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哥哥特意给我热了一杯牛奶。
可喝下之后,我昏睡不醒,直接错过了第二天的文综考试。
我质问哥哥是不是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药。
他语重心长和我说。
今安,高中三年你每次考试都压乔伊一头,要是连高考都比她分高,这对乔伊太不公平了。
我情绪崩溃,争执间,被哥哥推下楼梯当场身亡。
临死前才知道,哥哥为了讨好闺蜜,不惜亲手毁了我的人生。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哥哥给我热牛奶那晚。
高考后,我依旧因为发挥失常,在家日日落泪。
哥哥和闺蜜以为我缺考,故意请来昔日的同学老师,想要借机羞辱我。
这时,我扬了扬手里的清北录取通知书。
你们慢慢玩,我该去报到了。
1
今安,你明天还要考文综,今晚早点睡吧。
再次看到哥哥给我递来一杯牛奶时。
我知道,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我就是喝下了他送来的牛奶后,直接昏睡过去,错过了次日上午的文综考试。
一觉醒来,得知自己缺考文综后,我情绪崩溃,导致下午的英语也发挥失常。
而成绩远不如我的闺蜜乔伊,却在考试发挥超常。
我质问哥哥是不是在牛奶里加了东西。
他点点头,义正严词告诉我。
宋今安,高中三年,要不是你次次抢走乔伊的第一名,怎么会害她心情压抑,差点退学
你要是连高考都比她分高,对乔伊太不公平了。
记住,这是你欠她的！
我不明白,我每天拼命读书才换来的优异成绩,怎么就成抢了乔伊的东西
我不甘心自己的努力化为灰烬,想办法把这件事曝光,获取重新补考的机会。
争执之间,我哥情绪激动,一不留神把我推下楼梯。
我狠狠地撞到地上,鲜血横流,当场丧命。
死后,乔伊还要在同学们面前造谣污蔑。
说我曾经的好成绩全是作弊得来,因此高考失利后,才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
远在国外的父母赶回家时,只看到我一具冰冷尸体。
最终,乔伊跟我哥顺利地走到了一起。
她住着我家的房子,享受我爸妈的宠爱,抢走我的一切。
而我死后,都被污蔑得名声扫地,被人唾弃。
今安,你怎么了怎么愣着不吭声
是不想喝牛奶
哥哥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他神情关切,紧张的语气不像作假,以至于我先前没有任何防备。
我接过牛奶,挤出一个笑：没有,只是觉得牛奶有点烫,我一会喝。
说完,我趁着他转身出去的空隙,把牛奶倒出窗外。
上一世,我被他们害得这么惨,如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后,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将它藏在角落里,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
随后又将自己的准考证等重要证件贴身藏好,然后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笔记本,放在显眼处。
做完这一切,我才假装药效发作,上床睡觉。
五分钟后,房门被人推开。
可我却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乔伊压低声音：知年,还是你这个办法好。在今安的牛奶里加安眠药,让她错过明天的文综考试。
到时候,她高考失利,我看她还怎么在我面前炫耀！
这时,我哥在我书桌上翻找,恰好看到我留下的笔记本。
这些都是今安平时整理出来的重点笔记,可能还押了题目。乔伊,你快拿回去看。
乔伊感动不已。
知年,你对我太好了。
2
我躺在床上,心底一阵恶寒。
宋知年父母双亡,爸妈为了能有人陪伴我照顾我,这才收养他。
从小到大,爸妈对哥哥与我是一样好的。
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哥哥一半。
至于乔伊,她从前成绩不好,时常遭到父母打骂,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是我可怜她,每天放学还给她补习功课,才将她从倒数拉到了全级前十。
没想到我的真心相对,却换来两个白眼狼！
乔伊拿到了我的押题笔记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宋知年则跟在她身后：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这两人走后,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手机上录下的视频,发送给远在国外的爸妈。
上一世,他们被宋知年蒙骗,真以为我是高考失利想不开才自杀。
悲痛之下,竟然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宋知年身上。
这一世,我必须要让爸妈知道真相！
然而,爸妈正在国外开一个重要会议,手机关机三天。
恐怕等他们看到消息,已是高考后的事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拿齐自己所有证件,连夜走出家门,打车到了距离考场最近的酒店。
十余年的苦读,为的就是高考这几天。
我不能让任何人影响到我！
次日闹钟如期响起,我起床后连忙洗漱,以最快的速度走进考场。
考完文综后,刚出考场,我就看到宋知年拎着杯奶茶站在树荫下等乔伊。
怎么样发挥不错吧
乔伊接过奶茶：多亏了你昨晚给我的笔记,竟然押中了好几道题。
这一回,我铁定能超过今安,扬眉吐气。
宋知年满脸宠溺,不知道的,还以为乔伊是他亲妹妹呢。
我懒得再看,扭头打车回家。
毕竟,还得陪他们演戏呢。
宋知年冲进家门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双眼通红。
安安,怎么了是今天上午的文综没考好
