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记得自己吞下最后一颗苦杏仁时,冷宫破窗透进的月光像把刀子。
安答应,该上路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犹在耳边。
可当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绣着缠枝莲的帐顶,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这是她在安府闺阁的床榻!
小姐醒了?宝鹃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簇新的衣裙,今日选秀,老爷特意吩咐用这匹苏绣裁的衣裳。
安陵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真实得不像幻觉。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十六岁的容颜,眼神却已历尽沧桑。
宝鹃,现在是什么年份?
小姐莫不是紧张糊涂了?自然是雍正元年四月十二。
雍正元年!她竟重生回选秀前一日!安陵容强抑颤抖,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甄嬛的虚伪,皇后的狠毒,皇帝的薄情...最后定格在甄嬛那句陵容妹妹,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时的怜悯眼神。
把母亲的螺子黛拿来。她突然道,再取那套素银头面。
宝鹃诧异:小姐不是准备了艳丽的衣裳和鎏金首饰...
今日起,我安陵容要走自己的路。她对镜描眉,将前世谨小慎微的柳叶眉改成了凌厉的远山黛。
紫禁城的红墙比记忆中更刺目。
安陵容站在选秀队列中,刻意选了离甄嬛最远的位置。前世她因甄嬛赠花才得入选,这一世她要靠真本事。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听到唱名声,她盈盈下拜,袖中暗藏的香囊随风散出清冽梅香。这是她连夜调制的雪魄,能让人神思清明。
皇帝果然抬头:你身上是什么香?
回皇上,是臣女自制的梅花香。她声音清润如冰泉,取腊月梅花蕊上的雪水,佐以沉香木屑...
抬头回话。
安陵容缓缓仰脸,却在皇帝看清她容貌前垂眸——这个角度最像纯元皇后年少时的画像。前世她在甄嬛处偶然得见,此刻派上用场。
可会唱歌?太后突然问。
她心中冷笑。前世她因歌喉得宠又被厌弃,这一世...
略通一二。她轻启朱唇,唱的却是纯元皇后最爱的《折桂令》。音色刻意模仿了甄嬛日后会用的腔调——既然要借势,不如借最大的势。
皇帝手中的茶盏当地落在案上:留牌子,赐香囊!
退出殿外时,安陵容与甄嬛擦肩而过。这位前世的好姐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个寒门女子能独自入选。
恭喜妹妹。甄嬛笑得温婉,却已暗自打量她周身装扮。
安陵容福身回礼,露出袖口精心仿制的缠枝莲纹——甄嬛最爱的花样。果然见对方眼神一暖。
双面绣,自然要绣两面。
储秀宫的月光比冷宫温柔许多。
安陵容把玩着刚得的绿头牌,指尖抚过安答应三个字。前世她因家世卑微初封仅为答应,这一世虽仍是答应,境遇却已不同——皇帝特意吩咐拨了离养心殿最近的钟粹宫给她。
小主,华妃娘娘赏的锦缎到了。宝鹃捧着朱漆托盘进来。
安陵容扫过那匹艳丽的蜀锦,唇角微勾。前世华妃视她如蝼蚁,今生却主动示好,无非是因她选秀时展露的调香本事。
把我新制的'醉仙颜'取来。她打开妆奁,取出一枚白玉簪子——这是皇后暗中派人送来的。两虎相争,正是她这只雀儿得利的好时机。
次日请安,华妃果然发难:安答应这身打扮倒别致,素净得像是去吊丧。
殿内嫔妃掩嘴轻笑。安陵容不慌不忙跪下:嫔妾愚钝,只知皇上昨日夸臣妾穿月白好看。
华妃脸色顿变。皇帝对纯元皇后的执念,是她心头一根刺。
妹妹起来吧。皇后适时解围,本宫瞧着你面色不佳,可是不适应宫中饮食?
安陵容心中冷笑。前世皇后也是这般假作关心,实为下毒。她佯装感激:谢娘娘关怀,嫔妾自幼体弱,家中常备一种养荣丸...
