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007十年积劳成疾。
病床上每天靠刷乡村风光度日。
祈求来世让我拥有健康的体魄和能够欣赏自然风光的眼。
再次醒来我刚要张口嘴里发出哞哞的声音。
我重生了,我成为了真正的牛马。
而我的主人,叫小英。
1
重生为牛
我穿来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还没睁眼,头顶就传来夹带着某地区老辈子口音的普通话：
我已经跟村子里的养牛户请教过的啦！
这次绝对不会出问题～
好吧好吧,给你们看一眼,新新的小牛宝,胆量是非常不错的,今天刚满三个月呐～
我缓缓抬头,正对上一部手机的直播画面。
镜头里映出一张毛茸茸的牛脸——圆眼睛,翘睫毛,额前一撮呆毛倔强地支棱着。
我企图骂街,嘴里却只发出了奶声奶气的牛叫：
哞！
哞哞！
我身前的女士扭过头看着我,和我面面相觑：
牛宝,是不是饿了
我想说不是,张口又是一阵哞哞哞。
面前的食槽被哗啦啦倒进来一堆青草和玉米——可我一点都不饿。
哞！！！！！
老天,早说当工贼的惩罚是要轮入牛道,我发誓上辈子绝对不每周三次开组会。
等会儿前面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黝黑的两个大辫子,厚厚的淡粉色但干裂的嘴唇,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像花枝鼠。
我抬眼看到直播间左上角的id赫然写着小英二字,记忆轰然炸开。
不是我成了小英家的牛
2
牛生之痛
小英,一个互联网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养牛女。
短短三个月达成养死四头牛的成就。
大牛宝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大太阳下被赶着犁了一个季度,最后四脚朝天归西。
二牛宝年轻力壮,被投喂两个月饿成干尸,小英在镜头前红着眼睛念讣告：
我真的是太笨了,姐妹们,我不知道牛会被饿死
三宝是个小牛犊,直播三周身上长出奇怪的藓,小英停播一天遗憾宣布老三归西。
四宝是从邻居家买来的奶牛,和邻居家的讨价还价比养牛更火,此牛被全款买下七天后归西。
我,小英的第五头牛,有几天活命。
重生成牛,已是人生难以言说之痛。
重生成小英家的牛,更是痛上加痛。
更痛的是,这个议案是我自己敲定的。
3
黑红往事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主播面前,主播不知道我曾一锤定音敲定了她的人设与营销方案。
我前世是一家mcn机构的ceo,入职5年公司业务大涨1800%
不因为别的,只因我毫无底线。
别的机构别的小主播避之不及的黑红路线,是我们公司的主旋律。
黑红黑红,顾名思义,先黑再红。
在我的操刀下,有人cos癌症病人狂揽金20万一天,有人扮演阿联酋王妃直播卖包包,有人离婚四次和前夫次次直播打pk。
虽说臭名昭著,但也是日进斗金。
普通的骗局已经无法满足我的野心,我转而又想攻下更广阔的农村地区。
小英本是我探索农村直播路线的第一站。
只是我刚带着组员开会,讨论完关于她的企划,就病倒了。
病床上我也不忘关心旗下艺人的发展情况,起早贪黑刷抖音,于是清晰地记得在我前面的几头牛的死状。
好一个辣手摧花的养牛户。
虽然于心不忍,但想到我手下的案子又要登上年报,我也就没有再多管。
没有多管的后果是,我这没良心的商人,开始了一头牛的生命倒计时。
——不行！我不要死啊！
4
牛命危机
就不死！就不死！就不死！
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闭着眼睛,不看小英递过来的玉米一眼
——我闻出了玉米发霉的味道啊喂！
倒也不用如此操之过急吧！
好歹给我几天时间再下毒吧！
牛兄,牛弟,牛姐,牛妹,牛前辈们,我错了。
我深刻反思,我绝对唾弃小英这种虐牛行为,所以拜托,不要让我成为这牛棚里的下一个亡魂！
我一定有良心！我扶贫！我助农！我关注动物保护！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拜托了啊！
小英在镜头前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牛宝,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哇
我吃玉米,我只是不吃霉玉米！！
我不语,只一味装瞎装聋,直播间的评论区人数不断下降：
