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面镜子好像会动
午夜的雨像是淬了毒,一点一点砸在窗台,发出噼啪的声响。苏晚舟坐在画室中央,凝视着自己新作未干的油彩,手中那支沾满深红的画笔悬在半空,久久不敢落下。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跟不上现实了。
那面镜子,就立在画室角落——一人高,镶着暗金色边框的老式古镜,镜框斑驳得像是风化了几十年,边角雕刻着看不清的花纹,像是玫瑰,又像是缠绕的人脸。镜面因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发斑,像一张烂掉的皮肤。
那镜子不是他买的。更准确地说,他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画室的。
两个星期前的一天早晨,苏晚舟起床推门进画室,发现那面镜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立在角落。
一开始,他以为是隔壁工作室的艺术生搬错了地方,但问了整栋楼,也没人承认动过这种体量的镜子。而且,奇怪的是,镜子下方地板干干净净,连一点搬动的划痕或鞋印都没有,就像——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
更奇怪的是,那天之后,他的画风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他的笔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描绘出女性的面孔——蒸汽模糊的玻璃上出现的眼睛、半张嘴巴、头发遮住一半脸的剪影,还有被长发缠绕到看不见嘴巴的女人。
而最让他不安的,是那些女人的眼睛,像活着一样,像是会从画布上跳出来一样——看得他后背发冷。
苏晚舟关掉画室的台灯,只留天花板的昏黄吊灯。他想去拿支烟缓缓,却突然发现,角落里的那面镜子动了。
不是他动了,是镜子自己动了。
镜子里的他正拿着画笔,但——那动作不是他刚才做过的。
他记得自己手举在空中,犹豫着落笔,但镜中那个自己,分明是嘴角抽动,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将画笔扎向画布——不,是扎进了什么东西。画布那处的位置,不是空白,而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苏晚舟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身上的汗像是刚淋了一场雨。
他盯着镜子,屏住呼吸,镜子中的自己动作也停止了。
就像,它刚才从未动过。
他连夜拿起黑布,把那面镜子整个遮住了。但那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走进自己画室,镜子正对着他自己。他听到画室角落传来女人的呜咽。
他一步步靠近镜子,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被钉在墙上,无法动弹,只能不停哭。
救我……女人的声音撕裂般钻进他的耳膜,晚舟……你不是说……会来找我的吗……
他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舌头像是被什么割断了。
你答应过的啊……声音变得极其凄厉,你答应过的——!!!
镜子猛地爆裂,一个浑身是血、头发贴满脸的女鬼扑了出来,双手抓住他的喉咙,指甲穿透皮肤,鲜血喷涌——
苏晚舟从床上惊醒,大口喘气,喉咙像是被烧过一样干痛。他打开灯,摸了摸脖子——没有伤,但有几道细细的红痕。
他不敢再睡了。
他开始调查那面镜子。他找到楼下那家经营奇异杂物的店铺老板,问他是否曾送过镜子来。
店主一听,脸色就变了:你说的……是不是一面边框是暗金的、高约一米八的老镜子
苏晚舟点头。
老板面色沉重:那镜子你哪儿得的
我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在我画室里。
店主咬了咬牙,说:那东西…原来是我爷爷留下的,他说镜子里住过一个死去的女人。很早以前,老街有个女画师,在镜子前上吊自尽。她死后三天,家人才发现她是被镜子诱惑的。后来我们家就把镜子封起来了,几十年没人动过……你说它自己到了你画室那东西……是自己找上你的。
苏晚舟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那……她是谁
店主摇头:没人知道她名字。她没留下画,只有一堆撕烂的画布和这面镜子。我们家祖上说,她的魂魄被困在镜子里,是她死的时候太恨了,说要找替身,把自己画进别人身体里……你看到镜子里的人了吗
苏晚舟不敢说话。
你已经被缠上了。店主沉声,你看到她的脸了吗
苏晚舟声音颤抖:我……只看到影子。她脸贴着镜子,但始终模糊,像是——像是她想让我看清,但又不肯一次告诉我。
店主咬牙:那是她的诱惑,她在等你‘描完’她的脸……你画出得越完整,她出来的机会就越大。
如果你真的画完了她——你就不是你了。
接下来几天,苏晚舟开始用布罩住镜子,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他发现,那些布总会莫名掉落。他明明钉得好好的,但总是半夜滑落。而他每次走进画室,都觉得背后有人看着他。
他甚至一度觉得,镜子的位置变了。昨天在角落,今天却仿佛又朝着画布挪了一点点——像是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的画越来越失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有一次他睡着了,再醒来,画布上多出一张半张的女人脸——眼睛清楚,嘴巴模糊,鼻梁像是用刀划出的血痕。
他拼命销毁那幅画,但第二天它又出现了——完完整整地,像是从烧焦的画灰里重生出来。
他明白了:镜中的那个她,不只是个魂魄,而是个有意志、有能力的存在。
她在画布里生长,在镜子里等待,在梦中杀人。
他一天天被侵蚀,连照普通的镜子都会看到背后有个人影闪过。
直到有一天晚上,门铃响了。
午夜一点。
他明明没点外卖,没叫快递。楼里邻居不可能半夜来敲门。
他贴着猫眼看出去——走廊空空荡荡。
可等他回头时,发现镜子那块黑布,不见了。
镜子里——多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笑着,嘴角撕裂到耳根,低声说了一句:
晚舟,你还记得我吗
第二章:梦中画皮人
凌晨两点,苏晚舟的画室灯还亮着。
