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泥里蝼蚁
永庆五年的暮春,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晨露中泛着妖冶的红。林知夏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月白色襦裙上,洇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贱蹄子,聋了不成?掌事姑姑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牛皮鞭子重重抽在她背上,让你擦的琉璃瓦擦干净了?这满院子的灰尘,是想呛死主子们不成?
林知夏咬着牙,额角抵在粗糙的石板上。三天前,她还是江南小镇上卖绣品的孤女,因着生了双与已故白月光皇后七分相似的丹凤眼,被选秀太监一眼相中,稀里糊涂进了宫,赐封夏答应,住进了偏僻破旧的棠梨宫。
姑姑饶命,奴婢这就去擦。她艰难地撑起身子,膝盖早已跪得麻木。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声,伴随着宫女太监们此起彼伏的淑妃娘娘千岁金安。
林知夏心下一紧,慌忙往路边避让。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鸾驾行至近前,八抬大轿猛地停住。珠帘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一张艳丽至极的脸。淑妃斜倚在软榻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捏着团扇轻点:这是哪来的野丫头,见了本宫也不知道避让?
回娘娘的话,这是新来的夏答应。掌事姑姑立刻谄媚地凑上前,不懂规矩,正在罚跪呢。
夏答应?淑妃挑起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踩着金线绣鞋款款走下轿辇,在林知夏面前站定,倒是生了双勾人的眼睛,难怪陛下会多看你两眼。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林知夏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肿起五道指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下、第三下接踵而至,直打得她满嘴是血,头晕目眩。
也不撒泡尿照照,冒牌货也配肖想圣宠?淑妃踩着她的手,尖尖的鞋跟碾过指骨,我看你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林知夏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剧痛让她几近昏厥,却在恍惚间瞥见淑妃腰间暗绣的西域纹样——那是一种奇异的缠枝莲,与三日前她在小厨房偷听到的边关军报描述的走私图纹,竟分毫不差。
这个发现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她瞬间清醒。她强忍着疼痛,将这个细节牢牢刻进脑海。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去给太后请安了。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淑妃冷哼一声,松开脚:今日先饶了你,下次再敢在本宫面前晃悠,定要你好看!说罢,莲步轻移,重新上了轿辇。
等鸾驾走远,掌事姑姑又踹了她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林知夏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棠梨宫走去。路过浣衣局时,她在水缸里照见自己的模样——头发凌乱,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两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淑妃娘娘,咱们的账,慢慢算。她对着水面轻声呢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夜幕降临时,林知夏蜷缩在棠梨宫漏风的厢房里,就着油灯翻看白天偷偷记下的线索。突然,一阵夜风卷着沙尘吹灭了油灯,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泣。
她壮着胆子推开房门,循着声音来到后院。月光下,一口枯井泛着森然的光,哭声正是从井中传来。
谁在那里?她握紧手中的木勺,慢慢靠近。
哭声戛然而止。林知夏趴在井口张望,却见井壁上有个凹陷处,卡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她找来一根长竹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铁盒勾了上来。
打开铁盒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里面是一件以孔雀金线织就的霞帔,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尾羽处绣着的,赫然是与淑妃腰间相同的西域缠枝莲纹样!
2 井中秘宝
永庆五年的初夏,宫墙内的槐花开得簌簌作响。林知夏攥着竹扫帚,望着冷宫斑驳的朱漆大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日前淑妃那一通羞辱后,掌事姑姑特意关照,将最脏最累的差事都派给了她——今日要清扫的,正是已荒废十年的端仁宫。
听说端仁宫闹鬼,二十年前先帝的宠妃就是在这里三尺白绫悬梁自尽的。小太监小六子缩着脖子,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夏姐姐,这是我偷藏的桂花糕,你垫垫肚子。
林知夏勉强笑了笑,将糕点塞进怀里。冷宫的风裹挟着霉味扑面而来,檐角铜铃发出幽咽的声响,仿佛真有冤魂在低泣。她握紧扫帚,跨过半人高的杂草,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低头一看,竟是半截腐烂的绣鞋。鞋面金线依稀可辨,鞋尖处绣着朵残缺的并蒂莲——这分明是宫妃才能用的规制。林知夏心头一颤,顺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望去,一口布满青苔的枯井赫然在目。
井口结着厚厚的蛛网,井壁上垂落的藤蔓间,隐隐露出半截生锈的锁链。林知夏鬼使神差地靠近,正要探头查看,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慌忙躲到残破的影壁后,屏住呼吸。
