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从万米高空审判你 > 第一章

>前世妻子和摄影师前男友在暗室用氰化物毒死我,只因我讨厌拍照妨碍他们创作。
>重生回私人飞机跳伞前一刻,妻子正撒娇让我先跳。
>我笑着解开她的安全带,将她推出舱门。
>她像断翅的鸟翻滚坠落,红色裙摆撕裂成碎片。
>我紧随而下,端起相机连续抓拍她扭曲惊恐的脸。
>镜头里,她坠向无垠的蔚蓝,瞳孔映着越来越近的、她最爱的深绿丛林。
---
上一世,苏晚晚和她那拿相机的旧情人许燃,在暗房里堵住我。
浓烈的化学药水味里,他们递给我一杯水。
苏晚晚笑得温柔。
阿川,喝了它,我和许燃需要一张完美的‘告别’作品。
氰化物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下去。
我倒下时,看见苏晚晚举起相机。
镜头黑洞洞的,对准我抽搐的脸。
许燃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兴奋。
对,对!这个濒死的角度……绝了!
黑暗吞噬我之前,只有苏晚晚最后那句低语。
谁让你……从来不肯好好配合我们拍照呢
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海底。
——
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
刺耳的引擎轰鸣撕扯着耳膜。
强风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
我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从圆形舷窗灌进来,照亮机舱内奢华的皮革座椅。
我正坐在一架私人飞机里。
万米高空。
苏晚晚紧挨着我,穿着火红的跳伞服,娇艳得像一团燃烧的玫瑰。
她紧紧抱着我的胳膊,身体柔软地贴过来,仰起脸,眼底是熟悉的、能溺死人的依赖。
阿川,她的声音裹在巨大的引擎声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像受惊的小鸟,我还是好怕,你先跳好不好你跳了,我才有勇气跟着你跳下去。
她的手冰凉,指尖掐进我的小臂。
就是这一刻。
前世,我心疼她的恐惧,毫不犹豫地点头,率先跃入那片无垠的蔚蓝。
我天真地以为,那是我们新生活的浪漫起点。
她在我之后跳下。
降落伞完美张开,她对着下方许燃乘坐的另一架小飞机上的镜头,笑得灿烂,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而我,我的主伞故障。
备用伞在高速下坠的狂风中,像块破布般缠死。
我像一颗沉重的陨石,砸进了下方那片她最爱的、浓绿的热带雨林。
骨头碎裂的声音,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乐章。
许燃的相机,完整记录了我粉身碎骨的全过程。
那组名为《陨落》的照片,后来横扫国际大奖。
苏晚晚捧着奖杯,泪光盈盈地对媒体说:这是献给我最爱的人……他用生命,成全了我们的艺术。
呵。
艺术。
胃里翻腾起氰化物灼烧般的恶心。
恨意像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四肢百骸。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让我痴迷、最终将我送入地狱的脸。
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带着无辜的恳求。
可我知道,这清澈下面,是比蛇蝎更冷的毒。
阿川苏晚晚见我久久不语,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晃了晃我的胳膊,好不好嘛你先跳,我马上就跟来。
引擎轰鸣。
风声呼啸。
时间被拉扯得粘稠而缓慢。
我慢慢抬起手。
没有回应她的恳求。
我的手指,落在了她紧紧系在胸前的安全带金属扣上。
咔嚓。
一声轻响,在巨大的噪音中几不可闻。
那坚硬的卡扣,弹开了。
苏晚晚的身体骤然僵住。
她眼底的无辜和依赖,像脆弱的玻璃,瞬间被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击碎。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突然松脱的安全带。
又猛地抬头看我。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质问,想尖叫。
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我脸上此刻的表情冻结了。
我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
我只是看着她。
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出一个冰冷、空洞,却又带着奇异解脱感的弧度。
那笑容,像深渊裂开的一道缝隙。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她看懂了。
在她瞳孔骤然缩紧的刹那,我动了。
积蓄了两世的、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从腰腹瞬间爆发,传递到手臂。
我的双手猛地抓住她跳伞服的前襟。
那火红的面料在我掌心绷紧。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狠狠一推。
动作决绝,没有半分迟疑。
像推走一件肮脏的垃圾。
像推开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啊——!
