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大佬你不要再黑化了 > 第一章

捡到十四岁的反派大佬,根据系统要求战战兢兢把他养到十八岁,眼看大功告成,我死在了反派怀里。大佬崩溃一秒入魔。好不容易又活了,假装不认识教导他百年,任务即将完成的时候,我又嘎了。
1.
秋雨如丝,淅沥地冲刷着泥地上的血迹。血雨交融,暗红的血水蜿蜒成细流,渗入潮湿的泥土里。腐土深处汩汩作响,裹着红土的烂叶泥泞一片。
被重卡撞飞出去的疼痛仍然停留在意识里,我在剧痛中睁开眼睛,耳边是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意识已连接】
【身份载入中……】
【警告:目标黑化值75%】
周围很冷,我好像是站着,落在脸上的雨水顺着睫毛滴落,视线逐渐清晰——
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剑抵在我的喉咙上,剑身染血,直指我的剑尖微微颤抖。
我顺着剑身看过去,持剑的是个少年。
他浑身是伤,衣服已经破烂,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仍在渗血。雨水顺着他额前凌乱的黑发滑下,混着鲜血砸落进脚下的泥土里。
他的眼睛黑亮,像是无尽深渊里燃着的一点烈火,此刻正在死死地盯着我,几乎要盯进我的灵魂。
我稍稍向后躲了一下,害怕利刃真的扎进我的咽喉。
别动。他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他又往前送了送手里的剑,继续开口,你是谁
我浑身发紧,一动也不敢动。
系统传输过来的记忆终于完整。
眼前的少年,就是十四岁的顾清衍。
顾家灭门惨案唯一的幸存者,虽然诞生于凡世,却是这个世界注定的灭世之人。
而现在,他如同一只重伤警惕的幼狼,紧握着手中的剑,不肯倒下。
我缓缓举起手中充作采药筐的道具,极力放轻声音:我只是个医女,进山来采药的。
顾清衍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我就僵在原地等他的反应,他的呼吸很重,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不过几息,我就看到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终于支撑不住的样子,向后栽倒。
抵着我的剑落地,我下意识伸手,扑过去接住他无力的身体。
少年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我重心不稳,被他带着跌坐在地上。
系统的光幕在眼前展开,刺眼的红字闪烁:
【当前黑化值:75%】
【注意:黑化值已接近临界值】
【当前任务:降低黑化值至50%以下】
【世界任务:帮助顾清衍修成真仙,阻止灭世发生】
2.
草屋内一片昏暗。
药香苦涩,又混杂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气。炉子烧的正旺,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四溅。
我兑好温水,衬着湿布一点点仔细地擦去顾清衍脸上的血污,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眉骨锋利,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尚且带着少年的青涩,却已经能窥见日后凌厉的轮廓。
擦完露在外面地方,我解开他的衣襟,继续给他检查伤势。
剑伤、刀伤、鞭痕,甚至还有几处被灵力灼烧过的痕迹。
唉。
我轻轻叹一口气,他小小年纪,经历的这全部,哪一样于他而言不是无妄之灾。
我不再用衬布,而是用指尖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触及他伤口的时候,顾清衍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醒过来。
我松了口气,继续处理他身上的伤。
在这期间,我才有时间认真梳理目前的情况。
我原本只是一个生活在普通世界的普通公民,连日的加班后身心俱疲,在回家的路上跑着过马路时不慎跌倒,刚爬起来就被一辆重型卡车撞飞出去。
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意识却迟迟没有消散,直到身体越来越冷,睁开眼才发现被系统拉入了这个修仙世界。而我依旧活着的代价是需要阻止顾清衍黑化,避免他日后成为灭世的超级魔头。
按照原本的设定,顾清衍会在十年后屠尽五大仙门,血染修真界,成为毁天灭地、人人畏惧的灭世狂魔。
而我,必须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改变他的命运,拯救这个世界。
又是俗套的救世啊……
唔……
一道低低的闷哼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连忙低头去看,发现顾清衍黑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黑的纯粹,却亮堂堂的。我仿佛被吸引着,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却在不知哪一瞬间,看到他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纹路。
我正愣神,下一秒,手腕却被猛地扣住!