他没再去看镜子,也不敢碰那幅画。但他知道,镜子里的那个她,已经开始说话了。
晚舟,你还记得我吗那句从镜中发出的低语,不带感情,却异常熟悉,仿佛藏着一段被遗忘的旧梦,或者——一桩他从未真正清醒过的噩梦。
他将整间画室的灯全部打开,甚至把门窗全敞开,一边用耳机播放最吵闹的重金属音乐,一边咬着牙反复默念:没事,没事,那是幻觉,是神经衰弱,是心理暗示……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发抖,甚至在想,要不要搬出去——彻底远离这面镜子。
但他也明白,晚了。
他梦过她的声音,就在昨夜。现在,她开口了。下次,就是走出镜子。
为了逃避,他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几天。
他打包了点行李,把画室的钥匙扔进抽屉,锁门前特地把镜子转向墙壁,用粗绳绕了三圈,再钉死。
你困不住我了。他仿佛听到她在笑,那笑声像是裂开的纸在撕扯。
苏晚舟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订了去邻市的票,住进一个远郊的小旅馆。
但他不知道,诡异的梦,也随他而来。
第一夜,画皮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画室,但不是现实中的画室,而是一个光线惨白、墙壁长着发霉斑点的版本。
所有的画都变了,原本是风景的,变成了模糊的人脸;原本是抽象的,变成了滴血的女人手指;而那副最近频繁被补全的女人脸,居然完整了。
她就站在画前,披头散发,长裙拖地,脸上画着苏晚舟从未描过的细节——下巴有道疤,眼角泪痣形状像撕裂的鱼尾纹。
她一边用那双爪子般的手指抚摸自己的脸,一边转身朝他笑。
你终于画完我了。
苏晚舟吓得后退,却发现自己脚底像是踩进了湿漉漉的颜料池。低头一看,整个地板都是未干的血红色油彩,一步步脚印通往——那面镜子。
他回头,镜子立在画室中央,镜面却是一团翻滚的黑雾。
来吧,女人笑得诡异,我教你,怎么成为一幅完整的画。
她扑来,指甲划过苏晚舟的脸颊,他尖叫着惊醒。
苏晚舟满脸是汗,脸上隐约有一道血红的划痕。
他冲进洗手间猛灌冷水,水花砸在镜子上,模糊了倒影。但他仍旧看清——镜中的自己在流血。
镜子上,一行用血写出的字慢慢浮现出来:
你答应过我……要画完的。
他疯了一样撕掉镜子,拿毛巾猛擦,却发现写字的是他的手指——十指指缝间,全是鲜红颜料。
而他睡前根本没碰画。
他开始查资料,查这面镜子的来历。他联系了画室附近的古董商、民俗收藏家,还找到了那位曾提到画师吊死在镜中的杂货店老板的朋友。
那人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画师,早年听说过镜子的传闻。
老者坐在茶馆里,语气低沉:你说的,是那个‘镜中画皮女’的传说吧
苏晚舟浑身紧绷:她叫什么
老者摇头:没人知道她真名。只知道她曾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某知名美术馆的一位女临摹师——她擅长照着镜子描绘人物,据说画得比照片还像。但有一回,她突然疯了,说镜子里的人在跟她讲话。
她就这样疯了
疯了之后,她开始画自己。每天画不同角度的自己,眼神越来越陌生。再后来,她开始说镜子里的她不听话……最后有天,她在镜子前上吊自杀,自画像用自己的血画完,画里她嘴角是笑的。
苏晚舟喉咙干涩:画呢还在吗
老者沉默了很久,说:那幅血画,是和镜子一起埋了的。有人说,她没死透——魂魄藏进镜子,附在画中。只要有人肯‘继续为她画完那张脸’,她就能回来。
而画完她脸的那个人,就会被镜子‘吃掉’。
苏晚舟打车回了城。他知道他无法逃开。镜子——或者说她——已经和他绑定。
他重新站在画室门前,钥匙插进去的一瞬间,他心跳几乎停了。
门后传来滴水声。
他推开门,地板上是一滩滩血色颜料脚印,从镜子一路延伸到他昨天放画笔的桌上。
而镜子,再次正对着画布——明明昨晚他是把它背过去、钉死的。
桌上的画布上,不知什么时候完成了整张女人脸。
那是一张他从未真正画过的脸,可笔触分明来自他手。
女人的眼珠向左下微偏,像是在看什么。
他顺着画面方向一看——镜子里,他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张嘴,嘴角咧得极不自然。
画中的女人笑了。镜中的他,也笑了。
他却哭了。
当天夜里,他再度入梦。
但这次不是画室,而是一间雪白的美术教室。四周摆满了空白画布。
只有中间一张画架上,放着那面镜子。
镜中,是他自己。
镜中他笑着开口:轮到你了。
接着,镜中苏晚舟抬起手,缓缓从画架后拖出一张人皮。
是画出来的。皮肤表面全是颜料与血水。
画吧。
你要画的,是你自己。
苏晚舟惊醒,发现自己正拿着画笔,坐在画室中央,对着镜子发呆。
而眼前的画布,已经画出半张脸,正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那幅画什么时候画的,不记得自己动手的过程,但画上连脸上的那颗痣都精准描出。
这时,他听见镜子里传来一个细微的笑声:
你快完成了。
快……快了……
他尖叫着拿起剪刀猛刺画布,画破了。但鲜红的颜料却喷到了他的手上,粘稠、热烫——像是血。
而镜中的他,依旧完好,微笑。
毁不了的,她说,你毁不了……你自己。
第三章:镜里镜外谁是人
雨夜,城市昏暗,整条街仿佛被一层雾气包裹。雨打在窗上,密密麻麻,如同有人指甲划过玻璃。苏晚舟坐在画室中央,双目无神,左手还握着滴血的剪刀。
地上的画被他撕成了碎片,却始终撕不掉镜子里那个自己诡异的笑容。
他坐在地板上,喘着粗气,耳边依旧回响着那句低语:
你毁不了……你自己。
他拨通了许楠的电话。许楠是他大学时最亲近的朋友,心理学出身,曾在精神病院实习过一整年。
电话一接通,苏晚舟声音发哑:楠子,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你状态很不对,怎么回事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别来。苏晚舟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他不敢让别人卷进来,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说试试。许楠语气坚定。
苏晚舟犹豫半晌,终于吐出一句:镜子……画布……我梦到的女人,她开始走出镜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许楠的声音慢慢放轻: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苏晚舟沉默,片刻后告诉了他地址。