都找仔细了!淑妃娘娘说了,若是让那小蹄子在冷宫里藏了什么不该藏的......掌事姑姑尖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宫女们翻箱倒柜的响动。林知夏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原来淑妃还在防着她!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知夏重新回到枯井边。她解下腰间汗巾,打了个绳结套在手腕上,顺着井壁的凹痕慢慢往下爬。腐叶和碎石不断掉落,呛得她直咳嗽。当指尖触到井壁凹陷处的铁环时,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铁环下嵌着个半人高的暗格,生满铜绿的箱锁上,刻着朵栩栩如生的凤凰。林知夏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是走投无路,就去找凤凰衔珠......她颤抖着从发间拔下银簪,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咔嗒一声,箱盖缓缓弹开。一道金光扑面而来,刺得她闭上眼。等适应了光线,她看清箱内躺着件流光溢彩的霞帔——孔雀金线织就的羽毛栩栩如生,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泽,尾羽处绣着的西域缠枝莲纹样,与淑妃腰间的刺绣分毫不差!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霞帔,发现内衬上密密麻麻绣着蝇头小字:西域商队,八月十五,黑水关......这分明是先帝皇后留下的密信,记载着淑妃一族通敌卖国的罪证!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林知夏猛地抬头,只见井口映出掌事姑姑狞笑的脸:小贱人,可算让我逮到了!竟敢私藏先帝遗物,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千钧一发之际,林知夏抓起霞帔塞进怀里,掏出藏在袖中的迷魂香掷向井口。掌事姑姑发出一声闷哼,瘫倒在地。林知夏顾不上查看,手脚并用爬出枯井,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意。林知夏抬头,正对上三皇子墨玉般的眸子。他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神却带着探究的意味。
林知夏福了福身,强作镇定:奴、奴婢在清扫冷宫......
清扫冷宫需要藏这个?三皇子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怀中鼓起的轮廓。林知夏心一横,突然跪了下来:殿下救命!此乃先帝皇后遗物,内藏淑妃一族通敌叛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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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挑眉,接过霞帔展开细看。当目光扫过密信上的字迹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可知此事若宣扬出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林知夏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只求殿下助民女一臂之力,扳倒淑妃!
三皇子沉默良久,将霞帔递还给她:三日后是父皇寿宴,淑妃定会借机进献西域贡品。你可敢......他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林知夏的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光芒。
回到棠梨宫,林知夏关紧房门,将霞帔平铺在破旧的木桌上。金线在烛光下流转,恍若流动的星河。她取出剪刀和素绢,开始小心翼翼地改造这件惊世之宝。窗外,更鼓声声,夜色渐深,而一场颠覆后宫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寿宴当日,太和殿内灯火辉煌。淑妃身着云锦华服,手捧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正接受众人的吹捧。林知夏穿着素雅的宫装,混在宫女中,怀中的雀金裘沉甸甸的,仿佛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惊雷。
陛下,臣妾为您献上稀世珍宝——夜光琉璃珠!淑妃娇笑着揭开锦盒,夜明珠顿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就在这时,林知夏突然踉跄一步,怀中的披风滑落,孔雀金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尾羽处的西域纹样格外醒目。
这是......皇帝猛地站起,脸色大变。那件披风,分明是已故皇后最爱的雀金裘!而此刻,披风内衬的密信正若隐若现,上面的字迹刺得淑妃脸色惨白。
淑妃娘娘,这西域纹样,倒是与您腰间的刺绣颇为相似呢。三皇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不知娘娘可否解释一二?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淑妃望着皇帝阴沉的脸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而林知夏站在阴影中,轻抚着披风上的金线,嘴角勾起一抹复仇的笑意。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3 血色反击
永庆五年八月,蝉鸣在宫墙间撕扯得人耳膜生疼。林知夏倚在棠梨宫斑驳的窗棂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雀金裘边缘的孔雀金线。三日前寿宴上,淑妃因西域纹样与先帝遗物的关联被皇帝斥责,虽暂未获罪,却已失了圣心。但林知夏知道,仅凭一件旧物还不足以彻底击垮根深蒂固的淑妃党羽。
吱呀——木门被轻轻推开,三皇子身着常服闪身而入,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他将一叠账本甩在桌上,冷笑道:淑妃兄长在西北的商铺账本,真迹与伪造的都在这里。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数字被朱砂笔反复涂改,原本正常的丝绸交易记录,如今都变成了私运兵器的罪证。
林知夏展开账本,目光扫过西域商会的印章,突然想起先帝皇后遗物中记载的黑水关。她蘸墨写下一行小字:八月十五,黑水关守军换防,正是运送军械的绝佳时机。三皇子挑眉:你是说,淑妃一族打算趁中秋献礼,将兵器混在贡品中入关?