老五看着可爱倒是可爱,一点节目效果也不整啊
好沉默的一口牛,小英也是碰到硬茬了,走了
小英在我旁边搓搓手又摸摸头：
牛宝今天胃口不好的嘛,姐妹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牛宝太小了,还没办法去犁地的哇！不要走啊大家
你们想看什么呢！要不我们不看牛宝了吧姐妹们
我内心扶额苦笑,错错错,太愚蠢,ip必须垂直才能留住人。
小英就是靠养牛起号的,随随便便就准备换话题,真是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等等,如果本活牛比半死不活的牛更有价值,是不是我就有机会活下去了
我笨拙地屈起前两条腿,跪在了牛棚里,重重地往下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我是女的,还是一头牛,所以没关系。
一敬天地,二敬鬼神,三敬小英,留我牛命吧。
三叩首完毕,我张开嘴巴呲着牙,哗啦啦,连着白丝的口水流了一地。
弹幕瞬间爆裂：
卧槽牛在磕头,我眼花了吗
啊啊啊啊它口吐白沫了！主播快送兽医看看啊！等下,我先点个关注
小英的表情裂了,她扭头看看我,又看看直播间飞涨的人数,很快做出回应：
姐妹们,想看牛宝体检的,请给我点点赞哇
直播间十万赞,我就直播牛宝的全套体检
5
直播风波
做牛难,做名牛更难。
在直播间一万人面前直播做肛检,难上加难。
我虽是独身多年,但也洁身自好,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
没想到一朝穿成黄花大闺牛,还要被围观掏屁眼。
上辈子我曾经把百万粉丝的农村兽医当做案例分析。
高赞视频里,老牛们被整个拳头塞进屁眼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我当时对组员说：看到没,猎奇向,平台允许范围内的猎奇向,人之大欲
现在这种体验居然让我赶上了。
所幸我是三月龄大的小牛,村里的兽医的拳头塞不进去,只好拿几根手指捅捅看。
哞！哞！哞！
——够了
哞！哞！哞！
——再掏我要拉出来了。
指检未结束,我就在地上稀稀拉拉地拉了一堆。
兽医擦着被便便沾到的指头,挠挠脑袋：
看着是没啥问题啊
小英凑到镜头前露出自己淳朴的半张侧脸：
那它怎么会口吐白沫嘞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口水
它还跪下了,这个情况很少见的吧
兽医被问到了,低头看看我,开始沉思：
不过它拉的东西来看,吃的是不太好的哦
小英闻言脸色大变：不会的不会的,我喂的都是很好很好的食物！
我大叫表示抗议,重重摇着头,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英对着我埋怨：怎么嘛,牛宝,你乱叫什么
我叫的更大声。
再乱叫我就把你放生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你送吃的！没人给你找兽医！
我高兴的点点头,牛蹄子乱甩。
闭嘴！我要把你送屠宰场
我噤声,沉默地低下了头。
弹幕炸了：
神了,这牛能听懂人话吗
得了吧,信小英能好好养牛还是信我是秦始皇,前面养死的四头你们都忘了吗一群弱智
谁不是看个乐子,有啥好吵的
不过,这个牛看着还真是有点聪明,落到小英手里多少有点可惜了
6
牛棚密谋
是夜,我透过牛棚顶上的缝看到高悬的明月,拿牛尾巴赶跑苍蝇,庆祝自己活过了第一天。
或许是直播时总要做做样子,小英在后半程给我端来了新鲜的青草,我吃饱喝足,牛生十分满足。
我蹲在牛棚里赏月,顺带偷听小英通电话。
李老师,我知道的,我按照我们的剧本走
就跟之前一样,我再播几天,到时候让它和老四一样‘意外’猝死……
月光落在我油光水滑的皮毛上,我反刍着白天的青草。
边思考牛生,边疑惑李老师所谓何人,边思考小英的大脑皮层褶皱数。
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有很多我亲手带过来的经纪人,怎么派给小英的这个是我没听过的
小英这么笨,我当初是怎么同意签她的她自己不会看直播数据吗,今天一天的不比她过去一周加起来热度都高吗做直播是干嘛的赚钱啊！
意外死亡有意外死亡的价值,可是一头绝顶聪明牛,活着不比死了值钱吗
事已至此,必须再加把火,让小英知道我的价值。
7
真相大白
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在听到小英大哭的下一秒发出这样的感叹。
开播十分钟,直播间就突破了十万人。
好多人啊...
