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猴笼 > 第一章

1.
黄泥岗的夏天总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蹲在猴笼边,把烂菜叶和玉米糊倒进食槽,十二只毛茸茸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
动作快点,赔钱货!爷爷的烟杆重重敲在我后脑勺上,喂完猴子去把柴劈了,水缸挑满,天黑前干不完看我不抽死你。
我缩了缩脖子,加快手上动作。十六年来,我早已习惯爷爷的打骂。村里人都说林老汉养猴手艺十里八乡最好,却没人知道他打孙女比驯猴还狠。
猴群争抢食物的嘈杂声中,我注意到角落那个瘦小的身影。阿残是笼子里最弱的猴子,右腿弯曲变形,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其他猴子抢食时,它总是缩在角落,黑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
等爷爷转身去磨他那把剔骨刀,我迅速从怀里摸出半个烤红薯,从铁笼缝隙塞进去。阿残没有立即过来,它机警地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同类注意后,才一瘸一拐地靠近,用残缺的手掌接过食物,藏进胸前毛发里。
聪明的家伙。我忍不住微笑。阿残抬头看我,那一瞬间,它眼里的神采几乎不像动物。突然,它猛地低头躲回阴影——爷爷的脚步声从背后接近。
又在偷懒!爷爷揪住我的辫子往后拽,我疼得眼泪直流,老子让你喂猴子,不是让你跟畜生眉来眼去!
他踹开我,亲自检查食槽。我蜷缩在地上,看见阿残在笼子最深处盯着爷爷,它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寒颤——那里面藏着某种冰冷的、人类才有的仇恨。
今晚镇上的王掌柜要来吃生脑宴,爷爷吐了口痰,去把西屋收拾出来,要是敢出半点差错,老子把你跟猴子一起宰了。
我哆嗦着点头。村里人都羡慕爷爷的生脑宴手艺,说他是唯一能让客人在猴子活着时品尝新鲜脑髓的能人。只有我知道那过程有多残忍:猴子被固定在特制桌子下,脑袋从圆孔中露出,爷爷的刀快准狠地撬开头骨...
还不滚去干活!爷爷的怒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爬起来,最后瞥了眼猴笼。阿残依然盯着爷爷,残缺的手指在铁栏上轻轻敲击,那节奏诡异得像在数爷爷的脚步。
2.
三天后的晌午,我正在院井边洗猴皮,忽然听见木门吱呀作响。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站在门口,肩上挑着副褪色的担子。
施主,可否布施一碗斋饭和尚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爷爷在屋里午睡,奶奶去隔壁帮工了。我犹豫片刻,悄悄盛了碗冷饭,又夹了两块咸菜。
和尚接过碗时,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我手腕:小姑娘,你眼底有阴气。
我吓得差点打翻饭碗。和尚却不松手,浑浊的眼珠紧盯着猴笼方向:那笼子里有东西不该存在。
什、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残正趴在笼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食人猴幼崽,和尚压低声音,它们幼时残疾,长大后却力大无穷,专食人脑。这只已经会模仿人了,必须趁早——
老秃驴胡吣什么!爷爷的咆哮从身后炸响。他一把夺过和尚手里的碗砸在地上,米饭四溅,敢咒我的猴子
和尚不退反进,指着阿残:那畜生右腿是不是比左腿细左手缺两根指头这是食人猴的特征!老衲游方四十载,在云南见过整村被灭——
爷爷暴怒地推搡和尚:滚!再胡说八道老子打断你的腿!
混乱中,我看见阿残在笼子里直立起来,残缺的手掌贴在铁栏上,嘴唇向后咧开,露出不属于猴子的森白牙齿——它在笑。
和尚被赶出院门时,回头喊了最后一句话:它们会先吃同类!注意笼子里的猴子数量!
当晚,村口传来凄厉惨叫。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和尚的尸体支离破碎地散落在石碑旁,头颅被整齐地撬开,脑髓不翼而飞。
村长说是山里的狼群干的。但当我路过现场时,在泥地上看到了一个清晰的小手印——只有三根手指。
3.