可是用茉莉、沉香配制的?皇后果然上钩,本宫宫里正好有些上等香料,回头让剪秋送去。
安陵容垂首谢恩,掩去眼中精光。皇后不知道的是,前世她偷学的不仅是制香,还有识毒。那些掺了麝香的赏赐,这次将成为她反击的利器。
粹宫的小厨房飘出奇异香气。
安陵容将蒸好的香露倒入玉瓶,又加入几滴琥珀色液体。这是她按前世记忆复制的暖情香,但做了关键改良——去掉了容易暴露的依兰成分,改用西域秘传的龙血树脂。
小主,沈贵人到访。宝鹃匆匆来报。
安陵容迅速藏好香瓶。沈眉庄,甄嬛的闺中密友,前世因假孕事件被废。这次她要以这位正直的贵人为突破口。
沈姐姐。她迎出去,特意用了未加修饰的原声,怎敢劳您亲自来。
沈眉庄拉着她的手坐下:妹妹初入宫闱,可还习惯?眼神真挚得让人心颤。
安陵容险些动摇。前世沈眉庄是少数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可惜...
嫔妾一切都好。她取出新制的荷包,这是安神的香囊,姐姐若不嫌弃...
沈眉庄欣然接过,却不知香囊夹层藏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华妃宫中太监与太医私会的时辰地点——这正是前世假孕案的导火索。只不过这次,证据会先到皇帝手中。
送走沈眉庄,安陵容唤来新收买的小太监:把这瓶香露送到养心殿,就说...是安答应感念皇恩,特调的安神香。
她没说的是,这香与皇帝惯用的龙涎香混合后,会产生微妙反应——令人对她身上气息念念不忘。前世华妃靠这招圣宠不衰,这一世该换她用了。
傍晚,敬事房传来消息:安答应侍寝。
安陵容对镜梳妆,特意在耳后抹了另一种香脂。当皇帝情动时靠近,会嗅到若有似无的梅香——纯元皇后最爱的味道。
爱妃身上,总有股特别的香气。帷帐中,皇帝抚着她长发低语。
安陵容娇羞低头,掩去眼中冷光。这才刚开始呢,我的皇上。
一场秋雨过后,后宫局势悄然生变。
华妃因纵容手下太监秽乱宫闱被申饬,沈眉庄却因检举有功晋为惠嫔。安陵容冷眼旁观,这两件事背后都有她推波助澜。
小主,甄嬛姑娘送来的山参。宝鹃捧着锦盒进来。
安陵容用银簪拨开参须,果然发现细微的淡黄色粉末——零陵香,久服令人不孕。前世她傻傻吃了半年,这一世...
收进库房。她合上盖子,把我前日晒的菊花给甄姐姐送去,就说我亲手所制,最是明目。
菊花性寒,与甄嬛正在服用的温补药相克。虽不致命,但足以让她月信紊乱几日——正好错过皇帝答应去碎玉轩的日子。
次日请安,皇后突然道:安答应入宫多日,也该学学规矩了。从明日起,每日申时来景仁宫听训。
嫔妃们交换眼色。这是明摆着的刁难,申时正是皇帝常来后宫的时辰。
嫔妾谨遵懿旨。安陵容恭敬应下,心中却笑了。皇后不知道的是,景仁宫的檀香里早被她掺了微量曼陀罗粉,久闻会令人暴躁易怒。前世她用这招害过富察贵人,今生该换皇后尝尝滋味了。
回到钟粹宫,她取出藏在床底的锦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瓷瓶,每个都贴着标签:华妃的欢宜香、皇后的安神汤、甄嬛的玫瑰露...这些都是她暗中收集的各宫把柄。
宝鹃,去请端妃娘娘宫里的绘春姑娘来一趟。她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勾画,渐渐成形的是一张关系网,而中心节点赫然写着纯元二字。
蜘蛛结网,从来都是静悄悄的。
霜降这日,景仁宫传出茶盏碎裂的声音。
查!给本宫彻查!皇后额头青筋隐现,完全失了往日的端庄。剪秋跪在地上收拾瓷片,手腕不住发抖。
安陵容垂首站在角落,唇角微扬。连用七日掺了曼陀罗的檀香,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今晨请安时,皇后竟当众训斥了最得宠的丽嫔。
娘娘息怒。她适时奉上香囊,这是嫔妾新调的宁神香,或许...