苏晚晚短促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
那声音被灌入舱门的狂暴气流瞬间撕碎、卷走。
她纤细的身体,轻飘飘地,像一片被狂风从枝头硬生生扯下的红枫叶。
翻滚着。
飞出了温暖安全的机舱。
飞进了万米高空冰冷刺骨的虚无之中。
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她身上。
那身火红的跳伞服,在无垠的湛蓝天幕映衬下,红得惊心动魄,红得像一捧刚刚泼洒出来的、滚烫的血。
强风像无数只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撕扯着她。
她的长发狂舞,如同黑色的水草缠绕着濒死的猎物。
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双腿乱蹬。
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旋转。
像一只被顽童粗暴扯断了翅膀的鸟。
徒劳地挣扎着。
坠向那片越来越近的、深绿色的、她曾最爱的丛林。
我站在剧烈颠簸的舱门口。
强劲的气流拉扯着我的衣服,发出猎猎的声响。
冰冷的高空气流像刀锋刮过脸颊。
我看着她在无依无靠的虚空中翻滚下坠。
那抹绝望的红色,在巨大的蓝色画布上,迅速缩小成一个挣扎的点。
前世氰化物的灼烧感似乎还残留在喉咙。
粉身碎骨的剧痛似乎还烙印在每一寸骨头缝里。
但现在。
胸腔里只剩下一种感觉。
空。
无边无际的空旷。
仿佛积压了两世的淤泥和毒血,都在刚才那一推中,彻底排空。
风吹干了我眼角最后一点残留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湿意。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万米高空稀薄而冰冷的空气。
那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直冲肺腑。
却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该结束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个越来越小的红点。
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
身体前倾。
重心脱离机舱坚实的底板。
失重感瞬间捕获了我。
我头朝下,像一枚蓄势待发的黑色标枪,朝着苏晚晚坠落的轨迹。
朝着那片吞噬过我的绿色地狱。
加速。
俯冲。
自由落体带来的极致速度感,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风声在耳边变成尖锐的嘶吼。
云层在身旁急速掠过,拉成模糊的白色丝线。
大地像一张巨大的、绘制着浓绿与深褐斑块的毯子,旋转着,扑面而来。
视野中央,那点刺目的红色,在高速下坠中迅速放大。
苏晚晚还在翻滚。
她似乎看到了我。
那张曾经清纯娇媚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恐惧和坠落的气压冲击,扭曲得不成样子。
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嘴巴张到最大,却发不出任何能被听到的声音。
只有风灌进去,撕扯着她的喉咙。
她的手指疯狂地在虚空中抓挠,仿佛想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多么熟悉的绝望。
前世的我,在空中,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我调整着身体的姿态。
像一条游弋在空中的鲨鱼,冷静地缩短着与猎物的距离。
高速气流刮得皮肤生疼。
肺里的空气似乎要被挤压出去。
但我毫不在意。
目光锁死前方那团混乱的红色。
近了。
更近了。
她的惊恐,她徒劳的挣扎,她眼中倒映出的、我急速逼近的身影……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一直紧扣在胸前的双手。
那里,稳稳端着的,是一台沉重的专业相机。
镜头幽深,反射着冰冷的阳光。
前世,就是这种东西,成了我的催命符。
今生,它是我审判的权杖。
我稳稳地托住相机机身。
右眼贴上冰冷的取景器。
视野瞬间被限制在方寸之间。
那片混乱的、坠落的红色,被精准地框入镜头中心。
她的脸在高速气流中变形。
眼睛因恐惧而暴突。
红色的跳伞服下摆被狂风向上猛烈掀起,又狠狠撕扯,发出嗤啦的破裂声,碎片瞬间被卷入身后的虚空,像溅射开的血珠。
我屏住呼吸。
手指稳定得如同焊在钢铁上。
无视耳边咆哮的风声。
无视身体承受的巨大压力。
无视下方急速放大的、象征死亡的地面。
我的世界,只剩下取景器里那个扭曲、破碎、下坠的灵魂。
咔嚓。
食指果断地压下快门。
轻微的机械震动透过指尖传来。
第一帧影像被永恒捕获。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的轻响,在呼啸的风声中微弱却清晰。
带着一种冷酷而精准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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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
又一声。
像死神的秒表在无情倒数。
我持续地按动快门。
身体随着重力加速度不断调整着姿态。
镜头始终牢牢咬住那个翻滚下坠的身影。
从各个角度。
捕捉她每一个绝望的表情。
每一个徒劳的挣扎。
每一片被狂风撕裂的红色布料。
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我的掌心。
每一次快门的震动,都像一次微弱的电流,穿透皮肤,直抵心脏。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前世被夺走的生命。
被践踏的尊严。
被利用至死的愚蠢。
都在这冰冷而精准的咔嚓声中。
被一点点。
一片片。
重新拼接。
找回。