许楠晚上十点赶到。他进门时第一反应是皱眉:屋里味道不对。
颜料味。苏晚舟下意识说。
不,是腐肉味。许楠目光落在镜子上。
他走过去查看镜子,然后绕到画布前:你最近一直梦见同一个女人
不是梦,是她自己出现在我画里的。苏晚舟咽了口唾沫,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还有……有些画是我醒着的时候画的,但我不记得。
那就是潜意识控制行为。许楠冷静道,类似‘人格剥离’。你最近有没有出现记忆断层比如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某个地方
苏晚舟点点头。
那这很像我们说的‘镜像认知错乱’,我之前接触过一个案例……许楠正准备展开,忽然停住。
等等,你说那女人开始走出镜子
苏晚舟点点头,许楠忽然拉他站起:走!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
苏晚舟一愣:你不是说……这可能是我心理问题
我说‘像’而已,许楠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但这面镜子,不对劲。
他指了指镜面:正常镜子会反光,但这面镜子根本没有任何光泽,像个‘黑洞’,它是吸光的。
苏晚舟抬眼,那一瞬他忽然也察觉到了——是的,屋里开着所有灯,但镜子就像画着一层死水,没有任何光反应。仿佛那不是玻璃,而是一扇门。
你知道最早的镜子是什么吗许楠说,是铜器、是水面,古人把镜子当成通灵的媒介,尤其铜镜,据说可以‘照魂’,让人看到自己真实的‘阴影’。
而你这面镜子……他顿了顿,应该不是现代工业品。
苏晚舟喃喃道:它是我在旧物市场捡的,老板说从某个倒闭的私家画室里出来的。镜子后面刻着一个名字,但我一直看不清。
许楠立刻让他转动镜子。镜子的后背布满老化铁锈,一条横贯的裂纹正好割断了下方一串铭文。他们小心翼翼用纸擦去锈斑,露出残缺的字样:
——素
/
十七年秋,镜成。
‘素’是什么人名苏晚舟皱眉。
许楠眼睛却微微一缩:‘十七年秋’……这是民国的纪年方式。换算过来,大概是1928年。
他看着镜子,忽然低声说:晚舟,如果你没疯……那你可能真的碰到了‘附镜鬼灵’。
为了探究镜子的来源,两人次日一早便出发前往镜子最初被购入的旧货仓库。
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一见他们就笑:又是为那面镜子最近怎么越来越多人打听这玩意了
还有其他人来过许楠警觉。
前阵子来了个穿灰风衣的女的,也问那面镜子的事,看样子是搞收藏的。
老头吐了口烟,你们啊,千万别玩那些老镜子。那玩意我听说以前是……是死人照丧用的。
照丧苏晚舟脸色变了。
就是给死人画遗像用的。老头一边翻着货单,你们运气算好的,那镜子我原本是想当铁废处理的,后来你买走了,我才想起来它还有个故事。
什么故事
我买这镜子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它原本属于一位画家,专门给人画‘镜中肖像’。老头一顿,但他后来疯了。
据说他临死前还在照着镜子画自己,画着画着——他就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许楠说:我们必须找到那幅‘最后的镜中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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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关键。
而苏晚舟,却心神恍惚。
他总觉得,脑海里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别找了……你不该记起。
当天夜里,异象再临。
苏晚舟睡不着。他对着那面镜子,想用镜头拍下镜中异动。但他按下快门的瞬间,相机却突然黑屏,数据全清。
镜中忽然起雾。他看见一双手,缓缓从镜中伸出——
纤细,苍白,十指尖端漆黑如墨。
晚舟……你终于看我了。
她出来了——至少,手出来了。
她将手搭在镜框上,像一个沉睡百年的冤魂,终于睁眼。
下一秒,他的脑中炸响一声尖锐啸叫。
他跪倒在地,脑中全是断断续续的画面:一面老宅破镜、一位白衣女子、被灌墨水的喉咙、堆满画的屋子……还有那幅——
一半为她,一半为他的合影。
他知道,那幅画,真的存在。
它还在镜子另一边。
如果他找不到它,他就永远逃不出这场梦。
第四章:画中人已动
凌晨三点,苏晚舟猛地惊醒。
他全身冷汗,手里还紧握着手机,相机、电脑依旧宕机。
镜子静静地立在对面,仿佛一切只是梦境。
但地板上的水迹和一根断裂的黑发,却冷冷提醒他:她,真的来过。
许楠没走,夜里守在客厅沙发。他听到苏晚舟的呼吸紊乱,立刻冲进卧室。
她出来了。苏晚舟的声音像破碎的玻璃,我看到她的手……还有她眼睛……
你记住她的样子了许楠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苏晚舟点头,喃喃道:她的眼睛很黑,没有眼白,就像墨……
他忽然闭上嘴,接着猛地指向镜子,声音沙哑:她在看我们……
许楠转身看去——镜中空空如也。
但他们背后的屋子,竟然没有倒影。
我们在镜子里……消失了。苏晚舟手心冰冷。
镜子的世界,缺失了他们两人。
仿佛在那镜中,苏晚舟和许楠从不曾存在过。
这一发现让许楠不寒而栗。他立刻启动心理评估程序,让苏晚舟复述自己记忆,从姓名、生日、初恋、大学成绩一路倒推。
然而说到大学时期的某段空白时,苏晚舟突然愣住:……我记得我好像参加过一个课程,叫‘镜像艺术实验’。
我们大学有这课许楠皱眉。
我不记得在哪上的,但我记得……我好像被关在一个教室里,一个女人让我一直画画。
他大口喘气,抱住头:我现在想起来,那女人的手,和镜子里的一模一样!
许楠沉声道:那不是梦,是你真实经历,只是被压抑在潜意识里。你可能从那时起,就和她绑定了。
‘她’是谁苏晚舟声音发抖。
我们得找到那幅画,和那个女人的身份。许楠说,你不是说镜子从倒闭画室流出
对。
那我们就查那家画室。许楠立刻开始行动,调出了当初交易时的拍摄照片,放大看见镜背的封条上写着几个字母——H.S.
STUDIO。
苏晚舟突然怔住:我想起来了……这几个字母,我以前在画板角落见过。
你是她的学生许楠声音沙哑。
不,我……我当时在找工作,曾短期去过一个很隐秘的艺术班,是个女人带的。我只上了几次课,那时候她让我每天对着镜子画自己。
她叫什么
我不知道……她从不告诉我们。
许楠眼神暗沉:你记得别的同学吗
苏晚舟摇头,许楠叹息:这更像一个‘集体封锁记忆’的实验。我们得追踪那个班。
通过一系列老档案和旧网络缓存,许楠追踪到H.S.
