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中的背叛
1975年深秋,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重锤压着,沉沉地悬在青瓦村上空。豆大的雨点砸在晒谷场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泥浆,林小满的解放鞋陷进去半只,每挣扎一步都扯得脚踝生疼。远处飘来赵建国的的确良衬衫衣角,白得刺眼,衣角上暗红的胭脂印在雨幕里晕染开,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
都来评评理!赵建国攥着周美凤的手腕,把她往身前推了推,我去供销社送货三天,林小满就和隔壁村的刘三在苞米地...话音未落,人群已经炸开了锅。王桂兰冲上前的布鞋踩过泥水,啪嗒声混着她尖利的骂声:我怎么养出你这个伤风败俗的东西!指甲狠狠掐进林小满的头皮,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林小满拼命挣扎,发丝被扯落几根:妈!你信我!他们在说谎!回应她的是一记耳光,王桂兰戴着顶针的手重重甩在她脸上,瞬间划出一道血痕。还敢狡辩王桂兰喘着粗气,建国是供销社的体面人,会冤枉你
围观的婶子们交头接耳,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窃窃私语。林小虎挤到前面,一把掀翻她装着换洗衣物的竹筐,蓝花布包袱滚进泥坑:赶紧滚!别连累我娶不上媳妇!看着弟弟眼里的厌恶,林小满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就在这时,赵建国压低声音对周美凤说:等她签了退婚书,我就能把你调进供销社当会计。到时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小满突然挺直了腰板。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头发往下淌,冲刷着脸上的泪痕和血渍,却冲不散她眼底的恨意。
赵建国,周美凤,林小满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你们最好别后悔。她弯腰捡起沾满泥浆的被褥,转身时,王桂兰又踹了她一脚:还敢威胁人给我滚!这辈子别进林家的门!
跌跌撞撞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林小满回头望了眼炊烟袅袅的村子。赵建国正搂着周美凤往家走,两人的影子在雨幕里交缠成恶心的形状。她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滑,跌进了冰冷的河沟。刺骨的河水灌进鼻腔的瞬间,她在心里发誓: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让这些人后悔!
第二章
重生的转机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面上摇晃,林小满猛地从土炕上坐起,剧烈的喘息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老式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墙上的日历赫然显示着1975年9月15日——正是赵建国污蔑她的前三天。她颤抖着摸向枕头,指尖触到那张泛黄的供销社招工表,纸张边缘还留着前世母亲指甲掐出的月牙痕,这触感如此真实,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我真的重生了...林小满喃喃自语,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要亲手改写命运。
突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桂兰举着煤油灯探进头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上满是不耐烦:大半夜不睡觉,在折腾什么明天还要去生产队上工呢!
林小满迅速把藏在草席下的碎布头往里塞了塞,挤出讨好的笑容:妈,我想起您说腰疼,想给您纳双软底鞋垫,这样走路能舒服些。
就你王桂兰冷哼一声,别糟蹋我的布料了。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赶紧睡觉!说完,不等林小满回应,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等脚步声远去,林小满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摸出樟木箱底的碎花布,这些布料是母亲平日里舍不得用的。银针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她开始一针一线地纳起鞋垫。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隔壁村的李婶就是靠卖手工虎头鞋发家的,现在物资匮乏,只要肯动脑筋,总能找到赚钱的门路。
手指被银针扎出了血珠,林小满却浑然不觉。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集市上热热闹闹的摊位,看到自己数着钞票时的模样。这一世,她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刮目相看。
天快亮时,林小满终于完成了十双鞋垫。每双鞋垫都绣着精致的花纹,针脚细密均匀。她小心翼翼地把鞋垫放进竹篮,又找出一件旧衣服,仔细地将竹篮包好。
这时,外面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林小满轻轻推开房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她绕过还在熟睡的家人,偷偷溜出了家门。村头的老井旁,她遇到了早起打水的张婶。
小满,这么早去哪张婶好奇地问道。
林小满笑着回答:去山上采些野蘑菇,听说最近集市上卖得不错。她不敢说实话,怕消息传到母亲耳朵里又要生出事端。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山路上,林小满的心情格外复杂。前世的记忆不断涌现,那些被背叛、被羞辱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但现在,她有了改变一切的机会。她想起前世李婶说过的话: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眼光和胆量。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来到集市时,天才蒙蒙亮。林小满找了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摆开摊位。她把鞋垫整齐地铺在旧布上,又用几根小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手工鞋垫,两毛一双。
看着冷清的集市,林小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喊道:手工鞋垫,结实耐穿,两毛钱一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声音在空旷的集市上回荡,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蹲下身,拿起一双鞋垫仔细端详:这针脚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耐不耐穿
大娘您放心,林小满连忙说道,我用的都是最好的棉线,鞋底也是双层的,保证结实。您要是觉得好,下次还来光顾!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中年妇女买走了两双鞋垫。握着手中皱巴巴的四毛钱,林小满的眼眶有些发热。这不仅仅是四毛钱,更是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林小满抬头望去,只见周美凤和几个村里的姑娘有说有笑地走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腰板。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欺负的林小满,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些人面前!
