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佛前最虔诚的香客,却为我堕入红尘,许下白首之约。
可大婚当夜,他亲手将我双目剜去,把我交给叛军。
沈家嫡女,天生凤命不过是我谋权的棋子罢了。
五年后,我以盲眼琴女之名重回京城。
他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是供人取乐的伶人。
他却红着眼跪在我脚边,求我再嫁他一次,唤他一声夫君。
王爷,我的眼睛早在那年就瞎了……如今,连心也瞎了。
1
我坐在琴楼上,手指轻抚琴弦。
琴声悠扬,却难掩我心中的悲凉。
五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想着萧珩带给我的痛苦。
我的双眼虽已失明,但脑海中那个男人的面容却愈发清晰。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冷峻如刀削般的轮廓,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楼下传来马蹄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他,萧珩。
我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握紧了手中的琴弦。
好一个瞎眼的琴女,竟有如此高超的琴技。
萧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和鄙夷。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一身华贵的锦袍,头戴玉冠,眉宇间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抬起头,用空洞的双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摄政王过奖了,不过是些粗浅的技艺罢了。
我知道我抬头时,萧珩肯定认出了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又冷静下来。
哦萧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味,本王倒是好奇,你这样的琴女是如何习得这般技艺的
回王爷的话,不过是些江湖上学来的小把戏罢了。
他身边的宦官应承道：王爷,您若是喜欢,奴才可以把她……
萧珩冷着脸示意宦官闭嘴,随后脚步声渐近。
我能感觉到他正在靠近我,那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
你是这里的花魁吗还是说你卖艺不卖身
不说话那你就是默认了。
本王倒是想听听你还会些什么曲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抚上琴弦。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
寺庙里香烟缭绕,钟声悠远。
为了躲避天生凤命的争议,我来到寺庙常住。
那时他是常来的香客,总坐在佛前诵经。一身清冷的气息,勾得人流连忘返。
小姐可是对佛法感兴趣那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慌忙低下头,脸颊发烫。
我……我只是在赏花。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不如一起赏花吧。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在下萧珩,不知小姐芳名
沈宁。我小声回答,心跳如鼓。
回忆戛然而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我故作轻佻地问道。
萧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本王听闻此处有位技艺高超的琴女,特来一听。他缓缓开口。
没想到竟是个瞎子花魁,一个伶人。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带着几分审视。
王爷说笑了,我轻笑一声,瞎子也能弹得一手好琴呢。
2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是在打量,还是在回忆。
我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琴音陡然拔高。
萧珩似乎被我的琴声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曲子……他低声喃喃。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珩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我知道,他一定想起了什么。
那些年在寺庙里,我为他弹奏的每一首曲子。
那时的我,还以为遇到了此生挚爱。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罢了。
琴声骤停。
我缓缓抬起头,朝萧珩的方向望去。
王爷可还满意我轻声问道。
萧珩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
很好……很好……
我强忍着心中的讥讽,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既然王爷喜欢,以后可常来听琴。
萧珩猛地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他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也好,我也该去大厅了。
听说城外有个神医,只要有钱,什么病都能治。我的眼睛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各位贵客,今晚有一场特别的竞价。
老鸨高声宣布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谁出价最高,就能得到我们的头牌琴女一晚。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夹杂着起哄和调侃。
是不是一晚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瞎子琴女有意思！
别看她是个瞎子,这张脸长得真是倾国倾城啊！
美若天仙的瞎子……别有一番韵味啊！哈哈哈……
我的指尖微微颤抖,静静听着他们的叫喊。
老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威胁。
诸位可要把握机会,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啊！
我听到有人开始报价,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浮。
两百五十两！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三百两！又一个声音传来。
我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向台下那些贪婪的目光。