镜头里,苏晚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朝着我的方向,五指张开,痉挛般地抓挠着。
是乞求
是诅咒
她的嘴唇在剧烈地开合,无声地嘶喊着。
是咒骂我的名字
还是呼唤那个拿着相机的旧情人
我看不清。
也不需要看清。
我只是微微转动镜头。
将她那只伸向虚空、注定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手。
她脸上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怨毒的扭曲表情。
她眼中倒映着的、越来越清晰的、我端着相机的、冷漠的身影。
全部。
精准地。
框入取景器冰冷的十字线中心。
咔嚓。
最后一声轻响。
我按下了最后一次快门。
几乎就在同时。
下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深绿色丛林。
猛地扑到了眼前。
那浓绿,由无数交叠的树冠组成,在高速坠落的视野里,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锯齿边缘的绿色深渊。
苏晚晚那抹刺眼的红色,像一滴滚烫的颜料,率先被这无边的深绿吞噬。
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声音传来。
只有风,在耳边发出最后的尖啸。
我猛地拉开伞绳。
嘭——!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响在头顶炸开。
降落伞巨大的伞衣瞬间挣脱束缚,猛烈地鼓胀开来。
强大的拉力狠狠拽住我的身体。
下坠的速度骤然锐减。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向上托了一下。
悬停。
巨大的白色伞花,在无垠的蓝天下,悠悠地绽放。
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风声小了。
只剩下降落伞帆布在风中鼓动的猎猎声响。
我悬挂在空中。
身体随着伞绳轻轻摇晃。
像一片终于找到归宿的羽毛。
下方,是广袤无垠、浓绿欲滴的热带雨林。
如同一块巨大的、吸饱了生命的绿色绒毯。
平静。
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坠落,从未发生。
仿佛那个红色的身影,从未存在过。
只有我手中。
这台冰冷的相机。
沉甸甸地提醒着我。
一切,真实不虚。
我低下头。
阳光有些刺眼。
我抬起手,挡在额前。
目光落在相机那小小的液晶预览屏上。
拇指轻轻按动回放键。
屏幕亮起。
一张张照片,在眼前飞速掠过。
翻滚的红色身影。
扭曲惊恐的脸。
暴突的、写满绝望的眼睛。
被狂风撕裂的裙摆碎片。
最后一张。
画面定格在她瞳孔的极限放大。
那漆黑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
一片纯净得令人窒息的。
蔚蓝天空。
以及。
天空中。
那个越来越小的。
白色的降落伞影子。
像一粒微小的尘埃。
漂浮在她永恒的黑暗里。
我降落在雨林边缘,平静地报了警。
>警方调查结论:苏晚晚的安全带卡扣存在设计缺陷,高空意外脱落。
>她的竹马许燃,在另一架飞机上拍下了全程。
>他捧着那些惊悚的坠亡照片,如获至宝。
>一个月后,他的影展《陨落》轰动全城。
>开展当天,我在停车场等他。
>引擎的咆哮撕碎了艺术家的体面。
>轮胎碾过他双腿时,我端起相机。
>许燃,笑一个。
>就像当年,他在暗房里对我说过的那样。
---
雨林边缘的热浪和湿气,像粘稠的糖浆裹上来。
我解开降落伞的束缚,任由那巨大的白色尼龙堆叠在泥泞的地上。
远处,隐约传来搜救直升机的轰鸣,像焦急的蜂群。
我拿出卫星电话,信号稳定。
拨通救援号码。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
这里是跳伞事故现场。注册号Delta-Xray-739。一名跳伞者,苏晚晚,女性。安全带在万米高空意外脱落,意外坠落。坐标已发送。
挂断。
我抬头,望向那片浓绿得发黑、吞噬了那抹红色的雨林深处。
没有悲伤。
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深井般的平静。
警方和救援队来得很快。
闪光灯。
隔离带。
专业而冷肃的面孔穿梭在闷热的空气里。
我被单独带到临时搭建的询问帐篷。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滴在廉价的折叠桌上。
对面坐着两名警官,眼神锐利如鹰。
宋先生,请详细描述事发经过。
我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一起跳伞。她一直很紧张,安全带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
快到高度了,她说害怕,让我先跳,给她壮胆。
我跳了。自由落体了几秒,回头看她的飞机……
我的声音哽住了,恰到好处地带上难以置信的痛苦。
我看到……看到她的舱门开着,她……她像一片叶子,就那么……掉出来了!安全带……完全松开了!她一直在尖叫,在抓……
我猛地捂住脸,肩膀耸动。
是恐惧是后怕
只有我自己知道,指缝间泄露的,是近乎窒息的、冰冷的快意。
安全带卡扣呢另一个警官追问,语气更沉。
我放下手,眼圈发红,眼神茫然地摇头。
不知道……可能……可能高空压力或者……她太紧张了,不小心碰到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无助和混乱,无懈可击。
询问持续了很久。
他们反复追问细节,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矛盾的裂缝。
我像一张被水浸透又晾干的纸,每一次回答都带着同样的潮湿和褶皱,毫无破绽。
几天后,警方的初步调查报告出来了。
结论冰冷而简洁。
苏晚晚女士所使用跳伞装备的安全带主卡扣,经权威机构检测,存在罕见的金属疲劳和应力设计缺陷。
在高空极端气压和剧烈颠簸环境下,该卡扣存在极小概率的意外弹开风险。
结合目击者(飞行员及另一架伴飞飞机上的摄影师许燃)证词,以及宋川先生(本人)的陈述,排除人为故意因素。
定性为一起令人遗憾的、由设备故障引发的特高空意外坠亡事故。