第三章
初战告捷
凌晨三点,林小满摸黑起身,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她轻手轻脚地摸向墙角的竹筐,生怕惊醒隔壁屋的家人。手指触到筐底的碎布头时,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这些布料,是她用平日里攒下的鸡蛋,偷偷和隔壁村的刘婶换来的。
母亲王桂兰的鼾声从木板墙那边传来,林小满咬咬牙,将最后一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垫塞进筐里。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连续三晚没合眼,她的指尖布满被银针扎出的血痂,但想到即将到来的集市,疲惫便化作了动力。
通往集市的山路在秋雨的浸润下泥泞不堪,林小满的布鞋几次陷入泥坑。她索性脱下鞋子,赤脚踩在碎石与泥浆混合的路面上,脚底传来的刺痛让她险些跌倒。经过一处陡坡时,竹筐突然倾斜,几双鞋垫滑落出来,她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膝盖重重磕在岩石上,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不能脏了货。她颤抖着将沾满泥浆的裤腿卷高,把鞋垫上的泥土仔细擦掉。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赶到了集市,头发和衣服都被露水浸得透湿,可怀里的鞋垫却完好无损。
刚摆好摊子,远处就传来刺耳的笑声。周美凤扭着腰肢走来,身后跟着三个嚼舌根的婆娘,她们的的确良衬衫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光。哟,这不是林家大小姐吗周美凤捏起一双鞋垫,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破布料,这歪歪扭扭的针脚,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林小满感觉手心沁出冷汗。但她突然想起前世李婶教她的话:做生意,三分靠货,七分靠胆。深吸一口气,她扯开包袱皮,露出底下一方红绸帕,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
各位婶子大娘看仔细了!她举起帕子,这是正宗的苏绣针法,我特意跟镇上绣楼的老师傅学的。说着,她摸出一根银针,当着众人的面在鞋垫上绣出半朵牡丹,每寸布要绣三百六十针,比头发丝还细的线,耐磨又好看!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周美凤的脸色却难看起来。林小满瞥见供销社主任的夫人正在隔壁摊挑菜,心一横,捧着鞋垫快步上前:婶子,您摸摸这布料,是供销社上个月新进的细棉布。您看这针脚,给建国做鞋再合适不过。
主任夫人接过鞋垫反复摩挲,眼角笑出皱纹:这花样倒是新鲜,给我来十双,再挑两块绣花帕子。说着掏出皱巴巴的纸币。周美凤的脸涨得通红:婶子,这分明是...
周姑娘要是不信,林小满突然提高声音,可以去镇上绣楼问问,我这针法是不是假的!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两毛钱一双,买五双送绣花帕子!家里有小伙子说亲的,备上几双当嫁妆,保准体面!
摊位前瞬间热闹起来,几个婶子挤着挑选花色。林小满一边收钱一边打包,余光看见周美凤跺着脚骂骂咧咧地离开。等人群渐渐散去,她数着手中的纸币,发现竟赚了三块二毛钱——这比父亲在生产队干半个月的工分还多。
日头升到头顶时,鞋垫已经卖得只剩两双。林小满揉着发酸的手腕,正准备收摊,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声。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老汉被摊主推搡着:没钱就别摸!这的确良是你能碰的
林小满心中一动,走过去从竹筐里拿出那双剩下的鞋垫:大爷,您要是不嫌弃,这双送您了。老汉惊讶地看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接过鞋垫: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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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我明日还来,您要是信得过,下次给我带些山货,咱们以物易物。林小满笑着说。围观的人纷纷点头,有个妇人拉着她的手:姑娘实诚,下次我带姐妹们都来照顾你生意!
