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我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情愫暗生,他对我许下白首之约。
幽冥地狱中,他却将我推入无底深渊,踩着我的命飞升成仙。
我九死一生,改头换面重返仙界,只为让他以命抵命。
可诛心阵中,他任由长剑穿透胸膛,惨然一笑：卿卿,偌大仙宫再也没有你,这颗心早就该还你。
1.
我还记得初遇凌时尽那日。
他浑身浴血倒在栖梧山上。
眉眼中满是对生的渴望,那对强大的偏执令我心惊。
我被他眼中的情绪打动,把他带回了凤霄宗,用秘术救回他的性命。
从那以后,他会在我翻阅古籍遍寻不到时讲起隐世家族的辛秘。
与我在月下执剑相对又默契指点,在斩杀魔兽时做彼此的后盾。
他的温柔强大让我倾心。
漫漫仙途太过寂寞,我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知己。
我们在天道的见证下结为道侣,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我们会携手修炼,共赴仙途。
可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秘宝出世,那是能助人踏上仙途的升仙令。
听闻这个消息时,凌时尽抓住我的手,眼含炙热。
卿卿,我与你距飞升只差一步,这是天大的机缘啊！
我犹豫,可幽冥地狱中危险重重,稍有不慎……
不等我说完凌时尽便松开了手,神色失落。
这秘宝我本有意当作生辰礼物送你,卿卿不愿我独自前往便是。
我不忍,我懂他对实力的渴望,最终答应与他一同前往。
幽冥地狱中,血色瘴气弥漫。
一路走来危险重重,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伤。
凌时尽为了护我,更是受了重伤。
越靠近秘宝所在的位置,我们越是感觉力不从心。
看着凌时尽带着血痕的冷冽面容,我心中暗下决定：
如果这次能取得升仙令,定要让他率先飞升。以我的资质飞升只是时间问题,到时我们定会在仙界再相见,再做一对神仙眷侣。
幽冥地狱中鬼怪攻击越发密集。
我的功力几乎只剩一成,好在我们已经靠近升仙令所在位置。
灵光乍现,秘宝就在眼前,凌时尽已经飞身跃向升仙令。
然而一阵嘶吼如尖利的钢针刺入我的耳膜,这秘宝竟有高阶魔兽看守！
走！
我奋力挥剑抵挡魔兽一击,几欲吐血。
升仙令已无足轻重,再不走我们都要葬身于此！
凌时尽身形不停,夺得升仙令的那刻。
魔兽已然狂化,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兽口向我们咬来时,凌时尽突然抓住我的肩膀。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说出口的话语却让人如坠冰窟：
对不起卿卿。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推了出去。
不！
魔兽布满倒刺的巨口将我吞噬,剧痛袭来。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终于明白。
原来那些誓言和缱绻,终究抵不过他对飞升的执念。
而我,不过是他飞升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2.
幽冥地狱的血色至今难忘。
被兽口撕碎的痛苦仍让我胆寒。
我在无边的黑暗里筋骨一寸寸破碎又重组时。
他却带着我的命数踏破凌霄,成为九重天最年轻的仙尊。
三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天雷劈落在身上时,我已分不清心中翻涌的是恨意还是即将见到凌时尽的快意。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被凌时尽背叛的卿颜,只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新晋上仙虞烬。
琉璃宴上。
看着凌时尽那依旧清俊的身姿。
我几乎快掩不住眼里的恨意和脱口而出的质问。
曾经芝兰玉树的人如今却好像蒙了一层阴翳,而我只觉得他惺惺作态。
宴席间,我抬袖刻意帮他拂落袍角沾染的几片腐臭枯叶——那是来自幽冥地狱的噬心藤,我心中冷笑。
多谢,这位仙子周身的气度很像我一个故人。
他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沙哑。
我抬眸浅笑：
不知仙君的这位故人是仙君的什么人
凌时尽闻言失神。
玉盏递出的刹那,一缕寒毒悄然融入。
他似是沉浸在回忆里,毫无察觉一口饮下。
三日后诛仙台大战。
我执涅槃剑斩杀一众妖魔,刻意使出熟悉的剑法。
凌时尽心神一震连手中的剑光都慢了几分,他飞身而下时眼神中带着急切。
这招七星杀招…你和凤霄宗有何关系
我淡淡一笑：
我自是由凤霄宗飞升而来。
手中招式不停,却故意卖了个破绽。
魔兽攻击袭来,凌时尽下意识以剑气抵挡。
寒毒悄然发作,灵力运行间他吐出一口黑血,凌时尽被魔兽重伤。
是夜。
我潜入凌时尽的寝宫,冷眼看着他寒毒发作额角沁出冷汗。
趁他重伤,我施展浑魄术侵入他的意识。
但他自主意识太过强烈,我未能成功入梦,却被迫看到了他过去的记忆。
少年凌时尽跪在满地骸骨间,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母亲。
记住,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守护在意的人...
