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莫负佳期 > 第一章

陆岩带回来一个女子,嫡姐比我还激动。
他把和离书扔在地上,指着我鼻子让我滚。
我转身收拾行装去游山玩水。
可怎么走到每一处,都能看到挂着我画像的寻妻公告呢
1.
陆岩回朝的行程迟了半月。
桃枝高兴地进来通报:夫人!夫人!将军到城门了!
嫡姐啪地放下手中书籍,径自去到里卧梳妆打扮。
门廊相见,才看见她穿的衣服颜色和我一样,都是陆岩喜爱的烟青色。
我勾起唇角嘲讽地笑,吩咐厨房备上午膳,再准备一壶桃花酿。
桃花酿是我亲自制的,陆岩最喜这一口。
直到我看见马蹄踏踏,陆岩扶着身后的白衣女子面色和煦:
我要去朝中述职,劳烦夫人安排一下如萱姑娘。
她为我挡了一剑,身体微恙,陛下已派御医过来了。
说罢转身上马,自然饭也没吃,酒也没喝。
嫡姐嗤笑一声:听说以往将军都要去妹妹房中用完膳再离开的,今日却是不知为何……
我正要说话,柳如萱朝我粲然一笑:如萱见过夫人,这位是
这是我嫡姐,还未出嫁,是安阳侯府大小姐。
柳如萱掩唇轻笑:大小姐与夫人长得如此相像,就连衣服都差不多,倒差点使我误会,以为将军坐拥绝代双骄呢!
身后奴仆忍俊不禁,嫡姐帕子扭出褶皱,面色不虞:一个乡野来的丫头,置喙清白女子闺誉,也不知是何教养!
柳如萱不理,挽了我的手臂朝府中走去。我挑眉细看了她一眼,倒是伶俐口齿飒爽作风。
徒留嫡姐脸色难看地跟在后面。
2.
陆岩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桃枝犹豫问我要不要准备晚膳,我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没有撤下。
他显然知道惹我生气了,解下外衣拥我坐到床边,没安慰几句便问起柳如萱:
因着柳姑娘为我受伤,行程迟了半月,她无父无母,我想将她留在府中……
我装作听不懂:府中只你我二人,并不缺婢女,若觉亏欠,柳姑娘有何想法我们帮忙实现了便是。
陆岩欲言又止:我房中还缺一个伺候笔墨的,她能识文断字,倒也合适。
又急急解释:无需将她看做婢女,还是唤柳姑娘罢。
我停箸不语,陆岩书房议事的时候,就连我也不许进,如今……
将军若想要枕边人,直说便是,只要柳姑娘同意,我没有怨言。
他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被我说中了想法,甩袖离开了卧房,一连几日都没有在我房中歇息。
桃枝为我忧心:夫人心直口快的性子也该改改,将军对您一片真心,府中人都知道的。
我冷笑一声,府中人又怎知,近一年来陆岩常常问起我花朝节细节,我装作不被冒犯一一作答,只为按下我非嫡姐的疑虑而已。
3.
花朝节陆岩对嫡姐一见倾心,但当时他只是一个提督,安阳侯府高门大户,嫡姐怕名誉受损,便报了我的名字。
所以陆岩带着聘书聘礼来到侯府时,求娶的是许知意。
母亲将我叫入房中:他求娶的既然是你,你便嫁过去吧,万不可透露此事,坏你姐姐名声。
此后便教导我诗书礼仪,毕竟嫡姐才名在外,花朝节一首观芙蕖声名远扬,而我也被迫换上嫡姐常用的芙蕖纹手帕。
我自幼便被送入法云寺,只因大师断言我有佛缘,侯府对外宣称我在别院养病。
后来被匪徒俘虏,父亲怕丑事外传,秘密将我赎身接入府中。我成了透明人,性格乖戾。
直到成婚当日,我看到陆岩腰间悬挂的玉佩,与我同被俘虏的少年一样。
才决意做一个如嫡姐一般温顺恭敛的女子,放下手中剑打理家务事扶持陆岩做了将军。
嫡姐议亲之后参加的踏青宴会多了起来,我也不知是哪一次见面使陆岩生了疑虑,床笫之间他常问起我花朝节那一日。
好在母亲有所准备,我倒也能一一回答。
只是长此以往,对他的爱慕淡了许多,他或许没发觉,有时我与他分享趣事,他总能将话引到嫡姐身上。
4.
