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讨好他的女朋友,将年幼的弟弟从高楼推下,谎称是意外失足。
我出门买菜,侥幸逃过一劫。
弟弟的死还处在舆论风口浪尖,他们暂时不敢对我下死手,却把我当奴隶使唤,让我没日没夜地伺候他们。
可他们不知道,我精心练就的厨艺,不过是为他们烹制死人阴间饭。
1.
弟弟的白事宴设在楼下的空地上。
道士林伯抱着阴魂幡走进来,他递给我一碗饭。
上面放着一块发黑的肉,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小心端着,林伯压低声音,这饭不能落地,不然野鬼会缠上拿碗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却在路过秦柔身边时,一片油菜叶突然从碗里滑落,掉在她脚背上。
她尖叫着跳开,高跟鞋狠狠踩在菜叶上,小贱种!你故意的是不是
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脸上,我踉跄着撞翻供桌,弟弟的遗照摔在地上。
够了!父亲终于开口,声音却软弱无力。
他不敢看我,只是盯着秦柔被弄脏的鞋,她刚失去弟弟,你别……
别什么秦柔扯下脖子上的项链,摔在我脚边,她弟弟是贱种,她也是贱种!你别忘了,要不是我……
见有人进屋,她突然住口,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弯腰捡起项链。
去年母亲忌日,她戴着这条父亲送的项链在墓前耀武扬威。
更记得有一晚,我路过她房间,听见她对父亲嘚瑟:你老婆临死前看见我骑在你身上,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夜幕降临,白事宴渐渐散场。
我站在弟弟遗照前,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泪水夺眶而出。
我今早出门买个菜回来,就与弟弟天人永隔了。
父亲说弟弟爬阳台摘风筝,没抓稳,意外失足坠楼。
这真的是意外吗!弟弟向来胆小,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风筝就冒险爬阳台
还有母亲,前年若不是她撞见父亲和秦柔滚在一起,气急攻心之下开车失控,也不会撒手人寰。
自从母亲走后不到一周,秦柔就住进我家,平时对我姐弟俩非打即骂,父亲却无动于衷。
我曾试过报警,可除了父亲,我们没有其他监护人,奶奶说她年纪大了管不了,我们最终还是得回家,而秦柔的折磨变本加厉。
次数多了,我再也不敢报警。
何况她在外人面前总装出一副贤良模样。
林伯走进来,往火盆里添纸。
丫头,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弟手里拽的不是风筝线,而是几根栗色卷发。
我猛地抬头。秦柔的头发,正是栗色弯卷的。
林伯往我手里塞了支香,活着的人得把债讨完,不然死的人闭不上眼。
我盯着他,喉咙发紧:林伯,教我做阴间饭。
阴间饭本是给死人吃的,活人要是吃了,饭里的阴毒就会慢慢侵蚀他们的身体。
2.
白事宴后的第七天,正是农历初一。
我挎着菜篮子准备出门。
秦柔倚在沙发上,优雅地嗑着瓜子,眼神却满是嫌弃: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磨磨蹭蹭。
嗯。
我出门后径直朝着母亲和弟弟的墓地走去。
我们这里有个古老的习俗,逝去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举办一场白事宴。
从白事宴开始,往后每个农历初一,都要为逝者奉上一碗阴间饭。
这阴间饭可不一般,必须由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来做,食材取自墓地所种的菜,以阴物养阴人,烹饪方式也极为特殊。
母亲生前就是专门替人做阴间饭的。
还记得小时候,每当她出门去给别人做阴间饭,我和弟弟就会守在门口,等她回来给我们带糖果。
母亲曾告诉我一个秘密,其实非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也能做阴间饭,只是每做一次,就会折损阳寿,做的次数越多,损耗的寿命就越多。
所以,她从不肯教我做阴间饭的方法。
墓地的菜畦里,油菜、菠菜长得郁郁葱葱。
我蹲下身子,轻轻摘下几片菜叶,触碰到叶片上的露珠,冰凉刺骨。
我把菜装进篮子。
回到家,我按照林伯教我的方法,开始准备阴间饭。
淘米时,我特意用井水,据说井水属阴,能让阴间饭的效果更好。
我一边淘米,一边在心里默念弟弟的名字,泪水不自觉地滴落在米中。
蒸饭的时候,秦柔走进厨房,眼神狐疑地盯着我:你在做什么
我强装镇定:阿姨,做饭呢。
她嗤笑一声:昨晚那饭做得跟猪食似的,狗闻了都扭头走。今儿给我做利索点!说完,转身离开了厨房。
等阴间饭做好,我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碗里,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饭菜,我笑了。
客厅传来秦柔的笑声,她正把脚搭在父亲腿上,那丫头跟她妈一个德行,看着就碍眼。
父亲唯唯诺诺地点头。
林伯过来我家,在弟弟的供桌上放上他做的阴间饭。
他转身时,用复杂的眼神看我一眼。
父亲塞给林伯两百块钱,小夏,送送林伯。
林伯走到楼梯口突然转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急切:我回去算了一下,你根本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第一次做阴间饭还能回头,别再碰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林伯,就算死,我也要做这饭。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有个法子,能暂缓折寿的反噬。
3.