我看着少年的眼眶沁出血泪,满目对自己的怨恨与对实力的渴望。
宗门试炼场上。
十六岁的凌时尽被同门围殴,肋骨断裂的脆响伴随着嘲笑声：
隐世家族的落魄犬,也配觊觎首席之位
布满伤痕的手指扣进地里,灵力暴起振飞所有人的法器,飞溅的碎片在他不甘的脸上划出血痕。
幽冥地狱中。
魔兽巨口袭来时,我看见凌时尽紧握升仙令。
他瞳孔剧烈震颤,满脸挣扎,推我入兽口的手已经伸出。
他的意识却突然开始混乱,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下一瞬我突然被弹出他的识海！
现实中的凌时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卿卿...
我一惊,却发现他只是沉浸在幻境中。
我摇摇头甩掉刚才的怔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他过往经历再如何悲惨,也不该踩着我的血肉往上爬！
我抽回手时,视线扫过他枕边被修补好的碎玉。
那是当年我们的定情玉佩,如今看来只觉得嘲讽。
3.
自从得知我来自凤霄宗后,凌时尽对我颇多照顾。
而我在洞悉他执念的根源后,只觉计划更加得心应手。
得知凌时尽要下界追查魔尊踪迹那天,我去找他要求一同前往。
此番可能危险...
他正要拒绝,却看到我假装不经意露出的剑穗。
他微微一顿：
你这剑穗倒是别致。
我掩住眼底冷笑,抬眸佯作怀念。
这剑穗的编法还是宗主亲传,可惜...
凌时尽慌乱移开视线。
我又拿出一份透露魔尊踪迹的密卷作为筹码。
我与你一同下界,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凌时尽犹豫片刻最终答应我一同前往。
与我们一同下界的还有一个无妄仙君。
我直觉此人看似随意却总是暗含深意的观察我,心中暗自提防。
魔尊的踪迹最后消失在一片被魔气笼罩的古城中。
刚踏入城中,周围场景便是一变。
脚下灵力流转间,我已经认出这是上古魔阵浮生阵。
踏入此阵就会不由自主被控制,走向阵法设定的死局。
执念越深越难挣脱,我不在浮生阵的约束规则之内。
我心念一动,幻化成与原本的卿颜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阵法运转。
凌时尽成了大宗门天赋卓绝的弟子,而我是与他倾心相爱的小师妹。
两情缱绻,恰似过去的卿颜和凌时尽。
然而随着剧情推进,封印千年的魔物出世屠尽宗门上下。
魔物狞笑着戏耍般的要他杀了自己最爱的小师妹。
他颤抖着手用剑刺穿小师妹的心脏,随后自裁。
阵法再次循环,他对着那张酷似卿颜的脸再也下不了手。
转头想与魔物同归于尽,却被魔物残忍杀害,弱小的可怜。
阵法一次次循环,凌时尽的灵力疯狂消耗,眼睛越发血红,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我早已抽离出来,在一旁冷眼旁观凌时尽走向死局。
萧无妄倚在一旁,戏谑的开口：
你与他有仇不过这时尽仙君执念竟如此之重,被区区阵法控制至此。
我不再伪装冷冷开口：
与你无关。
萧无妄站直身子。
是与我无关,可如今情况不明,他不能死在这。
说着折扇轻点阵眼,幻境破除。
凌时尽慢慢从迷惘中清醒过来。
似是接受不了自己再次杀了卿颜的事实,面色惨白喷出一口心头血。
4.
