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往北朝和亲那日,雪下得极大。
李明承站在城楼上目送了我许久,但我一下都没回头。
若不是父亲兵败被贬,我今日要嫁的原本是他。
他怕被牵连,亲手撕毁婚约,娶了家世清白之女为妻,把我送到北朝和亲。
后来他终于登上皇位,却兵临城下说要接我回家。
可我早已是北齐皇妃,这儿就是我的家。
01
北风席卷着李明承的声音,冰冷又讽刺清儿,我来接你回家,你看这是从前我送你的珊瑚簪子,我又把它找回来了。
他眼里满是期待,似乎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我在城楼上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他曾亲手砸碎宫里最大的一颗珊瑚树,只为给我一支独一无二的珊瑚簪子。
可后来也是他亲手推开我,把我送到北朝。
李明承,你别做梦了,珊瑚碎了不会还原,你我之间也是如此。
他身上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尊贵,再也没有当初那个落魄皇子的影子了。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让城楼上的士兵放箭了。我开口威胁道
清儿,你还是那么傻,别以为我不知道北朝的精兵都被羲回带走了,你以为就凭城里这几千上万人,能敌得过我身后的十万大军吗
突厥贸然来犯,打了我们措手不及,羲回御驾亲征在北边和他们打得如火如荼,李明承竟趁乱千里奔袭,如今十万大军压境,已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纵使如此,我也要为羲回守住这座城,能多一秒就一秒,我无家可归时是他给了我一个家。
你若执意攻城,那便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我的声音异常坚定。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了。他长叹一声,似有无限落寞。
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紧接着他拿出一个漆盒,上面用金粉绘着凤凰图案。
在南朝只有皇后的东西可以绘上凤凰图案,这里面装着的是姑姑的骨灰,他竟拿这东西来威胁我。
你若不跟我回去,我就把她的骨灰给撒了,让她永世不得安生。
今天只要你跟我走,你姑姑的骨灰我会让人放进皇陵,境外十万大军不会踏进北朝边境一步。
孰轻孰重,你自己选
娘娘,你去了,陛下回来找不到你会疯掉的。娘娘你不能去啊侍女寻秋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正在苦苦哀求我。
我伸手帮她把眼角的泪擦干,寻秋,你看看这北朝的江山多美啊,陛下说过明年带我们去栗山看红叶,这些人若是打了进来,就再也没有漫山红叶可看了。
我打开了城门,走向李明承,他就在不远处等着我,曾经我多么希望他能来接我回去,可是他却狠心地把我留在这里。
每向他走一步,过往的回忆便清晰了一分。
我与李明承青梅竹马,自幼相识。
十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又远在边关,我被姑姑接进宫里抚养。
那日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姑姑带我去太和殿给陛下请安。
绕过花坛,便看见一个少年举着书站在门口,身上衣衫单薄,鼻子都冻红了。
他看见姑姑,远远地行了一礼,然后又直起身来,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陛下待我甚是随和,让我在人后喊他姑父即可。
我想这一切都得益于姑姑,陛下对她有无尽的尊重与宠爱,所以才会对我爱屋及乌。
出门时,李明承还站在那里,我看到他的手上已经冻得开裂,他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把手往里缩了缩。
姑姑,他是谁啊
他呀叫明承,是个可怜孩子,他母亲惠妃刚生下他就撒手去了,陛下对他甚是严苛,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得。
寒天腊月里陛下不许他进殿,只让他站在门外读书,平日里的课业没学好,其他人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可他一天不能吃饭,有时候本宫看着也忍不住心疼。
那是我初次见到李明承,眉目温润,沉稳持重,站在寒风里如一棵翠色的青松,倔强又孤独。
我在还不懂爱的年纪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那几年,边关频频传来父亲大捷的消息,陛下龙颜大悦,数不尽的赏赐如水一般流进了凤仪宫,有给姑姑的,也有给我的。
回忆起那时的光景,我们萧家风头无两,论起显赫程度,整个京城再无人能及。
树大招风,自然有人眼红,他们看不惯我们萧家占尽所有风头,得尽所有宠爱。
但我一丝一毫也不感到心虚,这是我父亲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五岁那年他便没有再归过家。
记忆里,每到年底母亲总是在窗前翘首以盼,期待着一封从远方寄回来的家书,拿到了手中却又迟迟不敢拆开。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只要看到平安二字,便是最大的慰藉。