啊不,好多恶评啊。
小英举着手机的手在抖。
两部手机,一部直播,一部正播放在d站热门视频——《实锤！网红小英用发霉饲料虐牛》
标题几个大字刺眼,十分钟前上传,目前点赞数已经过万。
视频内容是好几段小英直播的片段拼接起来的。
从牛大在烈日炎炎下逐渐干巴的皮肤到牛二被投喂后瘦削的身躯,过程中夹杂着她直播时闪过的饲料的影像,最后定格在我昨天在直播间倒地吐口水。
发布者的名字非常眼熟,是一个专门做扒皮网红的博主,我公司里差不多有1/3的博主都被他曝光过。
一般被他盯上的都是粉丝过20w的博主,紧接着就是一大批路人入侵了。
——敛财的好机会！
呸呸呸！什么关头了,还想这些！
许是昨天直播过后相信我能听懂人话,小英蹲在我面前说：牛宝,你今天真的乖一点,乖一点我就带你久一点
她转身往牛槽里添了把草料,转过摄像头给直播间看：姐妹们,我真的没有用发霉饲料啊！
你们昨天也看着的,我给牛宝喂了很新鲜的草料,不要被有的人剪辑的视频骗了哇
就算有的时候那些草不是非常新鲜,但是我真的比较笨
得得得,又想靠着这个笨蛋人设来回避问题。
不用我吐槽,直播间有人就问了：
发霉的草和新鲜的草这个也分不清吗
从第一集看过来的,我告诉你们,这个小英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眼看着直播间变成单纯的声讨,我瞥了眼角落里的发霉饲料,牛尾巴一动,把大半袋饲料卷过来。
发霉草料被拱到镜头前,这下小英百口莫辩。
观众齐刷刷被我吸引眼球：
妈呀,这牛在打假吗
这么聪明的牛给小英糟蹋了！真是悲哀
不过,有一说一,这头牛油光水滑的,养的还算可以吧
小英的脸比草还绿。
我趁热打铁,扭头蹭了蹭她僵硬的手心,湿润的牛眼里盛满深情。
弹幕瞬间倒戈：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英跟这头牛才是真爱
虽然主播不做人,但是牛宝好爱她呜呜呜......
瑛牛cp其实蛮好磕的你们不觉得吗
楼上的,品味阴成啥样了,吃点正常的吧
小英读完弹幕,背对着镜头看着我,满脸问号,似是好奇我怎么做到把那袋发霉饲料推过来的,又好奇我怎么突然亲近她。
但是好不容易没有再讨论之前虐牛的事,小英也就顺坡下驴。
她摸着我的头,向弹幕解释：
人与牛之间的关系,只有当事人与当事牛知道
如果我真的虐待牛宝,牛宝会这么亲近我吗
话音刚落,我贴她贴得更近了,鼻涕口水肆意地擦在她的衣领子上。
小英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眼睛湿湿的,轻轻摸着我的牛耳朵,非常温柔：小牛宝,小宝,你怎么这么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们一起活得久一点吧
小宝,奶奶也这么叫我,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好会骗人的温柔农村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当牛好像也挺好的。
8
新晋名牛
当晚,小英的私信爆了。
我暗喜,黑黑的牛脸上看不出表情,牛淡如菊。
有人性的牛当然是香饽饽了,所以,智商大于20的都该紧紧抱住本牛的大腿吧。
求合作的邀约排起长龙,小英浏览着各个品牌递过来的合作,终于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开心的表情,随即切到拨电话的页面。
电话拨过去嘟了几声没有接通,院子门口却传来一阵铃声。
英子,咱要发达了！
寻着声源处,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的走了进来。
来人看上去相当平庸,不如我猝死前一根毛——这是哪位叫谁英子呢
李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李老师
我猛地扭过头,开始更正式地扫视这男的。
油头粉面,没穿公司工服,皱巴巴的西服下面是条紧身裤,豆豆鞋踩在脚下吧唧吧唧,身上挎着的包倒是印着我公司的logo——好丢人,谁签的外包工
我们公司正式员工统统挂着钉钉,我隔三差五查考勤,不可能有我没见过的正式员工。
小英这个我亲手操刀的案子,怎么会下派给一个外包员工来负责。
英子,你知道你今天直播有多高的热度吗
这头牛啊,比之前的都有用多了
记不记得咱刚签约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跟着我,是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扭头看向我,苹果肌上提,牵动自己松弛的皮肤：这头牛！是上天送给咱的宝物啊！
从今天开始,咱走温情路线
他又转头看向小英,背对着我,我看不明确表情,但他的语气十分狂妄：收拾收拾,准备升咖吧！
data-fanqie-type=pay_tag>
9
牛气冲天
广告商浩浩荡荡派了一堆人来到小英家,然后和纯天然无公害的牛棚面面相觑：小英老师,你本来就是养牛种地的吗你的人设居然是真的吗
小英嘴笨：是...也不是...