尘埃落定。
苏晚晚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下午举行。
细雨绵绵,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黑色雨伞上。
我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站在人群最前方。
表情沉痛,眼神空洞,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心碎未亡人。
许燃也来了。
他站在人群边缘,穿着同样肃穆的黑西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的、棱角分明的盒子。
不是骨灰盒。
是一台相机。
他的眼睛红肿,但里面燃烧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隔着雨幕,隔着人群,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时不时舔舐到我身上。
带着探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得意。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
许燃没有立刻离开。
他抱着相机,走到我面前。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
宋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节哀。
他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钩子,死死盯着我。
晚晚她……走得突然。我垂下眼,声音干涩,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脆弱。
许燃嘴角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笑容。
他紧了紧怀里的相机。
她最后的……样子,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那种狂热的光几乎要溢出来,我拍下来了。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病态的分享欲。
你知道吗那种自由落体的状态……那种纯粹的、原始的恐惧……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太震撼了!太真实了!那是艺术!是生命的绝唱!
他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粗重。
我会完成它!完成晚晚没能完成的艺术!我会让全世界都看到!那才是真正的《陨落》!
我看着他因亢奋而扭曲的脸。
胃里一阵翻搅。
氰化物的气味仿佛又弥漫在鼻尖。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
随你吧。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转身,没入细密的雨帘中。
身后,许燃抱着他的相机,像抱着绝世珍宝,独自站在空旷的墓园里,身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显得渺小而疯狂。
一个月后。
市中心最顶级的艺廊,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巨大的海报覆盖了整面玻璃外墙。
海报上,是经过精心裁剪和艺术化处理的画面。
一片无垠的、纯净到令人心悸的蔚蓝。
画面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红色人形,正以一种扭曲而绝望的姿态,向着下方深不可测的绿色深渊坠落。
视觉冲击力强烈到让人窒息。
海报顶端,是血淋淋的两个大字,用锋利的字体书写:
《陨落》。
下面是更小的一行字:
许燃
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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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苏晚晚
门口豪车云集。
闪光灯亮如白昼。
记者们长枪短炮,争相捕捉着每一位入场名流的身影。
许燃站在艺廊入口的红毯中央。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志得意满、容光焕发的笑容。
他像个凯旋的将军,接受着众人的簇拥和膜拜。
许老师,能谈谈《陨落》的创作灵感吗
许导,据说这组照片是您冒着生命危险在伴飞飞机上拍摄的
许先生,苏晚晚女士的意外离世,是否让您对生命和艺术有了更深的感悟
问题像潮水般涌来。
许燃矜持地笑着,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是的,这组作品倾注了我巨大的心血,也承载着对晚晚最深切的怀念。
艺术源于生命,高于生命。晚晚以她独特的方式,完成了生命最壮烈的谢幕,也成就了艺术的永恒。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宇宙的冰冷和生命的渺小,也感受到了艺术捕捉瞬间、凝固永恒的伟力……
他的话语充满哲思和悲悯,眼神却亮得惊人,闪烁着名利双收的贪婪光芒。
艺廊内部,人头攒动。
巨大的、经过精心装裱的照片悬挂在雪白的墙壁上。
高清的镜头,精准地捕捉了苏晚晚坠亡瞬间的每一个细节。
惊恐到变形的脸。
因绝望而暴突的眼睛。
被高速气流撕裂的红色布料。
无助挥舞的手臂。
一张张,被放大,被展示,被围观。
像一场盛大的、关于死亡的奇观展览。
观众们穿着华服,端着香槟,在这些凝固的死亡瞬间前驻足。
发出低低的、克制的惊叹。
天哪……这冲击力……
太真实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许燃真是天才!这角度!这构图!