嫡姐进入府中约莫七日,母亲终于来了将军府一趟,只是与我所料有些出入,但也意料之中。
我放下手中茶杯:母亲的意思是,将嫡姐嫁给将军,她做正妻我为平妻
母亲抬手抹抹泪:如今相府丑事人尽皆知,愿儿是决计不能嫁给那种人的!
我看陆岩待你极好,他只用两年便从提督升为将军,也是有前途的。再说,当初你能嫁给他,不也是托了愿儿的福气吗
嫡姐静坐不语,早在母亲将她送入将军府,借口成婚前姐妹联络感情时,我便知道会有波折。
我虽不常出府,但也不是不闻窗外事。傅轻连的青楼外室抱着几个月小儿跪在丞相府讨要名分,众人都在看相府和侯府的笑话。
恰逢那时母亲将嫡姐送来……
母亲也知将军待我好,他品行端正,怎么会做出休妻这种事呢
若姐姐愿意,可以将姐姐抬为平妻……
你住嘴!母亲气急败坏:你怕是忘了陆岩当初看上的是谁!如果我将此事捅开,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做这将军夫人
我眉目冷淡,微露嘲讽:母亲忘了将军求娶的人叫许知意。而且,他最讨厌别人欺骗他,若母亲想让姐姐连平妻也做不了,大可以去说。
5.
三日后侯府为嫡姐退了婚,她仍然没有要走的迹象。
梦中凶徒刀尖逼近,他狰狞地用拶子夹紧我的手指:小丫头敢给我耍滑,看我废了你这双手!
倏地惊醒,我急急叫道:夫君!
无人回答,枕边一片冰凉。桃枝点燃蜡烛走上前来:夫人,您又做噩梦了
我让她准备洗澡水,随口问道:将军呢
我们已有五日没见面了。
桃枝扭扭捏捏:将军……将军正在竹林练剑。
我抱着桃花酿来到竹林,林中竹叶簌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短兵交接不分上下,端是一副好风景。
陆岩擦了擦脸,笑声爽朗,看到我的身影惊诧了一瞬,面色有些尴尬:晨起寒凉,夫人怎么过来了
我把酒盛给他,主动缓和关系:早醒睡不着,便想过来看看夫君练剑。
又看了看手中只有一只碗:没想到如萱姑娘也在这……
柳如萱飒爽地摆了摆手:我喝不惯京中绵密的酒,夫人不用为我准备。
陆岩端起的碗又放下,饶有兴趣:哦你还会饮酒
柳如萱狡黠的眸子一转:西北的竹叶青很是合我口味,将军若不嫌弃,我可以制来尝尝。
只是这酒寻常女子怕是喝不惯……
陆岩替我挡回去:夫人本就不擅饮酒,她身子柔弱,当初我想教她练剑,都被她推辞了好多回。
我淡淡一笑,恰逢马车备好,陆岩起身去上早朝。
竹林中只余我与柳如萱二人,她抬手将桃花酿饮下:夫人可不像身体柔弱之人,手上的茧痕,怕是练了多年的剑。
这倒令我刮目相看,定亲后母亲为我日日药浴,褪去一身粗糙,就连陆岩也没起疑。
柳姑娘也不像寻常女子,赶巧将军回程途中遇袭,又正好被姑娘所救……
柳如萱不作辩解:夫人能想到的将军如何想不到但是我还留在府中,将军已经表明了态度。
想起那日陆岩的恼羞成怒,我眼中晦暗不明:柳姑娘甘心做妾
柳如萱哈哈一笑,语意不详:有很多事,比屈居于四方天地争个妻妾名分要重要的多。
6.
