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我向住在我上铺的竹马表白了。
他嘲笑我输了游戏,转头让我帮他追校花。
我看着他从恋爱到结婚又生子。
可他心知肚明,我的暗恋是真的,表白也是。
1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好像下一秒就会炸开。
我酒量不好,昨天聚餐又喝多,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疼到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幸亏是周末不用上课,我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我缓缓闭上眼睛,希望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脑海中闪过昨晚的画面,我崩溃地侧过身,拉过被子盖在脸上。
我趁着酒意向竹马沈墨表白了,他错愕的神情清晰地落入我眼中,只是没等他细问,我就昏睡过去。
现在想来这反而救了我一命。
沈墨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我听见响动下意识偏头去看,不期然与他四目相对。
我和他同时愣住,昨晚的记忆又在脑海中翻涌,热意从脖子爬上耳根,我慌乱地错开视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道:你回来了啊。
他眼神乱飘,应了一声。
顿时空气陷入沉寂,我和他都没有再说话,尴尬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我率先打破沉默,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怎么还傻站着
他的反应明显不正常,和平常不着调的样子判若两人,心头冒出一个糟糕的猜测:他是不是把我昨天的表白当真了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内心忐忑,那他会怎么看我
他会觉得我恶心吗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想到最坏的结果,我的心脏猛地揪起,我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裤腿,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沉默半晌,终于动了,朝我走来:给你带的饭。
没有调侃,没有戏弄,我死死地掐紧掌心,不知是宿醉尚未清醒,还是不习惯他如此陌生的态度,一股慌乱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离我三步远,伸手把早餐递给我,我垂眸看去,是我喜欢的茶叶蛋和豆浆,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犹如天堑。
大概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了吧。
我有些失神,沈墨催促了我几下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接。
然而刚朝他探去,身子便晃了晃,不受控制地歪向一旁,我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以免摔在地上。
他短暂地愣神,也赶忙伸出手来捞我,却被我揪住衣领,重心不稳,整个人朝我压来。
温热的手掌落在我的后腰,另一只手护住了我的后脑勺,虽然摔倒了,但是我并不痛。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我单薄的睡衣传递到皮肤,像被热水烫过一样蔓延到心头。
我和他的距离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每一根睫毛,我们的呼吸相互交织,室内的温度节节攀升,我只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沈墨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抿起嘴唇,从我身上爬起来,语气里带着些许责怪:多大的人了还站不稳。
我自觉理亏,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辩解,朝他伸出右手。他明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四肢无力,浑身发软,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他这么一拉,我又跌进了他怀里。
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僵硬。
2
熟悉的草莓味萦绕在我鼻腔,我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他身上,脑子里一团糨糊,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用的草莓味洗衣液。
我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的肌肉紧绷,动作僵硬,更不自然了。
他察觉到不对劲,把我推开一些,眉头紧锁: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我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完全没听见,浑身仿佛有火烧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只能微张着嘴。
沈墨眼睫轻颤,慢慢朝我靠近,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到我的嘴唇,那温度让我贪恋,我伸出舌头舔了舔。
沈墨猛地推开,脸色大变,把我推开。
我浑身发软,被他这么一推往后仰倒,整个人向下坠,他急忙架住我,把我往床上拖。
我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朦胧的视线中,熟悉的身影忙忙碌碌,给我量体温,喂我吃药,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梦里,沈墨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神情专注而认真地朝我吻过来。
我满心欢喜,闭上眼睛回应。
嘴唇相触的瞬间,刺耳的铃声闯入,一切化作泡影。
我的手胡乱地摸向声源,美梦被破坏心下烦躁,也没看是谁就接起来:谁有事
对面愣了一下,嗓音含笑又带着些许无奈:昨天我勤勤恳恳地照顾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精神一振,混沌的大脑立马清醒过来,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想到昨天那个意外的吻,喉咙发紧,声音都变得干涩起来:
啊,是你啊,怎么了
手指掐着手心,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烧退了吗
嗯。
那你赶紧穿上衣服过来,定位已经发给你了,兄弟的幸福就靠你了!他兴奋的声音透过手机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应下,挂断电话,微信唯一置顶的聊天框跟着
99+
的红点。
隐秘的喜悦在无人知道的阴暗角落里慢慢将我包裹,我点开聊天框,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来不及收回就凝固在脸上。