即使,我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
五百两！
这个价格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一瞬。
还有更高的吗五百两一次！老鸨的声音响起。
五百两两次！
大厅里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
一千两。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管你们出价多少,本王都往上加。
是萧珩。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想,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眉眼如画,气质出尘。
摄政王大人出手就是阔绰啊！老鸨谄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萧珩没有理会,我感觉有火辣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千两一次！老鸨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千两两次！
一千两三次！成交！
木槌落下的声音仿佛在宣告我命运的转折。
3
我被人搀扶着,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一间安静的内室。
脚下的地毯柔软舒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这里的奢华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手指轻抚身下的锦缎软垫。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摄政王大人,奴家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我故作娇媚地说道。
声音里带着几分轻佻,却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等待着他开口。
沈宁……萧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久不见。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摄政王认错人了吧奴家名叫琴儿。
萧珩没有回答,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知道他就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
你……萧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可还记得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
寺庙里,他每天都来上香。
总是找各种借口和我搭话,眼神温柔似水。
那时的我,沉浸在他精心布置的甜蜜中,全然不知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背叛。
我强压下心中的苦涩。
五年前奴家五年前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呢。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摄政王说的是什么事奴家怎么不记得了
萧珩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攥住。
沈宁,我知道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摄政王认错人了。我淡淡地说,奴家只是个卑贱的琴女罢了。
萧珩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不由得后退几步。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
眼前闪过那个血腥的夜晚。
那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萧珩带着士兵闯入沈府,刀光剑影中满是惨叫。
我看到父亲倒在血泊中,眼神中充满绝望。
萧珩一步步走近我,眼中冰冷无情。
对不起,沈宁。
你天生凤命,你的这双眼能窥见天机,留不得。
日后我若登基为王,定封你为后。
他轻声说着,手中的匕首却毫不留情地刺向我的双眼。
我猛地回过神,冷汗浸湿了衣衫。
我怎会不记得。
萧珩本是容国送来的质子,手无重权。而我是前朝重臣沈太傅嫡女,天生凤命。
他故意接近我,让我爱上他。是他杀我全家,是他挖我双目,是他将我交给容国换取权利。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怎会不记得。
他以为能换两国之争,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成想容国的兵力根本打不过我大周,他临时反水助大周灭了容国。
才成为如今的摄政王。
4
即使过去这么久,他的靠近依然让我感到恐惧。
你怕我萧珩放下手,眉头微皱。
沈宁,今晚本王若不买下你,你该如何自处
你如今为了那点银两,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你就这么贱吗
萧珩步步紧逼,我却哑然失笑。
是啊王爷,你给我钱,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黑眸沉了沉,大步上前一把将我扯入怀中,双手箍着我的腰,力量大得让我生疼。
他的脸凑近,鼻尖几乎要与我相抵,呼吸喷在我脸上,此话当真
我咬着唇,空洞的双眼直直望着他,没有回应。
他突然吻住我,带着几分粗暴,一只手还用力抓着我的头发。
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可眼中早已没了情绪,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萧珩感觉到我的泪水,动作猛地一停,厌恶地将我甩开,无趣。
瞎子竟然也会哭。
王爷。我起身轻轻拂过眼泪,
你挖我双眼时,可有趣
你杀我全家时,可有趣
你把我交给容国时,可有趣
萧珩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要钱治我眼疾,有何不可
我是贱,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有任何瓜葛。
萧珩垂下眼,轻声说道：对不起……沈宁。
王爷言重了,奴家只是个卑贱的伶人,怎敢妄想您的歉意。
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你能不能……
我抬起头,我看不见他。
但那张曾经让我沉沦的脸,此刻竟让我感到一阵陌生。
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
王爷,时候不早了,您若是不要我这副身子,奴家也该告退了。
萧珩急忙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挽留我。
沈宁,请听我解释……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奴家身份低贱,不敢久留。