宫里的孩子都怕陛下,可我不怕,他斥责李明承时只有我一个人敢和陛下顶嘴。
陛下罚了我,把我禁足在凤仪宫,但罚李明承被罚得更狠,打了他整整二十大板,足足两个月下不来床。
饶是这样,他好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凤仪宫看我,给我带我最爱的栗子糕。
及笄那年,他打碎了宫里最大的一颗珊瑚树,给我做了一支独一无二的簪子。
月光下,他轻轻把我拥在怀里,说明年就娶我。
可还未等到明年,父亲兵败的消息便传来。
陛下竟听信小人之言,认为父亲是通敌叛国,故意延误战机,父亲不忍受辱,在回京的途中自刎了。
萧家就这样垮了,姑姑跪倒在太和殿外请求见陛下一面,可是太和殿的门再也没有为她打开过。
无数个从天黑等到天亮里,姑姑的泪已经流干了,她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无情,陛下只是陛下,不再是丈夫。
或许这一切原本就在陛下的计划中,狡兔死,走狗烹。萧家与日俱增的势力与名望早已成为陛下眼里的不忠。
过于强大的外戚,已成为他夜夜不能安睡的心病,所有只要一寻到机会便除之而后快。
李明承找到我时,我眼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李明承,你是来帮我的对吗你知道我爹爹是被陷害的,你快去帮我告诉陛下。我哭着求他,可他丝毫不为所动。
萧家没了,南朝已经容不下你,你走吧,九妹不愿去北朝和亲,你便替她去吧。
你要我去和亲我不甘心地又问了他一次。
是,不日我便要娶晋国公的女儿了,父皇也决定要立我为太子,你如今是罪臣之女,身份已经配不上我了。
好,那便祝贺太子殿下新婚快乐,心想事成。我红着眼咽下最后一滴眼泪,颤抖着对他说出这句话。
和亲那日,正是雪天,城楼上被白雪覆盖,只有一个玄色的身影久久立在那里,我知道那是李明承。
但我一下也没有回头,从此以后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北朝的气候比南朝还冷,到达他们都城时,地面都已经结了冰。
不知是谁将我的身份泄露了出去,说我是冒名顶替的公主,北朝认为我们和亲之意不诚,不愿打开城门迎我们进去。
送亲的队伍不得已只能返回,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在南朝我是罪臣,再也回不去了。
我彻彻底底成为一个被抛弃的人,天大地大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我独自一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全身都冷得快要僵掉,可我不能停下来,我只要一旦停下脚步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体力终于被耗尽,眼前一阵眩晕,重重地倒在雪地里。
闭上眼的前一刻,似乎看到一个一人一马向我疾驰而来。
是你吗李明承,你是要来接我回去吗
我再醒来已经是在北朝皇宫,那天在大雪里飞奔而来把我救起的人是北朝的国君羲回。
他说北朝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是下面的臣子自作主张把我拒之门外,如今已经全部处罚了。
既然来了,那便是我的人,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他生得高眉深目,棱角分明,比起李明承更显英气,说话间也多了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我曾听闻过北朝现任国君是中宫嫡子,十五岁便登上皇位,不到五年就将朝中所有异己铲除干净,这样的雷霆手段使得北朝国力大增。
就连南朝也想用和亲的手段来稳固两国之间的关系。
可是这样一个人,竟会视我为珍宝,力排众议封我为昭妃,赐居惊鸿殿。
新婚那夜,他带着酒气吻上了我的唇,意乱情迷间,他说他很早很早就见过我。
有多早呢那时他还未登基,随父皇来南朝却在宫里迷了路,被其他兄弟推进御池里差点淹死,是我发现他找人来救了他。
后来他在宴席间四处找我,想把我带回北朝做他的妻子,却只看见我我的眼神全在另一个男子身上,他便死了心。
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回事,也许是那时我眼里只容得下李明承一人吧。
他有一次狠狠咬在我的唇上,低声警告道:以后不许想着他,只能想着我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还没从以前的痛苦中抽离,也没想过会在以后三年的相处中真真正正地爱上他。
02
回到南朝,李明承要把姑姑的骨灰放进皇陵,以皇后之礼下葬,被我制止了。
为何她本是废后,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李明承不解道
我冷笑道:于你们是恩赐,于她是囚笼。
当年我离开后,姑姑便把自己关进佛堂,不再见任何人。一年前她一把大火把自己烧了个干净,她憎恶这个地方,憎恶宫里的人。
把她的骨灰埋到萧家老宅吧,算我求你。
好,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
姑姑的事处理完了,李明承把我安置在凤仪宫。
凤仪宫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案上摆着姑姑最爱的红玛瑙花瓶,上面还有一道小小的裂痕,是我疯闹时不小心碰到的。
姑姑疼爱我,虽生气却舍不得责罚我,只是装模作样地吓唬我几句。