和尚死后的第七天,村里出了第一桩怪事。
我蹲在河边捶打衣服,冰凉的河水漫过手腕。上游突然漂来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卡在石缝里不停打转。我用捣衣棍拨过来,顿时胃里翻涌——那是半只被撕烂的母鸡,头盖骨被整齐地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造孽啊!李婶的尖叫声从村东头传来,我家的鸡笼遭了狼!
我丢下棍子往家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路过晒谷场时,看见五六个村民围成一圈。地上躺着三只死羊,同样的手法——头骨破裂,脑髓被舀得干干净净。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每只羊的脖颈上,都留着几道细长的抓痕。
这爪印不对劲,猎户张叔蹲在地上,眉头拧成死结,狼的爪子不是这样的...
我鬼使神差地数了数那些痕迹:三道。就像...就像少了两个指头的手。
回到家时,爷爷正在院子里磨刀。听说村里的事后,他只是冷笑一声:大惊小怪,准是野狗。刀石相擦的刺耳声响中,我注意到猴笼那边异常安静。平时这个时候,猴子们应该正在互相梳理毛发。
阿残独自坐在笼子角落,背对着我。它的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在咀嚼什么东西。当我靠近铁栏,它猛地转身,嘴角还沾着某种淡黄色的黏液。其他猴子都蜷缩在离它最远的笼角,有两只甚至在发抖。
你吃什么我小声问。
阿残歪着头看我,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一瞬间,它的舌尖似乎比普通猴子要长得多,像条细小的红蛇倏地缩回口中。我后退两步,撞上了背后的柴堆。
死丫头!爷爷的骂声从屋里传来,缸里的水呢
夜里,我被某种声音惊醒。咯吱...咯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木头。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线。我轻手轻脚爬下床,把眼睛贴在门缝上。
院里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
阿残不知怎么出了笼子,正蹲在爷爷的工具箱前。它用残缺的左手捏着一根铁丝,在锁孔里来回转动。更可怕的是它的姿势——完全像人一样屈膝跪坐,脖颈前倾的角度与爷爷修锁时一模一样。
咔嗒一声,锁开了。
我死死捂住嘴巴。阿残从箱子里翻出各种金属物件:钥匙、铁钉、爷爷刮猴皮的小刀...它把这些东西塞进腋下的皮毛里,那里的毛发明显比其他部位稀疏,似乎长期藏着什么。收拾完战利品,它没有立即回笼,而是蹑手蹑脚走向鸡舍。
就在这时,西屋传来爷爷的咳嗽声。阿残的耳朵猛地竖起,它以惊人的速度窜回猴笼,甚至没忘记把笼门重新掩上。我瘫坐在地上,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衣衫。
第二天清晨,村里又死了两头猪。这次是在上锁的猪圈里发生的,圈门完好无损,只有栅栏上留着几道抓痕。
不是野兽,张叔脸色惨白,野兽不会开锁...
爷爷破天荒让我跟着他去现场。猪圈地面湿漉漉的,混合着血液和脑浆的腥臭味。在墙角干草堆上,我发现了一撮褐色的毛发。我刚要捡起来,爷爷一脚踩住我的手。
管好你的贱嘴,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烟草和口臭喷在我脸上,敢在外面乱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回程路上,我们遇到了村长的儿子林志强。他带着两个壮汉,正挨家挨户搜查。
林叔,志强拦住我们,昨晚的事您听说了吧我们怀疑是有人装神弄鬼...
爷爷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看是那死和尚的冤魂作祟。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锄头、柴刀、甚至还有一把土枪。最后面两个人抬着个粗布包袱,暗红色的血迹正从缝隙里渗出来。
今早在坟地发现的,志强解开包袱一角,守夜的张老汉...
我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张老汉的头像和尚一样被打开了,但这次连眼珠都不见了。他的右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几根棕色的动物毛发。
正午时分,我在灶房煮猪食,听见前院传来争吵声。
必须全杀了!志强声音发抖,您没看见张叔的样子...那东西已经开始杀人了!
放屁!爷爷的咆哮震得房梁都在颤,老子的猴子一只不少!明天就是十五,王掌柜带着十几个客人要来吃猴脑宴,你现在让我杀猴
林叔!那和尚死前说过——
滚!再废话连你一起宰!