推开门,一道黑影从屋顶跳下。
我知道,是李雍。他一定在这里等我很久了,我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心。
宁宁,你没事吧他没欺负你吧
无碍,带我回家吧。
萧珩猛地冲过来,挤进我们中间,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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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请您自重。
李雍伸出手阻拦,却被萧珩一脚踹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我
李雍本想起身反击,看到我摇头,只好作罢。
王爷,他是五年前那场杀戮里唯一存活的人,也是负责保护我的暗卫。您是想赶尽杀绝吗如果是的话,现在就动手吧。
我平静地说。我知道出于愧疚,他一定不会再为难。
果然,他握紧拳头：你们走吧。
5
如果没有李雍,就没有现在还活着的我。
当初,是李雍死里逃生赶到容国将我救下。
这天之后,萧珩日日都来琴楼。
宁儿……这是上好的胡琴弦,听说你最近在练新曲子。
宁儿,这是东街最好吃的糕点,你尝尝。
宁儿,这是用金丝绸缎订制的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
他总是眼神温柔,语气讨好。
让我想起初识他时,他是那么美好,但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我从不理会他,他也不恼,只是轻轻把东西放在我身旁的案几上。
宁儿,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他欲言又止。
我冷笑一声,抬眼看他：摄政王何必自降身份,来哄一个琴女开心
萧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又很快隐去。
宁儿,我真的……
我猛地站起身,打断他的话：王爷请回吧,我要练琴了。
萧珩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萧珩,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拿着萧珩给的一千两,李雍带我去找了城外的神医。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眼睛,那里曾经是一片黑暗。
如今虽然重见光明,却再也无法窥见天机。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向后院。
李雍正在那里等我。
小姐。他恭敬地行礼。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断掉的左臂上。
我说过了,叫我宁宁就好。我已经不是沈家大小姐了。李雍,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雍摇摇头：能保护宁宁是属下的荣幸。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宁宁,你不要轻易相信那个萧珩。
我轻轻抚摸着他断掉的左臂,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他对我,对沈家做过的事。我冷冷地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雍松了口气,却又担忧地看着我：宁宁,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方。
6
我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等待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轻轻推开。
沈宁……萧珩的声音透着几分试探。
我微微一笑,转身面向他。
摄政王今日怎又有空来看奴家
萧珩快步走到我面前,目光急切。
我……我想见你。
我低下头,假装害羞。
摄政王如此厚爱,奴家感激不尽。
我柔声说道,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
萧珩似乎被我的态度变化惊到了。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声音都有些不稳：
沈宁,你……你真的愿意原谅我吗
我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心中冷笑。
面上却露出娇羞之色。
摄政王对奴家一片赤诚,奴家又怎能不被感动呢
萧珩闻言,眼中闪过狂喜之色。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怕我会消失一般。
沈宁,我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我微微颔首,柔声道：
奴家相信王爷。
萧珩激动地将我拥入怀中。
我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任由他抱着我,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
萧珩啊萧珩,你也该尝尝我受过的苦了。
萧珩意犹未尽地松开我,眼中满是柔情。
沈宁,我要回府了。他轻声说。
我故作失落地低下头,这么快就要走吗
萧珩捧起我的脸,别担心,我明天还会来看你。
我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那奴家就在这里等着王爷。
萧珩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萧珩回到府中,脸上洋溢着喜悦。
来人！他大声吩咐。
几个下人立刻跑了进来。
准备一桌丰盛的晚宴,本王要好好庆祝一番！
下人们忙不迭地应声,转身去准备。
不多时,一桌佳肴已经摆好。
萧珩独自坐在主位上,举杯畅饮。
沈宁,沈宁……他喃喃自语。
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终于原谅我了……
萧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仿佛要把这几年的郁结一扫而空。
酒过三巡,他醉眼朦胧。
来人！萧珩又喊道。
一个小厮急忙跑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
萧珩醉醺醺地说：明天……明天一早……
给本王准备一份厚礼……本王要去看沈姑娘……
小厮连连应是,退了出去。
萧珩靠在椅背上,满面红光。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我的笑容。
沈宁……他又喃喃自语。
萧珩沉浸在幸福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7
第二日,萧珩便带着各种礼盒造访。
八抬大轿将我迎进府中做客。
王爷的书房可真是气派。
我故作惊叹,手指轻抚过书架。
萧珩在一旁笑着说：宁儿喜欢就好。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喜悦。
我继续四处走动,假装对每样东西都很感兴趣。