皇后一把抓过香囊深嗅,神色果然舒缓些许:你有心了。却没注意到安陵容眼中闪过的冷光——这香囊里加的是微量五石散,短期舒缓,长期却会加深情绪波动。
出了景仁宫,安陵容绕道太医院。章太医正在药柜前踱步,见她来了急忙行礼:安小主可是身子不适?
听闻近日多位娘娘失眠多梦,特来请教。她故作担忧,可是时气所致?
章太医捻须摇头:怪就怪在此处。脉象平和,却心神不宁,像是...他压低声音,像是中了香蛊。
安陵容瞳孔微缩。香蛊是苗疆秘术,宫中严禁提及。看来她散布的无心香已引起恐慌,这正是她想要的。
大人慎言。她递上一张药方,嫔妾家乡有个安神方子,或可一试。
药方背面,用明矾水写着几个小字:华妃宫中有异香。
当夜,皇帝突然驾临钟粹宫。安陵容早已焚起特制的龙涎香,与皇帝衣上的沉水香交融,产生奇妙的安抚效果。
爱妃这香,与别处不同。皇帝闭目靠在榻上,闻着...像是纯元在时的味道。
安陵容心中冷笑,面上却柔情似水:嫔妾愚钝,不过是按古方所制。她轻抚皇帝太阳穴,指甲缝里的香粉随动作渗入——这是能让人产生依赖感的迷情散,前世华妃的秘方。
皇帝沉沉睡去时,她悄悄取出枕下密信。绘春送来的消息:端妃病情加重,太医断言活不过冬至。
时机到了。
端妃的永和宫冷清得像座坟墓。
安陵容避开巡逻太监,从侧门溜入内室。药味混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床榻上的端妃形销骨立,哪有当年冰肌玉骨的风采?
娘娘。她轻唤,取出银针试探药碗——果然泛黑,是剧毒迹象。
端妃眼皮微颤,却无力睁开。安陵容不慌不忙取出青瓷小瓶,将一滴琥珀色液体滴入她口中。这是她用曼陀罗花蕊与雪山灵芝炼制的解毒剂,前世曾见西域商人售卖。
我知道您能听见。她附在端妃耳边低语,纯元皇后死前,见过您。
端妃的手指突然抽搐!安陵容微笑,继续道:皇后给的参汤有问题,但您喝的...是皇上赏的。
这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端妃紧闭的眼睑。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安陵容,喉咙发出嗬嗬声响。
别急。安陵容扶她半坐,喂下一勺药汁,嫔妾有法子解这毒,但需要您告诉一件事——她声音压得极低,纯元皇后的《惊鸿舞》谱子,藏在哪?
端妃的瞳孔骤然收缩。安陵容知道她猜对了——前世甄嬛靠《惊鸿舞》重获圣宠,而这舞谱是纯元遗物,必定记录着某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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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匣...端妃气若游丝,暗...层...
安陵容刚要去寻,忽听外间脚步声。她迅速将一颗药丸塞进端妃舌下,闪身躲入帷帐后。
来人是绘春,端着新熬的药。安陵容眯眼观察——这小宫女倒药时,袖口闪过一点金芒。皇后的人!
待绘春离去,安陵容直奔妆台。紫檀木妆匣底层果然有夹层,轻轻一按机关,露出半张泛黄的绢纸。正是《惊鸿舞》片段,但更令她震惊的是背面那行小字:
吾儿若观此谱,当知母死于麝香与红花。景仁宫...藏...
字迹到此中断。安陵容浑身发冷——纯元皇后竟是被麝香与红花害死的!而凶手...她想起皇后宫中常年燃着的麝香。
端妃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安陵容急忙回身,却见老人眼神清明了许多:你...是安...
