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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刚出现,柳青就黑了脸。
他明白是我趁他不在派人进了宫,但又无法当着圣上的面发怒,只能俯身下跪。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行礼,我终于得了自由,急忙跑过去看嫣儿。
嫣儿身下一片鲜红,她死死抓着我的手,开口时带着哭腔:
娘,救我,我好痛......救救我......
我反手握住她,点头:嫣儿别怕,娘一定会救你!
圣上带来的太医和稳婆快步过来,当场诊脉。
而此刻另一边所有人仍在磕头。
圣上端坐在御座上,他不说平身,就没人敢起。
孟修悄悄抬起,小声问:柳嫣儿怀土匪孽种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都闹到圣上耳边了
沈明言也问:岂不是咱们柳家已经名震京城,那我做户部侍郎的事还有谱吗
他们一起看向三人中官职最高的傅文渊。
傅文渊沉吟后说:夫人是先皇名下最不得宠的公主,听闻她与当今圣上颇有嫌隙,或许是圣上知晓她有个痴傻的女儿,便来取笑。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水墨听了这话,忙对柳青说:父亲,您快跟圣上说说,现如今我才是柳府千金啊。
柳青跪在最前面,腰背深弯却稳如泰山,不知在想什么。
水墨急了:父亲!您快跟圣上说啊,不然圣上怪罪下来......
放肆!区区一个丫鬟,竟敢藐视圣威!
掌嘴二十!
圣上身边的公公厉声斥责,两个嬷嬷快步上前,一左一右轮流扇她的脸。
水墨被打得大声哭闹:父亲,救我啊父亲......
圣上眸子一抬:真吵。
朕来为姑母撑腰,你算什么东西
公公立刻往她嘴里塞进一团脏抹布:扰乱圣上心绪,再加二十!
这下再也没人敢说话,柳青的头也埋的更低。
唯有我这边的太医低声开口:大长公主,小姐要早产,需平稳挪至屋内!
我忙喊:快来人,把嫣儿抬到房内!轻点!
宫里的人跑过来帮忙,我们抬着嫣儿进屋的时候,水墨的掌嘴结束了。
圣上的冷笑中带着威严:方才,朕可是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公公了然:傅文渊、孟修、沈明言,各打三十大板!
外面仗打声此起彼伏,却盖不住屋内嫣儿的痛苦嚎叫。
太医和稳婆来来回回,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孩子却始终生不下来。
我急得满屋乱走,抓住一个太医就说:
无论如何,保大人!
我只要我的女儿!
太医快速行礼后走开。
一个时辰后,孩子还是没生出来。
我想进去陪着嫣儿,可嫣儿一见到我就异常激动,又只好退出来。
正焦急间,仗打声结束,傅文渊他们扶着墙进来。
紧接着就传来水墨的尖叫声。
沈明言吸着冷气说:夫人,您快去跟圣上求求情,水墨她身娇体弱,受不了杖刑啊!
孟修忙点头:是啊夫人,您再不受宠也是圣上的姑母,他会听您的话!
我手心满是汗珠,盯着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恨意。
傅文渊不愧是习武之人,仗打二十也腰板挺直,眉头紧蹙:无论如何水墨都是挽回我们丞相府名声的恩人,您不能不管她!
我冷笑出了声:你们丞相府
三个我从难民里挑出来,给嫣儿做童养夫的外人,还敢自称这是你们的丞相府
真以为踏进这府门,就能飞黄腾达
三个人皆是身子剧震,眼里闪过惊慌。
我慢慢走近,一一从他们脸上看过去。
是柳青告诉你们,我是先皇名下最不得宠的公主。
那是因为他不甘心屈居我之下,用来打压我的谎言,也只有你们这些愚蠢之人会信!
就连他这现在的风光都是因为他曾是驸马,圣上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抬他做丞相!
屋内稳婆忽然喊:孩子的头出来了!
我忙往里走,走到一半又停住,回头咬牙望着他们:
你们最好祈祷嫣儿没事,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6
嫣儿生下一个男婴。
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内,她两眼发直望着床板,从头到脚都像是浸泡在水里,微微发胀。
嫣儿,娘来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散开的眸子逐渐聚拢,看向我。

对,是娘!娘在这。
她定定看了我半瞬,突然眼睛里闪过惶恐,随后又开始流口水。
我错了,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我急忙找人一起按住她。
太医上前给她诊脉,蹙着眉扎针。
待她终于安静下来睡着,太医示意我先出去。
大长公主,嫣儿小姐被下了疯药。
从她体内的剂量来看,这疯药至少已经有两年以上,且是接连不断每天喂食,才会达到这种痴傻程度!