小夏!屋里突然传出秦柔的尖嗓门。
林伯,我回头找您。我拽紧衣角往回跑。
刚跨进客厅,砰的碎裂声惊得我肩膀一抖。
秦柔面前的饭碗砸在地上,灰色的饭汁溅得满地都是。
这是我第一次做的阴间饭,米粒混着刚泡开的纸钱,有股焦糊味。
喂狗都嫌臭!她抬脚碾过米饭,故意恶心我嗯
确实没掌握好火候,林伯说的三勺阴泉水被我错加成井水了。
脱鞋!
我自觉地脱掉拖鞋,从碎片上走过去。
尖锐的碎片扎进脚底,鲜血直流,可她却在一旁冷笑着,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残忍。
父亲站在一旁,只是默默地抽着烟,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门铃适时响起。
秦柔眼尾扫过父亲,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起身去拿扫把。
住在家门对面的王阿婶笑容满面地跨进门槛,小夏又长高了!这模样,以后准是大美人!
我僵在原地,看着秦柔瞬间换上温柔的假笑,端来水果殷勤招待。
婶,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秦柔往王阿婶手里塞了个橘子。
王阿婶抬手扶了扶右耳的助听器,叹着气:小夏不是在家闲着嘛我得回娘家待些日子,我家那混小子又不会做饭,想麻烦小夏每天去给江楚做顿晚饭。你也知道,他工作忙得脚不沾地。
秦柔爽快点头,成,这事没问题。
王阿婶前脚刚走,秦柔后脚就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狐狸精!学你妈勾男人我让你美!
后脑勺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直冒金星。
秦柔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刀锋贴着我的脸颊缓缓下滑。
忽然,父亲的咳嗽声响起,算了吧,明天江楚要是问起……
秦柔厌恶地甩开我。
第二天,趁他们都出门,我立刻去找林伯。
他从挑选墓地野菜的讲究,到蒸煮阴间饭的火候把控,再到摆盘的禁忌,事无巨细地讲解着。
我听得格外认真,生怕漏下任何细节。
上次的失败让我后怕,更怕再出错会耽误复仇的计划。
记住暂缓反噬的法子……他最后郑重地叮嘱我。
下午,我给家门对面的江楚叔叔做饭。发现他家正对着我家阳台的那个大窗户竟装了监控,可能是为了防止小偷爬窗而入才装的。
打开门准备回家时,江楚叔叔正好回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正是林伯说的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活人!
这可是暂缓反噬的关键!
我问江楚叔叔能不能看看他家大窗户的监控视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告诉他自己在做网上兼职,帮一家监控设备门店做售后回复,需要了解监控设备的性能。
他爽快答应:你随便看,视频在书房电脑里,我经常不在家,你有空就去看。
4.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我对做阴间饭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将阴间饭做得有模有样,色香味俱全。
看着父亲和秦柔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做的阴间饭,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他们从不让我上桌吃饭,我就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吃着自己随便做的饭菜。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些阴毒的饭菜正在一点一点侵蚀他们的身体。
今天父亲加班。
去给江楚叔叔做晚饭前,秦柔特意交代,要是他回来了,就请他来修水龙头。
江楚叔叔到家时,我正炒着最后一道菜。
小夏,你才十几岁吧怎么没去上学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哪敢告诉他真实原因,只能低声说:成绩不好,不想读了。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带江楚叔叔进门时,秦柔脸上堆着笑。
小夏,去楼下买袋盐吧。她冲我说道。
我应声跑了出去,却故意绕了好几个圈才磨磨蹭蹭走回家门口。
颤抖着伸手准备推门时,屋里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贴着门板细听。
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吗
请你自重,你现在可是德城的妻子!
我不是!我根本没和他领证!