她本来就是种地的,一直都很朴素,这点不是假的。
但不是养牛的,更不是天生的养牛杀手。
小英欲言又止,可惜除了我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人生第一次,台前到幕后,我适应的十分良好。
蹬腿式,跪坐式,我摆着各种姿势,被友商派来的摄影师连环拍摄,小英在旁边目瞪口呆,似是在思考我是怎么做到的。
咔擦咔擦的照片拍完,直播预告很快就发起：牛中边牧,在线直播,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直播的封面照总算换成了4k高清的照片。
照片里我正对着镜头,一只蹄子被小英的手握着,旁边放着一袋x牌狗粮。
公司大小事务我都过问,x牌狗粮我自然也了解过。
这个牌子定价高,性价比一般,胜在营销非常好,给主播的抽成也高,因此经常被列入带货清单。
不过,牛能吃狗粮吗
不只是我有这样的疑问,评论区也炸开了锅：广告商不看清楚再上门吗这狗粮给牛吃了该出问题了吧
有一说一,牛带的货,我是不会买的
小英看着评论犯了难,低着头说大家说不会买牛宝带的货呢老师,找到我们带这个是不是效果不太好啊
品牌方派来的工作人员只说自己是x牌来的人,紧接着就只顾着风风火火地给我拍照,因此小英询问的时候连称呼也不具体,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小英在叫自己。
李老师不知所踪,小英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硬着头皮又开口：老师们...
她面前穿着短袖的摄影师明明撇着眼看了她一样,却假装没看见。
很显然他们觉得小英的话不重要。
这可想错了。
小英好欺负,我可从来都不好欺负。
刚毕业我在房产公司当中介,几个同事看我业绩好故意排挤我。
晨会上主管宣布客户资源池改革,老员工们抱团把滞销房源全划给我。
我摔了钢笔一声冷笑：碧海云天的凶宅、城中村钉子户、还有烂尾五年的海川国际,各位前辈真是生怕我闲着啊
同事把咖啡杯往桌上一磕：年轻人多锻炼怎么了我们当年......
当年用座机打电话拓客的时候还没发明CRM系统是吧我忽然倾身向前：那怎么十年过去了,您还坐在工位C区吃新人的客户线索呢
主管皱眉敲敲白板：小周注意团结,这都是民主投票结果
原来民主就是让三个月没开单的人决定资源分配
我扯下胸牌：你奶奶我不干了
老牛我不干了。
我牛尾巴一扫,刚刚那个无视小英的摄影师的手机啪的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诶诶诶！怎么回事
摄影师惊呼,旁边几个人也终于动起来：这牛不是很乖吗怎么突然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
啪啪两下,摄影师刚蹲下,脸上又多了两道红印子。
小英反应过来,连忙制止我：牛宝,干嘛呀！不要发狂了！
周围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拉起来：段哥,你没事吧
原来姓段,好吧,算你倒霉。
由于看我表现很乖,摄影团队早早地就把我的绳子松开,我于是自由地冲向段哥。
周围的人一看我只冲段哥过去,纷纷又退下了。
段哥一看就平时不好好锻炼,居然被三个月的小牛犊吓哭：我没招你惹你啊,别过来啊！
他带着哭腔,刚刚的不可一世荡然无存：小英老师,救救我啊！
牛宝！
小英跑了过来,把我的牛头抱在她怀里：牛宝,小宝,不要这样啊！人家是来给我们做广告的
小英似乎是真的相信我能听懂人话,耐心地和我讲起了道理：我们是主人,他们是客人,我们不能这样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小英满意地接着说：你乖乖的,是不是饿了还是困了
我又把牛头摇的飞快。
小宝,那你怎么了
我把牛尾巴又甩出去,指向蜷缩在角落的段哥。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冤枉啊,我今天一直兢兢业业
周围几个同事倒是笑出了声：段哥,看来你不招牛爱啊
小英挠挠头,又问我：你不喜欢小段,但是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小段,我喜欢这个称呼,我用力地点点头。