脚步声远去后,我悄悄探出头。爷爷正站在猴笼前,脸色阴沉得可怕。阿残隔着铁栏与他对视,竟然没有丝毫畏惧。更诡异的是,它残缺的左手正在地上划拉着什么——那形状看起来像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我浑身发冷,突然想起和尚留下的包袱。趁爷爷去镇上的空隙,我溜进柴房,从稻草堆深处翻出那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除了一串佛珠,只有几张残破的纸页,边缘焦黑,像是从什么古籍上撕下来的。
纸上用晦涩的文言写着:滇南有兽,形类猿猴,幼时体残,长则力大无穷...善效人言,嗜食脑髓...其名曰山魈,又称食人猴...见则村邑有灭门之祸...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页。最后一段被人用朱砂笔圈了出来:此物狡诈非常,常扮残缺以博怜悯,待其长成,先食同类,后害人畜...
院门突然被推开,我慌忙把纸页塞回怀里。奶奶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煞白:小满!快去地里叫你爷爷!志强他...他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我望向猴笼,阿残不知何时爬到了最高处,正眺望着声源方向。夕阳把它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墙上的影子竟然像是个蹲伏的巨人。
怀里的古籍残页突然变得滚烫。明天就是月圆之夜,爷爷要办最盛大的猴脑宴。而我知道,宴席的菜单上,可能不只是猴脑。
4.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很快演变成倾盆暴雨。闪电划破夜空时,我正蜷缩在灶房角落,借着油灯微光研究和尚留下的残页。纸张已经泛黄脆裂,墨迹晕染处像是干涸的血迹。
...食人猴三岁而齿更,五岁而力成...我指尖颤抖地描摹着模糊的文字,其齿如锯,其爪如钩...
一声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颤动。油灯忽明忽暗间,我瞥见纸页边缘绘着的怪异图案——一只猴子蹲坐在人头骨上,爪子里捧着脑髓。图画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闻笛声则狂性大发。
笛声我竖起耳朵。雨声中似乎真的夹杂着某种尖锐的声响,像是用骨头磨制的哨笛。声音来自猴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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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闪电。在那一瞬间的惨白光芒中,我看见猴笼里有个身影直立着。不是阿残——是那只最壮实的公猴大黑,它背对着我,肩膀诡异地抽搐。接着,一个瘦小的影子从它背后缓缓升起...
阿残。
它爬到大黑肩上,动作轻盈得像只蜘蛛。在闪电熄灭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它张开嘴——那绝对不是猴子的口腔——上下两排细密的尖牙在电光中泛着珍珠白的色泽。
黑暗重新降临。猴笼里传来湿漉漉的撕裂声,和某种液体滴落的轻响。我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尖叫出声。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借着这短暂的光亮,我看见纸页上最后一段描述:
食人猴食同类时,必先断其颅骨,吮其脑髓...
鸡叫头遍时,雨停了。我僵硬地挪到窗边,晨雾中的猴笼安静得出奇。阿残独自蹲在食槽上,正在舔舐前爪。其他猴子挤在离它最远的角落,大黑不见了。
小满!爷爷的吼声从前院传来,死哪去了过来帮忙搬桌子!
今天是猴脑宴的日子。我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到前院,看见爷爷正在擦拭那张特制的圆桌。桌面中央的圆孔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木纹里浸着洗不掉的褐色污渍。
大黑呢爷爷突然皱眉,怎么少了一只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阿残不知何时爬到了笼边,正直勾勾盯着我们。它残缺的左手从铁栏缝隙伸出,指尖沾着某种暗红色的黏液。
爷爷咒骂着打开笼门清点。猴子们惊恐地缩成一团,笼底散落着几根沾血的黑色毛发。阿残乖巧地爬到他脚边,像往常一样做出讨食的动作。
怪事...爷爷挠着下巴,笼门关得好好的...他突然弯腰抓起阿残的前爪,盯着那些黏液看了会儿,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去把柴房那坛烧刀子拿来。他的声音突然轻得可怕。
当我抱着酒坛回来时,爷爷正用铁链把阿残捆在梨树下。小猴子出奇地安静,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期待神情。爷爷接过酒坛,二话不说往阿残头上浇去。
您干什么——我下意识冲上前。
爷爷反手一记耳光把我打翻在地:闭嘴!老子早该看出来!他抖着手点燃火折子,云南老林子里见过这东西...食人猴...