他说他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
他说了他们相遇的过程,一开始是文字,后来是语音。
燕子,她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不知道胖橘我也在喂,刚刚她……
点开一条,放完就自动播放下去,沈墨激动欣喜的声音在寝室里飘荡。
他讲述的美好初遇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到他说:燕子,我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我眨了眨眼睛,脑子像生锈了一般无法思考,过了许久才缓缓在他发来的定位下回复:【马上。】
沈墨真的很急,他又一次催促我:【十万火急啊燕子,快快快!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求求你救救哥吧!】
我一边唾弃自己是个冤种,一边却又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
很快我就看见了她。
没办法,沈墨太过显眼,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他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鲜艳颜色的短袖,只需一眼,我就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他。
他身旁的姑娘也格外夺目,外表靓丽,只是那张脸意外熟悉。
我恍然间回忆起大二那年,新晋校花的学妹满脸羞涩地跑来问我沈墨是不是单身。
那时沈墨刚打完球,去超市买水,我站在树荫下等他。
学妹双颊绯红,声音小心翼翼,我抬头看向沈墨,超市人山人海,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我恶向胆边生,鬼使神差地对学妹说:他已经有对象了。
话音一落我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是个卑鄙小人。
同时紧紧盯着学妹的表情,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遥遥望着沈墨的背影出神。
见她信了,我心中升腾起丝丝窃喜,学妹最终失望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向我道谢。
沈墨买完水出来塞给我一瓶,我们如同以往,勾肩搭背地回宿舍。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在确认他并没有看见学妹时,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这才发现,做了亏心事的我,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黏嗒嗒的一片。
幸好他没看见她。
因为学妹,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而现在,我看着路边耳根都通红的两人,如遭雷击。
两年前我怀揣着私心撒下的谎,两年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正主拆穿。
心乱如麻,我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
令我绝望的是,沈墨腼腆挠头,为了掩饰尴尬看向我这边,不期然与我对上眼。
他朝我招手:燕子,这里!
我有些无措地走过去望向他,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与他身旁的女孩四目相对,心猛地一颤。
女孩的眼睛干净澄澈,偏棕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我不安惊惶的模样,她眉眼微弯:又见面了,学长,我叫夏若妍。
3
我匆匆错开视线,眼神乱飘,找不到视觉中心,胡乱地点点头,不敢去看她,更不敢看沈墨现在的表情。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很卑鄙,仅仅是因为我那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就破坏了他的缘分
沈墨搭上我的肩,压得我一个趔趄:你们认识啊那我就不用介绍了啊。
我一顿,她没告诉他
我慢吞吞地直起身,女孩笑容明媚: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她意味深长地朝我抛来一个眼神,我怔怔地与她对视,不敢相信她竟然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
她应该知道当初我骗了她。
沈墨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笑了两声,招呼着女孩进门,他与我勾肩搭背落后几步,和我咬耳朵:
好小子,你明知道我喜欢这样的,竟然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我尚未从虚惊中缓过神来,苍白地解释:不太熟嘛,就见过一次。
帮我,燕子,我觉得错过她我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畔恳求,呼出的热气洒在耳尖,我有些不适地躲开他,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偏头回应他:好。
他原本搭在我肩上的手陡然落空,下一秒他伸手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燕子,你怎么……
我讶异回头,撞进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我清楚地看到他瞳孔震颤,猛然一缩,像被烫到一般甩开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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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得急,被他这么一拽一甩重心不稳,歪向一旁。
眼看头就要磕在玻璃门上摔个狗啃屎,沈墨朝我扑过来抱住我,垫在我身下。
我一只手撑着地,看他神情扭曲而痛苦。
一旦我松手,我就会摔进他怀里。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暧昧的私语,通通落入我耳中。
哎哟,两个帅哥,这是可以的吗
嘿嘿,果然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沈墨也听到了,我和他同时抬眸,两两相望,又默契地移开视线,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他应该没忘记昨天的事。
刚才突然甩开我,恐怕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吻吧。
我垂眸掩下汹涌的情绪,他推搡我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别扭:快起来,你好重。
我从他身上滑坐到地上,指着他笑:神经病,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谁让你刚刚要拽我的
我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眼角带上湿意,我抹着沁出的眼泪嘲笑他。沈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要锁我喉:我刚救了你一条狗命,你竟然还敢笑我!