正是。林知夏将沾有西域龙涎香的帕子塞进账本夹层,只需让皇帝在搜查淑妃宫室时,发现这份账本与香料,再加上边关的'密报'......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答应!淑妃娘娘宣你即刻前往椒房殿!尖细的嗓音刺破暑气。林知夏与三皇子对视一眼,将账本藏进雀金裘的暗袋,莲步轻移走出房门。
椒房殿内,檀香混着药味刺鼻。淑妃斜倚在描金软榻上,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听说你这两日与三皇子走得很近?她猛地甩来一巴掌,林知夏偏头躲过,发丝间银簪擦着脸颊划过,在皮肤上留下血痕。
娘娘明鉴,奴婢只是奉命清扫书房。林知夏福身,袖中暗藏的西域符咒悄然滑落。淑妃冷笑:奉命?奉谁的命?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怪叫,惊得众人脸色骤变。
当夜,林知夏带着小太监小六子潜入淑妃宫室。月光透过窗棂,在满地符咒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小六子举着油灯的手直抖:姐姐,这巫蛊之术被发现可是要砍头的......
噤声。林知夏将人偶塞进梳妆台暗格,那人偶身着西域服饰,心口还插着写有淑妃生辰八字的黄纸。突然,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她猛地吹灭油灯——淑妃竟提前回宫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知夏拉着小六子躲进床底。透过床幔缝隙,她看见淑妃神色慌张地翻找着什么,额角还沁着冷汗。不可能......明明销毁了所有证据......淑妃喃喃自语,突然摸到梳妆台暗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二日清晨,椒房殿外突然围满侍卫。皇帝手持密报,眼神冰冷如霜:有人举报淑妃行巫蛊之术,私通西域!搜!随着侍卫的闯入,西域符咒、巫蛊人偶与账本接连被搜出,淑妃瘫坐在地,看着那本被篡改的账本,瞳孔猛地收缩。
陛下,这是栽赃!淑妃尖叫着扑向皇帝,却被侍卫死死按住。林知夏混在宫女中,看着淑妃被拖出宫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日前,她特意让小六子将账本无意间遗落在御书房,又买通淑妃身边的宫女,让其在今夜怂恿淑妃回宫查看。
但这还不够。
林知夏望着天边渐暗的乌云,悄悄溜进内务府。掌事太监正打着盹,她迅速从库房取出西域进贡的毒香,替换掉淑妃宫中原有的熏香。这种香料遇火会散发迷幻气息,能让人产生幻觉——而今晚,皇帝将偶然路过淑妃宫。
子时,椒房殿突然传来凄厉尖叫。林知夏站在远处,看着皇帝带人闯入。透过窗影,她看见淑妃披头散发,对着空气疯狂抓挠: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黑水关的事......都是我兄长......
皇帝脸色铁青,拂袖而去。第二日,圣旨下达:淑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其父兄因通敌叛国,即刻问斩。
当囚车驶过宫道时,林知夏披着雀金裘站在宫墙之上。掌事姑姑被侍卫拖着经过,看到她的瞬间,瞳孔骤缩。还记得当初的巴掌吗?林知夏俯身,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寒意,这宫里从来容不得第二个皇后,而你,不过是淑妃手中的弃子罢了。
暮色渐浓,掌事姑姑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林知夏抚摸着雀金裘上的金线,想起三皇子临走前的话:你比我想象中更狠。风卷起她的衣角,远处冷宫传来一声绝望的哀嚎——那是淑妃最后的悲鸣。
4 剥皮抽筋
永庆五年深秋,冷宫的铜锁在霜雪中泛着青灰。林知夏裹着貂裘立在宫墙下,望着墙角那株枯死的海棠。三日前,淑妃兄长在菜市口被斩,百姓争相分食其血肉的场景犹在眼前,但她知道,这场戏还差最后一幕。
娘娘,冷宫到了。小太监小六子哈着白气,手指冻得通红。林知夏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雀金步摇,孔雀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出冷冽的光。推开斑驳的宫门,腐木与血腥气扑面而来,淑妃蜷缩在草席上,曾经艳丽的面容如今枯槁如鬼。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淑妃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她踉跄着扑过来,却被铁链拽倒在地,林知夏!你这个贱人!不过是个流落民间的野种,凭什么跟我斗?
林知夏蹲下身子,指尖挑起淑妃凌乱的发丝:哦?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的多。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印上翊坤宫三个小字刺得淑妃脸色骤变,这封你写给西北守将的密函,若是呈给陛下......