嫔妾安陵容。她握紧端妃枯瘦的手,愿与娘娘同舟共济。
端妃嘴角扯出苦笑:皇...后...突然用力掐住她手腕,小心...甄...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宝鹃的呼唤:小主!皇上往钟粹宫去了!
安陵容匆匆藏好舞谱,最后喂端妃一口解毒剂:嫔妾明日再来。她没看见的是,转身刹那,端妃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
安陵容坐在凉亭里,看似赏花,实则观察远处假山后的动静。今早绘春密报,甄嬛邀了皇帝午后赏菊。而宝鹃无意中透露,安陵容每日此时会来此练歌。
妹妹好雅兴。甄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安陵容转身,见甄嬛一袭月白纱裙,发间只簪一朵白菊——刻意的素净,分明是在模仿纯元皇后丧期装扮。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甄姐姐。她起身行礼,袖中香囊悄然落地,嫔妾扰了姐姐雅兴。
甄嬛扶她时,指尖在她腕间一触即离:听说妹妹歌声动人,不知可否...
远处已见明黄仪仗。安陵容突然按住太阳穴:嫔妾有些头晕...话音未落,整个人软软倒向甄嬛。
安妹妹!甄嬛下意识接住她,却被她暗中拽开了衣领——露出颈间一点朱砂痣。那是甄嬛最不像纯元的地方,前世皇帝曾因此冷落她半月。
仪仗声近在咫尺。安陵容恰好醒来,惊呼一声退开:嫔妾失礼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走近的皇帝听见。
怎么回事?皇帝皱眉。
安陵容慌忙跪下:回皇上,嫔妾突感不适,幸得甄姐姐相扶...她抬眼时泪光盈盈,这个角度最能凸显她与纯元相似的眉眼。
果然,皇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才转向甄嬛:你...
话未说完,突然盯着甄嬛脖颈:爱妃这痣...
甄嬛脸色煞白,急忙拢紧衣领。安陵容心中冷笑,前世甄嬛靠点痣得宠,这一世她要让这颗痣成为败笔。
皇上。她适时转移话题,嫔妾新谱了曲子,想请您品评。
皇帝果然被引开注意。当安陵容启唇唱起纯元最爱的《长相思》时,甄嬛的眼神像刀子般刺来。她恍若未见,唱到动情处,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正落在皇帝手背上。
好!皇帝击掌,爱妃此曲,让朕想起...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甄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精心设计的局,竟为安陵容做了嫁衣!
钟粹宫的暗格里,证据越来越多。
安陵容将《惊鸿舞》谱与从端妃处得来的药方并排放置。两者交叉比对,一个惊人的真相逐渐浮现——纯元皇后之死,竟是太后、皇后与当时的华妃联手所为!
小主。宝鹃匆匆进来,华妃娘娘宫里搜出了禁香,皇上大怒,下令禁足半月。
安陵容挑眉。章太医动作比她预想的还快。华妃的欢宜香本就含有麝香,加上她暗中添加的红花成分,正好与纯元死因吻合。皇帝见到这样的证据,自然会联想到亡妻。
备轿,去永和宫。
端妃的气色好了许多,已能靠坐饮茶。见安陵容来了,竟主动伸手相迎:你来了。
短短三字,含义万千。安陵容会意,屏退左右才道:嫔妾查到了些...有趣的事。
她将舞谱与药方铺在案上。端妃只看一眼就剧烈咳嗽起来:你...你竟找到了这个!
娘娘,安陵容直视她眼睛,纯元皇后临终前,是不是交给了您什么东西?
端妃沉默良久,突然从枕下取出一枚玉佩:她让我交给皇上...我没能做到。玉佩上刻着吾爱二字,正是皇帝当年送给纯元的定情信物。
为什么?
因为...端妃苦笑,当时皇上身边,全是太后的人。
安陵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皇帝对纯元的执念,是否也包含着对太后的怨恨?若是如此...
娘娘想报仇吗?她轻声问,嫔妾有法子让皇后自食恶果。
端妃的目光突然锐利如刀:你要什么?
您的支持。安陵容坦然道,还有...绘春。
两人对视片刻,端妃缓缓点头。就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宝鹃的惊叫:小主!皇后娘娘往这边来了!