我胜券在握,指了指前面提醒他:你猜她会不会嫌弃你幼稚
他顿了顿,一脸正色,装模作样地从我身边走过:谁跟你一样,幼稚。
我眉眼含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迁就她的身高,微微低下头和她说话。
嘴唇一张一合就逗得人家眉开眼笑,我唇边勉强扯起的弧度一点点消弭,这不是聊得挺好吗还叫我来干什么
我们走进一间包厢,里面还有一堆人,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看见我颇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沈墨直接把我塞到女生旁边坐下,冲我一阵挤眉弄眼,我恍然大悟,原来不只是要我当军师啊,这还是一场联谊会。
4
女生长得很可爱,声音也细细的,很温柔:你、你好,我是若妍的朋友,我叫苏瑶。
我敷衍地点头,随口说了自己的名字,看着面前的酒杯发呆。
四周喧嚣,我正好坐在他俩对面,看他们亲昵地咬耳朵,说小话,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曾越界。
沈墨殷勤地给她倒饮料,挡酒,无微不至,惹得包厢里的众人鼓掌起哄。
不知是包厢太热,还是两人都喝了酒,又或许是气氛到了。
二人脸颊绯红,别过脸不敢看对方,又低下头悄悄撩起眼皮,偷偷看过去,眸光相接的瞬间就迅速移开。
如此反复。
灯光暧昧,气氛喧闹,他们趁乱溜到无人的角落,相谈甚欢。
我酒量不好,曾经,这都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温柔。
自己的宝藏被抢走,我无法控制内心翻涌的嫉妒和不甘,可沈墨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我是个只敢躲在暗处偷偷觊觎宝物的胆小鬼。
而现在,宝物有了真正的主人,我也该退场了。
胳膊突如其来的重量把我飘飞的思绪拽回来,我缓缓转头看过去,是夏若妍的朋友。
她见我转过头,脸唰一下红得彻底,我的目光落在她挽住我的两只手上,她这才察觉不妥,两只手立马缩回去。
学、学长,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喝得有点多了,你别误会,我只是……
她睁着眼睛说话磕磕巴巴,裙子都捏皱了也没发现。
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我再清楚不过了,她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笑意,带着些许倦怠:你喜欢我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微张,连忙摆手:不、不是……啊呸,我是,呸,不……
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脸涨得通红,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我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你别喜欢我,我喜欢男孩子。
她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不动,瞠目结舌地瞪着我。
大抵是没想到我这么坦诚,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看上一个男同吧。
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她得知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哪怕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恶心也不能在我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我唯一在意的,只有……
视线再一次落在沈墨与夏若妍身上,他们看起来进展得很顺利。
他右手手掌包裹住夏若妍纤细白净的手腕,左手不自觉抠着裤缝。
我怔然,盯着他的左手发呆,大概沈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紧张的时候手会抠裤缝。
你很紧张吗
夏若妍隐忍笑意。
沈墨抓着裤缝的手指越发用力,垂着头看地板:你怎么知道
夏若妍指着他的左手,笑得眉眼弯弯:被我发现了,你紧张的时候左手会抓裤缝。
沈墨抬起头仔细回想:对诶,我自己都没发现,现在被你发现了。
他的手掌慢慢下滑,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夏若妍的手,试探性地问:那这算是我们之前的小秘密吗
夏若妍眨了眨眼睛:当然算啦!
二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
我狼狈地收回视线,再次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我第一次觉得会唇语是这么失败的技能。
我相信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小习惯。
曾经我因为这些窃喜,以为我是特别的。
而现在却因为我太过了解他,那些独属于我的小秘密被其他人发现,最后化作一柄利剑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化太明显了,别人根本插不进去。
我也没了喝酒的心情,心中格外烦躁,恹恹地提不起兴趣,胸口堵得慌,连呼吸都带着无法忽视的抽痛。
我迫使自己不去看他们,包厢里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吵得我脑仁疼,刚想起身出去透透气,或者干脆直接回去。
包厢里的气氛骤然一热,所有人都在鼓掌起哄:礼言!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转瓶子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桌上,绿色的啤酒瓶瓶口直直地对着我。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墨,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我,似是在期待我的选择。
心口蓦然一烫,被他注意还是让我忍不住心生欢喜。
我注意到他和夏若妍之间靠得很近,完全没有下午的距离感,进展得很顺利。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被我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要扫兴了。
我选大冒险。
我果断放弃真心话,毕竟这种问题无法避免要涉及到喜欢的人,我可不想将自己的小秘密暴露在人前。
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这场聚会的组织者嘿嘿一笑,对我说:那就和你右手边的人接个吻吧。
5
玩儿这么大
我的右手边赫然就是苏瑶,这场聚会分明就是有预谋的撮合。
苏瑶心不在焉,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夏若妍在反复确认她没有什么不舒服后,才告诉她大冒险的内容。
苏瑶一脸纠结地看向我。
我暗自叹了口气:可以吗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罚酒。
苏瑶吸了口气:不、不介意,来吧!