夕阳西下,林小满背着空竹筐往家走。膝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脚步却格外轻快。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她抬头看了看枝桠间的晚霞,心中暗暗发誓:这只是开始,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小满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四章
命运的相遇
第七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林小满便已在摊位上忙碌开来。经过前几日的售卖,她的手工鞋垫已经小有名气,老主顾们三三两两地围在摊前挑选。林小满一边手脚麻利地包着货,一边笑着和熟客闲聊,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身影在摊位前驻足。林小满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衣角打着整齐的补丁,手中还握着一本翻旧了的《赤脚医生手册》。姑娘,这鞋垫当真都是你自己绣的那人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林小满新绣的虎头鞋垫上。
是哩!林小满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做的,用料也都是供销社的好棉布。她见这人气质与寻常村民不同,试探着问道,同志是知青点的
我叫沈墨,是从城里来的知青。那人露出温和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的确良布料,实不相瞒,我在县城百货公司仓库看到一批积压的的确良,每尺只要八分钱。如今农村布料紧缺,你若能拿到货......
林小满的心跳陡然加快。的确良在这个年代堪称稀罕物,前世她曾见过有人倒卖布料被批斗,至今心有余悸。这......这不是投机倒把吗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对方。
沈墨连忙摆手:姑娘莫急。我表舅是供销社的王主任,只要签了代销协议,走正规渠道进货,就不算违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介绍信,信纸边缘已经磨得起毛,显然揣了许久,你看,这是百货公司开具的证明。
林小满接过信仔细查看,公章鲜红清晰,落款日期正是昨日。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天人交战。的确良衬衫在集市上肯定抢手,可一旦出事......
我观察你许久了。沈墨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做生意本分,又肯让利给乡亲。前日你把最后一双鞋垫送给讨饭的老汉,我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目光真诚,我想帮你,也想证明,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小满心中的枷锁。她想起前世被亲人背叛的绝望,想起在泥地里挣扎的屈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我信你!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有闪失......
一切后果我担着。沈墨斩钉截铁地说,今晚八点,村西头老槐树底下,我带样品给你看。
夜幕降临,林小满揣着攒下的二十块钱,心跳如擂鼓般朝老槐树走去。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沈墨早已等候在此,怀中抱着用油纸包好的布料。这是水蓝色的确良,最适合做女式衬衫。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布料,你摸摸这手感,又滑又透气。
林小满的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仿佛触到了未来的希望。可当她得知首批进货需要五十块钱时,笑容僵在了脸上。我只有二十块......她难堪地低下头。
无妨。沈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块钱,这是我攒了半年的知青补贴。咱们按出资比例分利,如何
林小满震惊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拿了钱跑路
你不是那样的人。沈墨的语气笃定,而且......他突然红了脸,别开视线,我相信你能带着大伙过上好日子。
两人蹲在月光下,就着树影在地上画起了账本。沈墨用树枝仔细计算着成本和利润,林小满则默默记下每种布料的进价。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谁也没注意到彼此渐渐靠近的肩膀。
临走时,沈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这是我托人从县城带的,你尝尝。看着林小满惊讶的眼神,他挠挠头:就当是咱们合作的开门红。
攥着还带着体温的水果糖,林小满快步往家走。夜色中,她仿佛已经看到集市上人们抢购的确良衬衫的场景,看到母亲和弟弟目瞪口呆的表情。
第五章
暗潮汹涌
的确良衬衫摆在摊位上的第一天,整个集市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瞬间炸开了层层涟漪。淡蓝色、浅粉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林小满亲手缝制的衬衫领口处绣着精致的小花,引得女人们纷纷驻足。不到晌午,二十件衬衫便销售一空,攥着厚实的钞票,林小满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回了青瓦村。暮色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林小满!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王桂兰的声音尖锐刺耳,她一脚踹开房门,身后跟着满脸凶相的林小虎。搪瓷缸被重重砸在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小满正在清点今天的收入,见状不慌不忙地将钱匣子锁好,抬眼看向气势汹汹的两人:妈,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王桂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你赚了钱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亲人她伸手就要去抢钱匣子,却被林小满眼疾手快地挡住。
林小虎也跟着起哄:姐,你就分我点呗,我还等着娶媳妇呢!听说你现在赚得盆满钵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打光棍吧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抢。
放开!林小满死死按住钱匣子,指甲在木质表面划出深深的痕迹,当初你们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现在想来分钱,没门!
王桂兰气得浑身发抖:反了你了!我生你养你,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她抄起门后的扫帚,朝林小满劈头盖脸地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进来,挡在林小满身前。沈墨的眼镜歪斜,白衬衫被扯得皱巴巴的,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一把抓住扫帚:阿姨,有话好好说,动手就不好了!