段哥滑跪到小英身边：小英老师,瑛姐,我这条狗命,拴在你头巾上了
小英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说：那你听我的,不能再对工作人员这样了
我鼻子出气,嗤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点了点我的牛头。
周围的工作人员见状信了我只听小英的话,热切地拉着小英：瑛姐,你是怎么训牛的
我们还得在这儿做好几天拍摄呢,你跟它说说,别让它扇我啊
旁边几个人闹哄哄地笑起来：扇小段一个就够了,我们大大的良民啊！
小段幽怨的眼神又扫过来,我冲着他又是一声哞。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彻底低下自己的头,不敢看我一眼。
征服一个心高气傲的弱鸡,比吃牛饲料还简单。
10
金毛来袭
吵吵闹闹,牛棚子里架起了专业的灯光设备和摄像机。
我原来的位置被大炮一样的日光灯照着,草垫子都开始反光。
也就是这时,我嗅到了其他生物的味道。
不是人,没有沐浴露,洗发水,香水或狐臭的味道；
不是牛,没有沉甸甸的脚步声。
牛棚门口传来的是哈赤哈赤的呼吸声以及泔水桶一样臭的生物的味道——狗啊
消失已久的小李费力地抱着一只金毛走进来：咱们这次把总部的金豆老师请来了,金豆老师一向是很配合的,就是委屈它今天要在牛棚子里做直播了
金豆老师,好恶心的称呼！它倒还委屈上了
商业洽谈由小李一手操办,怪不得接了个狗粮的广子,怪不得来人不理会小英的提问,原来都打算好了。
我跟小英费力直播两天,成引流的了
小李没想到能力这么底下,好好的大ip建立未半而中道崩阻,丢西瓜捡芝麻啊！
我在这边愤愤不平,小英倒是直接抱住金豆老师。
那只老抽色的狗谄媚地舔起了小英的手,逗得小英大笑：早知道我就养狗了哇！
哞！
——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11
牛慈狗孝
金豆真的好可爱,不过我是不是进错直播间了
牛宝离得那么远,让我们看什么啊
我在角落里冷眼旁观一轮一轮的弹幕,小英也被安排在靠边框的位置,正中间几个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大说特说：
欢迎来到直播间,今天我们主题是牛棚里的金豆酱~
怎么会呢,这当然是小英老师的直播间了,牛宝是主人,金豆是客人~
镜头外面的一个工作人员问：卖出多少单
个位数啊！没想到小英变现能力这么差,亏死
我白眼就差翻到天上,拿在官方直播间的直播手法硬塞进小英的直播间,当然水土不服。
小李这个经纪人真的是太差劲了,一点决策能力都没有,这么急着带货,一点都不考虑ip稳不稳,产品适合不适合。
小李似是看着空荡荡的成交记录终于上火了,面色沉重的在小英耳边说话：如果今天卖不出去,我们是要赔钱的,合同上写着呢,要赔十万块
小英脸色煞白：可是你都没有跟我商量过...
这种事需要商量吗你签我们公司的时候没做入职培训吗
小李言之凿凿,显然把小英唬住了。
我无语凝噎,一个人,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
首先,我们公司,不对主播做入职培训。
其次,直播带货没有赔钱这一说,品牌方找上来,是他们要给坑位费,卖出去的货,品牌方再给主播分成。
对小英这样的主播来说,直播带货不可能赔钱,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最多也就是品牌方赔钱。
就算是今天这一场直播间人数蹭蹭掉的带货直播,粉丝也不会觉得是主播的问题,事后把问题推到品牌方身上就行了。
小李不可能这一点都不清楚,他只是想对小英施压。
往常在公司我是默许这种手段的,但是现在角色变了,我看着小英逐渐黯淡的神情,心里非常不爽。
小英对刚刚小李的话深信不疑,小小声的抱着我：小宝,唉,我真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我自己,我居然要赔钱了
我太笨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干直播的,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很想签在那个人的公司下面...