顾清衍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清醒,五指如钳,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声音冷的可怕,低沉却嘶哑:你到底是谁
我心头一跳,强作镇定,轻声道:你伤的很重,别乱动。
顾清衍没有松手,反而扣的更紧,目光死死盯着我:你的灵魂里……有光。
有光我愣住,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说。他又问了一遍。
系统明明说过,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察觉到我的异常,我在这里的身份,也已经被系统完全合理化。
我正想开口辩解什么,顾清衍却突然闷哼一声,眼中金色的纹路迅速消散,像是耗尽力气,阖上眼再次昏了过去。
他的手终于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榻上。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深呼吸几口,尽力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刚刚顾清衍表现出的杀意太强,我甚至以为他要当场掐死我。
顾清衍……我忍不住低声念出他的名字,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之后的两天,顾清衍一直都在昏睡,没有醒来过。
一直到了第三日深夜,顾清衍突然发起了高烧。
我彻夜不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湿布一遍遍给他擦拭额头,又一遍遍给他更换汗湿的被褥,可他的体温仍然滚烫,呼吸急促,眉头紧锁,像是一直在噩梦中挣扎。
……别走……
他的手一直虚虚地抓着我的手腕,此刻却突然发力,紧紧攥住我,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
我俯身过去,低头凑近了去听。
顾清衍嘴唇干裂,在昏迷中无意识呢喃:……别丢下我……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执念,像是曾经被抛弃了无数次的幼兽,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把。
我回握住顾清衍滚烫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走。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我就这样拉着他的手,陪着他,守着他,直到天光微亮。
3.
顾清衍的伤好了大半时,冬天已经来了。
草屋的屋檐结了冰棱,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地骇人声响。
我今日煨了粥,米香混着中药的苦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
顾清衍坐在床边,安静地看我忙前忙后。
他的外伤都已经结痂,但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阴郁。
他很少说话,每日只是盯着窗外发呆,像是在防备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盛了一碗粥递给他:喝点粥。
顾清衍接过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我的手,他不动声色向后靠了靠,低头喝粥,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我看着他安静地吃饭,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设定中的顾清衍,在家族被灭门后,性格变得阴鸷偏执,对所有人都充满戒备。
而现在,他乖巧而安静,既渴望温暖,又害怕我的靠近。
今天天气不错。我柔声和他搭话,要不要出去走走
顾清衍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他点了点头。
雪后的山林寂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和不知名野兽踏过草隙的悉索声。
顾清衍走的很慢,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才十四岁,本该是无忧无虑成长的少年人。
清衍,我叫他。
走在前面的人停住脚步,回头看我。
我伸手指向一个方向:你看。
他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雪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蜿蜒向前。
有小兔子。我蹲下身,指间轻轻碰了碰那串小小的脚印,它们冬天也会出来觅食。
顾清衍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实在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我们的头顶,又落在睫毛上,像是给人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我的鼻尖冻的发红,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消失不见。
顾清衍看着我,又突然垂下眼。我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金芒。
他又在看我了,透过我的眼睛,在看我的灵魂。
这时候我尚不知道,他在我的纯净的近乎透明的灵魂上看到了一条枷锁,和我的灵魂紧紧的缠绕着。
阿姐。他突然开口。

你……为什么救我
我闻言一愣,这是他第一次正面问我这个问题。随即我笑道:我是医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顾清衍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笃定。
我心头微颤,心情更是难以言说。相处了许久,我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他依旧在怀疑我。
心里五味杂陈,我正想开口解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顾清衍眼神一凛,猛地将我拉到他的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谁他冷声道。
树林里一片安静。
片刻后,一只灰兔从灌木丛中蹿出,飞快地跑远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顾清衍的手仍然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的我发疼。
清衍,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没事了。
顾清衍这才回过神,迅速松开手,耳尖微微泛红,有些踌躇的开口:……抱歉,
他的手背上有斑驳繁复的伤疤,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些伤疤。
还疼吗我问他。
顾清衍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哑:不疼了。
4.
春天来临时,顾清衍的伤已经大好了,开始跟着我每天上山入林的采药。
他学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分辨出几种中药材。
我采用的是鼓励式教学,每每夸他,他就抿着唇别过脸,耳根泛红。
小孩子,害羞也是正常的。
从山上回来的傍晚,我们常坐在山涧边休息。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在清凉的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顾清衍坐在我旁边,目光落在我泡在溪水的脚踝上,又迅速移开。
我看他越坐越远,出声问他:你不下来吗
顾清衍摇了摇头,耳尖更红了。
逗他有趣,我伸手进水里,故意撩起水花溅在他身上,很凉快的!