STUDIO的注册记录。
这是一家九年前短暂营业、后因火灾关闭的私立画室。老板:花素。
他们终于得到了那个名字。
进一步查证发现,花素曾经是知名镜像派画家,主张反观人格:通过画镜中自我,解剖潜意识。
而她最知名的传说就是——她死于镜中。
画室最后的展览,就是她本人镜中遗像。
而后整座画室起火,烧毁了她所有作品。
但在那场火灾之后,曾有参展者疯癫,自称在镜中见过花素。甚至传说那幅遗像还活着。
我们要找的,就是那幅‘未被烧毁’的遗像。许楠说。
他们继续追踪,最终查到一条惊人线索:
一位民间画作收藏者发帖称,自己无意中买到了一幅镜中女子像,晚上挂在屋里时总有女人低语,画中人眼睛会移动。
帖子发出两天后,此人神秘失踪,房门反锁,画作不翼而飞。
警方调查未果,最后定为自杀未遂、精神病发作。
而那幅画,被定为遗失物品,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那晚,苏晚舟和许楠坐在画室,彼此无言。镜子安静地立着,不反光,不吸尘,却像一只睁开的眼。
苏晚舟忽然意识到:我……可能是花素的最后一个学生。
她想完成那幅画。他低头看手,她借我手在画……
许楠顿时起身:你今晚不能睡觉。睡着就是你最脆弱的时候。
我们得封住镜子。
许楠在镜子四角贴上五张符纸,是他请老道士写的护宅符。
镜子瞬间起雾,仿佛它在挣扎。
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许楠说,我猜你小时候就画过她吧
苏晚舟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几岁开始画画
……五岁。
你五岁怎么知道画中透视法人物比例
苏晚舟愣住。他回想童年最早的画作,很多都是一个女人站在水边的构图。
她身穿白衣,头发湿漉漉,总是站在画面一角看着自己。那时候他只觉得是幻想,如今却像是记忆投影。
许楠喃喃道:她在等你画完她。她选中了你,从你还是个孩子时。
你越画她,她就越完整。等你画完她最后的眼睛……你就会被带进镜子。
深夜十二点,镜子猛地破裂。
不是玻璃碎,而是中间张开了。
画中女人真的动了。她走了出来——
一步,两步,穿过雾气。
苏晚舟抓起剪刀,疯狂地将画布上的她撕裂!
她的身影一顿,随即低头,脸贴着镜面,缓缓笑了。
你已经画完我了。
苏晚舟低头——那幅画,不知何时已画好了眼睛。
第五章:镜子之外无门
苏晚舟没想到,自己最擅长的写实画风,最终竟逼真到把她带回了现实。
她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她,是从镜子里**撕裂出来的投影**。
他以为撕毁画作就能斩断联系,但镜面却反而成为了一个被激活的通道。
原先立在地上的镜子,在午夜时分,站了起来。
没有人扶它。
它像一个生物,长出骨头与脊柱,从地板上抬头、挺身、直立。
苏晚舟僵在原地,瞳孔紧缩:它……在看我。
镜子看你许楠一把拉住他,扯着就往门外冲。
可是门,打不开。
门锁死了。窗户也是。
像是整个屋子被那镜影之力封印成了一面巨大镜子背面。
她不只是想被看见,许楠喘着粗气看着逐渐渗出水雾的墙面,她想……你进去陪她。
镜子背后,并不是虚无。
而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被画笔和灵魂搅拌构筑的、扭曲版本的现实。
苏晚舟忽然想起小时候发高烧时曾梦见过一个地方,那里满是倒立的家具、歪曲的楼梯、人脸的墙纸,还有一扇门,门上写着:
想走出去,先画进去。
他那时以为是梦,但现在,他几乎可以确认,那不是梦。
那是她的画中空间。
她一直都在画他的梦。
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她未完成的地狱图。
屋子变了。
镜面中浮现出的不再只是倒影,而是另一个版本的苏晚舟自己。
那个镜中自己,脸上扭曲着诡异的微笑,正举起笔——朝镜子外的他画去。
许楠察觉异常,大喊:别看镜子!
但太迟了。
苏晚舟的身体动不了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道看不见的笔线钉在空气中,脖子、手腕、脚踝像被人用红线缠住,呼吸都开始困难。
许楠冲上去一拳砸向镜子!
镜面颤了一下——但没有碎。
反倒是许楠的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染上镜面后,那镜中苏晚舟的眼睛里,突然浮现出满足的光芒。
他在吸血。许楠惊骇道,这面镜子是个供体之门,必须给‘她’供血,才能维持‘现实’的存在。
苏晚舟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耳边,传来女人低语:
你画了我,就不能再离开我。
你是我眼中的灵魂,是我镜中的新生……
他看见镜中那女人,缓缓张开双臂,血从她指尖渗出,像细密的线缠住他心脏。
来吧,画家……成为我的画。
就在这时,许楠从背包中猛然掏出一张发黄的旧报纸。
你忘了吗这才是她的‘遗像’原稿!
他将报纸狠狠贴上镜面。
——那是一张模糊的遗像照片。
花素坐在高背椅上,眼神空洞,但嘴角带着不属于活人的微笑。
镜子中的影像一滞!
苏晚舟忽然脱力,像断线的木偶跌坐在地,痛苦地喘息。
许楠吼道:她的意识在镜中,她靠你来‘更新’画像,来逃离死亡!
我们必须找到她画作的‘起点’!
从你小时候那幅‘水边女人’开始找。
他们终于决定回苏晚舟老家一趟。
那里,还留着他小时候的画作,至少还藏着最初的连接。
可是刚出门,楼道里的镜子也亮了。
电梯内、楼梯转角、玻璃上的倒影……全都开始向他们微笑。
苏晚舟冷汗直流:这些不是我。
你在‘消退’。许楠语气冰冷,她想抹去你的存在,只留下镜中的你。
他们不敢坐电梯,一路爬楼,身后每上一层,楼道灯就灭一层。
而镜子中,苏晚舟的脸,也越来越不对劲。
越来越不像人。
像是一团被刻意捏造的肉色粘土,在镜中拼凑成他。
到了楼下,玻璃门上的倒影竟然自己张开嘴,说了四个字:
你不能走。
许楠猛然举起手中碎镜片,朝镜门猛刺!