犹如醍醐灌顶,我兀自呆立在林中,直到桃枝唤我用早膳,才恍然惊醒。
当夜陆岩来了我房中,我将母亲的提议告诉他,连同纳柳如萱为妾的事一同说与他听。
烛光映射他瞬间惊喜又摇摆不定的脸,我心内一沉,身上枷锁却轻了些。
他没答应也没否认,一连几日与我缠绵,深情似往日,却是将娶妻纳妾一事抛给了我,自己不染纤尘一副正人君子的为难样。
当初怎么不知他有那么虚伪
母亲欢天喜地地置办,嫁妆比我丰厚了不止一倍,不只是因为对姐姐的疼惜,更多的是打京中那些嘲笑嫡姐嫁不出去的人的脸。
而柳如萱茕茕孑立,面色不悲不喜,手中捣鼓着烧制竹叶青的药材。
我听着锦衣阁老板娘夸我大度,夸将军有福气,娶了侯府双姝。手中选着为柳如萱准备的嫁衣布料。
柳如萱奇怪地看我一眼:京中女子都这么大度吗还要为妾室准备嫁衣
我噗嗤一笑,吩咐裁缝量了她的尺寸,看到桌上有烧制好的竹叶青。
她迅速将酒坛拿走:这是等成婚那日交与将军喝的,夫人不便饮用。
倒是直爽,专捅我心窝。
大婚当日异常热闹,陆岩面带红晕接受着众人的打趣,他父母均离世,于是我端坐在正堂接受二人敬茶。
嫡姐不肯屈膝,堂中尴尬,柳如萱不知有意无意:当日我见大小姐,还打趣将军好福气,没想到一语成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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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论纷纷,显然想起嫡姐怎么退的婚,如今不过半月,便嫁了亲妹夫。
陆岩和嫡姐脸色都不好看,我佯装轻斥:你既已嫁入府中,便应懂礼法,这是如夫人。
柳如萱乖巧行礼:是,不知如夫人打算何时敬茶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嫡姐赶鸭子上架地给我行礼,手指紧紧搅着嫁衣,指尖发白。
7.
到了三日回门那日,嫡姐亲切地拉住我的手:妹妹也好久没回去了,母亲想念的紧,不若今天和我们一同回去
我借口推辞,陆岩不耐:愿儿与你姐妹情深,别辜负了她的好意,不要耽误时间了。
我眸子暗了暗,坐在马车一侧看他们新婚燕尔,心里还是猝不及防密密地疼。
信步闲庭走到嫡姐的闺房,院中一片荷花池,陆岩打趣道:难怪是同胞姐妹,愿儿也喜欢荷花
忽然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嫡姐突然跪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
求将军原谅!妹妹不是有意的!
陆岩惊了一惊,嫡姐继续哭诉:当日花朝节,误丢手帕的是我,人多口杂,为了闺中清誉,我才说了妹妹的名字。
之后你来求娶我心中欢喜,本想将误会解释清楚,奈何妹妹以母亲生而不养的罪名要挟我们,不得已才……
她突然转向了我:生你时母亲虚弱,大师将你接入法云寺,不想让你踏入红尘,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是我们的错,可自从接你回来,几时亏待过你!
后来我连婚事都让与你,幸好我与将军天作之合,夫妻本不应有所隐瞒,妹妹,你就认个错吧!
晴天霹雳,我看着地上哭到断气的嫡姐和怒言望向我的陆岩,镇定下来想要争辩。
却见母亲从拐角出现,伸手打了我一巴掌:侯府怎么出了你这个逆女!愿儿与将军四年前便结的良缘,都被你夺了去!
我捂着脸怔愣,四年前……
乓啷一声,一把断刃丢落在地,这是师父送我的随身武器,就是用它将陆岩的麻绳解绑,送他逃出生天。
陆岩脸色极为震惊,他俯身捡起那把断刃,母亲呜咽地哭:当年愿儿贪玩,不慎被歹徒掳了去,这是侯爷给她的佩刀,刀柄还有安阳二字。
陆岩翻过刀刃,果然刻有安阳,我不禁冷笑,原来早有准备。
此事惊险,并未让很多人知道。愿儿说当初救了一个少年,经过多方打探,最近才知那个少年是将军你啊!
陆岩眼眶通红质问:愿儿与母亲……说的可属实
我看着眼前犹如换了一个人的男子:我若说不,你可信我
陆岩涨红了脸:当日花朝节,与我吟诗作对的可是你
我摇了摇头:你求娶的不是我,但救你的人是我。
不信可以去问慧禅大师,这把刀是他当初赠我的……
嫡姐突然跪地狂笑:妹妹是想让圆寂的慧禅大师为你做主吗你把脏水泼在佛门净地,当真是不知悔改!
我疯了一般拎起嫡姐的衣领:师父是何时圆寂的,为何从没有人告诉我!
陆岩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你这个毒妇!你不配碰愿儿!