顾清衍躲闪不及,衣摆被打湿了一片,他无奈叹气,阿姐……
我笑他,落日最后的红光落在他的发梢,也落在我的发梢。
顾清衍突然怔怔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笑着问他。
顾清衍突然回神,慌忙移开视线,拍打着衣角不存在的灰尘,称得上是狼狈地跑开了。
我没再去在意他,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视线却聚集在面前的系统面板上。
顾清衍的黑化值已经降到60%,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不知道如何让顾清衍开始修炼,好让他早日踏入仙门。
我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少年悄悄用余光看着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剑,心里翻涌着某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
后来的一个雨夜,顾清衍做了噩梦,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
梦中顾家满门横尸遍野,鲜血汇成河流,梦见他自己站在血泊中,手中握着他染血的剑。
清衍
我轻轻喊他。
顾清衍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
做噩梦了我坐在他的床边,手里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暖黄的烛光将我和他拢在一起。
顾清衍呼吸急促,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把手里的油灯放在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我动作轻柔,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兽。他慢慢平复下来,垂着头坐着。
突然间,不知道是他还是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我能闻到他发间被我这间药庐染上的淡淡草药香,他也清楚的看见我睫毛投下的阴影,我们的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阿姐,他低声道,你……回去睡吧。
我摇摇头,等雨小一点再说。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整个屋子,不知道最终落在了哪里。我仿佛听见深林中有巨木轰然折倒的声音。
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阿姐……怕打雷顾清衍的声音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坚定摇头,不怕。
顾清衍沉默片刻,突然动身,往床里侧挪了挪,让出来一半位置。
可以坐上来。他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纷乱嘈杂的雨声淹没。
我愣了一下,听话的爬上床,抱着膝盖坐到他的旁边,谢谢。
……不必。
我和他并肩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谁也没有休息的意思。油灯光晕缥缈,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微弱火光的摇曳,我们在墙壁上交叠,又远离。
顾清衍专注地盯着那两道影子看了很久,我偷偷看他,他也没有发现。
困意逐渐涌上来,淅沥的雨声仿若渐远。
我听见顾清衍开口:如果能一直这样……
我听的不真切,想要问他说了什么,却已经坠入了漆黑深沉的梦境。
【当前黑化值:40%】
【提示:黑化值已降至安全范围】
【警告:即将开启第二阶段任务】
5.
草屋前的梨花又开了。
这几年来顾清衍长高了许多,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
他的身形抽长,肩膀变得宽阔,曾经瘦削的脸庞也褪去了稚气,眉目间也多了几分凌厉。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依旧黑的纯粹,在阳光下望向我时,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我知道,那是他在偷偷看我的灵魂。
我坐在屋前的石凳上缝补衣物,顾清衍就在院中,手持一柄木剑,在院中腾挪起落,剑锋划过,卷起满地雪白的梨花花瓣。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招一式间已经隐隐有了大家风范。
我看着他心里不住感慨,谁能想到,这个在晨光中练剑的少年,会是原本世界线中那个阴鸷残忍的反派
四年的时间过去,他的黑化值已经从75%降到了30%。系统对此表示满意。但我始终觉得,顾清衍的眼神里,始终透露着特别的情绪,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怎么样顾清衍收剑向我走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凌乱的贴在他的眉骨之上。
很好啊。我笑着对他道。
顾清衍的眼睛弯了弯,忽然朝我伸出手,从我头顶的发间摘下一片透白的花瓣。他指尖温热,不经意间擦过我的耳廓,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将花瓣捏在指尖把玩。
阿姐,他忽然开口,明日是我的生辰。
我当然记得。
就是四年前的今天,我在雨夜里捡到了浑身是血的顾清衍。
嗯。我应声道,想要什么礼物
顾清衍看着我,目光深邃:阿姐不必特意为我准备礼物。
话虽如此,当天夜里,我还是在系统商城用差不多全部的积分兑换了一枚青玉玉佩。
玉佩上雕刻祥云纹样,看似普通,实则是件顶级的防御法器,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我将玉佩拿在手中摩挲,心里盘算。再过几年,顾清衍就会遭遇一次生死危机,这枚玉佩,能够救他一命。