他语气关切,眼神却闪过一丝欣喜。
我没吭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先回房。
紧接着,我就听到宋知年在隔壁房间给乔伊打电话。
伊伊,刚才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今安在客厅哭。
她这次缺考,心态打击很大,别说985了,估计连普通本科都考不上。
你把心放进肚子里,下午放轻松,铁定能碾压她。
听到这种话,我微微露出冷笑。
碾压我
倒要看看她乔伊有没有这个本事。
3
高考结束后,我跟着乌泱泱一堆人从考场出来。
有个小女孩,当场就哭出声来。
这次的题怎么这么难,我还有一堆完形填空没有填完,怎么办……
也有人脸上扬着笑,跟身边的人讨论：还好我提前看了那些知识点,没想到真考到了。
至于乔伊,她满面春风,故意跑到我的面前得意炫耀。
今安,我觉得今年高考一点都不难耶。
尤其是文综……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捂住嘴巴。
对不起,今安,我忘记你上午睡过头,缺考了。
而宋知年则站在一旁,假意给我解围：没事,以今安的水平,就算缺考了文综,也一定能考到不错的学校。
哥哥相信你能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微微点头,把这场戏演到底。
他们不是认定我缺考了,高考失利,顶多四百来分吗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之前,我让他俩先高兴一阵。
接下来的几天,乔伊借机搬到我家暂住。
她穿着我的真丝睡衣,随意拿屋子里的水果燕窝。
却时常在我面前故意刺激。
安安,虽然你缺考了,不过就算最后出来的成绩不理想,大不了就再复读一年。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假意安慰我,实际上却暗戳戳地拿话刺我。
甚至还拿来一张酒店服务员的招聘广告。
安安,你要实在考不上大学,其实可以去酒店当服务员啊。
反正现在服务员工资也不低,还能买五险一金！
看到我面露不快,她就笑得特别开心。
期间,乔伊看着我家的别墅,语气贪婪。
安安,我真羡慕你家条件那么好。
我什么时候,能住上这种房子,就好了。
看着她眼里闪过的阴狠,我淡淡回到：你那么努力,以后迟早会有自己的别墅。
乔伊特别开心,随后找了个借口又拉着宋知年出去约会。
五分钟后,我接到了爸妈打来的越洋电话。
我妈语气紧张：安安,你给我们发来的视频,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我把宋知年往牛奶里下药,故意害我缺考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爸妈起初不信,可视频里的宋知年和乔伊,言语恶毒。
爸妈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真没想到,我们掏心掏肺,竟然养出了宋知年这种白眼狼！帮着外人害你。
安安别怕,爸妈这就买票回国,给你撑腰！
听完爸妈的话,我就放心了。
只要他们不被蒙蔽,宋知年和乔伊这对癫公癫婆,就别想在我家捞到半点好处。
上一世临死前,我都想问问乔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可如今,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因为人的嫉妒心是毫无缘由的。
她可能会因为我拥有了她不曾有过的东西,而记恨我。
于是想方设法从我身边夺走。
但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4
爸妈回国当天,恰好高考出分。
乔伊借着同学聚会的名头,把我拉到了饭馆包厢。
安安,咱们班同学都约好了一起聚餐查分,这样热闹。
我假装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随即点了点头：好啊。
然而,乔伊早就把我缺考的事情,在班里大肆宣扬了一通。
如今我一出现,班里好几个同学就连连叹气：宋今安真是可惜了,如果没缺考的话,铁定又是第一……
就是啊,缺考文综,这得少多少分
是我我得气死。
乔伊得意地觑着我的脸色,等大家说够了后,她才漫不经心开口。
我这次倒是考得不错,如果没意外的话,985肯定是有的。
这话一出,瞬间引来羡慕的眼神。
看来这次,乔伊是发挥超常,真羡慕……
即将出分的时候,包厢所有人拿着手机开始倒计时。
10、9、8……3、2、1……
乔伊兴致冲冲地刷新查分系统,却在看到自己分数的瞬间,脸色僵硬。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这个系统出错分了！我怎么可能连本科线都过不了！
乔伊自以为拿了我的押题笔记,就一定能考得很好。
殊不知,那都是我故意放在桌面给他们看的。
我高考前的确是押了几道题。
只不过……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我早就知道宋知年会把我的笔记偷偷拿给乔伊。
于是,我在笔记上写的,全都是错误的荅案。
乔伊这个人,的确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她从前学不好,后来我帮着补习,她也全靠死记硬背。
从不去深究真正的解题思路。
平日里考试,更是靠着作弊,才能取得好成绩。
如今高考展现真功夫的时候到了,她成绩当然就一落千丈。
乔伊不甘心,转头就问我：安安,你怎么不查查自己多少分
虽说你缺考了几科,可万一其他科成绩不错呢
我心里冷笑。
她故意这样说,无非是想拉我垫背,好显得她不那么差劲。
现场有人欢呼,有人哀嚎。
听了乔伊的话后,纷纷问我：是啊今安,你也快查查自己的分数啊。
看到众人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微微挑眉：好啊,那就查查。
于是,我当着他们的面点开查分系统,然后,刷新了几次,终于出现我自己的分数页面。
