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时隔四年,我又见到了江衍。
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
死寂的心在这一刻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全身的血液都在为他的出现而沸腾。
他是我的未婚夫,准确的说,应该是前未婚夫。
江衍从前的工作单位比较特殊,经常需要外出执行秘密任务。
我和他分开的最后一面,江衍意气风发地告诉我,回来就结婚。
可惜事与愿违。
我只等来了他光荣牺牲的消息。
本想跟着殉情,他却非要留下一封遗书给我。
全篇一千余字都在鼓励我继续活下去。
可是海城的一草一木,
都能令我想起和他的一点一滴。
眼泪流干,也无法忘却失去爱人的痛苦。
后来我听从医生的建议才选择离开,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和从前的一切都彻底切割开。
江衍却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
他目光关切地看向我,
哪里受伤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另一边沉默的许廷川。
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江衍搂在我腰上的手。
视线上移,我和他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停留在江衍的脸上。
因为江衍的鼻梁处赫然点缀着一颗鲜艳的红痣。
我心中一窒。
许廷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攥紧了手中的酒瓶,
声音嘶哑,
解释一下
我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江衍将我挡在身后,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许廷川,
语气讥讽,
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廷川气得眼尾都染上了一抹胭红色,手中的酒瓶也应声摔碎在地上。
浑浊的液体溅湿了他的鞋袜。
他却丝毫不在意,一步步逼近我,
我是她男朋友,你说我这身份可以问吗
许廷川眼里的侵略意味让人忽视都难。
我硬着头皮,回答道：
现在我们分手,你不要再纠缠了。
许廷川不仅不像我预料中的一样,直接离开。
反而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我对你来说只是纠缠对吗
果然,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他的替身。
许廷川眼里的恨意犹如实质,化作无数把利箭将我刺得千疮百孔。
6
我摇头想要否认。
不。
不是的。
他和江衍长得一点都不相像。
或许一开始我会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身上寻找江衍的影子。
但是我知道这样做对他并不公平。
所以我从未把他当成过谁的替身。
江衍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他气势汹汹地将许廷川拦截在距我一米远的地方。
能当我的替身,也是你的荣幸。
你也别在这装受害者。
你当初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她的,以为我们大家不知道吗
两个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
尽管江衍及时赶到,但我还是被迫喝了好几口酒。
竟然将自己的过敏反应当成了是重逢的悸动。
江衍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他抱着我匆匆往外走,另一只手拨通了急救电话,
喂,准备急救室,我未婚妻有很严重的酒精过敏反应。
她现在有休克的征兆。
许廷川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似乎也想过来关心我的情况。
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脚步又生生顿在了原地。
他无助地看向我,
芊岁,我真的不知道过敏反应会这么严重。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
耳边的嘈杂让我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江衍抱着我上救护车时,许廷川也想跟来。
他语气坚定地和医生说道：
我是她男朋友。
可下一秒,有人拉住了他,
许哥,不好了,柳茹姐的手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许廷川犹豫的瞬间,救护车的门被关上。
彻底隔绝了我和他的视线。
护士给我带上呼吸罩时,吐槽了一句,
什么人呐,对象都快不行了,还能去关心别的女人。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一路滑落至枕头上。
护士温柔地为我拭去,语气欣喜,
病人还有意识！
再次清醒时,我已经从急救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从另一端传来源源不断地热量。
江衍像从前无数次一样,趴在我的床边陪我。
我一动,他便警觉地从睡梦中醒来。
眼神迷茫地看向我,
要喝水吗
江衍在照顾我的事上像是重复了千百遍。
干涸的嘴唇变得湿润,久旱的心田迎来了一场甘霖。
一时之间,整个病房中只有我喝水的声音。
陌生的情愫在我和他之间流动。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你过得还好吗
我们同时开口。
我内心有无数个疑问,唯独没有对他的关心。
我执行任务时,被内奸暴露了行踪,只能假死脱身。
后面又卧底进入敌方内部,部署了整整三年,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衍公事公办地向我解释着。
最后眼神期盼地看向我,
你和许廷川又是怎么回事
我闭上了眼睛,闷闷道：
你消失之后,我谈的新对象,你也不能指望我替你守一辈子寡吧。
嗯,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饭。
江衍落荒而逃。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
无非是让我承认,我一直爱着他,甚至找了一个替身。
7
病房的门关上又打开,我最不愿意见的人还是出现。
许廷川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
我叫家里的阿姨炖的排骨汤,你喝吗
鲜美的肉汤上漂浮着几颗红枸杞。
我怏怏地撇过了头,
我最讨厌枸杞的味道。
许廷川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我帮你挑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柳茹又写了新书,值得你这个富少又来讨好我
你骗我,我也骗了你一回,咱俩已经扯平了。
许廷川却突然单膝跪在我的病床前,语气可怜
那都是他们瞎说的,我和柳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也从没有答应过她要给她提供写作灵感。
破产确实是我骗你的,但那也是事出有因。
只有这样,公司里的那几个蛀虫也会忍不住跳脚,露出狐狸尾巴。
许廷川语气真挚地我差点都要信了他所谓的苦衷。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前天的录音。
里面放出他和他好兄弟打电话时的污言秽语。
许廷川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虽然是假破产,但是许家平日里树敌很多,我为了保护你才故意说得那番话。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有一百种理由应对。
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道许廷川真的是爱上我了吗
许廷川的眼里闪过几分挣扎,他突然自暴自弃道：
我愿意当他的替身也不行吗
姓江的总是要出任务,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
等一个三年可以,那万一是十三年、二十三年呢,你也等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卑微的话是从许廷川的嘴里说出来。
许廷川却理直气壮地看向我。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出现。
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乖乖离开躲好。
我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病房的门又被人敲响。
下一秒,许廷川便一个闪身躲进了卫生间。
是江衍给我带饭回来了。
他的目光从放在柜子上的保温上轻轻扫过。
有人给你带过饭了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房间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卫生间的方向。
我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没吃。
江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拿了一个小餐桌摆放在床上。
又将琳琅满目的食物一一摆好。
竟然全是我爱吃的东西。
8
我吃得狼吞虎咽。
这些年一直想着帮许廷川省钱还债,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昂贵精致的饭菜。
吃了个八分饱,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心中也更加坚定一个想法,绝不可能和许廷川重归于好。
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三年自己吃过的苦。
江衍收拾完垃圾之后,又匆匆回去复职。
一阵困意袭来,差点都忘记还躲在卫生间的许廷川。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他,
不用考虑,我和你没有任何可能。
许廷川似乎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我将一份体检报告递给他,
我常年营养不良,有很严重的低血糖,还有头痛、关节炎等等问题。
这些都是和你在一起后才有的症状。
我从来都没有让你当替身,因为你和江衍比真是差远了。
许廷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神情愧疚,
抱歉。
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直到出院的时候,我都没有再见到许廷川。
听说他已经重新接管了许氏集团。
许氏集团的总裁将在明日和柳氏的大小姐完婚......