阿姐
门外传来顾清衍唤我的声音。
我迅速将玉佩藏进袖中,抬头应道:进来。
顾清衍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该喝药了。他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我。
黑漆漆的汤药只是看着就让我舌尖发苦。我皱眉后撤,我已经好了。
三日前我上山采药时被毒蛇咬伤,虽然及时服了系统出品的解毒丹,但还是连发了三日高热,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的。顾清衍守在床边,像当年我照顾过他那样,一遍遍用冷水浸湿帕子,给我降温。
最后一碗。顾清衍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他漆黑透亮的眸子就那样盯着我。
无奈,我只能接过药碗,深呼吸几口做好心理准备,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我皱眉,又苦又麻的感觉从舌尖传到脑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一秒,一颗蜜饯被递到唇边。
张嘴。顾清衍低声道。
我下意识含住蜜饯,舌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指尖,顾清衍猛地收回手,快速转过身,故作镇定地收拾药碗。
我看到他耳尖泛红,正想开口调侃他,却被突然弹出的系统提示吸引了。
【警告:世界线波动】
【警告:关键事件可能提前】
【警告:请提前应对准备】
我心头一跳。
最近几年的关键事件,只有顾清衍二十岁那年遭遇的追杀,可现在……
清衍。我叫住他。
顾清衍回过头,眼中带着询问。
明日……我们下山一趟吧。
好。他答道,没有多问。
我却忍不住解释,去买些东西,给你庆生。
顾清衍回房后,房内烛火彻夜未熄。
他坐在案前,面前摊开放着一本手札,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阵法与咒语。
他指尖轻抚滑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繁杂的锁链图案边标注着一行小字——缚魂术。
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缠绕在阿姐灵魂上的金色锁链。那些锁链一日比一日更多,像是某种无形缠绕的束缚,正在一点点蚕食她的灵魂。
他必须解开它。
顾清衍合上手札,从枕头里侧取出一个木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支木簪。
他轻轻拂过簪身,指尖泛起淡淡的浅色灵光。
缚魂术能暂时抑制住她灵魂上的锁链,相当于和原本的那条锁链对抗,让薄弱的灵魂不至于被锁链蚕食殆尽。
但只是治标不治本。
窗外,月光洒在梨树上,月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顾清衍望着那棵树,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
记得自己是如何假装昏迷,记得她是如何小心翼翼为他疗伤,也记得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透过眼瞳,在看一个注定会堕入黑暗的人。
6.
顾清衍生辰这日,我将青玉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平安符。我替他整理好衣襟,嘱咐道,要一直戴着。
顾清衍低头看着我,喉结微动,嗯。
话音才落,顾清衍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东西递给我。
是一支木簪。
簪身打磨得十分光滑,顶端雕着一朵小小的梨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呀……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这样怔怔的看着。
顾清衍别过脸,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不喜欢吗
……你过生辰,为什么送我礼物
顾清衍低头,目光落在我掌心的木簪上,有些忐忑:不为什么。
我突然鼻尖一酸。
这只簪子并不精致,甚至能看出雕刻者的技术生疏,有几处刀痕明显刻歪了,又被小心地磨平。我几乎能想象到,顾清衍如何笨拙的握着短剑刻刀,一点一点雕出这朵梨花。
谢谢你,清衍。我将簪子插进发髻,笑着问他,好看吗
顾清衍盯着我看了很久,伸出手将簪子扶正,喉结微动:……好看。
我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破土而出。
顾清衍的呼吸拂过我的发顶,我突然意识到和他的距离好像太近,慌忙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梨树上。花瓣簌簌落下,顾清衍快走一步,拉住我的手臂,当心。
我就这样被他拉着,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拂去我发间的花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阿姐,顾清衍道,我有话同你说。
我心头微颤,生怕他说出些什么,又怕他不说那些。正想先开口,远处突然出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小心!
我才刚揽住他的肩膀,顾清衍就猛地将我扑倒在地,一道血光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深深钉入身旁的梨树树干。
这棵不太粗壮的梨树晃了几晃,轰然断裂。
我的心跳像是一下堵住嗓子,惊慌的有些喘不过气
……来了。
十多名黑袍修士凌空而立,为首的那人冷笑道:顾氏余孽,果然在这里。
顾清衍将我护在身后,声音冰冷:你们是谁
取你性命的人。
话音未落,数道寒光血刃已破空而来!