王桂兰被他的气势镇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嘴里依旧不依不饶:你算哪根葱我们家事轮得到你管
我是和小满一起做生意的伙伴。沈墨扶了扶眼镜,从口袋里掏出合作协议,我们的生意是合法合规的,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阿姨要是想要钱,可以来帮忙做工,按劳取酬。
林小虎嗤笑一声: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信不信由你。林小满冷冷地说,但想从我这里抢钱,绝对不可能。她的目光扫过母亲和弟弟,曾经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当初你们把我赶出去的时候,我在雨里整整淋了一夜。现在看我赚钱了,就想来分一杯羹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桂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墨打断:阿姨,如果您继续闹事,我们只能去公社评理了。他的语气平静,但字字有力。
僵持片刻后,王桂兰终于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林小虎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林小满一眼:别以为有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咱们走着瞧!
等两人的脚步声消失,林小满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险些瘫坐在地上。沈墨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林小满摇摇头,强笑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不要脸。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也微微泛红。
沈墨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别难过,以后有我在。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我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沈墨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当晚,林小满去仓库查看货物时,发现门锁被撬开,十几匹布料被划破,地上还散落着半截带花纹的布片——正是周美凤衣服上的图案。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满地狼藉上,林小满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她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缩半步。
第六章
致命谣言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小满蜷缩在仓库角落,听着外面的雨声,心中隐隐不安。突然,后院传来重物倾倒的闷响,她抄起手电筒冲了出去。昏黄的光束划破雨幕,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摊位被泼满了粪水,浸透的布料在泥水中扭曲成狰狞的模样,那可是她和沈墨辛苦攒钱进的货。
泥浆里半枚胶鞋印与周美凤常穿的那双花纹分毫不差,旁边还散落着几缕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碎屑。林小满弯腰捡起布料,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污渍,鼻尖萦绕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这一刻,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也是这样的雨夜,她被泼了满身脏水后高烧三日,错过供销社最后一次招工考试。愤怒与不甘在心中翻涌,她握紧拳头,暗暗发誓绝不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次日清晨,集市笼罩在湿漉漉的雾气里。林小满强压下内心的愤怒,将清洗晾晒的布料搬了出来。还没等她整理好摊位,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周美凤披头散发,穿着一件褪色的的确良衬衫,跌跌撞撞地扑到摊位前。她的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红疹在苍白皮肤下格外刺目,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乡亲们救救我啊!周美凤抓住一个大娘的手,声泪俱下,穿了林小满的黑心布,我这浑身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疼得我整夜都睡不着觉!她的哭诉立刻引发了围观人群的同情,指责声此起彼伏。
我说怎么这么便宜!肯定是质量有问题!
就是!竟然拿次品坑人,太没良心了!
指责声像涨潮的海水般漫过来,将林小满淹没。林小虎不知从哪冒出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一脚踢翻装着绣花帕子的竹筐:让你赚黑心钱!五颜六色的帕子散落在泥地里,被众人踩得稀烂。
林小满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深吸一口气,扯开自己领口,露出光洁的脖颈:我天天裁布量衣,为何半点事没有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话未说完,周美凤突然尖叫着扑上来:你还敢狡辩!她的指甲擦着林小满脸颊划过,林小满踉跄后退时,瞥见人群里赵建国阴恻恻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次看你怎么翻身。
慢着!一声大喝从人群外传来。沈墨举着个油纸包冲进重围,他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眼镜也被挤歪了。他迅速扶正眼镜,从包里取出几块布料,大声说道:这是我们进货的留样,送去县纺织厂化验过,各项指标都合格。他转向周美凤,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倒是周姑娘,你这红疹......似乎有些蹊跷。
话音未落,赵建国突然挤进人群,他脸上带着虚假的义愤,故意提高音量:少在这血口喷人!大伙别忘了,林小满以前就作风不正,这种事她做得出来!他的话如同一把火,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怒火。
赵建国!林小满突然掏出个牛皮纸袋,声音冷得像冰,看看这是什么她将泛黄的信纸展现在众人面前,赵建国的字迹清晰可辨:张科长,那批滞销布料......按您说的,标成进口货......人群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她又抖出几张票据,上个月你从百货公司低价进的次等布,都记在这呢。这些证据,我早就交给了公社。