他匆匆离开,不消片刻,一张沾满笔墨清香的休书扔在我脸上:从此刻起,我陆岩和许知意再无半点关系!
他扶起许知愿:愿儿才是我的妻,给你三日,马上从将军府滚出去!
8.
桃枝哭哭啼啼为我收拾行装,我犹自沉浸在师父圆寂的悲痛中。
柳如萱来见过我一面,神色复杂:这是适合行走江湖的行装,布料粗糙可别嫌弃。
我简直低估了她,语气防备:柳姑娘怎知我是何打算莫不是进府之前便打探过将军府众人底细
倏地出手,她轻飘飘躲开:夫人别问那么多,你知我对你无恶意便好。
有时间还是多练练身手吧,每日待在京中出招都软绵绵,若是没处去,可往西北走走。
我给了桃枝百两银子放她归家,她哭诉着不舍,但她没有武功不能伴我左右,最后只好答应书信往来,才安抚住她。
我是在深夜离开的,走之前没再见过陆岩一面,许知愿房中灯火通明。
法云寺住持为我开了门,禅房中新塑一尊金身佛像,我跪坐在蒲团,听着经声阵阵暗自悔恨。
住持给我一封信:这是慧禅大师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说时机已到你自会来取。
信中寥寥数语:既入红尘,祸福相依,是劫是缘,皆由天定。勿念。
当初侯府把我接回去时,师父便告知我沾了因果,让我入世走一趟,兴许能破业障。
9.
桃枝传来书信,说巷中有一铁匠突然暴毙,引得人心惶惶,但官府并未深究。
我疑心暗生。
不过两月,西北战事又起,百姓纷纷逃离。
官府下达了消息,说骠骑大将军半月后会抵达通州,安抚了众人的同时关闭城门,众人惴惴不安也不敢心生怨言。
我在客栈住了十日,只等城门开启好离开此地,没想到随同骠骑将军出征的是陆岩。
他一身戎装出现在客栈,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呵,把自己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蓬头垢面,当真是给侯府长脸!
我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径自走过,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被我甩开。
你!他惊异于我的身手,面色复杂:没想到倒有几分力气,行走在外,想来你也学了几招保命招式。
我揶揄一笑,决意恶心他一把:若没力气,当初怎会用刀刃为你松绑许知愿千娇万贵,她拿把刀都怕伤了自己的手。
陆岩轻蔑地看我一眼:都到这时候了还在往愿儿身上泼脏水,我真是眼瞎看错了你,拿你与愿儿比,简直是对她的污蔑!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是我眼瞎,不知枕边人是人是狗,你俩狼狈为奸挺相配的。
梨花巷出了一桩命案,你若有空不妨派人查探,省的污了你心上人的名声。
战事持续了一月,听闻陆岩作战时屡屡判断失误,骠骑将军对此颇有微词,撤下了他的副将职位。
10.
某日夜里我突然惊醒,床边一个黑影。迅速出手,来人没有躲避,生生受了我一掌,陆岩闷哼:许知意!
我点燃蜡烛退到门前:你不声不响来我房中做什么
他面色苍白,一身素衣胸口染了一抹红,我刚刚只出了三分力,应该不至于将他打的这么严重。
陆岩额头沁出冷汗,径自扯下衣摆包扎,语气落寞:你说的命案我查了,他死前被灌了哑药,房中洗劫一空,官府认定抢劫杀人。
我着人暗查了一番,他两月前发了一笔财,拿去钱庄兑换的是官银,只有二品以上官员能用……
你随我回去,若事情真如你说的那般,我便还你正妻身份,永不纳妾!
我嗤笑一声,简直为陆岩的天真鼓掌:陆将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何时说过要回到你身边
陆岩手一顿,眼中惊慌:意儿,是我对不起你,但当日那种情形容不得我多想,我也是一时上头才打了你……
他扑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你随我回去好不好京中还不知你我决裂,你还可以当你的将军夫人,也好过风餐露宿流离在外!
我将他推开,语气嫌恶:我本就自由自在,若不是为了救你怎会惹得侯府来寻,更遑论嫁与你做这府宅夫人!
陆岩倒打一耙:当日若不是你没说清楚,我何至于将你二人认错!
这等丑恶的嘴脸令人作呕,我凑到他面前:所以你和许知愿,以及侯府夫人都是一路人,天生绝配!