阿残突然咧开嘴。那绝对不是在呲牙威胁——它在笑。火折子即将脱手的瞬间,后院传来奶奶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们冲过去时,奶奶瘫坐在鸡舍前。地上散落着羽毛和碎骨,而在这些残骸中间,赫然摆着一个完整的猴头——是大黑。它的头盖骨被精巧地掀开,就像爷爷做生脑宴时那样,里面空空如也。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猴头旁边整整齐齐摆着几件物品:我的旧发带、爷爷的铜烟斗,还有一把沾血的钥匙。
它...它在收集...我牙齿打颤。
爷爷突然转身就往回跑。我们追到前院时,梨树下只剩一截断开的铁链。阿残不见了。
正午时分,村里锣声大作。我们赶到村口时,人群已经围成了圈。林志强躺在血泊中,半个脑袋不翼而飞。更可怕的是,他剩下的那只手里,死死攥着一块从凶手身上扯下的皮——棕色的,带着稀疏的毛发。
是...是个小孩...志强在断气前对村长说,长得像猴子...三根手指...
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我爷爷。村长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林老大,明天就是十五...
爷爷的脸在阳光下呈现出死灰色。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月圆之夜,食人猴力量最强的时候,正好是他准备大摆猴脑宴的日子。
回家路上,我们看见张叔带着猎户们在挨家挨户分发火把和煤油。路过学堂时,墙上的告示栏贴了新的布告,上面画着一个形似孩童的怪物,标注着见到立即击毙。
告示下方,有人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宴席准备好了。
爷爷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今晚你别睡屋里。他塞给我一把生锈的柴刀,去地窖躲着,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出来。
那您呢
他望向猴笼,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有些债...得亲手还。
夜幕降临前,我偷偷溜回猴笼。其他猴子已经不见踪影,笼底堆着些奇怪的物件:碎瓷片、铁钉、半截梳子...还有一根磨得发亮的骨头,一端被钻了几个孔——是根简易的笛子。
我伸手去够时,背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嗒声。转头看见阿残蹲在屋檐上,它左手拿着爷爷的烟斗,正有模有样地往嘴里塞。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它突然咧开嘴,发出一种介于猴叫和人笑之间的诡异声音。
更可怕的是,它残缺的左手上——分明戴着奶奶的银顶针。
5.
十五的月亮像颗充血的眼球悬在山头。
我蜷缩在地窖角落,柴刀横在膝头。头顶不时传来木板被踩踏的吱呀声,分不清是爷爷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地窖里弥漫着腐菜和土腥味,但最浓烈的还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像铁锈,又像变质的蜂蜜。
那是脑髓的味道。自从见过阿残啃食大黑后,这气味就烙在了我的鼻腔里。
砰!
一声巨响从院子方向传来,接着是爷爷的怒吼。我顺着木梯爬上去,把眼睛贴在门缝上。月光下,爷爷挥舞着火把,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叫骂。
滚出来!畜生!老子养你三年——
一道黑影从梨树上扑下。我差点喊出声——那不是阿残,是另一只我从未见过的猴子,体型足有半人高,左耳缺了一半。它落地时发出咚的闷响,像块石头砸在夯土上。
爷爷踉跄后退,火把照亮了那东西的脸。我的指甲深深掐进门框——它长着张酷似人脸的猴面,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细密如锯。
二...二叔爷爷的声音突然发抖,是你吗
怪物歪着头,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像极了人类。
爷爷的火把掉在地上。就在这瞬间,屋檐上又窜下三道黑影。我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爷爷的惨叫和某种黏稠的液体泼洒在泥土上的声音。
当寂静重新降临,院子里只剩下四只围成圈的猴子。它们蹲在什么东西旁边,肩膀有节奏地耸动。月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些影子比本体大得多,像一群围着篝火跳舞的野人。
我滑下木梯,呕吐物从指缝间漏出。地窖突然变得无比安全,即使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也好过面对院子里的东西。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刮擦声停在了地窖入口正上方。
我屏住呼吸,看着一撮棕色毛发从门缝慢慢垂下。接着是一根手指——不,是三根——钩住了门板边缘。柴刀在我手里颤抖,汗水浸透了后背。
小...满...