我们进入真正的古城已有一日有余,却始终不见魔尊踪迹。
凌时尽自幻境出来便躲避不知如何面对幻境中扮演小师妹的我。
萧无妄又对什么都不上心,寻找魔尊的重任落在我身上。
暗巷深处,一股魔气突然席卷而来。
我旋身祭出涅槃剑与魔气相撞,魔尊桀桀怪笑着现身。
萧无妄甩出折扇化作密集流光进行牵制。
凌时尽一剑正要刺向魔尊面门,魔尊身影瞬间原地消失。
左侧！
我大喊提醒,情急之下顾不得伪装,手中结印施展出秘术。
却见凌时尽分神望向我,攻势出现破绽。
萧无妄及时补上剑招,可魔尊已撕开空间裂缝。
阴恻恻的声音在巷中回响：
仙君连自己的道侣都能杀,不如早日与我们魔物为伍吧,哈哈哈哈哈！
凌时尽怔在原地,我知道,心魔的种子怕是已经种下。
而此次任务失败,更是有失职的诘问等着他。
回到仙界后,凌时尽看我的目光愈发复杂。
他常以商讨事务为由登门,却又看着我发呆,目光幽深仿佛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只有我知道,他在看早已死在幽冥地狱中的卿颜。
某次在神机阁中查阅典籍时,他忽然伸手替我捻去发间花瓣,就像曾经无数次他做过的那样。
我抬头静静与他对视,他好像猛然醒悟我不是曾经的卿颜,眼底满是挣扎的道了声抱歉。
一日他甚至犹豫着开口问我：
虞烬,你也来自凤霄宗,可知……宗门是否有秘法能保人不死
我心中一紧却又了然。
自然是没有的。
凌时尽神情变得失望。
神机阁外。
萧无妄闲闲倚坐在树上,见我出来优雅的一跃而下。
自从下界回来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时常出现在我身边。
我照例无视他的存在,他却追上来又说一些让人不堪其扰的话：
虞烬仙子的手段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不过你觉不觉得一个人太孤单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我直接施展仙术离开此地,身后聒噪的萧无妄还在传音：
你考虑一下,我真的是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我淡淡垂眸,如今的我谁也不相信,我再不会重蹈覆辙。
5.
截杀魔尊失败后,魔尊逃回魔界向九重天发起进攻。
仙魔大战当前,一切私人恩怨都要放在一边。
我执涅槃剑立于凌时尽一旁,为将功补过他被任命为此次大战的主将。
猩红的魔雾漫过诛仙台,我挥剑劈开迎面袭来的魔物。
却见头顶邪云密布,骷髅魔气混着不祥的气息压下来。
不好！是幽冥灭神阵！
我心中一紧闪身欲出阵法。
不远处的凌时尽动作却突然一滞。
他的视线定在阵法中央,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被魔物围攻。
那眉眼,那身形,赫然是我还是卿颜时的模样！
我来不及阻拦。
卿卿！
他目眦欲裂,不顾一切飞身冲去。
凌时尽一走,战况失衡,大批魔物朝我涌来。
我被牵制住脚步再难出阵法！
灭神阵已朝我压下来。
我抬剑抵挡,手中涅槃剑不堪重负发出嗡嗡的闷响。
下一瞬便再也负荷不住直接断裂,我神魂受损喷出一口鲜血。
庞大的压力下,秘术失效,刻在神魂上的同心契显现了出来。
涅槃重生后什么都可以改变。
唯独我与凌时尽对着天道结下的道侣契约,早已刻于神魂之上无法抹去。
已经远离阵法中心的凌时尽感召到同心契。
他怔愣的抬头,遥遥朝我望了过来,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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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时尽怀中抱着的卿颜诡异一笑。
面容寸寸化为鳞片,露出魔物的真面目,五指化爪插入凌时尽胸口。
不——
筋骨在阵法威压下断裂时,我听见凌时尽的嘶吼穿透战场。
他手中仙剑正中魔物眉心。
我半跪在碎石上,喉间腥甜。
萧无妄的折扇横在我眼前,扇骨已开始折裂,却依然为我抵挡住大部分威压。
他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朝我跃来,抓起我向阵法外奔逃时,灭神阵马上要彻底开启。
我顾不上身受重伤,逼出精血施展秘术,延缓阵法。
阵法在我们身后彻底启动,其间的一切神魔皆化作了血雾。
凌时尽踉跄着跌落在我面前：
卿…卿卿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又颤抖着收回,眼中落下血泪。
我想笑,却咳出大片鲜血染红衣襟,手中断成两截的涅槃剑掉落在地。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凌时尽疯狂挥剑斩退魔潮,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
撑住,我带你回……
我彻底陷入黑暗。
6.