我触景生情,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忍不住落下泪来。
最里头的箱子里还装着姑姑为我做的嫁衣,她找来宫里最好的绣娘,封了九十九颗珍珠在上面。
她说萧家的女儿就是要最好的,我出嫁那天必定是最美的新娘。
可我还没穿过这身衣裳给她看,她就不在了。
朕日日都会派人打扫,清儿你看这里是不是和从前一样李明承走上前来,从背后环抱住我。
朕要封你为皇后,和朕一辈子在一起。
李明承,我对你已经没有爱了。从你亲手把我送去北朝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爱你了。
不可能,你只是在怪我对不对
他捧着我的脸,强势地来亲吻我,想要证明我还爱着他。
可我对他已经没有半分情绪,冰冷的嘴角仿佛一盆凉水把他心里的炽热浇了个干净。
他停了下来,无力地垂下了手,退坐在贵妃椅上,满身地疲惫感。
我知道你在怪我,清儿你不明白权力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做,我现在根本就没能力保护你。
你错了,李明承,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了,追逐权力是人之常情,你只是没那么爱我罢了。而如今,我也不爱你了,我希望你能放我回去。
回去不可能,朕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怎么可能让你走
他的模样变得狰狞起来,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朕知道,你还在想着羲回,但我告诉你,他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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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知道我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我的傻清儿,你以为突厥此番来势汹汹是凭什么若没有人作内应,他们敢对北朝大打出手
是你北朝军中有你派去的奸细我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他。
没错,你还记得袁青峰吗
袁将军他是羲回最信任的人,不可能背叛他。
信任有什么用只有血统才是永恒的,他本就是南朝人,蛰伏了二十年就是为了今天。你的羲回恐怕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我的心仿佛被浸到水中,窒息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抓住胸口的狼牙吊坠,似乎只有它能给我一点力气,这是有一回狩猎时我不慎走失差点被狼王袭击,是羲回救了我,徒手把刀插入它的眼睛。
狼王倒地时,他转过身来对我一笑,满身血迹却又神采奕奕。
后来他让人拔下这根狼牙做成吊坠送给我,他说这个能给我带来力量。
他救了我两次,他这么厉害,怎么会死
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他,如果他还活着我要把他带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敛尸。
现下姑姑的骨灰已经入土,我再没有别的牵挂,下一步就是逃出这皇宫,我知道李明承不会轻易放我走,这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
那就是晋国公之女,南朝的如贵妃,谢挽如。
若我不在,后位定是她的,我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威胁。
我在凤仪宫住下,李明承把我们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十,他说他要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我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后。
我假意顺从,稍稍对他一笑,他便心满意足,将我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我就知道,清儿心里是有我的,从前在宫里只有你一个人会为了我跟父皇顶嘴,你那时还那么小,却敢站在我面前。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清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抛下我呢李明承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做物件,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在一旁,需要的时候再找回来。
可惜我有心有情,不可能再心甘情愿跟着你了。
现在我心里只有羲回,一想到他如今生死不明,我的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滴落在他手上被他察觉到了。
清儿,你怎么哭了
他伸手为我抹去,无限的温柔与怜爱。
我只是很久没有这样靠在你怀里了。
我抬头看着他,装作喜极而泣的样子。
他内心也满是动容,眼角微红,欲说还休。