我的血液凝固了。那声音像是有人同时学着猴子和人类发音,但确确实实是我的名字。
门板被猛地掀起一道缝,一只血红的眼睛贴在缝隙上。我尖叫着将柴刀捅出去,听见吱的一声痛叫。等回过神来,地窖入口已经重新闭合,只有几滴黑血顺着梯子淌下来。
天亮了,我是在公鸡打鸣第三遍后才敢爬出地窖的。
院子里空无一人。梨树下有一大片被泥土匆忙掩盖的痕迹,旁边扔着爷爷的烟袋。猴笼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我正想往外跑,突然发现门槛上摆着个东西——爷爷的剔骨刀,刀尖插着一块啃了一半的猴脑。
刀柄上缠着我的旧发带。
村中央的老槐树下聚集了全村的青壮年。张叔正在分配武器:猎叉、柴刀、自制的弓箭。我挤进人群,看见地上摆着三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昨晚又死了七个。村长拄着拐杖,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林老大...也去了。
有人掀开草席一角,我瞥见半张血肉模糊的脸——是隔壁的李铁匠。他的头盖骨被整齐地削去一片,就像爷爷处理猴脑宴那样。
不是普通猴子,张叔的脖子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它们会设陷阱...昨晚小六子就是看到树上吊着个人影,过去查看时...
放火烧山!有人喊道。
不行!村长敲着拐杖,后山连着芦苇荡,一烧全村都没了!
争吵声中,我注意到人群边缘站着几个孩子,正用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我凑近一看,浑身发冷——他们画的是简笔的猴子,但每只猴子的手都只有三根手指。
谁教你们画的我抓住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腕。
孩子茫然地眨着眼:昨晚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哥哥,在窗外教我们的...
正午时分,第一支猎猴队出发了。二十个精壮汉子,带着七条猎狗,沿着后山血迹一路追踪。张叔走在最前头,肩上扛着土枪。
我们剩下的人被安排在村口构筑工事:削尖的木桩插进土里,铁锅倒扣在围栏上作警报器。妇女们烧了好几大锅开水,孩子们则被锁在祠堂地窖里。
太阳西斜时,山那边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犬吠。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望向山路。
最先回来的是猎狗黑子。它瘸着一条腿,半边脸被撕烂了,跑到村口就断了气。接着是沉默——长得可怕的沉默。
直到月亮升起,山路尽头才出现一个人影。我们举着火把迎上去,发现是猎户陈三。他左臂不见了,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活活撕扯下来的。
全...全死了...陈三瘫在地上,眼球疯狂转动,它们...会装死...会爬树...张哥开枪打中一只,我们上去查看时...
他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它们专门先咬脖子...让猎物不能叫...
陈三没能撑到天亮。临死前他一直在重复几个字:小孩...穿红衣服的小孩...
第二天清晨,村里又有五户人家遇袭。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人员伤亡,但每家的灶房都被翻得底朝天,所有金属器具——菜刀、铁勺、甚至顶针——全部消失了。
更诡异的是,村长家的大门上被人用血画了个图案:一只猴子坐在人头骨堆上吹笛子。
它们在准备什么...村长盯着血图案,脸色灰败。
当天下午,村民大会在祠堂召开。几乎所有人都赞成撤离,除了我爷爷的两个徒弟——王麻子和赵矮子。他们坚持要找回师父的尸首。
师父说过,食人猴最值钱的是胆囊,王麻子摸着腰间的剥皮刀,能卖上百两银子...
没人理睬他们。妇女们已经开始打包细软,男人们则商量着撤离路线。我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发现猴笼前摆着个奇怪的装置:几根木棍支着爷爷的铜脸盆,下面压着块形状眼熟的骨头——是那根骨笛。
我正要弯腰查看,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咯咯声。转头看见阿残蹲在屋檐上,它穿着奶奶的红褂子,残缺的左手捏着根铁钉,正有节奏地敲击瓦片。
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它突然用铁钉划破自己的额头,让鲜血流进嘴角。然后它咧开嘴,露出沾血的尖牙——那表情介于哭泣和狞笑之间。
它身后,十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屋脊后缓缓升起。每双眼睛都闪着同样的红光。
6.