我从剧痛中醒来时,屋内药香弥漫。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萧无妄按住肩膀。
别乱动,你仙格已毁,仙力尽失。
我呼吸一窒。
萧无妄看我一眼：
别紧张,凌时尽已经为你去取重塑仙格的妄生花了。
凌时尽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时,白色衣袍沾满了泥泞,手中妄生花却完好无损。
与我对视的瞬间,他瞳孔震颤随后狂喜,颤声道：
卿…卿
我讽刺一笑：
何来卿卿昔日的卿颜早已死在幽冥地狱,如今只有地狱爬上来的冤魂虞烬！
他踉跄着后退,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见他如此我心中快意涌上喉头,血气弥漫口腔。
萧无妄突然握住我的手,灵力顺着经脉输送而来。
先疗伤,别的事以后再说。
凌时尽落寞转身离开时,我看到他身上除了取妄生花留下的伤外,还有道道血痕浸透白衣。
萧无妄挡在我面前：
不用看了,那不是为取妄生花受的伤,是他自己严重失职受的罚。我无力的闭上眼,身上的痛楚与心底的仇恨令我感到疲惫。
伤势痊愈那日。
我握紧手感受着身体里只恢复了七成的灵力,默默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卿卿。
凌时尽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沙哑和忐忑。
我转身再也不用伪装,眼中淬满寒意。
凌时尽的目光变得慌乱,抬手,修复好的涅槃剑出现在我眼前。
这把剑我修好了,我看这把命剑对你似是极为重要…
话音未落,我忽而一笑：
你可知这把剑的来历
凌时尽怔愣一下,却又因为我愿意与他交谈眼神变得喜悦。
不知,卿卿可愿相告
这把剑是我在幽冥地狱中被撕碎的骨血所炼！自是极为重要。
凌时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我拿过涅槃剑,手中灵力往剑的接口处汇入,一声铮鸣过后涅槃剑再次断为两半。
我轻轻在他耳边说：这把剑由你来修,只会让我恶心！
凌时尽面色惨败却又挤出一个笑：
卿卿大好后,可以来天罚台观刑。
我退开。
仙君邀请自然要去。
7.
天罚台罡风阵阵。
我看着远处的凌时尽跪在刑台中央。
昔日矜贵的白袍血污不堪,雷刑鞭抽在他身上,挺直的脊背逐渐弯曲。
我观他状态便可得知,他身上取妄生花受的伤还没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仙格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凌时尽突然抬头。
隔着漫天刑光与我对视,嘴角渗血却艰难勾出一抹笑。
我起身离开不愿再看。
萧无妄斜倚在一旁作摇头状：
如今满天宫里都在议论时尽仙君与魔族勾结,现在连我也来看他受罚了,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瞥他一眼：
你要是不想来可以留在宫里修剑。
萧无妄手一翻,灵光溢彩的涅槃剑出现在我眼前,光芒比之前更盛。
早就修好了。不过这剑的材质竟是凤凰骨,我可用了我不少奇珍异宝。
我正色：
多谢你了,还有救我你也花了不少心思。
萧无妄却神色有异,我心念一动直接问：
神格修补已是不易,这次让我恢复到全盛状态你用了什么药
萧无妄收起随意的态度。
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恢复七成,是凌时尽剔了他的仙格为你入药。
观我面色冷冽又补充：
知你不喜,我与你属性相冲,否则我定不会用他的。
刑台中央雷光依旧在闪烁,我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头也不回的踏出天罚台。
自诛仙台一战后,萧无妄在我身边出现的越发频繁。
这日他又出现在我殿中,佯装叹息：
几日后便是我下界历劫之日,可惜现在也没找到为我护法之人。我瞥他一眼,萧无妄帮我良多,我当然应允为他护法。
几日后,九转轮回灯突然光芒黯淡,萧无妄恐遭不测。
我顾不得其它,将元神注入灯中下界相助。
下界情况凶险异常,暴雨中萧无妄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
我提剑冲上前去,却因灵力被压制还要分神护萧无妄渐渐不敌。
一道黑影突然切入战局,神秘人黑袍猎猎,杀意凛冽。
低沉嗓音裹着灵力穿透战场：
带他走！
我扶着萧无妄慌忙后退,深深的看了一眼神秘人。
多谢相助！。
回到天宫后,我总觉得那日的神秘人的身影有些熟悉,观他气度也不似下界之人。
可上界之人想进入九转轮回灯需燃烧仙魂,极损耗修为。
谁会这么做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8.