安陵容迅速藏好玉佩,刚起身整理衣冠,皇后已带着剪秋踏入内室。空气瞬间凝固。
安答应好兴致。皇后笑容不达眼底,日日来陪端妃姐姐说话。
嫔妾惶恐。安陵容福身,袖中药粉悄然落入香炉,端妃娘娘教导嫔妾宫规,嫔妾感激不尽。
皇后走近香炉,深深吸气:这香...
是嫔妾按古方所配。安陵容抢先道,有宁神之效,娘娘若喜欢...
不必了。皇后突然变脸,安答应近日太操劳,回宫歇着吧。没有本宫懿旨,不得踏出钟粹宫半步!
安陵容佯装惶恐地退下,心中却冷笑连连。皇后不知道的是,那香炉里掺了能诱发心疾的药——正是前世用来害死齐妃的配方。
回到钟粹宫,她立刻唤来小太监:去告诉绘春,按计划行事。
网已撒开,只待收网时刻。
禁足第三日,后宫出了大事。
皇后在景仁宫突发心绞痛,太医诊断为麝香诱发旧疾。巧合的是,当日华妃派人送来的锦被上,发现了大量麝香痕迹。
华妃娘娘喊冤呢。宝鹃一边沏茶一边道,说那被子是皇后赏的料子做的。
安陵容笑而不语。这正是她要的效果——让两虎相争。华妃宫中的麝香是她通过绘春暗中添加,而皇后那床锦被的夹层,则藏着端妃提供的证据:半块纯元旧帕,浸过红花汁。
小主,甄嬛姑娘求见。小太监在门外通报。
安陵容挑眉。甄嬛此时来访,必有蹊跷。她迅速将案上密信藏入镜匣,换上一本《女则》:请。
甄嬛一进门就红了眼眶:妹妹受委屈了。她握住安陵容的手,我向皇上求了情,明日你便可解除禁足。
姐姐大恩。安陵容低头,嗅到甄嬛袖中若有似无的酸味——是山楂汤的气息,甄嬛定是刚去探望过抱恙的皇后。
两人虚与委蛇间,宝鹃突然打翻了茶盏。滚水溅到甄嬛裙摆上,她惊呼起身,袖中掉出一个小纸包。
安陵容眼疾手快拾起,在甄嬛抢夺前瞥见里面的褐色粉末——是马钱子!剧毒之物!
姐姐这是...她佯装不解。
甄嬛脸色煞白:是...是治头痛的药...
原来如此。安陵容将纸包还给她,转身取来一个锦盒,正好嫔妾这儿有上好的天麻,最是安神。
甄嬛匆匆告辞后,安陵容立刻检查锦盒——果然少了一瓶香露。她冷笑出声,甄嬛还是这般自以为是,却不知那瓶香露其实是诱发心悸的毒药。
当夜,碎玉轩传出甄嬛突发心疾的消息。皇帝连夜赶去,却在甄嬛枕边发现了那个锦盒——里面赫然装着写有甄字的纸包,经太医查验,正是马钱子粉。
爱妃为何...皇帝的声音充满失望。
甄嬛百口莫辩。她无法解释为何安陵容的锦盒会在她枕边,更无法说明马钱子的来历。皇帝拂袖而去时,安陵容正在钟粹宫焚香庆祝。
小主,宝鹃鬼鬼祟祟去了景仁宫。新收的宫女菊青低声禀报。
安陵容唇角微勾:好得很。她早知宝鹃是皇后眼线,特意让她偷听到自己明日要去御花园采露的消息。
明日,将有一场好戏。
永和宫的密室中,端妃取出一只鎏金匣子。
先帝临终前交给纯元的。她枯瘦的手指轻抚匣上龙纹,里面藏着...当今天子最大的秘密。
安陵容接过匣子,触手冰凉。锁孔形制奇特,竟是九曲连环锁。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支发簪——顶端暗藏机关!