……
父亲和江楚叔叔同在一家公司任职,而秦柔是公司老板的女儿。
从前我怎么也想不通,老板家的千金为何会看上已有家室的父亲
如今才惊觉,她求爱不成,便将目光转向了心上人视作手足的兄弟。
至于图什么,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吃顿饭再走不行吗难不成连陪我吃顿饭的情面都不肯给
糟了!
我急忙大声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秦柔狠狠瞪了我一眼。
小夏给我做好饭了,我回去吃就行。
江楚叔叔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过来!
我走到她面前,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我心里发懵,但只能点点头。
今晚不许吃饭。
阁楼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翻出藏在床垫下的录取通知书。
曾经我以为,只要努力学习考上好高中,就能逃离这个可怕的家。
可没想到,去年中考我明明考出了优异的成绩,足以考上本地最好的高中,父亲却听信了秦柔的话,说女孩子没必要读那么多书,长大了找户人家嫁了就行。
我的梦想,就这样被他们无情地碾碎了。
如今的我,每天在家里像个佣人一样伺候着他们。
好,那我就好好伺候。
我的肚子!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我跑下去时,只见秦柔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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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秦柔小产了,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起初她并不在意,毕竟这个孩子是父亲的。
直到医生告知,这或许是她三十八岁高龄能拥有的最后一个孩子,她才伏在父亲怀里失声痛哭。
医生欲言又止:另外有件事需要告知你们,秦女士的身体状况有点糟糕……
我垂着眼睑,冷冷一笑。
她吃了这么久的阴间饭,若不是我一直控制剂量,身体只会更糟。
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孕育孩子呢
阿姨,该吃药了。我端起新熬的汤药,医生说喝这个能让您身子好得快些。
她盯着药碗犹豫片刻,但还是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间,脖颈处隐约浮现出淡淡的青紫纹路。
住院一个月,秦柔的身体毫无起色,整个人愈发烦躁。
父亲最终决定:我们回家好好调理。
刚到家,他便催我去菜市场买鸡炖汤。
我陪他们从医院回来又跑了趟菜市场,没时间给江楚叔叔做晚饭了,只好让父亲去请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这顿饭我照例准备了两种。
有江楚叔叔在场,我总算能光明正大地上桌吃一顿饭。
饭后,他和父亲在客厅聊工作,而秦柔竟破天荒地主动收拾餐桌。
当她在厨房撸起袖子洗碗时,砰的一声,碟子在水龙头下碎裂。
啊……她刚发出半个音节,我立刻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父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怎么啦
没事,阿姨看见蟑螂了。我盯着她胳膊上大片蔓延的青紫色瘀斑,密密麻麻,正疯狂吞噬苍白的皮肤。
怎么会这样我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带着哭腔颤抖。
是啊,本该属于活人的皮肤,怎么会出现只有尸体才有的尸斑
去医院,赶紧去!
又去刚出院能有什么事况且江楚叔叔还在……
秦柔如梦初醒般拉下袖子,慌乱摸向脸庞,我的脸,脸怎么样
见她要往外跑拿镜子,我一把拉住,别打扰江楚叔叔谈工作。
您的脸没事。
这一个月我日夜照料,加上小产打击,她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点不一样。
我听医生说,郁结于心、气血不畅就会这样,不痛不痒的。您先在家好好调养。
她眼神逐渐平静:对,你说得对。
可她的身体怎么可能没事
6.
医生早就说过,她器官衰竭严重,身体机能断崖式下降。医院甚至建议转院治疗,还隐晦暗示可以准备后事了。
每次父亲询问,我都含糊其辞。直到最后一次医生下了最后通牒,我只说:医生让我们出院。
阿姨,您先别出去,我去看看江楚叔叔走了没。
我刚走到客厅拐角,眼前已没了人影。
父亲的书房却反常地关着门,平日里,那扇门极少闭合。
我趴在门板上,听见父亲颤抖的声音漏出来:那笔数目,秦柔不是替我填上去了吗怎么还在查
那么大一笔钱,她哪填得平是江楚叔叔的声音。
我以为秦柔替我……父亲的嗓音抖得更厉害,几乎带了哽咽,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欠了那么大一笔赌债,利滚利越堆越高,才挪用公司的资金……
要不……
不!我绝不!父亲突然激动起来。
你不自首,迟早要把这辈子的牢饭吃完!自首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
我跑回厨房,佯作镇定:没看见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刚拉着秦柔跨出厨房门,江楚叔叔恰好从书房出来。
秦柔见状,下意识地迅速转身。
叔叔,您这就要回去啦
嗯,对,谢谢你们的晚餐。
待秦柔回了房间,父亲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书房出来。
我装作不经意地提醒:爸,阿姨今晚心情不太好,您……留意些。
他解领带的动作猛地顿住,许久才含混地嗯了一声。
我瞥见他后颈爬着几道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那是尸斑,父亲也开始长了。不过他毕竟很少在家吃饭,症状大概比秦柔轻得多。
你先上楼休息。
好。
我还没迈上几级楼梯,楼下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快步跑下去。
只见父亲从床上拽起秦柔,怒吼道:好你个秦柔,竟敢骗我!