刚打开电视就是他的求婚视频。
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
晚上的时候,江衍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明天陪我去一个宴会行吗
我刚想拒绝,就被他打断,
我回来照顾你这么久,你不表示一下吗
窗外又开始下雨,潮湿的泥土气味飘了进来。
我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但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
第二天坐在他的车上时,那种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直到我挽着江衍的手,进入所谓的宴会现场。
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副巨大的结婚照。
主人公就是我避之不及的许廷川和柳茹。
被欺骗的愤怒让我对江衍也生出了几分怨气,
你以什么身份带我参加他的婚礼
江衍心虚地解释,
你既然已经放下他了,有什么不能来的
我扬手打了他一巴掌,眼神厌恶无比,
说到底,你和许廷川就是一类货色。
你们从未尊重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江衍猛地攥住了我的手,将我拖到一间空房。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忍耐。
不顾我的反抗,就想要来我吻我。
辗转厮磨,铁锈味在我们的口中蔓延。
我发狠地咬了他一口,江衍才气喘吁吁地放开了我。
9
眼神里一片墨色,
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他。
你可以爱他,为什么不能重新爱上我
我对他的爱早就在漫长无望地等待中消失殆尽。
而我绝不想在一次重蹈覆辙。
江衍,你放过我吧。
我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感受。
如果你不想让我死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
江衍愣在了原地。
似乎是没有想到我拒绝他的理由这么简单。
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信仰。
每一次出任务都是在和死神交易。
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江衍声音嘶哑,
我知道了,其实我想告诉你明天我就离开了,你能送我一个什么吗
裹挟着冷风的拳头猛地砸到了江衍的脸上。
伴随着许廷川压抑的骂声。
畜生！
姗姗来迟的徐许廷川和江衍再次扭打在一起。
许廷川佩戴的新郎胸花被踩得稀碎。
我冷眼旁观这一切,柳茹提着长长的裙摆,匆匆赶来。
她身后还跟着许多宾客。
她尖叫一声,
你们两个在干嘛！
我在一旁淡定地解释道：
他们好像有点私仇。
看来得等他们解决,你的婚礼才能开始呢。
许廷川最终默默弯腰捡起了胸花,将一切都整理妥当之后,他又重新引导宾客回去参加宴会。
路过我的时候,他将一枚戒指塞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下意识地便攥紧了这枚戒指。
江衍失落地低下了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清癯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道：
祝你凯旋。
江衍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我也松了一口气。
楼上可以清晰地听到下面的婚礼进行情况。
在听到有请新郎亲吻新娘这句话时,我忍不住起身去看。
柳茹闭着眼睛一脸期待。
来往的宾客在起拱。
可是下一秒,许廷川却将手里的戒指摘了仍在地上。
又将一瓶香槟打开,把柳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
柳茹捂着湿透了的衣裙,发了疯的尖叫。
台下的媒体打开了闪光灯,将她的表情全拍了下来。
显示屏上开始播放柳茹和其他人厮混时的照片。
她在外营造的青春玉女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许廷川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淡定道：
我们许家可不会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宣布婚约取消。
台下的柳家人一脸铁青。
许父急匆匆地冲上台,他打了许廷川一巴掌。
他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着,
逆子！
婚礼就这么潦草结束,隔着人群我和许廷川遥遥相望。
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等我。
我一下福至心灵,竟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许廷川在许家没有任何话语权,他的一生都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
唯一的叛逆大概就是和我在一起。
但是被许父发现后,他要求许廷川和我彻底斩断一切联系。
不然凭借许家的势力,整我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许廷川不愿意放开我,于是便和父母妥协。
他借口只是和我在一起玩玩而已。
到时候他会乖乖和柳茹结婚。
只是没有想到他却用了这么极端的方式,毁了柳家和许家的合作。
等待他的是两家无穷无尽的怒火。
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爱他们时,我倾其所有地付出。
我不爱他们时,他们和世间的草木都没有任何区别。
事不过三,我不会在爱情的泥泞里继续挣扎。
我毫不留恋地将那两个男人抛下,转身离开。
我要开始我的新生。
二百万足够我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
再也不用在寒风中借助油腻的烧饼摊取暖。
我的日常是轻松惬意地躺在摇椅上,看着书,等待一天的太阳慢慢的落下。
几年后,咖啡厅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浓到一点即燃。
我淡定地将两杯咖啡,摆放在他们的面前,
损坏的东西,可是要十倍赔偿。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摇椅上,享受着惬意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