说罢将袖中刀狠狠捅在他伤口,转身欲开门。
他嘶叫一声朝我扑过来,我反身消失在窗口,门口有两道陌生气息,应是陆岩的随兵。
在城中躲藏了数日,直到城门大开,我趁此离开了通州,不成想走到哪里都有我的画像,男装女装皆有,我咬碎了银牙,陆岩这个狗东西!
10.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又回到了上京暂住在桃枝那里,桃枝很是高兴。
上京并没有看到寻妻公告,看来陆岩并未和许知愿撕破脸。
陆岩班师回朝,因他判断失误致使万名士兵丧命,皇帝震怒,将他贬为都统。
我正欲打开房门,忽然两道暗影袭来,来人精确捂住我口鼻,我昏迷了过去。
醒来布置熟悉,是将军府卧房。
陆岩眼神温柔:意儿,你醒了。
我转头避开他伸向我的手,啐了一口:小人行径!
他也不恼,手掌掰过我的脸,我才发觉浑身武功俱失: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痴痴笑着:只是下了软骨散而已,放心,一月后便恢复正常。
正好陛下罚我半月禁闭,让我好同意儿再续前缘。
他以前从未如笑面狐狸一般令人心生颤栗,我怀疑他是否疯了。
一道馨香传来,许知愿虚扶着腰走入内室,我才看到她肚子凸起,怀孕月余。
陆郎,许知愿亲热地贴上去,陆岩眉头一皱。
半年未见,妹妹怎么如此沧桑果真就算娇生惯养四年,也洗不去乡野俗气!
我看着她脂粉也掩不住的憔悴:姐姐是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可怎么成婚半年,脸色越发消瘦了呢
若是让旁人觉得将军府养不起侯府嫡女可就不好了,更何况陆将军……哦,陆都统出师不利,俸禄再少些,怎么够姐姐孕期补充营养呢
陆岩被降职,安阳侯府成了笑话,人人都道侯爷有眼无珠,将二女嫁与此人,以为是明珠蒙尘,原来却是石头。
陆岩脸色甚是难看,许知愿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孕期吃不下饭,也不知是男孩女孩,若是男孩,长成陆郎这样伟岸的男子,就算消瘦又何妨
我暗暗发笑,没想到短短数月,二人的地位却是轮换了。
姐姐怀孕,怕是已有三月吧
她不解又防备:再过几日,恰好三月。
我云游的时候路过恒州,恰闻傅公子俘获了美人心在恒州作曲赏游,果真还是一副浪荡公子样,幸好姐姐你没嫁给他。
恒州最有名的是荷花池,三月前陆岩刚好去西北作战。
陆岩起身甩了许知愿一巴掌:贱妇!你还与他联系!
许知愿捂着脸求饶:陆郎,那人并不是我啊陆郎!他是向我传过信要求见面,但当时我已成婚,怎么可能授人以柄呢!
陆岩面色一沉:你果真与他还有联系!
许知愿反应过来被我设计了,咬牙切齿扑过来:许知意!都是因为你!
却被陆岩一把抓住丢到门口:关进去。
我看着一出好戏,尚且不知他话中意思,直到晚上传来凄厉的叫声。
11.
柳如萱把我带去地牢,这是我走后建的,一半做她的酒窖,一半用来折磨人。
许知愿被束上枷锁,全身裹上包被,一棍一棍打过去,表面皮肤无痕,实际全是暗伤。
自你走后,陆岩性情变得难以捉摸,常常暴躁易怒,阴郁狠厉。
地牢是他一月前建的,建成第一日便安排人把如夫人丢了进去嗟磨片刻,后来情绪愈发不稳,一个不当便要受折磨。
你武功尽失,这段时间最好顺从一些。
说完递给我一坛酒:想来今晚他会去你房中歇息,劝他多饮些,睡得着。
陆岩没有逼迫我,他只是边饮酒边诉说这些年对我的爱意,我一杯一杯给他斟满,只当听了满耳废话,直到他醉倒在桌上。
半月后陆岩回朝述职,但他形容萎靡,胸前旧伤复发,思维混乱被其他党羽参了不少折子。
听闻西北藩王造反,朝中武将不多,陆岩负伤上阵。
12.