今安,为什么你的分数那栏是空白的！
乔伊惊喜大叫：难道,你其他科也没去考
她这话问得像个白痴,我懒得搭理。
另一位同学忍不住纠正她：什么叫没参加考试宋今安这是考得太好了,分数被屏蔽了！
在场所有人,纷纷惊呼。
老师说了,只有考到全省前十名,高考分数才会被屏蔽。
宋今安,你牛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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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愣在原地。
周明远有未婚妻
他从未跟我说过。
我还没回过神,她就用戒尺抽在我的腰上。
我一惊,下意识捂着肚子就往后退。
我大喊道,妈！我怀孕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再顾不了许多,扑过去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呀！
我该死啊,我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她又握着我的手,近乎哀求地说道,没事,没事的。你去把孩子打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求求陈云,让她把那个副科长介绍给你。
她让我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甩开她的手,那个副科长,三十多岁离了婚,在单位风评差得要死,你以为陈云安的什么好心！
啪！
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不许这么说你表妹！
她不服气地说道,你做小三,未婚先孕,这样的男人哪里配不上你了
7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她为什么永远不信我,为什么永远觉得我一无是处。
我哭喊道,我才是你的女儿！
你掏心掏肺,她们只等着看我们笑话！
我妈颤抖着手指着我,你,你认识了有钱人,就变得这么无情无义！连家人都不要了！
我怎么把你养成这样！早知道,早知道你一生下来,你死鬼老爸跑了我就该掐死你！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说这种诛心的话。
她无条件地给了我全部的爱,可每回吵架,也会说尽最伤人的话。
事后又会哭着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那样想的,妈妈最爱囡囡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怎么办。
我捏了捏拳头,想平复一些。
我知道,我越急她越听不进去。
我只能努力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不知道所谓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但我和周明远,是正常在交往的。
他的朋友,他的同事,他的家人我都见过。
他已经跟我求婚了。
她听了却直摇头,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们母女命怎么那么苦哪！
都要被男人骗。
王峰都说了,追他的千金小姐,小网红多了去了。
她用力点点我的额头,这么有钱的人家,他凭什么娶你啊
他想要孩子,多的是女人给他生。
我就说你傻,你偏不听我的。
我的心一点点凉了。
从小她就喜欢捧着陈云踩我。
可我长得漂亮,靠自己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如今在上市公司公关部独当一面。
我在外人人称赞,在她眼里却还是什么都不是。
天底下真的会有人这么贬低自己的女儿吗
我心灰意冷地回了房间,打电话给周明远问他怎么回事。
他听了有些无语,我们家世交的女儿,上次来公司,开玩笑说跟我有娃娃亲。
传来传去估计传岔了。
他郑重其事,阿柔,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现在临时出差去了外地,我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等我后天回来,就约你妈妈见面谈结婚的事。
我的心定了下来,抱着手机安心睡去。
我有这样的家庭和亲人,可是还好,我遇到了周明远。
8
第二天我正准备出门,却发现我的房门打不开了。
我拼命拍门,妈！你干什么我上班要迟到了！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
她在外面梗着脖子道,我劝不了你,让你小姨和表妹来。
她们来了,可谓是三堂会审。
我小姨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柔啊,你这,哪怕找不到云云那样的老公,我们这清清白白的人家,也不能去做小三啊。
陈云在一旁拱火,唉,表姐,你怎么这么傻。周总那样的人,有什么真心。
我妈在一旁气得抹泪。
陈云扫了一眼我的肚子,你放心,我们是自家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们吴科长人实在,你好好哄着他,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不要你的。
我被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我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她们被吓得一激灵。
我最后说一遍,我和周明远是正经谈婚论嫁的男女朋友。
我看向我妈,妈,你不是答应过,以后会信我的吗
我妈语气很强硬,可事实是你没法让我信！
说什么都没用,我捡起地上的碎片抵在脖子上,妈,你不让我走,是想逼死我吗