没注意小英后面说了什么,我被小英滚烫的两滴眼泪砸的猝不及防,怒了。
——哞！
哭哭哭就知道哭,等下把福气都哭没了！
我向前一步,把两个坐在中间的主播顶出去。
其中一个主播大叫：天呐！牛宝又疯了,小英老师你管管好啊！别误伤了工作人员！
——哞！哞！哞！
这个时候知道喊小英了伤你就伤你了,一牛做事一牛当！
直播间刚刚还在往下掉的人数一下子又蹭蹭往上涨：
两天不见,牛宝还是那个牛宝
我错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小英着急地上前抱住我,避开摄像头问：要关直播吗
不,小李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框,数据起来了,再播播
几个品牌方派来的人跑到牛棚的角落,直播的中心只剩老抽色的金宝瑟瑟发抖。
金宝呜呜两声,狗语里的表达驯服。
我贴近他,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惊恐,然后我咬开了狗粮的袋子,用嘴衔着袋子把里面的狗粮倒进金宝的饭盆。
牛宝这是在
直播观众显然已经被我超高的智商折服。
金宝也是一愣,狗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个很有狗格的疑惑表情,随后在我友善的牛眼注视下吃了起来。
我也配合地在旁边屏着呼吸假装陶醉在狗粮的气味里。
好一个牛慈狗孝的画面。
好啊好啊,是坨屎我也买回来尝尝咸淡
狗爱吃,牛要闻,或许适合240个月大的中国宝宝服用吗
在一众激情下单和留言中,有个灰色默认头像刷了个火箭留言：我出20万,这头牛我买了
12
牛命抉择
在灾难来临前,人和牛往往都没有意识。
起初我和小英只觉得这是一条普通的留言。
直到笑容满面的李老师进来,把新拟定的合同按在桌子上,我和小英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李老师满面春风：我已经和这个买家协商好了,购买价格从原来的20万整整涨到30万,没问题咱就签字吧
什么买家什么三十万
小英也问：买什么买牛宝吗
李老师点点头：想想吧英子,你务农一个月挣多少钱,三千都算多,30万,你的一辈子都能买下来,卖了这头牛,自己去过好日子,不好吗
小英犹豫：李老师,30万不算什么...我有一定要做直播的理由...
理由只能是钱不够！小英,这已经是我能给你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吧
买家买了牛宝,做什么呢
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对方是会带着直播杀牛虐牛最差也就是和你一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老师不耐烦地摆摆手,走了出去,只留下小英一个人沉思。
哞！
先别管那些,小英,先问问今天的直播分成啊！
哞！
不要卖我！
兴许是牛的身体里有像狗一样的认主基因,一想到要离开小英,我就心里发慌。
明明就像李老师说的应该也不会怎样啊为什么我会这么舍不得小英。
小英蹲下来抱着我,把我的牛头按在她的肩膀上：小宝,要不你还是跟着我吧
我有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13
牛棚秘闻
我被小英带进了一扇大门,踏入了一个我从未踏足的领地。
从小英直播的地点出发,踏着牛蹄走了9256下,我到达这个更广阔的空间,并和其他的牛兄牛妹初次见面。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小英直播间里的前几头牛居然都在这里,油光水滑,牛眼甩过来有种吃尽时代红利的慵懒感——它们不是死了吗
小英摸摸我的头：小宝,准备好假死了吗
原来不是真的死,是假死,上天有好生之德,因为小英没真的害死牛,所以我才免除了真的被毒死的命吗
不过,小英居然有钱建这么体面的一个牛棚
我环视一圈,这哪里是牛棚,这分明是北欧极简风大平层。
我推开小英环着我的手,开始认真观察这个牛棚的构造。
蹄子踩下去的第一秒,我就知道这垫料不简单,又厚又有承托力,像是用记忆棉铺成。
我哗的一声卧倒,脊椎清晰感受到一股托举力,比前世公司那把两万八的人体工学椅更懂牛体工程学。
牛棚西侧墙嵌着块磨角石英石,纹路模仿阿尔卑斯山岩层。不是那种劣质水泥疙瘩,是有细腻颗粒感的真正的石头。
我把下巴搁上去蹭痒,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音乐：雨打芭蕉声、溪流潺潺声。
好好好,本人前世最爱听的ASMR合集。
好一个生态牛圈,有此牛棚,本牛复何求
怪不得小英能说出来30万不算什么
可是,有这钱,何苦做直播呢
小英温柔地看着我在这干净的环境里撒欢,然后在我终于躺下来沉思牛生时,也躺倒在我旁边：牛宝,谢谢你,让我这几天的直播好成功,它一定很开心
她,他,还是它
谁
14
理想之光
小英在第二天的直播宣布了我的死亡。
为了避免被李老师找来,她特意雇了人开着小型运输车,我和她在后面敞篷的车厢里晃晃悠悠。
粉丝显然已经被小英的朝令夕改反复无常整麻了：
没劲儿,刚看了两天好的又没了
算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没有一头牛能逃出小英的魔爪
溜了溜了
好晃悠的直播间...