母亲近来来的频繁,不知是看我得势还是怎么,从许知愿那里用完膳总要过来坐一会。
满嘴仁义道德,情真意切让我对许知愿好点,她毕竟是我嫡姐。
柳如萱走进的脚步一顿:你换熏香了
没有……侯府夫人刚刚坐了一会。
她饮茶不经意提点:香味太冲,对身体并不好。
我留意到母亲腰间的荷包与进府时不同:母亲,这荷包样式挺别致,能否拿来我看看
她慌了一瞬,又掩盖不住的惊喜:这个送与你吧,你也没得到我亲手绣的东西,是我亏欠了你……只是别让愿儿闻到,她不喜这个味道。
我笑着饮杯茶:父亲最近政事繁忙,母亲别只往这跑,也该体贴父亲才是,若被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
许知愿身怀六甲在花园散步,我将荷包拿给柳如萱看,装作惋惜:我自小不在府中长大,也没学到母亲的绣工,幸得母亲怜惜,亲自缝制了荷包送给我。
许知愿脚步一顿:母亲怎会给你绣荷包怕不是诓骗人吧
我把东西放在她面前:姐姐与母亲相处时间甚多,可以看看是不是母亲的绣法。
她脸色一变,我微笑道:姐姐难道不知,母亲来府中都要与我小坐一会说是先前对不起我……
她横眉倒竖,一把将荷包拿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才是府中正室夫人!
13.
许知愿流产了,我拿着补药过去看望,她眼神空洞,看到我的瞬间面目狰狞:是你害了我!你这个毒妇!
我摇摇头:姐姐,你也别怪母亲,她明知你有身孕,还随身携带味道扑鼻的熏香,实在是太大意了些。
也怪我,若不是看我尽得陆岩宠爱,她为了侯府着急与我修复关系,也不会出现这种差错……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都是你的错!是你故意陷害我!
我拍拍袖站了起来:荷包是你抢过去的,陆岩也是你抢过去的,现在孩子没了还要被夫君厌弃,不是你自找的吗
我已传信给陆岩,遇到这等伤心事,他该好好安慰你才是。
许知愿面露惊恐:不要,求求你不要告诉他!她伸手抓住我的衣摆:妹妹,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能进那个地牢!那里生不如死啊!
她悲痛地吐出一口血,不住朝我磕头,我转身离开。
凄厉声比往日更大些,许知愿疯了。
母亲跌跌撞撞跑进来抱住她:我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知愿披头散发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是母亲……是母亲害的我!
你是我母亲吗你害了我的孩子!都是因为你!
我让人将两人分开,母亲瘫坐在地上看着不顾形象乱爬的许知愿,看向她的眼睛尽是恨意。
我叹了一口气:姐姐嫉妒母亲送我的东西,直接抢了去,我也不知会是这个结果。
郎中来验里面有五毒散……母亲可知道此事
她瑟缩着摇摇头:不……不知。
也不知何人如此狠毒,想加害于我,结果却误害了姐姐,她在府中本来遭受虐待极其不易,孩子又何其无辜啊!
母亲忽的抓住我:什么虐待!
婢女掀开衣袖,上面都是淤青:姑爷喜怒无常,稍有不顺心就对小姐施以酷刑,小姐对他情根深种,不想老爷夫人担忧,让我也隐瞒着……
我将母亲带入地牢,沾血的木棍锁链,撕毁的衣服散落一地。
母亲,这就是你费尽心机,为姐姐选的好丈夫。
她晕了过去,不出两日,听闻侯府夫人自戕于府中。
14.
侯府举行葬礼之日,陆岩浑身是血地趴在马背上,被抬进了府。
太医抢救了三日,他才幽幽转醒,醒来便抓着我的手哭诉:意儿,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不知道等待救援时我有多无助,我想起之前每次出征,你都会备好膳食等我回家,我怕我再也不能同你在一起。
他眼神痴迷,微笑着怀念:你知道我喜欢烟青色,衣柜中都是烟青色的衣服……可惜自你走后,谁人也穿不出你的气度。
他突然狂躁地咒骂:许知愿这个毒妇,抢了你的荷包结果自食恶果!哈哈哈哈,她那个野种本来就不该留下来,留她一命算是好的了!