我趁机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凤仪宫太闷了,你能不能不要让这些人在门口守着我,我想在宫里四处走走,去看看我们从前一起玩过的地方。
李明承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可以踏出凤仪宫了,只是身边还是会有他的人跟着,他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变相的监视罢了。
我寻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出门,走到谢挽如的宫门口趁机把茶水打翻,茶汤顺着衣服泼下去,浅绿色的衫子顿时多了一片脏污。
我叩响了谢挽如宫里的门,问她是否能让我进去换身衣裳。
我们从未见过,可她一看到我便知道我的身份,眼神在我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一股特殊的气氛在我俩之间升腾了起来。
我该如何称呼你是北朝皇妃还是南朝未来的皇后娘娘
她身材纤细,一副病西子的娇弱模样,可眼神却格外凌厉。
我应当比你大几个月,你叫我姐姐就行,能否为我行个方便我指了指身上脏掉的裙摆。
她点了点头邀我进去,身后那两个侍卫还想跟着,我回头怒斥道,怎么,我换衣服你们都要跟来吗
这二人才堪堪停住脚步,没有再跟上来。
屋内布置得很是清雅,并无太多奢华之物,却别有一番格调。
你今天到这里来应该不是意外关上门后,她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是,我想请你帮我逃出去。我亦丝毫不遮掩。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走了,你就是皇后。
哈哈哈,我要这皇后之位有何用陛下的心不在这里,皇后之位就只是个躯壳。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吗
谢挽如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嫉恨之意在眼里蔓延开来,没有一个女人看着自己丈夫身边有别人还能无动于衷。
我若帮了你,陛下怪罪下来我才是永无翻身之日。
她长叹一声,眼中尽是苦闷。
我知道他娶我并不是真心,可这么多年我已经爱上了他,但他心里只有你,醉了酒梦里也只会喊你的名字。
我也是名门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来我家提亲时答应我父亲日后会立我为后,于是我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德行有亏不配为后宫表率。可你一回来,我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你究竟哪里比我好
寥寥几句竟让我对她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她的眼神像极了姑姑被废后的那个夜晚,极度的伤心之后是无限的绝望。
我忍不住上前去牵着她的手安慰道我没有哪里比你好,只是我认识他更早一点,他被从前的回忆困住了,暂时还没看见你的好。我若是真好,当时他也不会为了他的前途把我送到北朝。世间女子多痴情,不该再为了负心人痛苦。
古往今来,宫里多少女子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也唯有女子才最能共情女子,最能体谅女子。
新婚那夜宫门不下匙,我故意屏退下人,又把李明承灌得烂醉,他心中对我有愧,我递的酒他不会不喝。
他自幼酒量便不好,才三两杯便烂醉如泥,我趁机换了宫女打扮,自称是如贵妃的贴身宫女出门为她办事。
宫里的守卫一开始还有疑心,直到我拿出她的信物,这才让我离去。
宫门外早已准备好一匹马,我立马跨上去,朝着北朝的方向疾驰。
我的马术还是羲回亲自教的,他说北朝皇帝的女人连马都不会骑这可太丢脸了。
我心里气不过,独自上了一匹马,谁知它性子太烈,我驯服不来,被颠了下来摔断了一根肋骨。
羲回黑着脸把我带回去,说以后再也不准我骑马,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
可我生来性子倔强,他不让我骑我偏偏要骑,缠着他日日去马场练习,脸都晒黑了不少。
可他却捧着我的脸说好看,这样像他们北朝的女子。
羲回,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我不许你死。
出了城之后,四周变得开阔起来,只有马蹄声不停地响起。
不知何时,这声音从一道变成了两道,三道,我意识到有人在跟踪我,这时一支箭正好擦着我的耳朵过去了。
我只能拼命地往前跑着,身后之人穷追不舍,看来是有人下了死令。
除了谢挽如我想不到任何人,看来是我高估她了。
她想让我死,以绝后患。怪只怪我错信了她。
前面是悬崖峭壁,后面是手持弓箭的杀手,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羲回,你在哪儿啊我可能无法去找你了。
03
三个月后,北朝大获全胜,突厥俯首称臣。
羲回并未班师回朝,而是一路南下直指南朝都城,让李明承把我还回去。
袁青峰并未叛变,他效忠的始终都是羲回,他们二人里应外合打得突厥措手不及,此番战争大大拓展了北朝的实力。
李明承说血缘才是永恒的,可他忽略了人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羲回南下之路势如破竹,马上就要到南朝都城了,看来我得加快速度往回赶了。
三个月前我掉下悬崖,被溪水冲走,后来被山下的一对老人所救。