赵建国脸色骤变,额头上冒出冷汗,伸手来抢,却被沈墨和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死死按住。林小满上前一步,举起周美凤穿过的衬衫,声音掷地有声:还有这布料——她指尖划过衣领内侧,供销社正品都会盖蓝章,你这件怎么只有褪色的红印周美凤,你敢说这是从我这里买的
周美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下意识捂住衣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林小满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要不要我把你从县城裁缝铺买的二手布证据也拿出来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早就有人看在眼里。
突然,人群外传来大喝:都在闹什么!公社干事老陈分开人群走来,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神色严肃,有人举报投机倒把,现在跟我去公社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赵建国和周美凤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转身想跑,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在众人的指责声中,他们被押着离开。林小满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回响着周美凤的尖叫。沈墨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她这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林小满望着被洗得发亮的集市石板路,突然笑出声。前世的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污蔑中倒下,而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用智慧和勇气撕开了敌人的伪装,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涩中带着一丝久违的畅快,她知道,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第七章
绝地反击
赵建国和周美凤被带走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在方圆十里的村落间迅速蔓延。林小满却无暇顾及这些议论,此刻她正站在摇晃的木梯顶端,手中的刷子蘸满桐油,仔细地给新店招牌上的利民百货四个字描边。初秋的阳光炙烤着她的后背,汗水顺着脊梁滑进粗布衣衫,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小心些!沈墨站在木梯下,双手紧紧扶着梯子,仰头看着她,下午还有批新到的的确良布料要清点入库,你先下来歇会儿。
林小满头也不回,刷子在利字的最后一竖上稳稳收尾:不碍事,这桐油得趁着日头正旺赶紧刷完,不然干不透。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叫骂声。循声望去,只见王桂兰挥舞着擀面杖,像头失控的母狮般冲了过来,林小虎抄着扁担跟在后面,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好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王桂兰冲到店门口,将擀面杖重重砸在门板上,震得刚刷好的油漆溅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亲弟弟被抓进局子,你还有心思在这儿风风光光开店林小虎把扁担横在胸前,故意晃了晃,铁制的扁担头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姐,只要你去公社求求情,把建国捞出来,以前的事儿咱一笔勾销。
林小满慢慢放下刷子,转身时动作不紧不慢,眼神却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她从柜台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牛皮纸袋,哗啦一声将里面的文件倒在桌上:赵建国倒卖劣质布料、伪造供销票据,这些证据我早就交给了公社。她又摸出那份叠得整整齐齐的分家协议,啪地拍在文件上面:这是最后通牒,要么签字断绝关系,要么......
反了天了!王桂兰突然暴喝一声,像头扑食的母兽般扑上来抓她头发。千钧一发之际,沈墨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架住了王桂兰挥舞的手臂。混乱中,林小虎瞅准时机,抄起扁担狠狠砸向货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装满纽扣的陶罐应声而碎,五颜六色的纽扣如雨点般撒落一地。正在帮忙收拾的李大娘吓得尖叫起来,几个在店里帮忙的女工立刻抄起扫帚围了过来。
都给我住手!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弯腰捡起一枚铜纽扣,在阳光下轻轻转动,纽扣表面的花纹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知道这是什么吗是县里服装厂淘汰的尾货,我收来给乡亲们补衣服用的。她缓缓走到店门口,指向外面排着长队的人群:这些婶子大娘,跟着我起早贪黑做活计,就盼着多赚几毛钱给孩子买新衣裳、给家里添点油盐。
林小虎梗着脖子,满脸不屑:少拿这些花言巧语糊弄人!他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张婶抱着熟睡的孩子挤到前面,眼眶泛红:林老板给我家娃做的虎头鞋,穿着可精神了!她掀开孩子脚上的小鞋,绣着金线的虎头栩栩如生,上个月我男人摔断腿,要不是林老板预支工钱,我们家早就揭不开锅了!
就是!其他村民纷纷附和,情绪越来越激动。赵二婶举起手中的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林老板手把手教我们绣花,现在走亲戚都有体面东西送!几个年轻媳妇更是举起刚做好的的确良衬衫,在阳光下展示布料的光泽:这料子便宜又耐穿,比供销社卖的还好!
王桂兰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林小满趁机展开分家协议,将笔递了过去:签了字,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再来闹事......她瞥了眼远处正在巡逻的民兵,我这就去公社反映情况。
林小虎还想动手,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死死架住。王桂兰盯着协议上的字,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最终,她咬牙接过笔,在落款处重重地按了个血红的手印。临走时,她恶狠狠地瞪着林小满:林小满,你别后悔!