咔嗒一声,匣子弹开。里面是一沓泛黄的脉案与几包药渣。安陵容只扫了一眼就倒抽冷气——脉案上清楚记录着少年皇帝被长期下药的症状,而药渣经她辨认,正是能乱人心智的忘忧散!
太后她...
为了让亲子登基,先毒杀兄长,再控制幼子。端妃冷笑,纯元发现后,才遭了毒手。
安陵容指尖发颤。前世她至死不知,皇帝对纯元的执念背后,竟藏着这样惊人的秘密。难怪他对太后既恭敬又疏离...
娘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端妃目光灼灼:因你与纯元最像的不是容貌,是这里。她点点心口,她也是调香高手,当年靠香药缓解了皇上的药性。
安陵容脑中电光石火。皇帝对她调制的香药格外依赖,莫非是潜意识里记得纯元的手段?若真如此...
我需要接近皇上日常用药的渠道。
端妃从枕下取出一块令牌:绘春的兄长在御药房当差。
离开永和宫时,安陵容袖中多了两样东西:脉案抄本与御药房令牌。经过御花园,她偶遇了正为甄嬛采梅的浣碧。
安小主。浣碧行礼时,一枚蜡丸从她袖口滚落。
安陵容佯装未见,等浣碧走远才拾起蜡丸。里面是甄嬛的笔迹:马钱子一事乃皇后栽赃,求妹妹相助。
她将纸条焚毁,唇角微扬。甄嬛终于尝到被冤枉的滋味了,但这还不够——前世她被逼吞苦杏仁时,甄嬛可曾有过半分不忍?
回到钟粹宫,她立刻着手改良香方。忘忧散的解药需以曼陀罗为引,正好与她正在使用的迷情散成分相克。思索良久,她决定分两步走:先在皇帝日常熏香中加入微量解药,再通过侍寝时的亲密接触加深药效。
小主,皇上今晚翻的是华妃的牌子。宝鹃进来禀报,但听说华妃娘娘身上起疹子,正传太医呢。
安陵容挑眉。看来她掺在华妃胭脂里的药粉起效了。皇帝既已出养心殿,不如...
备轿,我去给皇上送安神汤。
养心殿的龙涎香比平日淡了几分。
安陵容捧着食盒跪在殿外,听见里面皇帝正训斥太医:华妃的疹子三日未愈,你们都是饭桶不成?
皇上。她适时柔声开口,嫔妾炖了清热解毒的汤饮...
皇帝宣她进殿时,眉头仍紧锁。安陵容不急不缓地布汤,特意选了青玉碗——这个角度能让皇帝看清她与纯元相似的侧颜。
爱妃有心了。皇帝啜饮一口,眉头舒展,这汤...
加了些许薄荷与金银花。她盈盈一笑,嫔妾见皇上近日操劳,特意请教了章太医。
实则是加了微量解药。皇帝连饮三碗,安陵容心中暗喜。待他放下碗勺,她故作不经意道:嫔妾新得了块奇香,想请皇上品鉴。
她从荷包取出香饼,在炉上烘烤。奇特的草木香渐渐弥漫,皇帝眼神渐渐恍惚:这香气...似曾相识...
嫔妾按古方所制。她谎称,实则是参照纯元遗留的香方。皇帝果然被勾起回忆,拉着她说了许多幼时往事——包括太后常逼他喝的安神汤。
时机成熟,安陵容突然落泪:嫔妾斗胆...皇上说的汤药,听着像嫔妾家乡一种禁药...
皇帝猛地攥住她手腕:说下去!