观众又似是习以为常,骂了几句之后也就退出了直播间,小英平静地接受着大家的评价,把镜头转向附近的风景,又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我贴耳对我说：
李老师真的是个很烂的经纪人,他根本就不懂直播！
直播需要有更多新鲜血液
我们要做的是先以猎奇以刺激的画面吸引来更多人,这样才有人在乎后续发展
乡村振兴只靠伟光正的口号是没有用的,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关注,才能筛选出有价值的关注
什么乡村振兴什么理想主义直播宣言小英怎么说话突然变得这么一板一眼。
我疑惑地用牛尾巴摸摸她的额头,虽然她顶着两坨晒伤的红,但我确认她没有发烧。
等等,等等,不对。这话,怎么像我说的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公司建立之初,第一次开组会的时候,我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我还不是后来臭名昭著的各大网络热门低俗主播的操刀手,我有美好的愿望。
我想通过直播来助农。
15
童年回忆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县,脱贫攻坚数十年也未能摆脱贫困的贫困县。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无音讯。
我被爷爷奶奶带大,某天看着他们在农田里佝偻的背影我突然想：农民是生来就是农民吗
一个人出生的时候,腰就一定是弯下来的吗
人的汗水注定流过褴褛的衣衫,哗啦啦地掉进被翻了又翻的土地吗
爷爷奶奶干完农活回来我拿一块破布给他们擦脖子,上面有白色的晶体,我尝过,是咸的。
人的汗液是咸的,不用生物课本告诉我,我早就在爷爷奶奶辛苦劳作后尝过了。
某年遇到几十年不见一次的干旱,太阳像块烧红的铁板扣在天上,连风都是烫的。
奶奶那时跟我说话的嘴也是干裂的,但她还是挤出一丝微笑：
今年这地邪性,小宝,你去庙头拜拜好吗
我跑去村子里唯一的观音庙,对着我不认识的观音虔诚地跪拜：下一场雨吧
这么说完又觉得不够：让爷爷奶奶发财吧,不要让他们再辛苦了
观音没有听到我的祷告,又或者,她不管下雨这件事。
总之雨是没有下来的,六亩地只收下来稀稀拉拉几麻袋玉米。
到了收货的日子,收玉米的胖子跳下车瞥了一眼麻袋：就这么点
爷爷解释：虫灾加旱灾,能收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
胖子捏起一穗玉米,脏脏的指甲掐进干瘪的颗粒里：这玩意儿喂猪都硌牙！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毛五一斤,现结
爷爷试图还价：去年还八毛...
去年是去年！
爷爷咬着牙又开口：孙女要上大学了,再加五分...
我忍不住上前解开玉米袋子,试图给胖子看：我们家玉米绝对是村子里品质最好的了,你看看...