我妈被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终于得以出门。
那一天,我匆匆赶去,还是迟到了,被扣完了一个季度的奖金。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开始茫然,开始恐惧。
仿佛家里有一张血盆大口等着我。
我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
直到我接到小姨的电话。
她说,我妈要跳楼。
9
我赶回家的时候,我妈正坐在窗台上,目光决绝。
见了我她第一句话便是,你不和他断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深深的无力席卷了我。
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我不能赌。
她这一辈子,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我。
小姨在一旁劝道,小柔,快给你妈认错。
我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她被吓得缩了缩肩膀。
我知道一定是她们背后撺掇,我妈才会激烈到这种地步。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每回我长篇大论把我妈劝好,只要小姨一个电话,我妈就会改了主意。
我拿起水果刀,面色沉静地对我妈说道,明天周明远就会回来,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你要是还不信我,你就跳下去吧。
我和孩子陪你一起死。
她面色有些茫然,无助地看向我小姨。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下一秒,我拿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血流了一地。
我妈怕了。
慌张地跳下来到处找药和纱布。
我赌赢了。
我有软肋,我妈又何尝不是。
我从小就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
她知道的。
靠着这样激烈的方式,我终于暂时摆平了我妈。
可是周末的时候,周明远并没有如期回来。
他的手机也一直没能打通。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言的绝望与恐惧包围了我。
10
再见到我时,陈云幸灾乐祸得很明显。
哎呀表姐没关系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就知道该找什么男人了。
你别看不上我们副科长,这样的男人才踏实可靠。
周总再好,也不可能属于你啊。
女人还是得少做梦。
小姨在一旁叹气,唉,我就说了,小姨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我妈却似乎转了性。
她没有再骂我,语气很是平和,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亲人,怎么会害你呢
我屏蔽了她们的话,只是死死地看着手机,不停地拨打着那个一直无法接通的号码。
不可能的,周明远不可能骗我。
我和他的初识,是我偶然救了他晕倒的妈妈。
所以他妈妈一直很喜欢我,甚至开玩笑说做不成婆媳也要认我做干女儿,她不可能看不上我。
我第二次见周明远,是在一次商务酒会。
我临时解决了一个很大的纰漏,替公司留住了大客户,他看我的眼神满是欣赏,礼貌地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怀孕了,他如果真的不想负责,大可以直接消失,不必向我求婚。
我在这里和我妈抗争,他几乎是我全部的底气。
妈妈走过来轻轻抱住我,没关系的,还有妈妈。
她端来一碗鸡汤。
别想那么多,喝碗热乎的,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浑浑噩噩地接过,一口气喝完,由着她把我带回房间。
她像小时候一样,轻柔地帮我盖上被子。
然而没过多久,我的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11
那感觉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里面拼命地搅拼命地拽,要把我所有的肠子所有的器官都拽出来。
外面还有一把电钻在从外向里钻。
我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我无助地喊,妈,妈。
可是没有人回应。
我感觉身下一阵温热流出。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恐慌。
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挣扎着爬下床,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平时轻而易举能够打开的门把手此刻对我来说都困难万分。
床上是一滩醒目鲜红的血迹。
我咬着牙略微直起身子,拼命地拍着门。
我妈终于来了。
她心疼地把我抱在怀里,还像小时候一样哄我。
囡囡乖,囡囡不拍,忍一忍就好了。
你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
你还小,你不懂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
这么温柔的话语下藏着的都是淬毒的利剑,毫不留情地把我刺得体无完肤。
我在这种绝望的剧痛里几乎无法思考,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近的一块浮木,抓着她的袖子。
救救,救我的孩子。
去,去医院。
可她不为所动。
你小姨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