那药短期安神,长期却会损人心智。她佯装惶恐,嫔妾兄长曾误服,症状与皇上所说极似...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安陵容知道种子已经种下,现在只需等待发芽。离开前,她不慎遗落了一方绣着缠枝莲的帕子——与纯元生前所用一模一样。
三日后,御药房传来消息:皇帝暗中彻查太后送来的所有药材。与此同时,安陵容通过绘春的兄长,开始将改良后的解药掺入皇帝每日必服的参汤中。
冬至大典上,安陵容第一次见识到自己香药的威力。
礼部侍郎赵大人突然在朝贺时出列,弹劾户部贪污赈灾银两。这本是华妃一党的秘密,却被当众揭穿。皇帝震怒之下彻查,牵连出十余位华妃派系官员。
听说赵大人近日常去安小主宫里。宝鹃一边梳头一边道,奴婢还看见他偷偷带走个香囊。
安陵容笑而不语。那香囊里装的是清明散,能令人神思敏捷且勇气倍增。赵侍郎只是她香徒中的一个——通过特制香药,她已暗中影响了六部多位官员。
小主,首辅大人府上来人,求见小主。
这是意外之喜。首辅陈廷敬年过六旬,向来不涉党争,近日却突然支持皇帝削减太后族人参政之权。安陵容原以为是皇帝自己的手段,现在看来...
请进来。
陈府管家奉上一盒老山参:我家老爷说,多谢小主的安神香,多年失眠竟好了。
安陵容心领神会。她送给陈小姐的安神香里,加了能令人对下药者产生好感的成分。首辅爱女如命,自然会对帮助女儿的人心生感激。
告诉陈大人,嫔妾这儿还有助消化的山楂丸,改日送去。
这暗号意味着下一步计划:针对太后在户部的党羽。太后家族掌控漕运多年,贪污证据堆积如山,只缺个敢揭发的人。
腊八节前夜,安陵容收到端妃密信:太后已察觉香药异常,命人暗中调查各宫香料来源。
来得正好。她焚毁信笺,取出特制的醉仙颜。这香平日无害,但若与太后宫中的檀香混合,会产生令人暴躁的效果。
次日请安,太后果然发难:安答应近来很得圣心啊。苍老的手指敲击扶手,连哀家赐给皇帝的参汤,都换成了你制的。
殿内瞬间寂静。安陵容不慌不忙跪下:嫔妾惶恐。只是见皇上近日燥热,才添了些清热成分...
是么?太后冷笑,来人,把钟粹宫的香料都取来,哀家要亲自查验!
安陵容低头掩饰笑意。她早将关键证据转移,太后查到的只会是普通香料。更重要的是——此刻养心殿里,皇帝应该正看到陈首辅呈上的漕运账本。
华妃被废那日,翊坤宫燃起了熊熊大火。
安陵容正在调香,忽听外面喧哗。推开窗,只见东北方浓烟滚滚——正是华妃与甄嬛宫殿所在!
小主别去!宝鹃拦住她,听说华妃娘娘知道欢宜香真相后疯了,要拉所有人陪葬...
安陵容已冲出门去。这场火在她预料之外,但或许是天赐良机。她边跑边解下荷包,将里面的药丸含在舌下——这是用雪山灵芝炼制的解毒丸,能暂时抵御烟毒。
火场前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泼水救火,却挡不住烈焰蔓延。安陵容抓住一个逃出来的宫女:甄嬛姑娘呢?
还...还在里面...
安陵容夺过一桶水浇在身上,冲入火海。浓烟中,她看见甄嬛昏倒在偏殿,房梁即将坍塌!
醒醒!她一巴掌扇醒甄嬛,将湿帕子按在她口鼻上,爬出去!
甄嬛恍惚间被她拖到院中,两人刚跌出大门,身后就传来轰然倒塌声。安陵容的衣袖着了火,却顾不上扑灭,因为皇帝正带人赶来。
皇上...她虚弱地倒在赶来的侍卫怀中,华妃娘娘她...在正殿...
这句话坐实了华妃纵火的罪名。其实安陵容看得清楚,火是从小厨房烧起的——多半是颂芝等人为毁灭证据所为。但有什么关系呢?华妃宫中藏着的那些罪证,早被她派人抄录了一份。
爱妃!皇帝亲自扶起她,看到她烧伤的手臂时脸色大变,传太医!
安陵容恰好在这时晕厥。醒来时,已躺在养心殿的龙床上,而皇帝正握着她的手批奏折。
华妃已废为庶人。他轻抚她脸颊,爱妃救了甄嬛,立下大功。
安陵容垂眸:嫔妾只是尽本分。实则心中冷笑。救甄嬛不过是为了博取仁善之名,更重要的是——那场大火彻底毁掉了华妃收藏的,关于纯元皇后之死的证据。
朕已决定晋你为嫔。皇帝突然道,封号...就用'睿'字如何?