我眯起眼,借着昏暗的灯光,清楚地看见秦柔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爬满大片青紫痕迹。那些淤色越来越深,渐渐交融成触目惊心的尸斑。
父亲看到秦柔脸上的异状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也忍不住摇晃了几下。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秦柔踉跄着跑到镜子前,只看一眼,便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阿姨……我冲进房间,转头埋怨父亲,您从来不和阿姨大声说话,今晚这是怎么了
她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在发颤。
可能是小产后遗症吧,淤血积压导致的……
7.
第二天清晨,我刚下楼,就看见秦柔裹着披肩缩在沙发一角。
德城!立刻带我去医院!
父亲皱起眉头,语气慢条斯理,小题大做什么小夏不是说了,你这是小产后遗症,吃点药调理调理就行了。
我忍不住出声: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对阿姨
父亲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不再言语。
秦柔拽住我的衣角,眼神里满是哀求:小夏,你陪我去医院再看看好不好
看病钱从哪来你出吗这些年供你吃穿,还不够
德城,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骗我说那笔数填平了,我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老婆、我儿子……
父亲突然像是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上了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装出委屈的模样,替秦柔辩解道:爸爸,阿姨这些年不离不弃,就算你带着我们姐弟俩,她也没嫌弃过。
不离不弃父亲突然冷笑一声,小夏,你是被她洗脑了吧忘了她拿衣架抽你,把你关在小黑屋里的事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我强压下情绪,开口道:别吵了,我去做饭,吃饱了心情能好些。
等我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只剩秦柔一个人。
她依旧裹着那条披肩,整个人像是凝固在阴影里。
矮几上腐烂的香蕉散发着甜腻的腐味,成群的小飞虫在她头顶盘旋,甚至停在她的眉毛上,她却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我强忍着不适,蹲在她面前,阿姨别怕,我下午去抓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喝了肯定能好起来。
秦柔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还是小夏对我好……
等她松开手,我冲进洗手间,用滚烫的水反复搓洗着她碰过的地方。
傍晚时分,父亲醉醺醺地踹开家门,径直冲到秦柔面前:让你爸拿点钱来!
没有!秦柔刚说完,父亲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在沙发上,头上的披肩滑落,露出脸上大片青紫色的尸斑。
父亲踉跄着后退两步,却还是恶狠狠地说:不借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碎你的脸!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
你忘了吗当年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爸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
为了和我在一起你心里想的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
秦柔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红着眼睛看向我,小夏,你过来。
我走到秦柔的身边,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想知道,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8.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的身体。
父亲突然暴起,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朝秦柔头上砸去,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劈死你!
是你爸把他推下去的!秦柔顶着额头渗出的黑血,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小夏,别听她胡言乱语!父亲慌乱地扑过来想抓住我的肩膀,却被我狠狠甩开,她就是想挑拨我们父女关系!
我抬起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早在江楚叔叔家的监控里,我就看过弟弟出事当天的视频了。
父亲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那时候你弟弟一直哭闹着要找你,我被吵得心烦意乱,鬼使神差就说了句……说了句把他扔下去……
够了!别说了!父亲瞪红了眼嘶吼。
我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他才六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得多疼啊!