实则我的心思全在寻找可能藏有机密的地方。
书桌抽屉还是那个精致的檀木箱
我的手指掠过每一寸表面,试图感受出不同。
萧珩跟在我身后,热情地介绍着每样摆设。
这是先皇赐的御笔,那是从西域进贡来的香料……
我微笑着听他讲述,心思却不在这里。
突然,我的指尖触到一处微微凸起的纹路。
是书架背后的暗格吗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我轻声赞叹。
萧珩似乎很受用,笑意更深了几分。
宁儿喜欢,以后常来就是。
我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冷意。
常来当然,我会常来的。
直到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为止。
我借口有些乏了,提出想去花园走走。
萧珩欣然应允,亲自送我出了书房。
小心脚下。他轻声提醒。
我微微一笑,独自向花园走去。
夜色已深,花园里静悄悄的。
我仔细感受着周围的环境,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声响。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阵阵花香。
我循着记忆中的路径,缓缓前行。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李雍。
我松了口气,有什么发现吗我低声问道。
李雍握住我的手,将一叠纸塞进我的袖中。
我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信件,是他与容国的往来。他压低声音说。
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手心微微发汗。
辛苦你了。我轻声说,心中却激动不已。
终于有了突破。
李雍又叮嘱了几句,便悄然离去。
我独自站在花园里,感受着袖中纸张的触感。
这些证据够用吗
萧珩会发现我的真实意图吗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虑压下。
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为了家人,为了自己。
8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萧珩府中住了十日。
我端着茶盘,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萧珩正伏案疾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
宁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我心中一惊,但表面上依旧从容。
没有啊,只是在想如何报答摄政王的恩情。
我柔声说道,将茶盘放在桌上。
萧珩盯着我看了许久,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斟茶。
是吗他轻笑一声,那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我抿了抿唇,奴婢愚钝,还没想到……
无妨。萧珩摆摆手,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报答。
他说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强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任由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游走。
王爷……我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发颤。
萧珩的眼神暗了暗,猛地将我拉进怀里。
宁儿,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我颈间。
我僵在他怀里,心跳如擂鼓。
奴婢……知道。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萧珩松开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你先下去吧。他淡淡道。
我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书房。
走出门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
萧珩的怀疑,让我的计划变得更加危险。
我快步走向琴楼,心跳还未平复。
必须尽快打消他的疑虑。
琴楼里,几位公子正在品茗赏乐。
我故意放慢脚步,吸引他们的注意。
果然,一位身着蓝衫的公子朝我看来。
这位姑娘好生面生,可是新来的他含笑问道。
我微微颔首,奴家刚来不久,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哦那不知姑娘擅长什么蓝衫公子来了兴致。
我正要开口,忽见萧珩走进琴楼。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下。
机会来了。
我故作娇羞,对蓝衫公子道：听闻公子诗才出众,不知能否赐教几首
蓝衫公子眼前一亮,姑娘过奖了。既然姑娘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献丑。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吟诵。
我偷瞄萧珩,只见他脸色铁青。
蓝衫公子吟完诗,我连连叫好。
公子的诗写得真好,奴家甚是佩服。
我故意提高声音,确保萧珩能听见。
蓝衫公子被我夸得飘飘然,正要再吟一首。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沈宁,过来。
是萧珩。
我心中一颤,强作镇定地走向他。
摄政王有何吩咐我低声问道。
萧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仿佛要将我刺穿。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怒气。
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害怕。
9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
萧珩缓缓单膝跪地。
我心头一颤。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盒盖的瞬间,一枚巨大的红宝石映入眼帘。
沈宁,你可愿嫁我为妻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与往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我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故作惊喜地看着他。
王爷,这……这太突然了。
我轻声说道,语气中有些犹豫。
沈宁,我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你。
萧珩的声音略带颤抖。
但我发誓,从今以后,我会用余生来弥补你。
曾几何时,我多么渴望听到这样的承诺。