胖子把我推开,甩出张皱巴巴的合同,看着爷爷：签不签,再磨蹭三毛五都没了
一千零五十块,我清楚地记得最后交到爷爷手里的钱。
同一年,我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一千零五十块被奶奶装在布袋里缝在我的书包里侧。
离家的前一天奶奶叮嘱我：小宝,在学校里不要省钱,要好好吃
奶奶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摸了又摸：小姑娘家,多爱漂亮的年纪,跟着我们晒这么黑,奶奶对不起你啊
小宝,你可要好好学习,以后找个轻松点的工作
小宝,缺钱了不要不好意思跟我们说,要给家里打电话,奶奶给你寄过去
奶奶又黑又干的脸上淌下来两行眼泪,她只字不提希望我有出息然后让她享福,只是一再说着对我的担忧和祝福。
小宝,你肯定会过得比我们都好对不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会让你们比我过得还要好
第二天,坐了七个小时大巴我终于来到我读书的城市。
下了大巴我已经饥肠辘辘,路边有卖玉米的摊贩,我上前拿了一棒玉米,摊主说：三块
那时的感受我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我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摊主慌忙解释：今年收成不好,玉米是要贵些的
贵了,是该贵了,可是钱去哪儿了
中间商层层大剥削,到农民手里糊口都不够,从那时起,我决心一定要做点什么。
16
舍生取义
各行各业摸爬滚打的经历让我获得了白手起家超强打工人的履历。
适逢直播行业刚进入市场,我终于找到能实现我梦想的地方。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滔滔不绝讲着我的伟大蓝图,当时几个组员昏昏欲睡,没有人认真听过。
我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面有没有一个人长着小英的脸。
不过好像也不重要了,因为这个蓝图很快被我搁置。
爷爷奶奶去世了。
一个脑梗,一个肺癌,没有享受过我的劳动成果,他们先后离开了。
我从此不再碰农村相关题材,冷眼旁观别的公司专攻助农,唐诗宋词样样往上贴,玉米十块一根地卖,还大言不惭谷贱伤农
谷贱不贱,都伤农,因为都到不了农民手里。
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人炒作农民了,因为我也没什么职业道德,脏钱坏钱,炒作欺骗反转再炒作,是钱我都赚。
人生还没回顾完,前面突然一阵骚动。
怎么了怎么了小英急忙问
司机急促地回答：塌方了,不好！
我眼睁睁看着车子要被石头压到,用尽全身力气把小英推了出去。
小英大叫：牛宝！牛宝！快出来！
笨蛋,我是被拴在车上的,要是我能出得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舍己为人的壮举。
闭眼之前,我看到被固定在车上的手机,依然在直播。
评论区一片问号,我对着观众眨了下眼,又哞了一声。
巨石砸下来的时候,我心想,算了,做不了好人,那就做回好牛,这波流量,该够小英吃一辈子了。
17
重生归来
我重生了,我重生在成为一头牛之后。
睁开眼我先是感受到一阵刺眼的白光,而后我动动手,周围人的尖叫声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耳朵。
醒了醒了！周董终于醒了
天菩萨！神啊！主啊！不得了！我们公司有救了
什么鬼怎么还能倒着重生我重活第一世了
我摇摇头,意思是让他们声音小点,可是刚扭了两下脖子就疼的要命。
该死,我这是躺了多久。
似乎旁人能听到我的心声,拿着一堆器具进来的护士说：这真是个奇迹,周女士躺了三年居然重新醒过来了！
她掰开我的眼球看了看我,又摇铃叫主治医生,一通操作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女士已经恢复正常了！
什么什么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是
不用我疑惑,周围几个人又围了上来,从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我拼凑出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从我陷入昏迷开始,公司业绩一路下滑,刚开始几个月还好,后面越发难看。
我在的时候总是一人独断拿定注意,导致我走了之后身后根本没有人能接班。
不断错误的决策加上下滑的流量,几个老主播合约到期后纷纷不续约,新签入的主播即使要赔付高额的违约金也要跑路。
截止我醒的这一天,公司的主播几乎都已经跑完了。
小英呢我接过水润了润喉咙然后发问。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似是不知道有这个人。
我抢过身边人的手机,在软件上搜索小英的id,搜出来最早的就是当年牛宝救小英的新闻。
原来不是一场梦。
评论区的大家针对这件事看法也不一样,有的坚持认为小英是炒作,有的全程围观直播的说这是真的。
我点进小英的主页,发现她已经和我们公司解约,但也没有签新的公司,现在在专心卖家乡的橙子,只是数据惨不忍睹。
能在牛宝救瑛这个互联网火爆的概念的加持下,依然保持这么低的流量,也是一种天赋。
我用公司大号给她私信：看你最近视频的方向很符合我们公司的规划,我是公司的刘女士,这次,我亲自来给你打造新的爆款
小英,要不要跟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