我迅速从系统中兑换出一张传送符,塞进顾清衍手中:用这个走。
顾清衍却一把将符箓捏碎:我不会丢下你。
看着符纸在他手中四散飘落,我的心几乎滴血。兑换这张符纸所用的已经是我最后剩余的积分了。
战斗一触即发,容不得人思考。顾清衍的剑法凌厉狠辣,招招致命,剑锋所过之处,敌人接连倒下。
四年来的朝夕相处,看着他从充满戒备的重伤幼崽长成独当一面的俊秀少年,我几乎快要忘了,他本是顾氏宗族百年难遇的天才。我也从不知道,他整日舞给我看的剑法在对敌时竟然这样狠厉。
敌人实在太多,顾清衍不但要抗击四面袭来的敌人,还要分出精力护着我,我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他的白衣被鲜血浸透。
系统,兑换攻击法器!
【积分不足】
兑换治疗药品!
【积分不足。检测到拥有治疗丹*1,是否使用】
心念一动,一枚丹药出现在我的手上。
趁着顾清衍退敌的间隙,我飞快拉住他,将手中的丹药塞进他的口中:咽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顾清衍喉结滚动,只能被迫咽下。
他望着我,染血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腕:阿姐,你先……
破空声骤然响起!
余光只见一道乌光闪过,身体已经本能地挡在了顾清衍面前。
剧痛从胸口炸开。
阿姐……
顾清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疼痛的感知逐渐麻木。我低头,看到一支漆黑的箭矢没入我的胸口,箭尾处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着。
耳边的喧闹仿佛远离,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顾清衍接住了我无力跌落的身体。
我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猩红。眼前的系统面板背景通红,顾清衍的黑化值开始疯狂飙升。
70%……80%……90%……95%……
不……不……顾清衍的手抖得厉害,徒劳地按在我汩汩流血的伤口上,阿姐,你看看我……
我想说话,一开口却被鲜血堵住喉咙,呕吐的欲望强烈,直接喷了他满身鲜红。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顾清衍眼中浮现出来的血色。那血红如同活物,绞着一丝熟悉的金芒,从眼尾开始,迅速蔓延至他的整张脸。
【警告:目标黑化值突破临界点】
【世界线变动过大,准备修正】
【修正中……】
系统的警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抬手抚上面前少年狰狞的脸:别怕……别变成……
我满口鲜血,口齿含糊,我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我的手无力垂下。
阿姐……不!!
顾清衍的声音悲怆。
我想安慰他,想抱抱他,
想告诉他不要被情绪支配,不要被外人影响,要想想过去的日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可我都做不到了。
顾清衍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他的周身无声地爆发出足以撕天裂地的灵力。
怀中的身体逐渐冰冷,他却觉得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起来,烧的他五脏六腑生疼。
啊——!!!
凄厉的嘶吼震彻山谷。以顾清衍为中心,狂暴的灵力如海啸般爆发,将方圆数十里的万物化为齑粉。
黑袍修士们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顾清衍身上爆发出的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鲜血如雨,凌空飘落,将满地的梨花染的艳红。
顾清衍跪在血泊中,紧紧抱着怀中人的尸体。他脸上的金红色的纹路已经蔓延至全身,如同施加在他身上的咒印,将他的灵魂牢牢束缚在肉身之中。
醒醒……他的声音凄切悲苦,阿姐……你答应过我的……
一滴泪砸在怀里毫无生气的尸体脸上,融着血色滑落进发丝。
【任务失败】
【世界线收束完成,合并世界线】
【启动紧急传送】
【第二身份载入中……】
【准备传送至第二身份节点……】
无人在意,一道微光从顾清衍怀中的尸体身上升起,消失在漆黑猩红的空中。
7.