玻璃四散崩裂,倒影碎裂成无数小脸,在空中尖叫、扭动,逐渐消失。
他们终于冲了出去。
街上,车水马龙,一切看似正常。
但苏晚舟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真正的现实。
他脚下的影子,正在慢慢消失。
老家位于偏远郊区。
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老屋一直空着。
打开房门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但奇怪的是……屋子里非常干净。
仿佛有人一直在打扫。
他们走进苏晚舟的房间。
书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本儿童画册。
第一页,就是那幅熟悉的画——
一个穿白衣的女人,站在水边,一直朝画外的他张望。
她早就在你记忆里。许楠缓缓道,你以为你画的是她,其实她早就在用你的手完成她自己的画像。
她想通过你‘存在’,而你一旦完成她的‘最终形态’……你自己就会消失。
苏晚舟盯着画,忽然低声道:我记得她最后说过一句话。
她说:‘你要画得像我,不然你会像我。’
这一句话,仿佛在脑海中炸开。
他们终于理解,画得像我,就是让他用画逼近她的灵魂。
而像我,意味着一旦失败,他自己就会被她取代。
苏晚舟抬起手,发现自己十指已经泛黑。
血色褪去,皮肤开始变得透明。
许楠立刻拿起一支蜡笔,在他手背画了一枚符号——那是返魂印。
撑住,我们要找到她存在的‘母体’——最早的画布。
而这个线索,指向一个地方:
花素的故乡。
夜幕再次降临。
他们踏上去往花素老宅的路。
在车窗里,苏晚舟看见窗外反射的影子里,那个镜中自己还在默默注视着他。
而那双眼睛,已不再属于人类。
第六章:画布之下是灵魂
那晚的雨没停过,像是从他们离开苏晚舟老家开始,整座城市便进入了一种压抑而潮湿的哀悼节奏。
这场雨,不是降给活人听的。
苏晚舟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
他的左手几乎失去了知觉,掌心的皮肤像旧画布一样龟裂,一块块脱落,露出下方如油彩般斑驳的血纹。
而最可怕的是——每当他睡着片刻,梦里都会出现一面正在涂改的画布。
有人在他脑中作画。
我感觉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用我的眼睛在看世界。苏晚舟语气虚弱,她已经学会怎么‘看’了,下一步就是学会怎么‘动’。
许楠驾驶着那辆几乎报废的旧车,一路朝着花素的出生地驶去。
目的地,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古村——渝岭村。
地图上早已查无此地。
但在旧档案中却记录着一桩未解悬案:
一整座村庄,三十三人,在同一夜神秘失踪,只留下满屋镜子和墙上用血写下的字:
画已成,魂当归。
渝岭村口,没有村碑,只有一棵倒伏的大榕树,枝干交错如死者的指骨。
他们冒雨步行入村,苏晚舟忽然停下。
你听见了么
许楠警觉四顾:什么
画布……在呼吸。
他们找到了一间尚算完好的宅院,那是花素的祖屋。门梁之上,竟仍挂着她年少时的黑白照片,眼神透着一种冷淡的凝视。
宅内干燥、干净,仿佛才被人打扫过。
墙上挂满画作,全是水边白衣女。
不同的是,这些画中的花素眼睛位置都被划掉了,只剩空洞。
这些不是她画的。苏晚舟喃喃,这些是……被她杀掉的人画的。
他忽然想起许楠曾提到的一句古话:每一张画像,都是画师将灵魂嵌进死物。
而这些画像,就是失败者的遗作。
他们顺着画像往里走,最终来到了一间封闭画室。
房门上写着四个古字:
止步无魂
推门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松节油与血的味道交织,还有画布晾干后特有的霉气。
屋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画架,画布被反过来钉着,背面密密麻麻全是写不出名字的符号。
这是……她的母画。许楠脸色煞白,一切的起源。
他们用手电照过去,画布前的一口木箱赫然出现。
打开木箱,里面竟是一整块被削过指甲的木牌位,上面刻着:
花素,生不知年,卒不归魂。
苏晚舟盯着那牌位,忽然身体剧烈抽搐。
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在咕哝什么。
……我画完了……你要……来了吗
他的声音不是他自己的。
许楠赶紧把牌位砸断,却听见身后哗的一声!
画布自动翻转——正面浮现出一张未完成的画,面部空白,身穿白衣,手中执笔,却没有五官。
忽然,那画布像风吹般起伏,中央隆起出一张嘴!
低语声再次响起:
你欠我一双眼,一副骨,一张皮。
苏晚舟拼命摇头,却被无形的力量吸附在画布前。
他身体上的皮肤开始脱落,像颜料一样从脖颈处滑落,化为滴滴墨渍,落在画布之上!
他在补全她的画像!
许楠急红眼,拔出随身佩戴的灵笔封符,咬破舌尖,往画布中间猛然按下!
一阵剧烈震颤后,画布像被点燃一般,四周开始燃起诡异的青色火焰!
画中的她凄厉尖叫!
整座宅子开始坍塌,墙上的画像纷纷落地,镜子碎裂,空气中弥漫起一种哀嚎般的风声!