她闭上眼睛仰着头,一副大义凛然赴死的模样,垂落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我捧住她的脸,大拇指按住她的嘴唇,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我借着昏暗的灯光吻在了我的手指上,成功蒙混过关。
吻落下的那一刻,气氛被尖叫声推向高潮,我余光飘向沈墨,我始终期待着他会不会对我也有一点在意,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出所料,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上去无比高兴,像是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我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睫,轻声在于露露耳边说了一句抱歉,趁所有人都没发现,起身离开了。
出了包厢我才豁然松了口气,差点就被发现了。
我盯着走廊的吊灯出神,灯光刺得我眼睛发酸,微微湿润。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他就好了。
那样也许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装傻充愣,堂而皇之地待在他身边。
可偏偏他一丝一毫的反常,我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
门口那一摔,让他以为我不记得昨天的吻。
刚刚的借位则打消他的怀疑。
我靠着墙,身体慢慢下滑,双手环抱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我把头埋进双臂,滚烫的眼泪浸湿衬衫。
我了解沈墨,而他同样了解我。
他惯于自我安慰,当发生了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时,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相信自己的答案。
于是我给他提供合理的借口,这样他就可以忽略真相,固执地坚守自己的那一套。
那些细小的违和感根本不重要,就像他知道我根本不会和刚认识的女生接吻,却还是选择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相信我喜欢女生,而不是他。
我们心照不宣,粉饰太平,即便我和他心知肚明。
沈墨是不安的,变着法地试探我。
他追求夏若妍的每一次约会都是我精心策划的,从衣着精致到发丝。
他的每一次试探,故作轻松的语气都被我看在眼里。
我暗自发笑,强忍下内心的苦涩,暗恋八年我都能伪装得天衣无缝不被他发现,他这些试探在我看来完全是小儿科。
只要我不想,他一辈子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为他出谋划策,他看不出任何端倪,直到他眼中的猜疑完全消失,我们就还会像以前一样要好。
但我还是察觉到变化了,越来越少的肢体接触,一触碰就会避开的视线,频繁落在我唇上的目光。
我独自咽下所有的委屈,在寂静的夜里任由情绪宣泄,又在白天微笑地看着他和夏若妍出双入对。
就这样吧,哪怕连朋友也做不成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能幸福。
我除了沈墨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他和夏若妍需要二人世界,我总去当电灯泡终归是不合适,再加上沈墨心有芥蒂,我一个人的时间渐渐长了起来。
一个人吃饭上课散步,偶尔能碰到正在约会的沈墨与夏若妍也只是笑着打个招呼。
沈墨浑不在意,倒是夏若妍每每见到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心生疑惑。
我们一直没有真正的相处时间。
大四空闲时间多,我又一个人,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情来。
我出生在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家庭里,父亲酗酒,母亲柔弱,和大部分家暴家庭配置一样。
沈墨住在我隔壁,他的情况就与我完全相反,我靠着墙总能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
我只能缩在墙角抱着自己悄悄听着,幻想着在那边的小孩是我。
直到父亲醉酒后失手将母亲活活打死,而我被母亲牢牢护在身下躲过一劫。
父亲被判了十年,奶奶把我带到乡下抚养,我都没有见过沈墨。
只知道隔壁有个很幸福的小孩儿。
但我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沈墨也回乡了,依旧住我隔壁。
他主动跑来找我玩儿,招猫逗狗遛鸟,我长期营养不良显得羸弱的身体他也不嫌弃,走哪儿把我带到哪儿。
我比同龄的小孩儿更瘦弱,身板也小,总是有一些熊孩子仗着自己身材高大就跑来欺负我,嘲讽我是杀人犯的孩子。
我气不过,冲上去要和他们干架,结果就是我被他们单方面殴打。
沈墨笨拙地给我处理伤口,像个小大人一样念叨:你打不过就跑呗,真是笨!
他叮嘱我好好待着,他去去就回。
我没听他的,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看见他找到那群人,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威胁他们不准再欺负我,否则还会揍他们。
沈墨学了几年武术,赢了但不算体面,依旧满身伤,疼得龇牙咧嘴。
我在他回来之前就乖乖坐好,他一瘸一拐地回来,面对我的询问只是骄傲地说:大侠的事情你少管,以后哥罩你!