清虚门,无尽峰。
闭关百年的玉衡真人突然睁开双眼。
师尊守在洞府外的白衣男子闻声而入,朝着寒冰之上的人恭敬行礼:您出关了
我……
我还活着……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我一下子愣住了。
站在洞门那人剑眉星目,气质出尘,腰间悬着一枚祥云纹样的青玉玉佩。
那是我亲手系在顾清衍身上的护身符。
百年光阴转瞬即过,岁月将当年尚且稚嫩的少年雕琢成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仙君。他变化有些大。
上一个身份临死前,顾清衍一副猩红的疯魔样子。可现在,他却如此翩翩而立,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同我记忆中的一样漆黑深邃。
清衍……我下意识唤他。
青年人目光微动,唇角扬起一抹似曾相识的弧度:弟子在。
他眼中金芒微闪,我知道,他又在看我了。
我有系统的掩盖,他应当是看不出什么吧。
站在山巅,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我慢慢梳理目前的信息。
由于原本世界线的异常变动,导致原本还要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事件提前发生,顾清衍根本还未成长起来,才致使我上一个身份的惨死,进而导致顾清衍突然完全黑化。
系统耗尽能量,强行拉回主线,合并其他世界线,把顾清衍的黑化值强行压制回80%。又给我创造了第二个身份,继而让我能继续完成救世任务。
我不知道系统是如何将中间的空缺填满,只是当我再次醒来,我已经从当初那个初入世界地懵懂任务执行者变成了如今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玉衡真人
想来,顾清衍原本的第二阶段任务也应当是由我这个身份来主导完成。
系统已经彻底陷入沉睡,不能再给我任何帮助,我只能依靠自己,阻止顾清衍黑化,助他修成正果,飞升成仙。
师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转身,看见顾清衍一袭白衣,立在青松之下。
何事我压下心中悸动,平静问道。
顾清衍微微颔首:弟子新得了一壶‘雪顶寒露’,想请师尊品鉴。
我点头应下,随他进入云海边的竹屋。
茶香袅袅,顾清衍煮茶的动作娴熟。
我心中酸涩,面上却不能动声色。不知道岁月是怎样磋磨过他,才让当年那个阴郁戒备的少年成长为如今这样沉稳内敛的仙君。
水汽氤氲间,我恍惚又看到当年那个笨拙给我递来蜜饯的少年。
师尊在想什么顾清衍将茶盏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来,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有些年头的寒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茶不错。我淡淡道。
不知是口中苦,还是心中更苦。眼下,顾清衍是我无尽峰门下唯一的弟子,是清虚门最得意的弟子。而我,是教习他百年,助他登仙的师尊。
品茶接近尾声,顾清衍才又开口对我道:天机阁送了请柬,邀您三日后赴天机会。
我端持着茶盏的指尖微凉,轻颤。
天机阁是上界在下界的话事者,而天机会每次召开,都意味着下界即将出现变故。
顾清衍还是垂着眼,只是专注手上泡茶的动作。
当夜,我心神不宁,思绪纷乱难以专注,索性收拾了毯子去看云海,只是才刚刚坐定,就收到了掌门传讯:天道者临,速至主峰。
我赶到时,顾清衍已经站在殿中,而殿上坐着一位金光环身的使者。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顾清衍。
师尊。他先是向我恭敬行礼,弟子受召前来,原以为是小事,没想到惊动师尊了。
玉衡,你来了。掌门神色凝重,对我示意,这位是上界使者,与我门有要事相商。
是。我应下,既是要事,清衍不便在此旁听,就叫他先回去吧。
殿上的天道者目光扫过殿下,盯着顾清衍,冷声开口:不可。此事关乎此子。
我看向顾清衍,双手不自觉紧攥成拳。
天道者继续说到:此子体内魔种已生,若不及时处理,往后必成祸患。上界已经决定,由本使降临,将其炼化,净化其元神,以保下界安宁。
什么我瞳孔骤然紧缩。
天道者冷笑:他体内的魔种乃先天所生,断不可留其为祸众界。
荒谬!我猛然拍案,我徒儿百年修行,从未有过入魔迹象!
是吗天道者咄咄出声。
我看向一旁的顾清衍,却见他面色平静,神色如常,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我终是忍不住,质问他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顾清衍站在殿中,大殿琉璃顶投射下来的彩色灵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声音高扬,丝毫不含畏惧:百年前,弟子就知道体内有异。
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顾清衍只是被迫黑化,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黑化竟然是天生注定。
告诉师尊,又能如何他转身看向我,目光如炬,语气中却带着我从未听到过的疲惫无奈:上界要的从来都不是防止我入魔,而是彻底抹杀我。
话音入耳,我如遭雷击,在心中反复呼喊系统,却石沉大海。
从始至终,我都以为我是在完成系统布置给我的任务,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不是的,不会的……我强自镇定,不是这样的……
师尊,顾清衍话中怜悯尽显,没用的。天道如此,我们又……
我带你走。我打断他的话,离开这里,去下界,去凡间,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我会有办法。
顾清衍只是深深的看着我。半晌,突然笑了:师尊,你说真的吗
我挡在顾清衍面前,直视殿上之人:他若入魔,我自会清理门户,但若他本无过错,上界又凭什么夺他性命
区区蝼蚁修士,也敢违抗天命
天道者抬手,天地变色。
顾站在我身后的顾清衍突然笑出了声。
我不解,回头看他。
顾清衍笑的癫狂:你们怕的从来不是什么魔种天劫……他周身渐渐逸散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你们怕的是有人看穿,所谓上界,不过一群窃取天道,苟且偷生的蛀虫!