等喧闹声渐渐平息,沈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纽扣一颗颗捡进竹筐:没想到你连这些都算到了。林小满笑了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村办合作社申请书几个字写得苍劲有力: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只有带着大伙一起干,才没人敢轻易欺负我们。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天际,金灿灿的光芒洒在崭新的招牌上,利民百货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林小满站在店门口,看着沈墨帮村民搬运货物的身影,听着店里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有了意义。那些试图将她踩进泥里的人,终将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而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第八章
终成眷属
1978年的春天裹挟着玉兰与槐花的香气,将县城的青石板路染成嫩黄。林小满站在新建的四层百货大楼前,仰头望着鎏金大字利民商贸总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晨风掠过她精心盘起的发髻,发间点缀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映得她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林总,省里来的领导已经到二楼展厅了!年轻的学徒工小跑着递来搪瓷茶缸,缸身上先进工作者的红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林小满接过茶缸抿了口温热的茉莉花茶,目光扫过门口悬挂的红绸——那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联名送来的锦旗,巾帼创业,造福桑梓八个金字是镇上老学究连夜书写的。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钻进耳中。就是这个女老板,带着咱们村的媳妇做刺绣发了家!听说供销社的布料现在都要找她进货。林小满抬手理了理月白色真丝旗袍的盘扣,这是她亲手设计的改良款,领口处的并蒂莲刺绣用了二十四种丝线,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剪彩仪式上,县领导握着她的手感慨:你创立的村办合作社模式,现在全省都在推广!镁光灯闪烁间,林小满瞥见展厅角落蜷缩的身影。赵建国头发灰白,正在给周美凤修补开胶的布鞋,曾经笔挺的供销社制服磨出了细密的毛球。周美凤抬头时与她对视,慌忙将脸埋进丈夫肩头,褪色的确良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当年赵建国送的廉价手表。
暮色四合时,百货大楼华灯初上。沈墨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中,再出现时,他的白衬衫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眼镜片后藏着笑意:带你去个地方。两人沿着护城河漫步,岸边的垂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欢笑声。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沈墨突然停下脚步,从身后掏出一束精心扎好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那时候你蹲在泥地里捡被踩脏的鞋垫,明明手掌都磨出血了,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他声音有些发颤,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走出自己的路。
围观的群众渐渐聚拢,几个相熟的婶子笑着起哄:沈知青,快说正事!沈墨红着脸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红绸小包,里面躺着枚样式简单的银戒指:小满,这些年你带着大伙翻山越岭找销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建工厂。以后的路,换我护着你走,好不好
我愿意!林小满眼眶泛红,伸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戴着的红绳——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进货时,沈墨用捆布料的绳子给她编的。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知谁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也惊散了河面上的点点星光。
婚礼定在五一劳动节,迎亲队伍从县城浩浩荡荡开往青瓦村。八辆崭新的解放牌汽车装满了缝纫机、布料和生活用品,车身上贴着大红喜字。林小满坐在头车里,透过车窗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村落。村口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树下却没了当年那些指指点点的身影。
当婚车停在林家老宅前时,王桂兰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她身上那件蓝布衫补丁摞补丁,白发在风中凌乱。林小虎躲在母亲身后,欲言又止。林小满走下车,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母亲:这是合作社这个季度的分红,您拿着养老。她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坚定,有些事可以原谅,但不会忘记。
拜堂仪式在村里的晒谷场举行,曾经冷清的场地如今挂满红灯笼。当司仪喊出夫妻对拜时,林小满余光瞥见祠堂阴影里的赵建国和周美凤。周美凤用袖口抹着眼泪,身旁的男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喜糖纸——那是林小满特意让人送去的。
婚后第三日回门,林小满带着沈墨走进破旧的老屋。堂屋墙上还贴着泛黄的奖状,那是她小学时获得的三好学生。王桂兰端出用粗陶碗装着的荷包蛋,蛋液里掺着不少碎壳:当年...是妈猪油蒙了心。林小满将制衣厂的股权书放在桌上:这是给您和小虎的,厂里会按月分红。但有些伤,不是钱能抹平的。
十年后的春日,林小满站在省城商贸大厦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手中的搪瓷杯里,碧螺春舒展着嫩绿的芽尖。沈墨推门进来,鬓角已染霜色,手里却攥着两颗水果糖:今天整理老仓库,居然找到这个。糖纸还是当年的样式,边角微微发脆。
林小满剥开糖纸,熟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窗外,玉兰花瓣随风飘落,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她在泥地里捡起破碎的尊严,在煤油灯下绣出未来的希望,终于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那些曾经试图折断她翅膀的人,如今只能在她身后,望着她展翅高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