苏晚舟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左手彻底画化,变成了墨色。
许楠背起他就冲出宅子。
—
雨夜中,他们回望那座宅子,青火仍在燃烧。
许楠一字一句地念道:魂已归,画当绝。
苏晚舟却忽然转头望向远方林中:……你听见了吗
她……还在笑。
—
他们返回城中。
镜中异象短暂消退,苏晚舟勉强恢复意识,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画画。
他的左手,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的成分。
而那晚,苏晚舟在镜中,看见了那幅母画烧毁前的最后一笔:
——镜子中的他,已经微笑着站在那片水边。
画面上,有一行小字:
吾名花素,今朝得新影。
第七章:镜里镜外不归人
雨未曾停歇。或许,永远都不会停歇。
许楠开车回到市区,车窗外的雨水斜斜地拍打着玻璃,像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敲打门窗。苏晚舟紧闭双眼,他的脸色苍白,眼皮下的血管青紫得像无数缠绕的丝线。
车内的空气似乎也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与外面如潮的雨声相互交织,几乎要把人逼疯。
晚舟,你……怎么样了许楠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只是从后视镜中打量着那张没有生气的面孔。
苏晚舟的左手已经完全变形,原本的肌肉线条被硬生生扭曲,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黑乎乎的,看上去像融化的油漆。那只手没有任何反应,无论许楠如何摇晃,他都没有丝毫的知觉。
没事……苏晚舟的声音微弱,甚至有些不连贯,她……她已完成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焦距,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许楠看着他的眼睛,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袭上心头。
谁完成了许楠问,心里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悄悄靠近。
她,苏晚舟重复道,声音越来越低,花素。她已经完成了……她的画。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更加压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要回来。苏晚舟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轻轻地低语着,像是怕自己说出的话会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许楠握紧了方向盘,心跳加速。他知道,花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存在,她并不是简单的鬼魂,而是与画有着深刻联系的恶灵。她的复生,意味着她将从画布中真正走出,而这个世界将变得不再安宁。
别担心,晚舟。许楠轻声安慰道,虽然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种事情并不能用安慰解决。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苏晚舟崩溃,不能让他放弃。
她要来了。苏晚舟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某种压迫,突然提高了些许,她已经……看见我了。
许楠猛地一转头,正好看见苏晚舟的脸,那个曾经鲜活而坚毅的脸,此刻就像一张死灰的画布,空洞无神,皮肤也逐渐变得苍白。
她看见了我……苏晚舟重复道,眼中闪烁着不可名状的恐惧,她要来,带走我。
许楠迅速踩下刹车,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一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他转头去看苏晚舟,却只看到他渐渐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那一夜,许楠几乎没有闭眼。
苏晚舟昏迷不醒,口中不时低语,断断续续的话语让人毛骨悚然。
她在我身后……她说……我要带她回去。
她……要走了……她想把我带回去。
……画已成……
直到第二天清晨,雨依旧没有停。
许楠将苏晚舟从床上扶起,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煎熬。
你恢复点精神,晚舟,告诉我,怎么做许楠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他不敢放松警惕,花素的影像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那幅画随时都可能从画布中走出来,穿越时空,将所有人卷入她的复仇中。
苏晚舟摇摇头,他的视线空洞,没有任何焦距,她……她的复生已经开始。
你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强,晚舟许楠低声问。
苏晚舟并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似乎是想阻止自己再去思考那个问题,然而他脸上的痛苦却告诉许楠,那是他无法逃避的真相。
他和花素之间的联系,已经超越了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许楠没有再说话,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花素是一名年轻的女孩,黑发披肩,微笑中带着几分狡黠。可是那笑容之下,许楠却能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她的笑……是假的。许楠握住照片的角落,猛然间,照片中的花素似乎动了动,那笑容从照片中散发出一股不安的气息。
他猛地扔掉照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她还在。许楠低声说,内心的恐惧像波涛一样一波波地袭来。
他转身看向苏晚舟,眼中充满了决心。晚舟,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必须去找她的源头,找到画布,找到花素的真正根源,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
苏晚舟缓缓睁开眼睛,他眼中的痛苦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她已经找到了我们,楠……你听到没有
许楠眉头紧锁:她找到了我们,怎么可能
因为……苏晚舟的声音变得微弱,她已经在我们身后。
下一刻,所有的镜子都开始裂开。
第八章:画里的人影张开眼
清晨五点,天还未亮,窗外的雨仿佛没了尽头,从夜里倾泻而下,淅淅沥沥,像是有人在窗前不停哭泣。
屋内的灯忽明忽暗,仿佛也受到了某种不稳定的气场影响。许楠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黑,再亮起时,时间从05:01跳成了04:13。
又跳回去了他喃喃低语,感觉头皮一阵发紧。
这种时间倒退的现象,从凌晨三点起,已连续发生了四次。每次跳回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总在五点前。仿佛这个夜晚永远无法结束,又像某种无法摆脱的循环。
更可怕的是,每一次时间倒退之后,镜子的裂痕就会扩大,墙上那幅花素画像的人影,嘴角就会翘起一点。
就像她在笑。
晚舟,醒醒!许楠冲进房间,把床上的苏晚舟一把摇醒。
苏晚舟浑身冰凉,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许楠,喃喃道:她又回来了,对吧
你早就知道她要复生,是不是许楠低吼,从你带那幅画像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等这一天!
苏晚舟没否认,他撑着床板坐起身,手指抖得厉害,像患上重度帕金森病。他的嗓子干涩:她不只是回来……她是要从画中走出来。
许楠瞬间沉默了。
画中走出的人……那不是鬼,那是具象化的执念。她不再受空间和规则限制,她不只是缠人,而是能够——杀人。
你那时候说,她‘已完成了自己的画’,什么意思许楠的声音低沉。
苏晚舟闭上眼,呼吸越来越浅:她的画像……不是别人画的,是她自己画的。
什么许楠只觉得身体一震。
我找到那幅画的时候,原本的布面是干净的。苏晚舟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是我亲眼看到她的影子,一点点出现在画布上,就像有人用无形的画笔,在用血作颜料勾勒出她的五官、发丝、指尖……
她不是躲在画里,是——她用画复活了自己。
空气几乎在这一刻凝固。
那幅画像已经完成,意味着复活的仪式已经完成,花素不再只是图像的一部分,她将在现实世界中有行动能力。
那幅画现在在哪许楠死死盯着苏晚舟。
后者摇头,语调带着一丝悲凉:你以为我们一直面对的是那幅画本身那只是‘她自己’给自己做的壳。
真正的画,是整个——屋子。
许楠瞳孔猛地一缩。
屋子是画
他第一反应是疯了,可下一秒,他便发现,屋内的墙壁早已不像普通墙面。
有些部分的灰白色墙皮竟浮出纹路,像是被毛笔勾勒出斑驳阴影;地板泛出红褐的光泽,像是颜料浸泡后的木纹;甚至窗外的景色,也透着一股诡异的二维感,像是水墨中透出的留白与虚实。
整个空间,是她自己一笔笔画出的世界。
她画的不只是人像,她画的是现实。苏晚舟的语气中带着惊恐,而我们……被她关在这幅画里。
如果是真的……许楠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苏晚舟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死寂:那得看她……什么时候想结束这幅画。
这一刻,屋内的镜子碎了。
咔哒!