我顿觉通体发寒,颤抖着嗓音问:太医,这疯药一旦吃下,就会变得痴痴傻傻,惊惧万分
太医凝眉郑重地摇了摇头:
此药药效极强,初次服下会致人头昏脑涨四肢发软,甚至不能下床走动,看起来像是生了重病。
但连续喂食七日就会适应,到时虽能随意走动,但会变得痴傻,别人说什么她都会听,若是有人打她,更会放大她的疯症!
我回想起两年前之所以离府,正是因为嫣儿重病卧床。
宋太医诊脉后说她自身无病,这是被邪气缠身。
他信誓旦旦说,要至亲之人去寺庙祈福方能驱邪。
我信任宋太医,当即收拾东西离府,想不到他那时候就已经被人收买,只为骗我出府!
太医,求您用尽一切办法救治嫣儿!
我对太医拜了拜,转身去院子里。
圣上已经挪至厅内上座。
其余人从白日跪到半夜不能动弹,就算是挨过板子的人也得继续跪。
水墨被打到不成人样,只剩一口气还在吊着。
孟修和沈明言白了脸瘫倒好几次,唯独傅文渊还在咬牙坚持。
所以我抄起长剑,最先对准他的头颅狠狠踢了一脚。
他挨了一脚刚要发作,抬头见是我又压回去:夫人您这是......啊!
长剑刺进他肩膀,我咬牙切齿问:是谁给嫣儿下的疯药
他眼睛里映出我近乎癫狂的脸,张张嘴却摇头:不是我!
好,那就下一个。
我用力抽出来,不等说话就刺进孟修小腹:
夫人!不是我,我只会过嘴瘾,动手的事不敢做啊!
沈明言体弱,大腿刚刺进去就叫的撕心裂肺:不是我!我不知道什么疯药,听都没听过!
我抽出来,最后看向水墨。
她已经奄奄一息,瞧见我带血的剑就吓得往后爬。
嘴里喃喃:我,我是被逼迫的!
谁逼的你
剑尖停在她眼前,她彻底慌了,奋力抬起手臂指向柳青:
是父亲......不,是柳丞相让我给柳嫣儿灌药!
不止我一个,我一个人压不住她,是傅文渊他们把她按住,让我给灌下去的!
除了我,就连厅内的圣上都怔住了。
他快步走出来,对着柳青跪地的身影痛斥:柳相,朕怀疑了嫣儿的三个童养夫,怀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都没怀疑过你!
虎毒都不食子!
柳青抬起头,眼里是被拆穿后的破罐破摔。
柳嫣儿是赵雪仪的女儿,是你们皇室的血脉,圣上还要封她做郡主。
有了她,赵雪仪就要永远压着我,我一个堂堂男儿,绝不能屈居于两个女人之下!
水墨吸了口气:所以你找了我,我是从青楼买回来的丫鬟,我一辈子都是低贱之人......
柳青没看她,脸上仍有傲气。
圣上双手负于身后,沉声说:柳青枉为人伦,不堪其用,特收回丞相之位,贬为庶民!
而后他看向我:姑母,现在这都是您的家事了,您随意。
他话音刚落我就提剑走过去,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处。
柳青闷哼一声,一个字还没说,就先喷出一口鲜血。
我又抽出长剑:让太医过来救活他,只留一口气,别让他死了。
余光里,沈明言几近昏厥,傅文渊和孟修挣扎着爬过来,抓住我衣裳。
夫人,我们是被利用的,求求您网开一面,饶了我们!
夫人,我们也不能忤逆柳相,我们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您不是还想让我们给嫣儿做童养夫吗
我把他们一脚踢开。
这几个人也一起诊治,在我女儿清醒前,一个都不许死。
7
我守了嫣儿三天三夜,海量的药给她灌下去,又每日催吐。
终于在第四日,嫣儿醒来时没了那股痴傻的模样,看我时重新拥有了往日的柔和。
可那柔和里,带着哀伤与痛苦。
娘,你回来救我了......
我俯身抱住她,双双流了泪:是娘的错,是娘识人不清,听信宋太医的话,要不是我离府祈福,你不会受此大罪。
是娘害了你!
嫣儿用力攀住我的肩膀,哭到不能自已。
良久,等她冷静下来,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生下的孩子。
娘,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
嫣儿咬咬嘴唇,不愿去回想过去的痛苦经历:总之,我不想要!
我拍拍她的手背:嫣儿,那个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
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可很快又带着叹息点头。
也好,夭折了也好,否则日后被那些禽兽带回去,也会养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禽兽!
最后几个字她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忙抱住她,生怕她因为太激动而伤了身子。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你能下床走路,娘带你回公主府。
她也抱住我,小声说:娘,我现在就想走,这个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我一瞬间心疼到无以复加。
究竟要受到多大的折磨,才宁愿在月子里也要离开!