烛火明灭,天宫的夜很寂静。
凌时尽独坐在案前,雕刀在手中玉佩上起落。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卿卿看他的冷漠眼神,指尖骤然用力,雕刀深深扎入掌心,鲜血顺着玉佩蜿蜒而下。
身上未愈的内伤与雷刑鞭的痛让他觉得很疲乏,但他不敢入睡。
自飞升后,他时常梦到卿颜。
有时能梦到还在栖梧山,他与卿卿月下练剑,琴瑟和鸣,梦醒后身边却空无一人。
可诛仙台大战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仙格缺失仙魂不稳,他夜夜梦魇。
梦到幽冥地狱的烈焰灼烧肌肤,卿颜绝望的哭喊穿透耳膜。
梦到战场上他的剑穿透魔物心脏,一抬头是她的脸。
心魔化作卿颜的模样,在烛火中盈盈而立：你终究是要亲手毁了我。
心念翻涌,凌时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潜藏在暗处的魔气趁机涌入经脉,诡异的黑色纹路若隐若现。
凌时尽跌跌撞撞起身,口中呢喃：
是我辜负真心,该受诛心之痛……
9.
入夜,我望着远处宁静的九重天边界,却总有一丝不祥萦绕心头。
窗外一道身影闪过,我几欲拔剑。
人影走出,竟是满身伤痕的凌时尽。
他周身灵气暗淡,摇摇欲坠,眼神中的执念却令我心惊。
卿卿……
他哑着嗓子唤我,脸上满是眷恋与痛楚：
是我欠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我径直抽出涅槃剑,剑尖直指他喉咙：
凌时尽,你当真以为受些刑罚,就能抵消我所经受的一切
剑尖刺破皮肤,血珠滑落,他面容几近癫狂：
若能换你原谅,受千万次雷刑又何妨
他目光下移又微微哂笑：
卿卿这剑,是萧无妄为你修补的吧。
我凝眉,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凌时尽身上有一丝魔气。
待我细细探查那丝魔气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再没心思与凌时尽周旋,关上殿门不再理会。
如今魔界封印动荡,不是计较爱恨的时候,一切都要小心为妙。
我传音给萧无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九重天有异样,上古魔神的封印可还牢固
萧无妄回应迅速：
一切安好,怎么了
窗外传来凌时尽离开的细碎脚步声,我压下心中不安,但愿是我感觉错了。
晨光熹微。
我推开殿门,却发现殿外放着一枚玉佩外形的护身灵器。
样式与我和凌时尽的定情信物一般无二。
我本想找个地方处理掉,一抬头却发现大事不妙。
天宫深处泛起黑色雾霭,我试图汇聚灵气,却发现连指尖也缠绕上了一丝魔气。
我再顾不上其它,径直朝黑云深处掠去。
九重天已然大乱,一路走过魔气侵蚀。
我靠近魔气的源头——诛心阵。
启禀上仙,时尽仙君自昨日进入后便封锁了诛心阵,再未出来。
仙娥话音未落,诛心阵外围的八卦图便开始瓦解。
魔气凝成的锁链破土而出,朝我袭来！
我挥剑斩断,却发现似曾相识的气息——是上古魔神的残魂气息！
魔神一旦突破封印三界尽毁！
这阵中并不像魔神本体,我或许有一战之力！
诛心阵中传来轰鸣,我不再犹豫,咬牙冲进魔气旋涡。
阵法中心,凌时尽墨发飞扬。
半张脸已爬满魔纹,俨然已被魔神残魂附体。
我施展秘术召出缚神令。
凌时尽猩红的双眼望向我,记忆残片刺入眉心,世界定格。
10.