先是一道清脆的裂纹,从洗手间镜子的中央延伸开来,接着整个镜面炸裂开,破片四溅,甚至划伤了许楠的手背。
但更可怕的,不是镜子的破碎,而是镜子里——人影还在。
镜子已裂,人影未散。
那是花素,她站在镜中空间,仿佛在盯着他们。她没有表情,嘴角却缓缓扬起,眼神空洞却深邃,像是在等待某一刻的来临。
她想走出来了。苏晚舟低声说。
她已经在镜子后面完成了构图,现在……只差一步。
许楠大口喘息,手掌不自觉地颤抖。
什么……一步
苏晚舟盯着镜子的碎片,一字一句地说:只差一个……签名。
许楠瞬间反应过来:她要你签名
对,她是画家,但她现在没有名字。苏晚舟低下头,画必须有署名才算完整,而她……要我来写。
因为……我是她生前的老师。
雨水沿着窗沿滑下,像泪痕,也像血迹。
镜子碎裂后的每一面反光物上,都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墙上的钟停止转动,指针永远指在04:13,那个时间,成了这个空间的牢笼。
许楠知道,若是苏晚舟真的签下那个名字,整个画就会真正完成。
花素,将会真正从死亡中复活。
但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由死亡怨念和艺术疯狂构成的存在。她的生命以杀戮维持,以创作为名,毁灭为实。
我要毁了这画。许楠忽然冷静下来,喃喃道,不管她是什么……我都得毁了它。
他从抽屉里翻出打火机。
可当火焰刚刚触碰墙角,一声低语响起:
老师,还没上完最后一节课呢。
镜子中,花素睁开了眼睛。
第九章:画中的她
每一秒,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镜子的碎片反射出不规则的光芒,那些破碎的玻璃在不断震动,仿佛被什么力量在扭曲。许楠伸出手,打火机的火焰在空气中跳动,却迟迟没有落下。
老师,还没上完最后一节课呢。
那声音再次回响在许楠的耳边,柔软得像是低语,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它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温柔与诡异,让人心头一阵阵发毛。许楠的手指微微发抖,但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幅壁上的画像,不去看那张熟悉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孔。
画中的花素,依旧带着那个似乎无法抹去的笑容。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许楠,目光穿透那层玻璃,仿佛能直接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晚舟!许楠猛地转头,几乎是急切地低声喊道,你没事吧
苏晚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眼睛紧闭,似乎仍未从之前的那段梦魇中清醒。许楠没有时间再顾及他,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画中的花素。
她……怎么知道的许楠喃喃自语。
她知道的一切。苏晚舟的声音有些虚弱,她画的是我的生命,是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她的世界里没有时间的束缚,每个人都可以在她的画中复生,做她的画中的一部分。
那我们该怎么办许楠急切地问,眼神充满了绝望。
她要复生了。苏晚舟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只要她的画完成了,她就可以从‘画’里走出来,进入我们真正的世界,完成她的复仇。
复仇许楠咬紧了牙关,她复仇的目标是你,对吧
是的。苏晚舟的声音很低,几乎带着嘶哑,我画了她,抹去了她的一切记忆,把她困在画中,直到她变得只剩下仇恨。
许楠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花素的复生,不只是一个灵异事件,而是他和苏晚舟之间的罪孽。这是一种无法逃脱的诅咒,一场死亡的轮回。
我们怎么能阻止她许楠问道,内心被一股冰冷的恐惧吞噬。
我们无法阻止。苏晚舟低下头,眼神痛苦,只有‘签名’才能结束这一切。只有我签下我的名字,画才会完成,花素才会彻底复生。但如果我签了,她就会完全复生,成为一个真正的鬼。
那我们该怎么办许楠开始急躁,我们能不能销毁那幅画
你试过吗苏晚舟冷笑一声,画不仅仅是画,她早就不再是那幅纸上的影像,她已经成了**‘空间的一部分’**。
许楠顿时愣住,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深渊。那个被画出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女孩,而是一种无法抹去的存在。
我们也许能找到别的办法,许楠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她的世界已经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就能逆转。
苏晚舟摇了摇头:不,她已经看见我们,知道我们的一切。你要是想挑战她,你只能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
如果我没有办法面对,那就是死路一条。许楠冷笑一声。
突然,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的画开始微微晃动,仿佛在呼吸。随着画布的剧烈震动,画中的花素的眼睛渐渐睁开了。
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空洞的眼睛仿佛两个黑洞,深不见底。她嘴角的微笑变得诡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许楠和苏晚舟。
她……她要出来了!苏晚舟几乎是绝望地叫道。
就在这一瞬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那声音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逐渐加剧,直至让人几乎无法忍受。
许楠猛然转身,看到屋里的镜子中,花素的身影已经完全呈现了出来。她不再是那幅画中的一部分,而是通过镜子,跨越了那道界限,从画布中走向现实。
她的面容依旧冰冷,眼神充满了死寂,但她的笑容愈发狰狞,嘴角的弯度也越来越深,直到变成了一种恐怖的撕裂状。
晚舟,快逃!许楠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锁住了他们的四肢。屋内的空间开始扭曲,镜子中花素的身影逐渐逼近。每一步,她就离现实更近一步。
许楠能感到那股力量正从画布的中心传来,仿佛画中的花素不再是静止的形象,而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她的每一次眼神交流,仿佛都在逼迫着许楠做出选择——签名、毁画,或者面对她的复仇。
晚舟,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做!许楠的声音紧张而急促,无论如何,不要签下那个名字!