父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佝偻着背别过脸去,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我失魂落魄地冲出家门,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墓地。
跪在母亲和弟弟的墓碑前,我终于崩溃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暮色染红天际,林伯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我肩头,小夏,别伤心。恶人有恶报,快了……
我抹了把脸,任由林伯搀扶着起身。
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给江楚叔叔煮饭吧,一顿都不能落下,知道吗
……
江楚叔叔家的厨房飘着浓浓的饭香。
你好像很久没笑过了。他将煎蛋推到我面前,其实你笑起来很像你妈妈。
是啊,自从母亲离开后,我就再没有真正笑过。
我总对着弟弟强颜欢笑,想逗他开心。
可弟弟也走了之后,我连假装笑的力气都没了。
你妈妈……他忽然放下筷子,她总说自己手笨,可每次给你们带糖果,都会用彩纸包成小兔子的模样。
我抬眼望向他,发现他耳尖泛红。
在你眼里,我妈妈是怎样的人
她啊……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善良、大度、漂亮、勤劳……
他掰着手指细数,声音越来越轻,很多优点。
我从江楚叔叔家出来,刚推开家门,就听见秦柔从房间里传来羸弱的声音:小夏……
进入她房间,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涌。
只见她裹着毯子,像具骷髅般缩在床头,枯瘦的手颤巍巍递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明天是江楚的生日,你替我买支钢笔送给他。
我没有接钱,微微一笑:阿姨,恐怕不妥。我刚从江楚叔叔家回来,他让我明天不用准备晚饭了,他要去相亲。
什么!秦柔的瞳孔骤缩,手中的钱飘落在地上。
她发疯般扯着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灰白的发丝落在床单上。
不可能……他心里明明一直记挂着那个女人,怎么可能……
阿姨,你冷静点。不过是一场相亲而已,又不是真的成了。你不是说江楚叔叔心里有人吗哪能这么容易就变心呢
秦柔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却突然挣扎着起身,我要见江楚,现在就见!
我默不作声地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缓缓捧到她面前,阿姨,你确定要以这副模样见他
镜面映出一张骇人的脸,眼眶青黑深陷,青紫的瘀斑爬满脸庞,面色灰败如纸。
秦柔直勾勾盯着镜中的自己,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9.
我做了一个梦。
母亲在厨房熬着小米粥,锅铲碰着瓷碗叮当作响。
弟弟踮着脚扒着橱柜,非要抢她手里的红糖罐。
小夏快来管管你弟!母亲笑着回头,再闹就让你爸打你屁股。
我才不怕!弟弟抱着糖罐躲到我身后,爸爸说下周带我们去动物园,还要给我买棉花糖!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父亲提着公文包走进来。
他弯腰抱起弟弟转圈圈。
瞧瞧这是什么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棒棒糖,江楚叔叔给你们买的,草莓味和橘子味,自己挑。
餐桌摆着四副碗筷,碟里卧着金黄油亮的煎蛋,弟弟把最大的那块推给我。
母亲给父亲斟了杯啤酒,他仰头喝掉半杯,真好喝!
弟弟忽然指着我的脸笑到打颤:姐姐嘴角沾着粥!是不是要留到明天早上吃
母亲笑着抽出纸巾递给我,转头瞥一眼弟弟,别笑话姐姐。
父亲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我碗里,故意用严肃的口吻说:吃完不许剩饭,不然明天带你去学校扫操场。
……
父亲蹲在沙发边给我检查数学作业,铅笔尖在错题旁画了个小问号。
弟弟窝在母亲怀里呢喃:妈妈,明天可不可以不去幼儿园
……
小夏……母亲的声音轻轻的,该醒了。
我猛地睁眼,我还是躺在阁楼里。
10.
父亲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我在门外守着,直到看见江楚叔叔的身影。
他刚转过楼梯拐角,我立刻迎上去,您知道我爸去哪了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你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他跟阿姨吵了一架,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难道……
江楚叔叔慌忙摸出手机,反复拨打父亲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忙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
别急,再等等,我帮你四处问问。
对了,阿姨说……
他抿着嘴等我开口,可那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没说出口。
他忍不住追问:你阿姨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我刚转身,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父亲踉跄着从轿厢里冲出来,整个人抖得像筛糠,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慌乱。
他抓挠着手臂上青紫色的斑点,声音发颤:小夏,我怎么也长了这种东西是不是染上什么传染病了
我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
德城,要不先去医院看看江楚叔叔试探着开口。
少在这假慈悲!父亲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拽着我往家走。
那贱人呢
他要踹开卧室门时,我拦住了他,阿姨身体不舒服,让她歇会儿吧。您先吃饭。
我把盛着阴间饭的碗推到他面前,吃吧,这是最后一顿了。
父亲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你……你什么意思!
他把筷子拍得震天响,就算我做错了事,我还是你老子!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我没理他,端起另一碗饭走向卧室。
秦柔缩在床角,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尸斑像藤蔓般爬满她的脸,青灰色的皮肤下,血管正蚯蚓似的扭曲蠕动。
吃吧。我将碗递到他们嘴边,声音冷得像冰,吃完了,就去地下给我妈妈和弟弟赔罪。
秦柔颤抖着张开嘴,牙齿已经脱落大半,她艰难地吞咽着,嘴角溢出黑紫色的汁水,混着泪水,对……对不起……
11.