我垂眸不语,什么野种,她怀的明明是陆岩的孩子。
连着说了许多话,陆岩苍白的脸上浮现异样的红,呼吸也渐渐不顺畅:意儿,你为何都不理我我求你回应我一句,你是不是还怪我……
我淡笑着为他盖好被褥,从桌上拿来竹叶青:别多想,待过几日你身子好些,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喝了酒,身上会暖和些。
他嘴角上扬,笑着睡过去,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左将军回朝,回奏陆岩遇袭一事蹊跷,特别是他负伤后,藩王兵力大增,出其不意让军队吃了不少暗亏。
好在堪堪镇压,左将军意有所图,加上上次陆岩判断失误,陛下夺了陆岩的军权,将他幽禁在府中,等候调查。
陆岩轻咳了几声面色平淡:就算把我职位撤了又如何,我只愿陪在意儿身边。
他伤势愈合的尤为缓慢,身体也比以前孱弱,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浑浑噩噩,自言自语对我的爱慕,让我格外不适。
直到某次用膳,他吐出一口黑血。他震惊地倒在了床榻,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可能以为自己大限将至。
我没唤郎中,柳如萱不知从哪求得一粒药丸:我托了云游在外的师父,或许对你伤势有效果。
将军年轻力壮,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呢!
她眼中冷意连连,以酒混着药丸灌入陆岩口中。
15.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陆岩病情反复几次,却是比之前强了些。
某日夜里马蹄踏踏,一众锦衣卫闯入将军府,二话不说开始了搜查。
最后从书房的暗格里查出陆岩与藩王的往来书信,信中说明自己带兵作战会留下漏洞,到时伺机而动,可伤身体,不取性命。
造反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陆岩被拖拽着关进大牢,他目眦欲裂地盯着柳如萱。
柳如萱换上了刚来时的白衣,她若无其事地拉着我: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将军
陆岩蓬头垢面状如恶鬼,他疯了一般晃门,弄得锁链叮当响: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至此!
柳如萱把酒往桌上一放:将军可还记得去年三月打入俪洲,士兵饮酒高歌,奸污了一名少女
那是我姐姐。
陆岩微怔,不屑地嗤笑:边境小国,我出师大捷,部下高兴之余放纵了些,有何不可
我捏紧拳头,柳如萱勾唇冷笑:所以我把他千刀万剐,尸骨丢到了狼群。
又安排人伏击,设计救你一命,不想让你那么痛快地死而已!
你以为你的身体为何日渐孱弱,性格也阴晴不定每日睡不安稳,还要谢谢我为你酿制的竹叶青。
陆岩咬牙切齿:我明明将你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呵!柳若萱凑到他面前:我是藩王部下,他想为我改换身份易如反掌。
陆岩嘶叫一声,在牢中挣扎,忽然看到我坐在一旁,眼神瞬间清明:
意儿!你我四年情意,她将我害到这步田地!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现在一月有余,你的功力应该已经恢复!替我杀了她!杀了这个贱人向皇上申冤!将军府……包括侯府!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双手奉送给你!
如果你想游山玩水我也没意见!我为你当牛做马护你周全!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意儿!
我静静地看着他面目狰狞宛如一个疯子,不急不缓说了一句:她做的这些我都知道。
陆岩突然静止不动:什……么
我嘴角嘲讽:从她为你酿酒不准我喝,从再见面你言行举止异常,从你控制不住脾气对许知愿施暴……
从伤口愈合太慢,神志不清,口吐黑血……我早就知道酒里掺杂了东西。
你把我套在身边折我羽翼,每多留宿一夜,我便劝你多饮一坛酒……看你喝的享受地紧,便没有同你说。
陆岩目眦欲裂瞪着我,满眼的恨意像把我烧灼成灰。
哦对了,许知愿怀的孩子是你的。
我何时说过惹得傅轻连一掷千金的人就是许知愿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嘴里喷出大口鲜血,溅在竹叶青的酒坛上,别具讽刺。
16.
陆岩死了,死不瞑目。
官差用草席一卷把他扔在乱葬岗,将军府被收回,里面有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婆子被赶到大街。
民众堵在安阳侯府门前看笑话,侯府紧闭大门,并不想和造反的家室有任何联系。
因为那纸放妻书我没有被牵连,柳如萱道了一声保重便向家乡行去,她已报了仇完成任务,该分道扬镳了。
我看着身后背着包裹兴致勃勃的桃枝,自觉云游天下这件事……似乎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