你伪造的!淑妃疯狂大笑,嘴角溢出黑血,当年先帝皇后与人私通,生下孽种被逐出宫,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话音未落,林知夏突然掐住她的脖颈。
住口!孔雀金线缠绕的护甲深深陷入皮肉,林知夏眼底翻涌着杀意,我娘是被你父亲玷污后才逃出宫的!你以为那些西域香料、走私兵器,真是为了荣华富贵?不过是想掩盖当年的丑事罢了!
淑妃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就在她即将断气时,林知夏猛地松手。淑妃瘫倒在地,艰难地摸索着怀中的瓷瓶:你以为扳倒我就赢了?皇帝爱的不过是你这张脸......她将毒药一饮而尽,嘴角勾起诡异的笑,等着吧......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看着淑妃渐渐冰冷的尸体,林知夏捡起掉落的密信。信纸上的字迹是她模仿淑妃笔迹所写,但内容却句句属实。三日前,她买通了当年的接生嬷嬷,让其在牢中畏罪自杀前,将先帝皇后被玷污的真相写成供状。
走出冷宫时,雪粒纷纷扬扬落下。林知夏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初入宫时被掌嘴的那一幕。那时她蜷缩在尘埃里,而如今,整个椒房殿的人都成了她脚下的泥。
夏姐姐!小六子急匆匆跑来,掌事姑姑在慎刑司翻供了!说淑妃的巫蛊案是有人栽赃......
林知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走向慎刑司。刑房内,掌事姑姑被铁链吊在刑架上,身上布满鞭痕。看到林知夏进来,她突然疯狂大笑:你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当年选秀时,是我亲手把你推进宫的!
哦?林知夏示意刽子手停下,说来听听。
先帝皇后临终前留下遗诏,要寻回流落在外的血脉。掌事姑姑咳着血沫,眼中满是怨毒,我本想把你藏起来,等淑妃掌权后再处置,谁知道......
林知夏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能如此顺利入宫——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已故皇后的布局。她摘下雀金步摇,孔雀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所以你就安排淑妃当众羞辱我,想借她的手除掉我?
可惜啊......掌事姑姑突然发力,撞向刑架上的铁钉,鲜血溅在林知夏的裙裾上,你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其实不过也是颗棋子......
当夜,林知夏跪在皇帝寝宫外。雪越下越大,浸湿了她的雀金裘。当太监通报掌事姑姑畏罪自杀的消息后,皇帝终于召见了她。
起来吧。皇帝望着她眉眼间与已故皇后相似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朕听说了你的身世。他将密函扔在地上,火漆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淑妃一族叛国属实,但......他突然捏住林知夏的下巴,你伪造证据、设计陷害,该当何罪?
林知夏直视着皇帝的眼睛:若能为母后报仇,万死不辞。她从袖中取出先帝皇后的遗物,孔雀金线在黑暗中骤然亮起,陛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皇后宫中那盏雀金灯?
皇帝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那盏雀金灯,正是他与皇后定情之物,却在皇后被废那晚离奇失踪。林知夏趁机呈上接生嬷嬷的供状,字字泣血地诉说着当年的真相。
三日后,圣旨昭告天下:追封已故皇后为孝懿仁皇后,其女林知夏晋封惠贵妃,协理六宫。册封那日,林知夏披着雀金裘走过长长的宫道,两侧宫女太监俯身叩拜。她望着巍峨的宫殿,突然想起淑妃临终前的话——是啊,她以为自己报了仇,可这深宫里,又有谁不是被困住的孤魂?