可如今,这一切都太迟了。
我轻咬下唇,装作被他的真情打动。
王爷,我……我需要时间考虑。
萧珩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理解,沈宁。我会给你时间。
他站起身,将宝石轻轻放在我手中。
我要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我要八抬大轿,满城皆知。
你这是答应我了萧珩有些激动,我这就去准备！
萧珩欣喜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长舒一口气。
摄政王要娶一个伶人的消息就此传开。
我快步走向琴楼内室。
推开门的瞬间,李雍已经候在那里。
他左手断臂处的袖子空荡荡的,提醒着我曾经的痛。
准备好了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
李雍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小姐一声令下。
他的声音坚定而沉稳。
很好。
我淡淡地说道。
李雍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盒子上。
小姐,您真的答应了他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缓缓打开盒子,看着那枚闪耀的红宝石。
大婚当天,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小姐放心,属下一定会助您完成心愿。
我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五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10
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坐在花轿里,感受着轿子微微晃动。
听说摄政王要娶的是个琴女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听说这伶人以前还是个瞎子呢！
百姓们的议论声清晰传入我耳中。
轿子忽然停下。
我听到有人掀开轿帘。
宁儿,到了。
是萧珩的声音。
我伸出手,他牵着我下了轿子。
脚踩在地上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的我,天真烂漫,对他满怀憧憬。
如今的我,早已看透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我故作羞涩地低下头。
王爷……
萧珩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别怕,有我在。
呵,真是讽刺。
曾经最让我害怕的人,如今却在安慰我。
我们缓缓向前走去。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天哪,新娘子真的是个伶人！我在琴楼见过她！
摄政王疯了吗
这琴女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摄政王不顾一切娶她
我听到萧珩的呼吸变得急促。
看来,他也听到了这些声音。
我故意摇晃了一下身子。
王爷,我……我有些害怕。
萧珩立刻搂住我的肩膀。
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会在这个时候反悔。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
萧珩的手紧紧握着我的。
他的掌心有些发汗。
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终于,我们来到了大厅。
周围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拜堂仪式要开始了。
萧珩轻轻拉着我坐下。
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沈宁,我们开始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微微点头。
司仪开始念诵誓词。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鲜血、惨叫、黑暗...
一切都历历在目。
终于,到了掀盖头的时候。
我感觉到萧珩的手伸了过来。
就在这一刻,我猛地站起身。
且慢！
我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厉。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缓缓摘下红盖头,将他送的那颗红宝石踩在脚下,看向萧珩。
王爷,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血腥之夜倒是和这颗宝石的红有些相似。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萧珩倒吸一口冷气。
沈宁,你……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冷笑一声。
怎么,王爷忘记了吗
那夜你是如何杀害我全家,又是如何挖去我的双眼的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11
我站在大厅中央,目光如炬。
你为了权力,杀害了我全家,挖去了我的双眼。
你把谋反的屎盆子扣给我沈家。
你将我献给容国,让我受尽凌辱折磨。
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权利。
五年前你与容国私通,想灭我大周称王,却反被大周打得节节败退。
于是,你立即反水,假装你是细作,将容国布防图献给我大周,容国被灭,你成为了摄政王。
是与不是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清晰而坚定。
今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萧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
沈宁,我……我真的很后悔……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已无法挽回局面。
周围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们惊讶的目光在我和萧珩之间来回游移。
萧珩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我是那么信任他,爱慕他。
可他却亲手毁了我的一切。
后悔我嗤笑一声,你的后悔,能让我的家人复活吗
萧珩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利用我的感情,骗取我的信任。
然后残忍地杀害我的亲人,夺走我的双眼。
五年前,你装作虔诚的香客一步步接近我,多讽刺啊,你日日焚香念经,背地里却是个杀人魔！
你看到了吗你亲手策划的修罗场！
莫非你在佛前诵经时,是在为你之后的所作所为洗罪
这五年来,我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而你呢你享受着权力带来的荣华富贵。