苏晚晚……也算死得其所了至少她‘活’在了艺术里……
赞美声。
惊叹声。
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
交织在一起,在艺廊奢华的穹顶下回荡。
形成一曲诡异而荒诞的乐章。
许燃被众星捧月般围在展厅中央。
他满面红光,接受着潮水般的恭维,时不时看向那些悬挂的照片,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和占有欲。
仿佛那些不是他曾经爱人的死亡记录,而是他攀上艺术巅峰的勋章。
展厅的喧嚣达到顶峰。
闪光灯几乎要将许燃淹没。
他高举着酒杯,笑容灿烂,准备发表最后的感言。
没人注意到。
艺廊地下停车场,冰冷空旷的B2层。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角落的阴影里。
引擎盖下,传来低沉而稳定的怠速声。
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耐心地舔舐着爪子。
我坐在驾驶座上。
车窗贴了深色的膜。
车内没有开灯。
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蓝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手里,把玩着一台小巧的、老式的拍立得相机。
塑料外壳,廉价的镜头。
与楼上那些昂贵的专业器材相比,像个玩具。
我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停车场里偶尔有车辆驶入驶出,车灯划破黑暗,又迅速归于沉寂。
引擎的怠速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
电梯间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和脚步声。
由远及近。
许老师今天太成功了!
《陨落》绝对横扫今年所有大奖!
走走走,庆功宴!不醉不归!
杂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许燃志得意满的笑声。
哈哈,谢谢各位捧场!今晚我请!地方随便挑!
声音越来越近。
一群人簇拥着许燃,出现在停车场的通道口。
许燃走在最中间,白色西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他满面红光,显然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但精神极度亢奋,还在手舞足蹈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的助理殷勤地递上车钥匙,指向不远处一辆崭新的银灰色跑车。
许老师,您的车在那边。
许燃接过钥匙,挥挥手。
行了行了,你们先去!我抽根烟醒醒酒,随后就到!
那群人嬉笑着,互相招呼着走向各自的车。
许燃独自走向他那辆炫目的跑车。
他哼着小调,掏出烟盒,低头点烟。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照亮了他醉意朦胧、写满得意和贪婪的脸。
就在他低头点烟的瞬间。
阴影里。
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灯,猛地亮起。
两道雪白刺眼的光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撕裂了停车场的昏暗。
精准地。
钉在了许燃身上。
他被强光刺得下意识抬手遮挡,眯起眼睛,茫然地看向光源方向。
嘴里叼着的烟,掉在地上。
火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弹跳了一下,瞬间熄灭。
下一秒。
引擎的咆哮声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低沉。
狂暴。
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力量。
黑色轿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从阴影中狂暴地扑出!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如同垂死的哀嚎。
速度在瞬间提升到极致!
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性的气势!
朝着那个僵在光柱中心、穿着刺眼白色西装的身影。
狠狠地。
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不是金属碰撞的尖锐。
是血肉之躯被高速行驶的钢铁凶兽正面碾上的、那种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闷响!
许燃的身体,像一个被巨力击中的破布娃娃。
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不自然的姿势。
高高地飞了起来!