掌事姑姑的尸体被扔出宫外时,林知夏站在宫墙上,看着野狗撕咬着那具尸体。曾经掌掴她的手,如今连骨头都不剩。这巴掌,我等了太久。她轻抚着雀金裘上黯淡的金线,寒风卷起她的衣摆,像极了当年皇后悬梁时飘动的白绫。
5 金丝囚雀
永庆六年惊蛰,春雷炸响的刹那,林知夏正对着铜镜簪戴九凤衔珠钗。孔雀金线绣就的翟衣垂落满地,十二幅裙摆上的祥云纹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细碎金光。铜镜里,她眉眼如画,却与三年前选秀时判若两人——那时的青涩早已被深宫岁月磨成锋芒,唯有眼角那颗泪痣,还带着几分故人的影子。
娘娘,吉时到了。掌事女官轻声提醒。林知夏起身时,雀金裘改制的霞帔扫过梳妆台,暗格里藏着的先帝皇后遗书微微发烫。那封藏着她身世秘密的信笺,如今已成为协理六宫的令牌,却也像一把锈刀,日夜剜着她的心。
册封大典上,百官叩拜,钟鼓齐鸣。林知夏跪在丹陛之下,听着皇帝念出惠贵妃,贤良淑德,掌后宫诸事的诏书,突然想起初入宫时,淑妃踩着她的手骂冒牌货的场景。那时她满嘴是血,如今却能俯瞰众生。可当她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男人,却只看见先帝皇后悬梁时,白绫在风中摇晃的残影。
当夜,林知夏独自坐在椒房殿。这里曾是淑妃的居所,如今所有陈设都被换成素净的月白色。她摩挲着雀金裘上黯淡的金线,想起淑妃在冷宫嘶吼的那句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烛火突然爆响,灯花溅在西域进贡的波斯毯上,燃起小小的火苗。
娘娘!宫女们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林知夏却只是静静看着火焰吞噬毯面的缠枝莲纹——那与淑妃腰间的刺绣、与雀金裘上的纹样如出一辙。当侍卫扑灭大火时,她望着满地焦黑,忽然轻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也惊醒了沉睡的回忆。
三皇子送来密信时,正是梅雨时节。信笺上寥寥数语:西北军报,三日前黑水关失守。林知夏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雨幕中,她仿佛又看见掌事姑姑临死前的狞笑:你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其实不过也是颗棋子......
原来先帝皇后留下雀金裘,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警示后人。西域商队的走私、淑妃一族的叛国,背后都藏着西北藩王的野心。而她费尽心思扳倒的敌人,不过是冰山一角。林知夏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宫务奏折,突然将密信投入火盆。跳动的火焰中,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宛如困在金丝笼中的雀鸟。
中秋夜宴,林知夏身着雀金裘主持宴席。酒过三巡,皇帝突然握住她的手:贵妃眉眼,越来越像皇后了。她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余光瞥见三皇子举杯向她示意。殿外月色如水,却照不亮深宫中的明枪暗箭。当西域舞姬献上胡旋舞时,林知夏盯着她们腰间的缠枝莲银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用血泪换来的胜利,终究只是更大阴谋的开端。
冬至那日,冷宫突发大火。林知夏站在宫墙上,看着冲天火光吞没曾经关押淑妃的院落。灰烬随风飘来,落在她的翟衣上,像极了当年淑妃赏她的巴掌留下的血痕。小六子气喘吁吁跑来禀报:娘娘,看守说火势是从存放巫蛊人偶的偏殿燃起的......
她抬手止住小六子的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御书房。三皇子的身影隐约可见,窗纸上倒映出他展开密函的动作。林知夏突然想起先帝皇后遗书中的最后一句:若有朝一日,雀金见血,便是大盛将倾之时。当时她只以为是复仇的谶语,如今才明白,这满身金线,早已将她与王朝命运紧紧捆绑。
深夜,林知夏卸去凤冠霞帔,对着铜镜擦拭脸上的胭脂。当最后一抹铅华洗净,镜中人竟与记忆中的村女重叠。那时的她在江南绣坊刺绣,绣绷上是鲜活的并蒂莲,而不是如今这满身带着血腥味的金线。忽然,她抓起妆奁中的银剪,狠狠刺向雀金裘。
嘶啦——金线断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知夏望着被剪出破洞的霞帔,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原来这三年来,她以为自己报了仇、掌了权,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当更鼓声传来,她抱着残破的雀金裘蜷缩在床榻上,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被掌嘴后,躲在棠梨宫哭泣的少女。
永庆七年春,林知夏协理六宫整一年。这日她收到西北战报,三皇子在黑水关大捷。看着捷报上的朱砂批红,她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窗外,新栽的海棠开得正好,可她知道,这满宫春色下,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阴谋。
掌事女官捧着新制的宫服进来,衣料上依旧绣着金线孔雀。林知夏轻抚着华服,忽然问:你说,若是飞出这宫墙,外面的天会更广阔些吗?女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而她只是轻笑,将雀金裘的残片塞进暗格里——那里还躺着接生嬷嬷的供状、淑妃的密信,以及先帝皇后的遗书。
暮色渐浓时,林知夏登上宫墙。远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她。风卷起她的裙摆,雀金步摇在发间轻轻晃动,恍惚间,她又听见淑妃的冷笑,看见掌事姑姑的血溅在青砖上。这巴掌,我等了太久......她喃喃自语,可如今这巴掌的疼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困在这金丝牢笼中,永远无法挣脱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