天道者大怒,一道萦绕着黑紫色闪电的灭世天雷朝着殿中劈下。
不要!我大喝一声,扑身过去抵挡。
可还没等我靠近,顾清衍就挥手,一道无形的气力将我推开。
轰隆的巨响炸开,我的耳中嗡鸣不断。
天雷入体,顾清衍的周身的金红灵光突然开始渗出一缕缕浓重的黑雾,一股令人窒息的魔气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果然如此!天道人放声大笑:魔种现已觉醒,今日吾必除之!
顾清衍满头的黑发逐渐开始变红,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系统一直警告的黑化。
黑红交织的魔气如潮水般从顾清衍体内涌出,他原本的护体灵力已经被尽数吞没,逸散的魔气开始吞噬周遭的灵力,我遥遥望去,无尽峰顶的云海已经被染成血色。
我看着他,顾清衍的面容逐渐扭曲,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漆黑眼眸此刻只剩暴戾,满是憎恨地盯着殿上的天道人。
清衍……我嘶声唤他。
看啊!天道人的狂笑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这就是你要保护的孽障!
顾清衍仰天怒吼,声浪席卷,将殿内一切陈设化为齑粉,我被他的灵力禁锢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修长的十指长出利爪,白衣被暴涨的肌肉撑裂。
我的阿弟,我的徒弟,我的清衍,那个温润如玉的人正在我的眼前变成真正的魔物。
天道者抬手结印,九道金色的锁链从天而降,将魔化的顾清衍禁锢在其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顾清衍看着锁链,喝骂声中带着恍然的无奈。
天道者目光转向,现在,该处理叛徒了。
我闻声看过去,只见他眼中寒光闪烁,挥手间,一道锁链朝我而来。
就在闪着刺眼的金光即将触及我身体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将我掳进怀中。
清衍……清衍……我目眦欲裂,双手捂住他身上被锁链刺穿的伤口。
已经半魔化的顾清衍竟然挣脱了数条锁链的禁锢,用身体挡在我的面前。原本刺向我的锁链贯穿他的胸膛,凝着黑雾的血喷涌而出。
师……尊……沙哑的声音从他喉中挤出,顾清衍猩红的眸中闪过一丝带着金芒的清明。
剧痛突然袭来,我的识海剧烈震动,灭顶的痛楚中,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她们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用相同或不同的方式接近那些相同或不同的顾清衍;看见那些被系统判定任务失败的我自己,化作束缚着顾清衍锁链的一角,化作穿过顾清衍身体的锁链的一环。
我浑身颤栗,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剧痛,那些所有的顾清衍,在彻底魔化之前,都用最后神智,像现在这样,将我牢牢护在怀中。
原来,这才是……
真相。
剧痛中,我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飘出来。那是我无尽循环的灵魂。
其中,有一缕金色格外刺眼。
那不是所谓的系统,却又是控制着我的系统,是上界种在我魂魄中的枷锁。
我伸出手去,直直朝着魂魄中那缕金丝而去。
魂魄被撕裂的痛感让我几欲昏厥,我双手结印,使劲攥住那一缕,生生将那金光从魂魄中剥离出来。
那东西离魂的瞬间,我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终于可以,解脱了。
师尊!顾清衍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些,撑着我无力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天道者勃然大怒。
他猛地加重锁链的力量,顾清衍紧锁的牙关中溢出止不住的痛苦嘶吼。
别怕……我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抚着他狰狞的面容。
耀眼的白光中,我的身体开始消散。
同时,随着我肉身与魂魄的消散,顾清衍身体中和束缚着他的锁链也开始消散。
挣脱了肉体的桎梏,我的神思终于可以传递给痛不欲生的顾清衍。
记住,你从来不是什么灭世之人。
顾清衍,你是我的徒弟……是我的……阿弟啊……
阿姐……顾清衍声音嘶哑,尽是痛色。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那逐渐消散的白光,可指尖却只能触碰到虚无。