我的下身还在流血。
我知道我万分憧憬期待过的孩子怎么都保不住了。
我心里第一次滋生出怨恨。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妈妈
下一刻,我突然想到,她生我养我,如今我是不是还了一条命给她
我可以摆脱她了。
我身心俱疲,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失去了意识。
12
再醒来时,周明远面色憔悴,胡子拉碴地守在我的病床前。
见我醒了,他脸色一喜。
阿柔,一天一夜
了,你终于醒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明远握着我的手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山里遇到塌方,赶不回来,也没有信号。
我,我没有想到——
我闭上眼睛。
我心里知道不怪他。
是我,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
是我有这样的血脉至亲。
其实只要再多等一天,就一天。
我把手放在肚子上。
我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看见我这样子,周明远也很难过,没关系的阿柔,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死刑宣判终于到来。
我的妈妈杀死了我的孩子。
下一刻,我妈推门走了进来。
她脸上有些心虚。
我昏睡的时候,周明远大概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她终于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小心地陪笑道,妈妈给你炖了乌鱼汤补身子。
我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怨恨。
我尖锐地喊叫起来,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她愣住了。
从前无论她做了什么,我多么生气,都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她嗫嚅道,我也是为你好啊。
下一句她又埋怨起来,你小姨说得对,你这孩子不省心,这么大的事从没告诉我。
我对她最后一点不忍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小姨小姨,她到现在还敢提她！
我抓起手边不知什么东西就向她砸去。
滚啊,滚出去啊！
13
得知我流产住院,周明远的父母来看望我。
他们表现得很抱歉,一个劲地责怪周明远做事不周到,没能照顾好我。
周妈妈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等你好了,我们再商量结婚的事。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明远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很高兴,他说想要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儿。
他妈妈喜欢女孩子,从小就嫌弃他。
我的宝宝,本来应该快乐地来到这个世界,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再想起我所谓的家人。
我下定了决心。
出院那天,妈妈和小姨一起来了。
我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转头对周明远说道,我先回一趟家。
他欲言又止,我陪你去吧。
我拒绝了。
我妈以为我气消了,所以才肯跟她回家,她松了一口气,上来亲密地挽住我的手,回家回家,妈妈都给你洗好被单床套了。
小姨在一旁笑得很轻松,我就跟你说吧,母女哪有隔夜仇。
我妈高兴地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我却只想到那天的红色。
我不可能再睡那张床。
那是我孩子的葬身之地。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15
回到家,陈云竟等在家里。
她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亲热。
姐,你回来啦我做了你爱吃的菜等着你呢。
要恭喜你啊,找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公。
我知道她看到了周明远对我的深情,才想着为了她老公来讨好我。
可最后一句却还是飘散出抑制不住的酸味。
我没有接话,只是指着小姨看向我妈。
你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就跟她们断绝关系。
我妈愣怔,你,你说什么呢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我内心毫无波澜。
我早知道是这样。
这种坏到极点的主意,不会是她自己想的。
可即使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丝毫不觉得她的这个妹妹,有什么坏心。
我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声音很平静。
我工作这几年,攒了三十万。
全部给你。
我妈有些迷茫地看着我,又下意识地看向我小姨寻求帮助。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再让你毁掉我之后的人生。
她吓傻了,怎么都没想到我来真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呀！我是为你好,为你好啊！
我突然笑出了声,笑得极其大声,极其癫狂。