记忆中的场景不断闪回,我已快记不清自己是谁,碎片中的绝望和痛苦快要将我淹没。
第一重——幽冥地狱中九死一生,我亲手杀死心头挚爱。天雷劈下,身边再无那道身影时,我才惊觉飞升的代价。
第二重——九重仙阙太高太冷。我翻遍禁书典籍,踏破幽冥地狱,只为再让她回到我身边。
第三重——梦境与现实难以分辨。我明知是幻象却甘愿沉沦。看到像她的人便贪婪的从幻影中寻找慰藉。
第四重——神迹让她重回我眼前。我却差点再次害死她,我再无资格靠近她。
最后一重——我知她目的,我愿受雷刑与诛心之痛,以求补偿万一……
诛心阵,是谓诛心。
一滴泪滑落,我的意识逐渐被吞噬。
灵台突然传来痛感,那枚未来得及处理的玉佩碎裂为我挡住致命一击,手中涅槃剑铮鸣,我瞬间清醒。
一息之间我便明白了魔神让我看到这些的意图。
恐怕他的力量暂时不足以冲破封印,所以才需要用时间完全取得肉身的控制权。
想明白一切,我剑气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气势,直直刺向凌时尽胸口。
剑刃没入血肉的前一秒。
凌时尽双眸突然睁开,眼神清明无一丝魔气。
我理智上知道这是阻止魔神的最好方法,对上这样一双眼,涅槃剑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凌时尽勾出一个笑,握住剑身勉力开口：
动手吧…卿卿。
魔气被压在他眼底,却掩不住眼中眷恋：
这是…最好的…
我手指发颤,我固然恨凌时尽,但他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
栖梧山上…
凌时尽突然笑了,一滴泪落在涅槃剑上,发出叮的一声轻鸣。
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可惜…被我自己葬送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握住剑身往前一送,长剑刺入心脏。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我愣愣的立在原地。
凌时尽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卿卿…我真的好后悔……偌大仙宫再也没有你,这颗心我早该还你…
天宫里的魔气渐渐散去,我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如今却只余空洞。阳光刺破九重天云霄,我恍然间却想起那年栖梧山初遇,原来一切都已刻在命数里。
11.
日复一日,我与萧无妄下界执行任务时,一道神秘力量将我拽入轮回旋涡,再睁眼时,我已置身烟火缭绕的人间。
我不知此行的目的,却想再去看一看栖梧山。
晨雾漫过紫竹林,我在一座茅草屋前顿住脚步。
少年正往竹篓里采茶,听见响动抬头,有着与凌时尽一般无二的眉眼。
姑娘可是迷了路
少年嗓音清冽,目光澄澈再无当初的执念。
我看着少年眼中的疑惑与关切,生出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日出日落,我在山野间徘徊,看少年编竹篓,采野果。
恍惚间想起凌时尽的过去,若他上一世也是如此……。
忽有清风拂过,萧无妄懒散的声音响起：
该回了。
我看了眼远处的茅草屋,转身踏上回上界的路,不再回头。
远处传来山雀的啼叫,我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碧空,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全文完
番外一
栖梧山被大雪覆盖。
指尖传来的灵力驱散了寒意。
卿卿快看。
凌时尽抬手拂去琉璃窗上积雪,雪地里赫然立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我轻笑：
堂堂时尽仙尊竟会堆雪人。
凌时尽无奈又宠溺：
堆给你看的,快别取笑我了。
见我笑了一会又闷闷不乐,凌时尽皱起眉：
怎么了卿卿。
我迟疑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为了飞升杀了我。
凌时尽一愣,哑然失笑：
先不说飞升已是几百年前的事。当初在下界时,凤霄宗众人背地里都叫我宗主夫人,谁不知道卿卿你一心向道。
见我心虚,凌时尽又笑着揶揄：
要做梦也是该我做,梦见你杀夫证道吧
我伸手戳他：
我才不会。
天空中飘散着一片片洁白的雪花。
我伸手,薄薄的雪片落在手心,瞬间化做冰凉的水滴。
凌时尽轻轻握住我的手：
天地为证,卿卿。若有轮回,我愿生生世世追寻你,若仙途有尽头,我会与你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