安陵容心头一跳。睿字在满语中意为智者,向来只赐予有政治才能的妃嫔。皇帝这是在暗示什么?
嫔妾叩谢皇上恩典。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
别动。他亲手为她涂药,三日后冬至祭天,你伤好了就一起去。
安陵容瞳孔微缩。祭天是皇后才有资格参与的大典!皇帝此举,无疑是在向六宫释放信号。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太后宫中,一幅描绘纯元皇后跳惊鸿舞的画像被狠狠摔在地上。
好个安氏!太后凤眸含煞,哀家倒小瞧了她。
冬至祭天那日,安陵容穿着嫔位朝服站在妃嫔首位。
皇后称病未至,实际是被皇帝禁足——昨日陈首辅突然呈上证据,揭露皇后家族私吞军饷。而太后因偶感风寒也未出席,实则是被皇帝派御林军保护在了慈宁宫。
睿嫔娘娘。礼部尚书凑过来,祭文已按您吩咐修改了。
安陵容微微颔首。这篇祭文暗中强调了天子当承天意,不受制于人的思想,正是动摇太后权威的关键一步。
典礼进行到一半,突然狂风大作。按惯例这是不祥之兆,需立即停止祭天。安陵容却上前一步:皇上,此乃天意示警!
她早已通过钦天监的内线得知今日有风,正好借题发挥。皇帝果然被勾起对太后的疑心,当众下令彻查近年所有天象示警事件。
回宫路上,安陵容的轿辇被拦下。来人是端妃的心腹绘春:娘娘让奴婢告诉小主,太后已命人伪造您与果郡王私通的证据。
安陵容冷笑。前世今生,太后都用这招对付得宠妃嫔。她早有准备:告诉端妃娘娘,明日按计划行事。
次日清晨,慈宁宫突然传出尖叫。太后最信任的嬷嬷被发现死在井中,手中紧握着一封密信——正是太后指使她陷害安陵容的罪证!
皇帝震怒,亲自带人去慈宁宫质问。太后百般辩解,却被端妃呈上的先帝密旨彻底击垮——那上面清楚记载着太后毒杀先帝的全过程。
皇上!太后歇斯底里,这些全是诬陷!是安氏那个贱人...
住口!皇帝一巴掌扇过去,朕已查实,连朕幼时都被你下药控制!
安陵容在殿外静静聆听这场母子决裂。当太后被拖出来时,那双曾令六宫战栗的凤眼死死瞪着她:你以为赢了?萧家男人骨子里都...
堵上她的嘴!皇帝厉喝。
安陵容福身送别太后凤驾,转身步入内殿。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仿佛一夜老了十岁。她轻轻为他按摩太阳穴,指间藏着能平心静气的香粉。
爱妃...皇帝握住她的手,朕只有你了。
安陵容温柔应和,心中却冷静如冰。她当然不会止步于此——太后的下场提醒她,依附皇权终究是镜花水月。要真正掌握命运,必须...
皇上,嫔妾有个不情之请。她突然跪下,想求皇上准嫔妾设立女学,教导宫人医术香料之道。
皇帝疲惫地挥手:准了。
安陵容叩首谢恩,掩去眼中精光。这所女学将成为她培养势力的摇篮,而医术与香料,是最完美的权力媒介。
三月后,皇后被废,端妃因体弱不愿为后,安陵容以救驾有功晋为皇贵妃,代掌凤印。
登高那日,她独自站在城楼上俯瞰紫禁城。夕阳将琉璃瓦染成血色,恰如她重生那日冷宫见到的月光。
娘娘。绘春轻声提醒,该用膳了。
安陵容抚过腕间昙花纹,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而是下棋之人。
传膳吧。她转身,裙摆扫过台阶上的一片枯叶,明日召钦天监来,本宫要观星象。
风起,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方,宛如一只重获自由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