宛如一个疯子。
她们被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14
我绝望地看着我妈,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呢
为什么你这么自以为是
我指着陈云歇斯底里,她那个副科长,你去她们单位打听打听,路过的狗都要冲他叫几声。只有你,以为她会是好心！
我摇着我妈的肩膀,当年你听她们的话改我的高考志愿,你知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弯路！
你给我下药也是听她们的是不是就算周明远不要我,你凭什么杀了我的孩子
那你去跟她们过就好了啊！
我冲进厨房,端起冒着热气的瓦罐就砸到地上。
飞溅的高汤落在我的腿上,立马烫红一片。
可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妈惊慌失措地察看,你,你受伤了。
然后翻箱倒柜地找来药膏跪在地上给我涂,痛不痛啊
我却避开了她的手。
比起流产那天,这算什么痛。
我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婴儿问我,妈妈,你怎么不救我
这才叫痛。
你呢你有没有梦见过你的外孙
我妈彻底瘫倒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姨见状开口道,小柔啊,你也不能全怪你妈妈吧你难道又要逼死她吗她从小怎么对你的再说,你这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说好的见面又联系不上,这怪谁呢
我漠然地看着我妈,从此以后,我们不是母女了。
你要死,就去死好了。
就当我不孝,有什么报应,我受着。
天底下,又能有什么比跟你们做亲人还大的报应
我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小姨和陈云,至于你们,我们等着瞧。
陈云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惨白。
我妈这才回过神,她抱着我的小腿,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妈妈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甩开她。
太迟了。
我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知道她改不了的。
哪怕我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
我不会再信她了。
15
那天我除了贵重的随身物品,什么也没带走。
一切东西都会让我想起那个家。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搬进了周明远家里。
他妈妈时不时会过来看我们,给我送汤。
他们没有指责我对我妈的狠心,只是小心翼翼地陪着我。
我妈不知道我搬去了哪里,就日日去我公司等我。
她不敢上去,只在大门口等我。
拿着她煲的汤。
可我还在休假中。
她等了三天才知道我一直没有去上班。
我的同事奇怪地问她,沈总监请了病假,你不知道吗
她讪笑着落荒而逃。
她又去了周明远的公司。
她更加小心翼翼,竟跑去停车场等。
我只觉得可笑。
面对更极端糟糕的情况,她竟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寻死觅活。
她从来就是不想死的。
我们这种人,一路都咬着牙往上爬,爬上去了是舍不得死的。
她只是为了威胁我。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还是去见了她。
我没有再如家里那次那样,歇斯底里地朝她发火。
我只是痛苦地跟她说,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那天。
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她泪流满面。
妈妈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我害惨你了。
你原谅妈妈,让妈妈去照顾照顾你吧。
我推开她的手。
周明远和他妈妈会照顾我的。
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我,都会依我。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她的脸上充斥着痛意的悔恨。
我最后说道,求求你,放过我。
我自小要强,我希望长大以后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大概也没有见过我这样卑微示弱的样子。
她的表情就像我那时一样无力。
看,她知道怎么掌控我,我又何尝不懂怎么让她最最难受痛苦。
爱就会有软肋。
最痛的伤都是最亲的人刺的。
16
周明远寻了王峰的错处,把他打发去了下面的分公司做中层。
事情到这一步非他所愿,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陈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
我没有接。
但王峰是集团中层,自然知道周明远的住址。、
所以陈云堵到了楼下。
她大晚上还戴着墨镜。
见了我她直接就跪了下来。
表姐,求求你,帮帮我。
你跟周总求求情吧。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大姨乱说了。
当时是王峰说得斩钉截铁,我才会信的啊！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陈云咬了咬下唇,狠狠心拿下了墨镜。
她的眼角一片青紫。
王峰说都是我害他被降职,要打死我,要跟我离婚。