撤离是从西边开始的。
天还没亮,十几户人家就推着独轮车,背着包袱,沿着干涸的河床往镇上逃。我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看着队伍像条受伤的蚯蚓慢慢蠕动。没有人说话,连孩子都安静得出奇,只有车轮碾过碎骨的咔嚓声不时响起。
小满。村长拄着拐杖走过来,他的左耳昨天夜里不见了,伤口用灶灰胡乱堵着,你也走吧。
我摇摇头,眼睛盯着远处自家屋顶。那里蹲着几个黑影,正在晨光中梳理毛发。
你爷爷...村长叹了口气,今早有人在猴笼里发现了他的...他的...
我知道。我打断他。其实我没看见,但昨夜梦里爷爷已经来找过我。他的头盖骨不见了,脑壳里空空荡荡,说话时有回音。
村长临走前塞给我一把生锈的钥匙:祠堂地窖里还有两坛煤油。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群畜生...它们好像在学人...
正午时分,村里只剩下我和王麻子、赵矮子。他们坚持要完成爷爷的遗愿——抓一只食人猴取胆。我在自家院墙外遇见他们时,两人正在往几个竹筒里灌某种刺鼻的液体。
师父说过,食人猴最怕雄黄。王麻子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小师妹,要不要跟师兄们一起发财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猴笼。笼门大敞着,里面堆着些奇怪的物件:缺口的碗、生锈的剪刀、奶奶的梳子...全都整齐地摆成一圈,像个幼稚的孩童在玩过家家。笼子中央摆着爷爷的烟袋,下面压着一块沾血的颅骨碎片——人类的。
身后传来王麻子的惨叫。
转身时,我看见赵矮子被倒吊在梨树上,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王麻子正疯狂挥舞柴刀,但攻击他的不是猴子,而是七八只家猫——这些平时温顺的动物此刻眼冒红光,像发疯一样撕咬他的腿脚。
最恐怖的是梨树枝头坐着的那道身影。阿残穿着奶奶的红褂子,残缺的左手捏着根细绳,绳子另一端系着赵矮子的脚踝。它轻轻一拽,尸体就像木偶一样晃动起来。
王麻子终于挣脱猫群,跌跌撞撞朝我跑来。阿残没有追,只是歪着头看他逃跑的背影,然后突然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让我胃里翻腾——太像人类小孩了。
太阳西沉时,我在祠堂地窖里找到了煤油,还有半包火柴。出来时,整个村子安静得像座坟墓。风里飘来烤肉的味道,源头是王麻子昨晚生起的篝火堆——现在上面架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形状像条人腿。
我没敢细看,抱着煤油坛往家走。路过李婶家时,窗户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木板。我本该头也不回地走开,可鬼使神差地,我凑近了窗缝。
月光斜斜地照进屋内。李婶一家五口的尸体整齐地围坐在饭桌旁,已经轻度腐烂。他们的头盖骨都被掀开,里面塞满了野果和谷物。桌面上用血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人形生物在给一群猴子分食物。
而那个撞到窗户的东西,是李婶的小儿子——他的尸体被细绳吊在房梁上,脚尖刚好能碰到窗板。他的手里攥着个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是奶奶的银顶针。
我跌坐在地上,煤油坛差点脱手。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转头看去,十几双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层叠闪烁,像一串漂浮的鬼火。
它们一直跟着我。
我撒腿就跑,煤油泼洒在衣襟上也顾不得擦。快到家时,一个黑影从屋顶扑下来,我本能地举起煤油坛格挡。
砰的一声闷响,坛子碎了。刺鼻的液体淋了我一身,但那个袭击者——是只普通猴子——也被砸得晕头转向,尖叫着逃开了。
院门近在咫尺,我却突然刹住脚步。月光下,我家院子里摆着那张生脑宴用的圆桌。桌边围坐着十几个毛茸茸的身影,它们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餐具:头骨做的碗、手骨做的勺、还有用肋骨拼成的筷子。
阿残坐在主位,头上歪戴着爷爷的毡帽。它面前放着一个特别大的头骨碗——从尺寸看应该是爷爷的。
我捂住嘴巴,慢慢后退。可就在这时,一块小石子打在我后背上。转头看见围墙上一溜蹲着的猴子,它们手里都抓着碎石,正等着看我的反应。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最壮的那只猴子——就是之前被我认作二叔的那只——从桌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它的左腿明显有旧伤,走路姿势让我想起某个熟悉的人...