我的身体又一次在他的怀中,化作无数稀碎的光点,如点点萤火,飘散在微凉的夜风里,最终彻底消失。
锁链寸寸崩断,天道者虽未言语,却面色凝重。
顾清衍缓缓抬头,他的眼睛一黑一金,蒙着一层猩红的血雾。
你们杀她。他说,所以,你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天地骤暗。
天道者猛然发现,锁链中的灵气正在逆转,那些已经消散的白光,逐渐聚集在顾清衍身边,一丝一缕地被他吸收进体内。
当最后一点白光没入顾清衍眉心后,他眼中的猩红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清明的双眸,其中黑金光色流转。
师尊……
他茫然四顾,任凭他如何仔细感知,都再也不能在这天地间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气息。
天道者突然面色大变,接着惨叫一声,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为飞灰。
顾清衍抬眼看着他:传音吧,告诉你的主子。天劫,要开始了。
这一夜,清虚门所有峰顶被夷为平地,天道使者陨落,丝毫魂念无存。
顾清衍就站在废墟中央,手中紧握着一枚玉佩。
阿姐……他轻声呢喃,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玉佩表面,说好不会丢下我的。
顾清衍踏出一步,行数千里。
再抬头,面前已是万步登天之梯。
顾清衍一步一阶,白衣染血,每踏出一步,天威便更重一分,轰鸣的雷光悬在头顶,跃跃欲试。
想见之人出现上端。
顾清衍停下脚步,剑尖直指来人。
她在哪
来人面色难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的顾清衍,还有聚集在他周身的繁杂雷光。
本源……天劫
顾清衍嗤笑一声:所谓天劫,本就是天道对你们这些窃贼的清算的手段而已。你们龟缩在下界之上,自称上界,让下界替你们凭白承担了多少无妄的天劫之灾。
我可以永不上界来。顾清衍收剑,直视着台阶上的人,将她给我。
8.
我漂浮在虚无中,看不到,听不见,只有零碎的记忆在无尽的黑暗中闪烁。
我感知到草屋的炊烟,深林的雪色,山涧的流水,少年扬起的衣角……
一道金光刺破黑暗,一条锁链将我缠绕住。
我没有抵抗,也不想反抗。
我不过是天道碎片捏造的傀儡,所有世界的我,都是上界用来捆绑销毁灭世之人的的工具。
混沌深处,我仿佛听到有人叫我。
锁链尽断,一道暗红的光芒包裹住我的残魂,我好像有了视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虚影。
我来了。
他说。
这次,我来带你回家。
两道魂魄相融的刹那,我听见一声脆响。
上界的天穹,裂了。
9.
百年光阴,对修真界而言不过弹指。
清虚门典籍里,无尽峰之变已成传说。有人说顾清衍堕魔弑师,屠尽宗门,遭天道诛杀而死;也有说他杀入天机阁,与上界同归于尽。
传言不可尽信。守阁人将手中的典籍举高,避免被脚下的一群孩子抢夺,修炼需要脚踏实地,万不可心生魔窦。
听说那位啊,每次轮回都要承受魂魄撕裂之苦,只为等一个渺茫的希望,塑出一道魂魄……
门外身着白衣的掌门轻笑,掠身而去。
10.
清虚门原址已经尽是废墟了。
但每月十五,总有一道身影立于无尽峰的废墟之上,面朝云海,一站便是一整夜。
山涧的梨树又开花了。
顾清衍站在树下,一袭清雅白衣,只有腰间佩饰着一块温润的青色玉佩。
百年间,他走遍三千世界,收集散落的每一缕魂光。
他将玉佩取下,拿在手中轻轻摩挲,可还没两下,顾清衍突然愣住了。
手中的玉佩微微发烫。
他不敢想,也不敢确认,是否是自己的体温沾染了玉佩。
溪水倒影中,他的身后多了道朦胧的身影。
素衣女子俯身拾起一捧落花,站直了身子抬手扶正发间的木簪时,花瓣又四散落回地上。
这梨花……她轻笑,开得不如我们当年种的那颗呢。
顾清衍浑身巨颤。
你头发白了。她伸手拂过顾清衍的鬓角。
你……顾清衍声音哽咽,似是不敢,指尖轻轻触碰眼前人的衣袖,只怕这又是百年间重复千万次的幻梦。
孽徒。她揪住他雪白的鬓发,用自身的魂体养魂,你怎么敢……
话未说完便被封缄在突如其来的吻里。
顾清衍的唇瓣冰凉,紧握着她的双手却滚烫,百年来的孤寂在这炽寒间烟消云散。
阿姐,我有话同你说……
清虚门的晨钟恰好响起,惊散满树梨花,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他们交缠的发间,分不清是梨色还是未退去的月色。
溪水潺潺,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再后来,无尽峰突然修缮。说是修缮,也不过是整理了废墟,在峰顶建起了一座平凡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