她咬着呀,我怀孕了,他把我打得流产,还不够还你吗！
陈云从小到大,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在我面前秀她的优越感。
所以我妈一直觉得她比我强,相应的,我小姨也比她强,于是更信任她们母女。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展现她的难堪。
我轻轻笑了一下,陈云,我连我妈都不要了,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什么面子吗
她眉眼间露出绝望的神色。
一如我妈无数次被她们挑唆,与我对峙的时候。
我第一次觉得她可怜。
她妈一直吹嘘的骄傲与幸福,其实那么不堪一击。
看我这样子,陈云也不再演了。
周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沈柔,你不肯帮我,我如果什么都没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好运！
没了肚子里的小贱种,还能嫁进周家。
我光脚不怕穿鞋的,那我们一起玩完啊！
她说到最后,已经因为嫉恨而面目扭曲。
我勾起嘴角,如果你觉得你老公还不够惨,你请便。
我转身离开,掏出手机按下了暂停键。
17
我把这段录音发给了我妈。
我看着微信对话框一直显示输入中,可我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道歉的话,后悔的话,她已经说尽了。
她连求都找不到话求我了。
她信以为深的血脉至亲,背地里就是这么地污浊不堪,阴暗地希望能一直把我们母女踩在脚下。
若不是这回闹到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许她还会回我,云云只是一时气昏了头,你别跟她计较。
我妈没有来找我。
她终于想清了一切。
她去找了我小姨。
她揪住我小姨的头发,在小区里对她大打出手。
都是你,都是你,你坏死了,来害我的小柔！
我是她的命根子。
哪怕她再愚昧,可她确实拼尽全力地爱着我。
我小姨也知道事情不会再有转机。
她痛快地笑起来,周梅,你就是蠢,你就该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你的女儿也和你一样。
哈哈哈,你还想做豪门丈母娘做梦去吧。
你的宝贝女儿不要你了,你一个人老死吧！
她终于直面了小姨的恶意。
她头昏脑胀,像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狮,发疯一般撕咬起害她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
而我,走过去挡在了她的身前。
18
我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一直在我们面前占据高位的小姨。
我弯下身子。
她没有失去我。
她失去的,是你们这两只伥鬼。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不确定地问道,你,你原谅妈妈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拉起她,走吧。
小姨在我们身后发出不甘的喊叫。
上车以后,我却松开了手。
她愣愣地看着我的手。
我的神色很冷漠。
我只是为了气她。
她讨厌你,嫉妒你,你过得好,才能打击她。
我妈这才反应过来。
她哑然着,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她对我万般愧疚,即便如此也没法对我说什么。
她还没从那种彻骨的恨意里走出来。
我,我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我也在心里问过无数次,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呢
我没有对我妈释怀。
她也不再求我原谅。
她只是偷偷把她做的菜放在我们家门口。
她不敢再送汤。
她怕我想起那噩梦一样的那天。
我没有再把那些东西倒掉。
而是默默地吃掉。
周明远没有劝过我什么,只是暗戳戳地说,这牛肉,不炖个七八小时,出不来这味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我猜他大约暗中指点了我妈什么。
他告诉我,王峰数次家暴,陈云被他打得忍无可忍,闹到了公司。
公司以此为由彻底开除了他。
他们的婚姻自然无法继续。
他的财产却早已转移,陈云什么都没能捞到。
我妈彻底与她们母女断绝了关系。
她们整日整日地埋怨着彼此,从咒骂到大打出手,终于在一次争执中,陈云失手把她妈推下了楼。
她妈下半身瘫了,陈云入了狱。
小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妈去照顾她,却发现早就被拉黑了。
我妈终于彻底地清醒了。
我和周明远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立了长明灯。
他说我妈日日都去给宝宝道歉忏悔。
我听完只是沉默。
我还是难以释怀。
她做再多,也不能换回我的宝宝了。
周明远没有再劝我,他知道溺水的人是我,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他不能替我谅解。
其实好几次我妈来送菜时我都在家。
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她。
她会站很久不愿离去。
或许是在期待能够有一次,我打开门,像从前一样笑着对她说,怎么又做那么多我吃不完呀。
可她始终没能等到。
我的心已经被她彻底伤透了。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能彻底放下。
但不是现在。
她在我生命里下的这场大雨,我大概需要很多很多时间和爱才能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