二...二爷爷我颤抖着喊出声。爷爷曾经提过,他有个打猎失踪的弟弟。
怪物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我。突然,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所有猴子立刻停止动作,齐刷刷看向我。
阿残从椅子上跳下来。它比上次见面又大了不少,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岁孩童那么高。它走路时已经基本直立,只是背还有些佝偻。月光下,我看见它残缺的左手捏着个东西——是祠堂的钥匙。
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阿残突然做了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动作——它把钥匙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后院的小路。
它在给我指生路。
没等我反应,它突然转身扑向二叔。两只怪物撕打在一起,其他猴子尖叫着散开。我趁机冲向后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后门大敞着,路上没有一只猴子阻拦。我跑出十几丈远才敢回头,看见我家屋顶上蹲满了黑压压的身影,而院子里传来可怕的撕咬声和尖叫。
阿残在救我。这个认知比任何恐怖画面都让我发抖。我跪在田埂上干呕,脑海里闪过过去三年偷偷喂它的每一个画面——那些我以为无人知晓的善意,原来都被它记着。
月亮升到中天时,村里燃起了第一处火苗。起初只是我家灶房,很快蔓延到整个院子。火光中,我看见猴群在屋顶间跳跃逃窜,而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梨树下,静静地看着火焰吞噬猴笼。
它手里拿着什么发光的东西——是奶奶的铜镜。镜面反射火光,正好照在我藏身的田沟里。
我明白它的意思:走,现在。
起身时,我的脚踢到了个硬物。低头一看,是王麻子的剥皮刀,刀柄上缠着块红布——是从奶奶褂子上撕下来的。刀尖插着一张字条,上面用血画着简笔地图:一条路通向山里,终点标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
远处传来木材爆裂的巨响。我家房梁塌了,火星四溅中,阿残的身影在屋顶一闪而过。它跑向的方向,正是地图标注的山路。
我攥着剥皮刀,站在岔路口。身后是通往镇上的生路,前方是未知的恐怖——但也许,也是唯一理解我的存在。
火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路面上,轮廓像个蹲伏的猴子。
7.
山路像条死蛇般蜿蜒进黑黢黢的林子。
我攥着剥皮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血迹走。王麻子的地图就塞在腰带里,每走几步就硌一下,提醒我正走向什么样的噩梦。林间弥漫着腐叶和某种甜腥混合的气味,越往里走,树上的抓痕就越密集——有些足有半寸深。
血迹在一处岩壁前消失了。月光照在青苔斑驳的石面上,映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画着三根手指的手掌。和爷爷以前在猴笼上刻的标记一模一样。
岩壁底部有个被藤蔓半掩的洞口。我刚拨开藤条,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像放了半个月的猪脑拌着铁锈味。洞壁上沾着些发亮的黏液,手指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往里走了十几步,黑暗突然变得浓稠。我正犹豫要不要点火折子,远处突然亮起两点红光——是阿残的眼睛。它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身边堆着些圆滚滚的东西。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我看清那是七八个人类的头颅,摆成整齐的半圆。
阿残跳下来时,我差点尖叫出声——它现在几乎有十二三岁孩子那么高了,走路时背挺得笔直,只有偶尔四肢着地时才露出猴子的影子。它残缺的左手捏着个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奶奶的银顶针。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阿残歪着头,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它的掌心滚烫,皮肤粗糙得像是砂纸。我本能地挣扎,但它力气大得可怕,轻松拖着我往洞穴深处走。
拐过两个弯后,空间突然开阔。眼前是个天然形成的石室,洞顶垂下无数树根,像吊死鬼的绳索般摇晃。而石室中央的景象让我双腿一软——
那里摆着一张床:用树枝和破布搭成的窝,上面铺着奶奶的红褂子。床边堆着各种玩具:爷爷的烟袋、我的旧发带、李婶家的搪瓷碗...甚至还有个小梳妆台,是用头骨和碎镜片拼成的。
阿残松开我,蹦跳着跑到床边,从下面掏出个东西献宝似的递给我——是村长家的黄铜烛台,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它咧开嘴,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我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战利品陈列室,而是个畸形的家。阿残在模仿它见过的所有人类家庭,用它能找到的东西拼凑出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你...你想让我...住这里我喉咙发紧。
阿残兴奋地点点头,突然扑过来抱住我。它的体温高得不正常,身上散发着血腥和腐臭,但拥抱的姿势却像个依恋母亲的孩子。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这个怪物记得我喂它的每一根玉米,记得我挨打时偷偷对它诉的苦,它用自己扭曲的方式在报恩。
就在这时,我的指甲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见右手中指的指甲整个掀了起来,露出下面粉色的嫩肉。阿残见状,发出焦急的吱吱声,从床下摸出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是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表面沾着黏液和碎毛。
我尖叫着甩开那团血肉。阿残困惑地歪着头,又把心脏捡起来,做了个吃的手势。月光透过洞顶的缝隙照在它脸上,我第一次看清它眼睛里的情绪——不是兽性的饥饿,而是某种笨拙的关切。
身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新排列我的骨骼。我蜷缩在地上,看见自己的指甲一个接一个脱落,新长出来的尖端又硬又黑,像小小的钩子。
阿残兴奋地围着我又蹦又跳,它残缺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头发,像是在安慰。我突然想起古籍上的记载:食人猴食同类时,必先断其颅骨...——它不是在喂养我,是在等待我完成蜕变,然后...