父亲正在饭厅吃饭,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快步跑去开门,几名警察出示证件,请问这里是张德城先生的住处吗
谁啊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警察迅速走进饭厅,亮出逮捕证,张德城,你涉嫌非法挪用巨额公款,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父亲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交织着震惊、慌乱与复杂的情绪,轻声唤道:小夏……
我咬着唇别过脸。
父亲被警察带出门时,一名年轻警察突然皱起眉头,队长,有股奇怪的味道。
警察开始搜查房间,当他们推开秦柔的卧室门时,几乎同时捂住了口鼻。
她蜷缩在床脚,早已没了呼吸,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我和父亲被带回了警局。
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
父亲在隔壁反复强调:是我故意不给她饭吃,她是饿死的,和我女儿没关系。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开庭那天,林伯、王阿婶、江楚叔叔都到庭作证。他们轮流站上证人席,力证秦柔的死与我无关。
庭审间隙,我望向江楚叔叔,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说。
您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他目光微颤,是。但我们始终清清白白,从未越界。而且,她并不知情。
我和弟弟肖似母亲的容貌,难怪秦柔……
林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上次您说给江楚叔叔的阳间饭要供满七七四十九天……可我没坚持下来……
林伯猛地用袖口抹了把眼睛,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糊涂!
王阿婶泣不成声:都怪我,当初就该留在你身边,不该让你一个人扛……
三个月后,父亲在监狱里病逝的消息传来。
我躺在看守所的床铺上,缓缓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脱离躯壳。
恍惚中,我看见母亲和弟弟向我张开双臂,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我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而坚定。
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安宁与祥和。
我,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在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伤害和背叛。
番外
我是秦柔。
生来就被捧在掌心的日子让我习惯了想要的必须得到,直到遇见江楚,那个总在会议室角落认真记录的男人,我父亲的助理。
当我捧着精心包装的礼物站在他面前时,他却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肯对我说,只礼貌点头后转身离开。
那天我追去他家,在楼梯拐角撞见张德城。
他捧着文件夹冲我笑,比起江楚的冷脸,这种热切的注视让我莫名舒坦。
直到某天,我看见江楚在花店门口徘徊,最终却走进文具店,将整盒彩铅递给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张德城的妻子苏月茹。
她接过彩铅时眼睛弯成月牙,非常好看。
这个瞬间让我浑身发冷,原来江楚眼底藏着这样的温柔,却从来不肯分给我哪怕一丝。
我开始频繁约见张德城。
他的西装永远烫得直直的,吃饭时会细心替我布菜,听我抱怨父亲时会轻轻拍我的背。
更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欲望,那是江楚从未有过的。
我知道他欠了赌债,知道他挪用公款,却故意在他面前晃着支票: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故意让苏月茹撞见我们在车库里拥吻,在酒店里开房。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我痛快,却没想到次日就传来她车祸身亡的消息。
张德城抱着我发抖时,我望着灵堂里她的遗照,突然有点慌,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另一种快感冲散:现在江楚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父亲和我断绝了关系,他说就当做没有生过我这样的女儿。
张德城替我擦掉眼泪,我们会幸福的。
可他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江楚看见我时,眼底闪过的那丝错愕,即便只是因为我站在他最好的兄弟身边。
苏月茹的女儿小夏越长越像她,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每次看到这对姐弟,我就想起江楚藏在办公室抽屉里的素描本,全是苏月茹的侧脸。
这种不甘转化成皮带抽在小夏背上的声响,变成把男孩关在阳台的哭闹,直到某天我烦躁地吼出扔下去,而张德城真的抱起挣扎的孩子走向窗台。
报应来得很快。
小产后我开始大把掉头发,镜中的脸爬满青紫色斑点,连指甲都透着尸斑似的灰。
小夏端来的汤药总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却喝得格外顺从,或许潜意识里,我早该为那些深夜里的尖叫赎罪。
临死前最后一眼,我看见小夏站在床边,她眼里没有恨意,只有平静。就像当年苏月茹接过彩铅的神情。
原来有些光,即便你踩碎了,也依然会在别人心里亮着。
而我拼命想证明的我值得被爱,最终不过是场困在执念里的闹剧。
人啊,真的不能用别人的幸福,来填自己心里的坑。
因为坑的另一头,通向的从来不是圆满,而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