我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划痕,骨头有多处碎裂,躺了整整三月才下的来床。
我告别了二老,把身上唯一几锭银子留给了他们,他们是本分人,挥着手让我拿回去。
我走之前又悄悄放在他们枕头下,这三个月我喝药都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用来养老的,却为了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全花掉了,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我赶到京城根儿时,羲回已经架好了云梯,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李明承站在城里就如那日的我一般,孤立无援。
羲回骑在马上立于阵前,他瘦了好多,整张脸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头发也乱乱的,眼里满是焦急。
姓李的,把清儿还给我,否则下一秒朕的铁骑就要把你们南朝都城踏平了。
李明承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可我又不在他手里,他纵使想要把我交出去也是不可能了。
羲回,我在这里
我冲阵前的人远远喊到
他的身影愣了愣,不可置信一般回过头来看着我,然后赶紧下马朝我跑来,脚步还有些踉跄。
到了我面前又忽然停住,不敢靠近一样。
怎么了,是不是我变丑了,你不喜欢我了我摸了摸脸上的疤道。
他这才上前来一把抱住我,把我紧紧拥在怀里。
哎呀,你的胡子扎到我了我赶紧把他的脸推开,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么久的思念与牵挂,终于在此刻平息了,融化在他温暖厚实的臂弯里。
他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痕,道了句傻姑娘。
我指了指前方,示意两军还在对垒。
眼神一转,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冲到城门下对李明承喊道李明承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我回来了,你不要再让我走了。
他皱了皱眉头,似有难言之隐,过了许久才说道清儿,你还是和他走吧,你也不想看到故土被北朝的铁蹄踏碎吧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接你回家的。
真是可笑至极,虚伪至极,无用至极。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到了他脸上。
谢挽如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狠狠扇了李明承一巴掌,真是个懦夫,我谢挽如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无能之辈。
说罢,她从一旁的士兵手中夺过弓箭,朝我射来,只是弓还没来得及拉开,就被羲回一箭从射中,从城楼跌落下来。
狠狠砸在地上,鲜血蔓延开来,像一朵娇艳的花,肆意又张扬。
李明承弃城而逃,羲回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南朝都城,终于完成南北统一的大业。
你放心,一路上我们没有杀烧抢掠,用最平和的方法打到这里,没有伤害无辜百姓,这是你的故国,我不会乱来。回去的路上羲回低头在我耳边说道。
我亲了亲他的脸,靠在他怀里说我替南朝子民谢谢你
马车缓缓向前,从南到北,这条路三年前我走过,但是心中全是痛苦与不堪,而这次却满是期待与心安。
走到两国边境处,马车忽然停下,外面有人喊到殿下,已经到了
我掀开帘子,发觉我们到了一条河边,旁边是一处密林,林子旁边立着一块无名碑。
我心里像是突然有了感应,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是
可喉间立马被酸涩之感填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羲回用他的手牵住我的,带着我上前去磕了三个头。
这是你父亲的墓,当年他被陷害谋逆,在此处自刎,袁青峰悄悄敛了他的尸骨葬于此地。
我回头对着那位沉默寡言的将军拜了一拜。
娘娘不必多礼,我与萧将军虽是战场上的对手却惺惺相惜,他是忠肝义胆的良将,不该死得如此凄惨。
听到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父亲为国鞠躬尽瘁到头来落得个名声扫地,客死异乡的下场。
上位者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随意得抹黑一个人,但这个人的功绩总有人会记得。
你放心,将来青史成书,一定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羲回为我擦掉眼泪,轻轻把我拥在怀里,对着我父亲的无字碑发誓,此生此世一定会对我好。
我这才想起,似乎每一次我哭泣的时候,总是他来为我擦掉眼泪。
结局
天圣十一年,北朝皇帝统一南北,国号为闵,后人称之为靖武帝,其在位三十五年悬置后宫,唯有一后,谥号为昭文。昭文后崩,帝大恸,思之成疾,一年后随之而去。二人合葬于栗山皇陵。是年,漫山红叶泣之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