我笑嘻嘻地点头,他也不让我给他处理伤口,还说这是勇士的勋章,当晚隔壁鸡飞狗跳,他哭得撕心裂肺说再也不打架了。
第二天他跑来找我,假装无事发生。
我憋着笑,配合他演戏。
他一罩就是
14
年,从
7
岁到现在的
21
岁。
我的骑士终究不再属于我了。
6

22
岁生日那天,沈墨忘记了。
这是我们相识后他缺席的第一个我的生日,但我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个,或许以后的生日都不会有他陪我一起过了。
于露露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执意要给我过生日,说是报答我的不隐瞒之恩,感谢我的坦诚,没有欺骗她。
我百般拒绝都没有用,明明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拒绝不了,只能妥协。
在夜市等待于露露的时候,正巧碰到夏若妍挽着沈墨朝我这边走来。
当我发现他们准备转身躲开,假装没看见时已经来不及了,夏若妍一看见我竟然立马松开了挽着沈墨的双手。
我有些茫然,有一种情人见正宫的荒谬感,而我是那个正宫。
夏若妍的反应太过不同寻常,我和沈墨都蒙了,夏若妍不自然地朝我抿唇一笑,眸中是深深的歉疚。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和她交集不深,要说愧疚也该是我对她愧疚吧,怎么还反过来了
沈墨神经大条,忽视掉夏若妍的反常拍拍我的肩膀和我打招呼:燕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笑了笑,语气甚至有些疏离:没什么,随便逛逛。
嘿呀!生日快……于露露从我身后跳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多出来的两个人给惊得咽了回去。
沈墨听了猛然意识到今天是我的生日,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我去,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对不起燕子,我……
我连忙打断他,生怕他的无心之言又在我的心上狠狠扎几刀:没事没事,这不是有人陪我过了吗
沈墨眼眸微动,看了一眼捧着蛋糕装鹌鹑的于露露,叹了口气:燕子你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改天一定补偿你。
我怕事情越来越麻烦,环顾四周看到小摊上的大眼仔挂件,上前一步捏在手里,趁沈墨还没说出别的话来先一步开口:这样吧,你买一个这个送给我就当补偿了。
沈墨端详着我手里的挂件,眉头拧起:这个是不是太随便了要不……
别,不用,我挺喜欢这个的,就这个吧。
我语速飞快,牢牢把挂件握在掌心,语气坚定。
沈墨眼神复杂,掏出手机扫码付款:那你和她好好过,我改天一定补偿你。
我笑而不语,和他们挥手告别。
夏若妍一步走三回头,眸中的愧色更深,落在我手中挂件上的眼神无比挣扎。
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我淡然地揣进兜里,紧紧捏着,直到汗水将它的外壳沾湿,我心有顾虑,才缓缓抽出手。
于露露语带同情和怜悯:你喜欢他,可现在他连你生日都不记得了。
我垂眸失笑,在她不解的注视下摸出大眼仔,按下顶部的开关,大眼仔的眼睛迸发出刺眼的白光,伴随着一声清脆的I
love
you。
一切喧嚣似乎都成了背景板,只有那一句莫名悲凉的告白清晰地落在耳畔。
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大眼仔硕大的眼睛,缓缓道: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沈墨最终没有给我补上生日。
怕他自责,我故意和于露露走得很近,甚至告诉他我们在恋爱,于露露出于对我的同情尽心尽力地扮演我的女朋友。
沈墨和夏若妍的感情越来越稳定,于露露告诉我,他们已经见过家长,决定毕业后就结婚了。
她歪着头打量我:你没事吧
我神色如常:没事啊,早有预料嘛!