略一沉吟,我把到嘴边的疑惑都咽回去:
好,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我给嫣儿专门准备了一顶密不透风的娇子,回公主府后又给安排了不少丫鬟下人,还有圣上亲自留给我的太医。
这次没有从外面买来的,全都是我信得过的手下。
等我确定她心绪稳定,身子没有大碍,已经过去半个月。
土匪窝被杀干净,宋太医也找到了。
两年多过去,他已经是乡下首富,挥金如土。
被抓来时他胖了一大圈,和过去精瘦清廉的样子大不相同。
反观我的嫣儿被折磨到痴傻,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是相爷逼我开疯药药方,也是他逼我说谎话骗您,他说我不开就要杀了我。
我为了活命也是没办法啊!
他不停磕头,但我实在不想看他,干脆当场绞死。
又过半个多月,嫣儿出了月子。
她不再谈起过往,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我才彻底放心。
这日嫣儿和丫鬟在院子里踢毽子,我借口出门办事,实则去了牢狱。
这一个月里狱卒都秉承着我的交代,对他们每日仗打十大板,不能多也不能少。
太医留在门外,打完就进去上药,吊着一口气谁都不能死。
当我踏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傅文渊的嚎叫。
他一向自诩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瞧不起我的嫣儿,却钟情于一个丫鬟。
现在棍子打在身上,照样边嚎边哭。
夫人,求求你饶了我,我是被相爷骗了啊!
我的心腹上前就是一脚:哪来的相爷,哪来的夫人!
傅文渊这才想起,连忙喊:大长公主,都是柳青那个混蛋的错,我们都是被他利用的,求求你......我真的快要死了......
孟修也挣扎着想爬过来,可他后背已经溃烂,根本动不了。
只能哭着求我: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我实在受不了,我宁愿死也不想受这种罪!
他们两个尚且还能说话,沈明言却只能吐出几声呜咽。
依稀间还能辨认出说的是:不如,杀了我。
凭什么死了不是便宜了你们
我示意狱卒把水墨也带过来:
看你们生不如死,才是我的目的。
8
心腹给我搬来椅子,我坐下亲自看着他们挨打。
打完十板,沈明言和水墨已经没了动静。
太医就守在旁边,第一时间灌下大碗人参汤,硬生生给救回来一口气。
水墨整个人都在溃烂,嘴角因为灌药太多流下脏污的脓水,说话时口水直流:我错了......让我死......
我冷冷问:第一次给嫣儿喂药的是谁
水墨说:是傅文渊按着她,孟修和沈明言掰开嘴,我往里灌......
狱卒立刻对着他们暴打,打到惨无忍睹才停下。
下一个问题,把嫣儿送去土匪窝的,是谁
孟修忙说:傅文渊!是他亲自送去的!
傅文渊惊恐地瞪大眼睛:我......我知错了,真的......
我接过棍子,慢慢走过去。
每走一步,他都更惊恐万分,却又无法动弹。
我从小宠着长大的嫣儿,你们敢这么对她!
傅文渊!亏得嫣儿处处夸你,三个童养夫里她唯一想嫁的就是你!
你却害她伤她!
我对着他的后背狠狠砸了十几下,直到他也没了动静才停。
太医跑过来给他喝人参汤,我喘着粗气回去坐下。
拍拍手,进来几个丫鬟和下人,掰开这四个人的嘴,挨个灌下汤药。
这是什么......水墨最先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你们给嫣儿喝的疯药,我让宋太医把方子写下来了。
日后你们每日一碗疯药,一碗人参汤,和十大板。
我要你们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他们在我身后哀嚎痛哭,但我已经大步走去另一个牢狱。
那里,柳青被砍去四肢成了人彘,每日当成垃圾一样被搬来搬去,身上到处都是鞭痕。
他已经没了当日的倔强,反而哭个不停,求我放过他。
但此时此刻,我只后悔不该下嫁于他。
雪仪,我们好歹二十年夫妻情分,求你不如杀了我......
你也想死不可能。
下人给他灌下疯药,他的眼神当即就变的浑浊,嘴角流水。
好喝吗,好喝那就天天喝。
离开牢狱,我留下一句:
相爷爱喝,一天给两碗,鞭刑也人参汤也给双倍。
心腹点点头,忽又问我:大长公主,嫣儿小姐那个孩子已经扔到南方田地,被一户贫苦农家捡回去。
您......不告诉小姐吗
我摇头:
那不是嫣儿心甘情愿生下的孩子,我不杀他只是不想给嫣儿留下罪孽。
不要让她知道,权当孩子真的夭折了。
说完走进公主府,我看到嫣儿正欢喜地穿了新衣裳,问我好不好看。
我摸摸她的头,和她闲聊几句,一起回屋。
从此以后,我的嫣儿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我们也不会再提起任何。
我会一直护着她,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