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猴叫。阿残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它抓起我往床下塞,力道大得在我胳膊上留下五道淤青。我刚挣扎着爬出来,就看见三只体型硕大的食人猴冲进石室。领头的正是那只被我认作二叔的怪物。
阿残挡在我前面,背毛全部竖起。它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尖啸,声音震得洞顶簌簌落土。二叔不甘示弱地回吼,露出满口尖牙。它们争吵的内容我听不懂,但二叔不断指向我,爪子在空中做出撕扯的动作。
突然,阿残扑了上去。两只怪物滚作一团,撕咬声和尖叫声在石室里回荡。其他食人猴围着战圈跳跃尖叫,但没有一个敢上前。我趁机往洞口爬,手掌被尖锐的石子割得鲜血淋漓。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回头看见阿残站在二叔的尸体上,残缺的左手握着根折断的肋骨,尖端滴着黑血。其他食人猴伏在地上,发出臣服的呜咽。
月光下,阿残的轮廓几乎像个瘦削的少年。它向我伸出手,掌心躺着祠堂的钥匙——它放我走。
我跌跌撞撞冲出洞穴,肺里灌满冰冷的夜风。身体的变化还在继续,牙齿松动得厉害,舌头能舔到新长出的尖牙轮廓。山下的村庄已经陷入火海,火光把半边天都染成了血色。
祠堂还完好地立在村口。我颤抖着打开地窖,找出最后两坛煤油。身体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要我逃向镇上求救,另一个——更原始的声音——催促我回到山上那个温暖的、充满血腥味的洞穴。
煤油坛在我脚边泛着幽光。我突然想起爷爷常说的一句话:畜生永远是畜生,再像人也是装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东边的山尖时,我抱着煤油坛站在阿残的洞穴前。它已经发现了我,正蹲在洞口歪头看我,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它眼里闪过人类才有的悲伤。
我深吸一口气,拔开了煤油坛的木塞。
火光冲天而起时,阿残的尖啸声几乎刺穿我的鼓膜。它没有逃,而是站在烈焰前,残缺的左手伸向我,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热浪掀翻了煤油坛,火焰顺着液体一路烧到我的裤脚。
我本该逃跑的。但最后一刻,某种比恐惧更强大的冲动让我冲向阿残。我们滚作一团跌进火海,它的毛发烧焦的气味和我皮肉灼伤的疼痛混在一起。在失去意识前,我听见它在我耳边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满...
五年后,云南边境的某个山村报告了奇怪的袭击事件。幸存者说看到一个像人的猴子带着个小女孩出没在树林里。调查队在山上发现了个被熏黑的洞穴,里面有几具烧焦的骸骨,还有用炭灰画的简单图案:一个小人牵着只猴子。
洞穴最深处,有个用石头精心垒成的小祭台。上面摆着两样东西:一个银顶针,和半块烧焦的红布。
每当月圆之夜,当地人还能听见山里传来似哭似笑的叫声。老人们说,那是食人猴在找它丢失的幼崽。
但孩子们知道真相——它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