她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可能是觉得我在强颜欢笑吧。
我一遍遍按响大眼仔,听着它一遍遍告白,安然入睡。
沈墨很幸福就已经足够了,即便给他幸福的人不是我也无所谓。
我只是希望点亮我整个青春的少年能够得偿所愿,就算我没有站在他未来的路上。
7
毕业前夕,我们难得聚在一起。
我和他都喝了点酒,站在阳台上吹风,我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隔阂正在消融。
他忽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郑重地叫了我的名字:礼言,对不起。
我心头一震,手有些抖,仍竭力控制自己,轻轻拍拍他的背:多大人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不够稳重。
我假装没听懂,这个话题就被我轻而易举地揭过,难得我们之间的气氛这么和谐融洽,我不想破坏这一刻。
很多时候,装傻是最明智的决定。
我们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后半夜。
奶奶听说你要结婚可高兴了,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喝到你的喜酒。
我笑眯眯道。
沈墨一脸骄傲:咱奶奶一定能长命百岁,以后还能喝你的喜酒。
我笑而不语。
没想到,奶奶不仅没有喝到我的喜酒,连沈墨的都没喝到。
我的人渣父亲出狱后辗转打听到了我们现在的住处,威胁奶奶交出养老金,不然就到我的学校来闹事。
正值毕业季,奶奶担心影响我的学业,就没告诉我,而我忙于毕业答辩,忽视了奶奶。
渣爹尝到甜头,三番五次用同样的话术威胁奶奶拿钱。
奶奶实在是拿不出钱了,被狠狠打了一顿。
老年人身子骨虚,这一下就不行了。
当我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我匆匆赶到医院,奶奶已经快不行了。
她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看见我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臂朝我挥了挥,示意我过去。
刚拍完毕业照我匆匆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看见奶奶这副样子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她病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哽咽道:奶奶,你撑住,你还要喝沈墨的喜酒呢。
奶奶缓缓摇摇头,用尽她最大的力气捏紧了我的手,声音微弱:算啦,吃不到你和小墨的喜酒,算啦。
我直愣愣地盯着奶奶慈祥的面容,有些不可置信,奶奶竟然知道。
嘘,我知道,是秘密对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呆地点头。
你以为能瞒住奶奶吗乖孙的心思我都懂。
老太太此刻看起上去还颇为骄傲,我垂着头感受着她的体温。
巨大的恐慌裹挟着我,我知道无力回天,该怎么做才能让仅剩的时间更有意义我都不清楚。
只能像头刚出生的幼兽,紧紧贴住她,妄图以此获得安全感。
奶奶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摸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我的手心,眼中满是得意:这个我没给他,要留给我的乖孙。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啦,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些钱是奶奶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
她一口气说完,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汲取氧气,回握住我的那只手渐渐失了力气,一点点下坠。
我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抓住她的手,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即使我拼尽全力也握不住,它还是慢慢从我的掌心滑落。
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叫声,上面的图像变成一条直线。
我绝望地跪坐在地上,我唯一的亲人离开了。
沈墨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燕子,奶奶怎么样了
我泪流满面,机械地转过头去,挤出一个微笑:奶奶走了。
沈墨瞪大了眼睛,随后默不作声地跪在奶奶病床前磕了三个头。
8
我平静地处理完奶奶的后事,将她的骨灰带在身上,奶奶一定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被人渣打搅。
毁掉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毁掉一个烂人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大四我创业成功,本以为可以带奶奶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一切都毁了。
而现在,这些东西成了我为奶奶复仇的资本。
他离我三步远,伸手把早餐递给我,我垂眸看去,是我喜欢的茶叶蛋和豆浆,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犹如天堑。
我我他进了戒毒所,以他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还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
他那些朋友也没跑掉,毕竟泄露奶奶住址的人就是他们。
我表现得太过平静,沈墨很是担心,他们的婚礼都因为这事儿推迟了。
我觉得很是没必要,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我将公司所有股份全都转让给沈墨,在他们新的婚期寄出,就当作是我给他们的新婚礼物了。
我揣着奶奶的骨灰独自踏上前往异国他乡的路,让我意外的是夏若妍竟然追上来了。
她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停在我面前: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我有些疑惑,还是耐心地等她平复气息。
夏若妍抬起眼睛看我,直起身子再一个
90°
鞠躬把我吓了一跳:对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吧,那时候骗了你。
她又露出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知道我时间不多,也没犹豫多久:露露告诉我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他,对不起,是我抢走了他,可是我也做不到放弃他,我……
我淡然一笑:你在说什么呢我和他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夏若妍红了眼眶:谢谢你。
我笑着和她道别,她身后是唯唯诺诺不敢上前的于露露,我就知道,我要走这件事只跟她说过。
我转身拖着行李箱登上属于我的航班。
爱而不得的滋味太苦,我让他们错过了两年,让她白白经受两年折磨,本就是我的错,她又何必愧疚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摸出口袋里的大眼仔按动开关,这一次没有那一句略显悲伤的I
love
you。
我愣了愣,原来是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