轻落在我的肩头,香味瞬间将我笼罩。
眼前陷入昏暗,我的睫毛在她的指尖颤动。
「陆,思,婷」
我疑惑的声音压抑而颤抖。
「是我。」
她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声音轻且低沉。
「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白天,她还很生气。
我伸手去拨她的手,她却固执的捂住了我的眼睛:「许安平,不许看。」
我彻底陷入黑暗。
眼泪,却忍不住溢出,沾湿了她的掌心。
遮住我眼睛又有什么用呢
此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已经将这上面的字烂熟于心。
「许家继承人许安生横遭绑匪,疑似死亡。」
「私生子惨遭撕票,许氏夫妇闹翻疑矛盾,凶手到底是谁」
三年前的今天,许安生还是死了。
因为,从未有过败绩的许安平,失败了。
周遭很安静,静的每一滴雨落都清晰可闻。
陆思婷默不作声的站在我的身边,像个隐形人。
唯有眼皮上炽热的温度,告诉我她仍然固执的存在着。
我躲在陆思婷刻意营造的黑暗里,试图控制不断溢出的眼泪。
「陆思婷,我好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好。」
她替我理了理衣衫。
老宅外巷子的小路崎岖不平,陆思婷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巷子外走。
摇摇晃晃。
耳畔,只有脚落地时雨水的飞溅声,风吹动时雨伞的哗啦声。
我的头埋在她发丝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沉默着。
直到我哭的脱了力,手握不住伞柄,雨伞的倾斜遮挡了陆思婷眼前的路。
倾斜的黑色雨伞挡住了路灯照来的光,这一刻,她与我一起,存在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