萧珩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和悔恨。
沈宁,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是请相信我,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我冷笑着打断他：后悔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把我交给容国,你就应该会想到我会是什么下场。如果不是李雍,我早就死了。
萧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地盯着萧珩。
他那副痛苦悔恨的样子,让我更加愤怒。
解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萧珩低着头,不敢答话。
周围的大臣们都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沦为琴女,每天靠卖艺为生。
那些轻蔑的眼神,那些下流的言语……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强忍着泪水。
萧珩眼中满是痛苦。
沈宁,我……我找过你的！我真的找过你！但是容国说你已经跑了……
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李雍带领一队士兵冲了进来。
奉太后懿旨,捉拿乱臣贼子萧珩！他高声喊道。
萧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士兵们迅速将他团团围住,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我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12
我被带到了太后的宫殿。
朝廷重臣们聚集在太后面前,争论如何处置萧珩。
此等乱臣贼子,当诛九族！有人愤怒地说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
太后娘娘,此人罪大恶极,不可轻饶！又一个声音响起。
那是礼部尚书的声音,他一向与萧珩不和。
诸位爱卿,大周皇帝的身体状况日转急下。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太后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我微微侧耳,听着太后的每一个字。
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犹豫。
沈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太后突然问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摇摇头,都听太后的。
这些年你受苦了。太后叹了口气,你们沈家一心为国,却被萧珩蒙蔽……
传哀家懿旨,追封沈太傅为国师。
李雍啊,你护主有功,就封你为将军吧！
谢太后。李雍忙跪下领旨。
自那以后,萧珩一直被关在地牢反省,我从未去看过他。
庆历九年,大周皇帝病逝。
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身上的凤袍沉甸甸的。
太后坐在龙椅上,目光慈祥地看着我。
沈宁乃天生凤命,吾儿病逝,今特立沈宁为凤帝,与哀家共理朝纲。她的声音威严而坚定。
话音刚落,群臣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我微微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复杂。
抬眼环顾四周,大臣们个个喜笑颜开,仿佛我登上这个位置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可我知道,他们眼中的欣喜不过是虚伪的面具。
这华丽的凤袍下,藏着的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五年前的那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萧珩那张俊美的脸,带着虚伪的笑容,一步步将我引入深渊。
我闭了闭眼,将那些画面压下。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沈家小姐了。
我抬头挺胸,目光坚定地看向太后。
臣妾定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为我大周江山鞠躬尽瘁。
我的声音清亮,回荡在宏伟的殿堂。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缓缓转身,凤袍拖地,步履从容地走出大殿。
我走出大殿,李雍默默跟在身后。
他的左手空荡荡的,那是为了保护我而失去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
李雍,你说萧珩现在在哪里我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李雍愣了一下,低声回答：回娘娘,萧珩已经被贬到了北疆边关。
我轻轻点头,继续往前走。
北疆边关,那个苦寒之地。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萧珩的模样。
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少年,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娘娘,您……还在想他吗李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冷笑一声,想他我只想亲眼看着他万劫不复。
李雍沉默了,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
我们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后宫。
宫女们看到我,纷纷跪下行礼。
我挥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突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北疆有传信！
何事
小太监低声道：萧珩……萧珩他……
他怎么了我追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萧珩跪在地上,用匕首挖出了自己的双眼。
我眼神微变。
他……他说什么了吗
小太监低着头,他说想见娘娘……若您不见,他便再不治那双眼……
不见。
退下吧。我挥挥手,示意小太监离开。
我转身走进寝宫,李雍跟了进来。
娘娘……他欲言又止。
我摆摆手,不必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李雍点点头,退了出去。
庆历十年,萧珩因双目失明感染而死。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佛前焚香。
手中佛珠掉落一地。
以后再无修罗,萧珩,你该入阿鼻地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