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残酷的弧线。
白色的西装在灯光下,瞬间被染上大片大片刺目的、喷溅状的深红。
然后。
啪嗒。
一声。
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的冰冷水泥地上。
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那辆崭新的银灰色跑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车身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猩红的液体。
停车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黑色轿车引擎低沉而稳定的怠速声。
还有……
地上那个白色身影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嗬……嗬……
我推开车门。
下车。
脚步沉稳。
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我走向地上那团蠕动的、染满红色的白色物体。
许燃还没死。
他的双腿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完全反关节的扭曲。
森白的骨头茬子刺破了昂贵的白色西裤和皮肉,裸露在空气中。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沫,从口鼻中涌出。
他的脸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球暴突,里面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绝望。
我停在他面前。
居高临下。
阴影笼罩着他残破的身体。
手里,拿着那台廉价的拍立得相机。
我蹲下身。
动作不疾不徐。
取景框对准了他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狰狞的脸。
镜头冰冷。
我的声音,比他身下的水泥地更冷。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清晰地。
穿透他痛苦的喘息。
许燃。
我看着他暴突的、写满惊骇的眼睛。
嘴角,缓缓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笑一个。
这三个字。
像三把冰锥。
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
许燃的身体猛地一颤。
暴突的眼球里,瞬间被一种更深、更原始的恐惧淹没。
他认出了这句话。
认出了这语气。
那是前世,在暗房里,氰化物灼烧着我喉咙时,他端着相机,对着垂死挣扎的我,带着扭曲的兴奋,说出的原话!
因果轮回。
报应不爽。
笑一个。
我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力量。
许燃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他想尖叫。
想咒骂。
想求饶。
但涌上喉咙的,只有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呃……嗬……你……魔……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像破锣。
在我冰冷的、如同审判的目光注视下。
在他自己喷涌的鲜血和碎裂的骨头带来的、地狱般的剧痛中。
许燃脸上那因恐惧和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肌肉。
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想挤出一个表情。
任何表情。
但剧痛像无数只大手,撕扯着他的神经。
最终。
那抽搐定格在一个极其诡异、极其恐怖的画面。
他的嘴角,在血污中,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濒死时无法控制的痉挛。
更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充满无尽怨毒和嘲讽的鬼脸。
就在这表情凝固的瞬间。
我的食指。
稳稳地。
按下了快门。
咔嚓。
拍立得相机发出一声轻快的、塑料质感的脆响。
紧接着。
机器内部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一张小小的、方形的相纸,从出片口缓缓地吐了出来。
带着一股淡淡的、化学药水的味道。
我捏着相纸的一角。
没有立刻去看。
而是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许燃。
他还在微弱地抽搐。
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鲜血,浸染着身下的水泥地。
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肮脏的花。
我抬起脚。
厚重的皮鞋底。
踩在他唯一还算完好的、试图挣扎着抬起的手腕上。
然后。
用力。
碾了下去。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比相机的快门声更响。
许燃的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哀嚎。
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只有胸腔还在微弱地起伏。
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
我移开脚。
不再看他。
转身。
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拉开车门。
坐进去。
引擎发出低沉平顺的轰鸣。
车灯再次亮起。
光柱扫过地上那团刺目的红白。
然后,稳稳地驶向停车场的出口。
后视镜里。
那团红白在冰冷的灯光下,越来越小。
最终,被黑暗彻底吞噬。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外面。
夜色正浓。
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在车窗玻璃上流淌。
喧嚣。
繁华。
生机勃勃。
与身后停车场里那片冰冷的死寂,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降下车窗。
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
带着城市特有的、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的味道。
也吹散了车内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拿起那张拍立得相纸。
药膜上,影像正在一点点显现。
先是模糊的轮廓。
然后,是刺眼的红色和白色。
最后。
是那张占满了整个画面的、血污狼藉、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以及,嘴角那抹僵硬而诡异的、如同刻上去的笑容。
清晰得毫发毕现。
我静静地看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红灯亮起。
车子缓缓停下。
旁边巨大的玻璃幕墙商业体上,正循环播放着艺廊的宣传片。
《陨落》的巨大海报一闪而过。
那片蔚蓝,那个微小的、绝望下坠的红点。
几秒后。
绿灯亮起。
我随手将那张已经显影清晰的拍立得照片,丢出了窗外。
夜风卷着它,翻滚着。
飘向车流不息的马路中央。
瞬间被后面驶来的车轮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