苏晚舟此时已显得无比虚弱,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低下头,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没有我签下名字……她就永远不会走出这幅画。
但在这时,墙上的画突然发生了变化,花素的身影忽然从画布中探出,伸手向他们抓来。
第十章:签名的代价
她要出来了。
苏晚舟几乎是喃喃地说出这句话时,那道声音已经不再遥远,而是近在耳边。
签下你的名字吧。
你画了我,也该由你来完成我。
花素的声音像是自画中渗出的血液,缓缓流入现实。她的身体从画布中一点点探出,先是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臂,紧接着是她毫无血色的面孔和那双永远不带感情的眼睛。
她每迈出一步,脚下便浮现出一道诡异的墨痕,像是画笔在空气中拖行过的痕迹。她不是走在地板上,她是在空气中游走,像是一幅未干的画,被现实空间强行展开。
许楠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身体某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一种无形的力量——或许是画中的规则正在施加在他身上。他想大喊,想挣脱,嘴唇却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许楠,听我说。苏晚舟猛地转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你在说什么许楠艰难地问道。
她的画不是普通的画。苏晚舟声音干涩,我曾在一次教学调动中,前往东山美院做短期讲师。花素,是我在那里接触到的一名学生。她的天赋太强了,强得让我嫉妒。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那幅画:我嫉妒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看待世界的方式。我强迫她修改作品,给她压课业,用一切办法抹杀她的创作自由。
许楠脸色僵住。
苏晚舟继续:她最后的作品,是《临终的肖像》——画的是她自己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她告诉我,那画一旦完成,就代表‘灵魂的最后一次定格’。
我不信那一套,我撕毁了她的画,用她的灵感画了一幅临摹版的,挂在了自己的展厅里,签了我的名字。
你把她的灵魂困在了画里……许楠终于意识到真相。
我原以为,这只是心理负担,或许是内疚。但从她消失那天起,每次我画完一幅画,她的脸就会出现在其中某个角落,越来越清晰。
画中的花素已经走出了三分之二。她的身体不再透明,那种如雾般的虚影也慢慢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真实感——她,正在逐渐成为现实中的人。
你签的名,就是绑定她的枷锁。许楠艰难地说道。
现在,她要我‘再签一次’,完成画像,也完成她的复生。
如果你不签呢
她就永远困在这个半画半现实的空间,无法彻底复仇,也无法彻底死亡。而她所受的痛苦……会继续化作怨念,影响每一个见过这幅画的人——包括你。
许楠的心口猛地一紧。
她说的‘最后一节课’……他喃喃自语,就是把我们一一画进去,让我们成为这幅画的一部分,对吧
苏晚舟点头。
花素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她现在只剩一只脚仍在画布之内,几乎完全完成了现实投影。
她轻轻抬起手,朝苏晚舟伸出了一支笔。那笔,是他大学时期常用的钢笔,笔杆漆黑,顶端还有一个微微残破的金属帽。
签吧。她说,语气温柔得像老师在催促作业。
苏晚舟接过笔的手却在颤抖,喉结滚动着。
如果我签了,画就完成了,她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复生者’。
是厉鬼。许楠纠正道。
苏晚舟没有说话,他转头看了看许楠,又低头看了看花素的画像。
就在这时,画像再度发生变化。
整个画布仿佛在蠕动,像人的皮肤被活生生撕裂,缝合,再撕裂。画布不再是一幅平面的东西,而像是某种容器,正不断蠕动、膨胀,甚至发出阵阵低语。
一张张脸,在画布上浮现——是之前死去的那些学生,是失踪的游客,是……许楠自己。
我也……已经被画进去了吗许楠喃喃道。
苏晚舟的手微微举起,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不能签,晚舟!许楠猛地喊道,你签了,她就复活了,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但如果不签,她就永远困在画里。我们会活,但活在恐惧里,每天都可能被画吃掉,被她拖进去……
那就毁了它!许楠疯狂地嘶吼。
苏晚舟苦笑:你毁不了的……你已经是画的一部分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在画布中爆发,那是无数张嘴巴同时发出的声音,从画中、镜中、甚至天花板中同时传来。
灯泡炸裂,屋内陷入一片扭曲的红色——那是画布延伸出的色彩,它将整个空间染上了恐惧的颜色。
签名吧。花素再度说出那句话。
苏晚舟手中的笔开始滴出黑色的墨汁,那墨,不是墨水,而是血。
如果我签了,会有一个人……能活。他看向许楠,声音低沉,也许就是你。
许楠大叫:不要!不要用你的死来救我!我不会接受的!
你早已是画的一笔。花素温柔地说。
苏晚舟闭上眼睛,缓缓把笔尖落在画布的左下角。
苏——
许楠猛然扑了上去:不!!
画布在此刻彻底爆发,像一张巨口,狠狠将两人一同吞入。
【画布内】
一片苍白。
一间教室。
空无一人,教室黑板上写着几行字:
最后一节课:签名与赎罪
缺勤学生:苏晚舟,许楠
讲师:花素
苏晚舟站在教室讲台前,他终于签下了名字。
许楠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泪流满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没有光,教室门永远关着。
他们成为了画中的人。
结局小节:永不下课的教室
最终,苏晚舟在签名的那一刻,完成了对过往罪孽的赎罪。
他以自己的姓名,为花素的灵魂划上了最后一道笔触,也是她复生的钥匙。
但这并非终结。
画布张开如深渊,将两人吞噬。
画布之内,竟是那间熟悉却永远锁着门的教室——空空荡荡,写着最后一节课的黑板前,苏晚舟站成了永恒的讲师,许楠坐在最后一排,眼神空洞、无声无息。
讲台上摆着那本没有结尾的花名册,签着他们的名字。
而门,永远关着。
画外,世界如常。那幅画被人匿名捐赠,挂在某个展厅的角落——
有时,会有观众盯着画看很久,然后轻声说出一句:
咦画里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某段记忆中留下一幅未完成的画像。
或是你辜负过的人,或是你害怕面对的自己。
《镜中怨影》讲的不是一幅诡画,而是一个关于**代价的故事**。
创作的代价,嫉妒的代价,沉默的代价,以及——错过道歉的代价。
苏晚舟签下的是名字,许楠签下的是命运,而花素,则永远签在了那幅无人能改的最后一节课里。
有些门,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
也许,你身边就有那么一幅画,在等你签下名字。
也许,它正看着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