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微笑康复中心 > 第一章

头顶惨白的天花板上,那个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笑脸涂鸦,像一块干涸结痂的巨大血疤,首先撞入我的眼帘。眩晕感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闷痛。记忆像被橡皮擦粗暴抹过的素描,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空白。我是谁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你醒了,亲爱的
一个轻柔得近乎飘渺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我猛地转过头,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脖颈肌肉。一个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粉色护士服的女人站在床边。她的脸很白,白得像刚从冷库里取出的石膏,嘴唇却涂着一种过于鲜艳的玫瑰色。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她脸上凝固的笑容——嘴角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固定在上扬的弧度,仿佛用无形的钩子挂在颧骨上,纹丝不动,完美得令人窒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冰冷的空洞。
感觉好些了吗她继续问,声音依然轻柔,却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勉强发出一个沙哑的单音:……水……
护士那凝固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焊死在了脸上。她动作流畅得如同上了发条的精致人偶,转身从旁边的小推车上拿起一个透明塑料杯,里面晃动着半杯清水。同时,另一只戴着薄薄橡胶手套的手,将一个印着烫金花体字的、类似宣传册的薄本子,轻轻放在我盖着白色薄毯的腿上。封面上,几个优雅的字体组成标题:《圣心康复中心患者康复手册》。
先看看手册,她的声音保持着那种无懈可击的柔和,眼睛却像两粒打磨光滑的黑色玻璃珠,紧紧锁住我,尤其是第一条。非常重要。她顿了顿,那双黑玻璃珠似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非人的光泽,在这里,微笑是康复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冰凉的塑料杯壁贴上我的嘴唇。我本能地啜饮了几口清水,喉咙的灼烧感略微缓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腿上那本手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冰冷滑腻,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翻开手册,硬质封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纸张崭新,散发出淡淡的消毒水和廉价油墨混合的刺鼻气味。目录页之后,第一条规则赫然在目,字体加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规则一:永远保持微笑。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请确保您的脸上呈现出积极、乐观的微笑。这是您康复的基石,也是圣心康复中心对您最诚挚的期望。】
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注解:
【微笑是心灵的窗户,请让它保持明亮。】
【皱眉和哭泣是疾病的征兆,将被视为康复进程的严重倒退。】
【请相信医护人员的专业判断,他们将帮助您维持最完美的微笑状态。】
永远……微笑
我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纯白色的病房,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连那扇关着的门,都白得刺眼,白得不近人情,仿佛一个巨大的无菌培养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花朵腐烂的甜腻气味。两张一模一样的铁架床,一张是我躺着的这张,另一张靠着对面的墙壁。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那张床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做着什么。
就在我看向他的瞬间,那个男人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像生锈的机械关节一样,一格一格地转过了头。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能做出的表情。他的嘴角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向两边拉扯,一直咧开到接近耳根的位置,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白得晃眼的牙齿。颧骨上的皮肤被绷得极紧,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血管的淡青色纹路。眼眶周围的肌肉也因为这个撕裂般的笑容而扭曲变形,把眼睛挤成了两条向上弯曲的细缝,浑浊的眼珠在缝隙深处呆滞地转动着,没有任何焦点。那笑容像一副粗劣的、强行粘贴上去的橡胶面具,僵硬、凝固,死死地焊在他的颅骨上。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即使他正面对着我,那笑容也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惊骇。那双浑浊的细缝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像扫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又毫无生气地转了回去,继续他那对着空气的、无声的静坐。整个病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自己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般轰响。
永远保持微笑像他那样!
手册冰冷的文字和眼前这张噩梦般的笑脸在我脑海中疯狂冲撞。我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肌肉僵硬。我尝试着,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拉扯嘴角的肌肉,试图模仿手册上的要求,模仿那个病友脸上凝固的弧度。脸颊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每一次牵动都像是在对抗无形的枷锁。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扭曲怪异到了极点,像小丑拙劣的模仿。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无声地滑开了。另一个穿着同样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和第一个护士一模一样的、仿佛用模具刻出来的、完美而冰冷的笑容。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落在我脸上,在我那勉强挤出的、扭曲变形的笑容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那两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只有一种纯粹的、非人的观察和确认。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检查运行状态的机器零件。
随即,她转向我的病友,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轻柔:17号,服药时间到了。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那个脸上焊着巨大笑容的男人,动作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迟缓,像个关节锈死的提线木偶,一格一格地站起身,又一格一格地挪动着脚步,跟着那个凝固笑容的护士,消失在门外。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刚才强行挤出的笑容瞬间垮塌,脸上残留的肌肉酸痛提醒着我刚才的挣扎。冷汗浸湿了后背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冰凉。我瘫靠在冰冷的床头铁栏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环顾着这间纯白得令人绝望的牢笼,一个冰冷尖锐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这根本不是什么康复中心。这是一个……地狱的微笑展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猛地掀开身上薄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毯子,赤脚踩上冰凉光滑的地板。那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我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拧——纹丝不动。门被牢牢锁死了!心脏猛地一沉。我发疯般地拧动、摇晃、捶打,金属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病房里空洞地回响,震得手掌发麻,却撼动不了那扇门分毫。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迅速向上蔓延。
目光投向那扇狭小的窗户。窗户很高,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被几根粗壮的铁栏杆分割。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窗下,踮起脚尖,双手死死抓住冰凉的铁栏,拼命把脸挤向栏杆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没有熟悉的街道、树木或天空。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眩晕的、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白色。那白色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雾气,翻滚着,涌动着,吞噬了所有的参照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片白茫茫的虚无彻底抹平。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边界。只有白,吞噬一切的白。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到地上。
绝望彻底攥紧了我。没有出路。这个纯白的盒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时间,是在一种麻木的恐惧和强制性的表演中度过的。护士会定时送来食物和水,还有装在彩色塑料杯里的药片——红的、黄的、蓝的,鲜艳得像糖果,散发着淡淡的化学甜味。她们每次出现,脸上都挂着那副永恒不变的、完美的、空洞的笑容。她们会看着你,无声地确认你是否也戴上了同样的面具。
我强迫自己吞咽下那些味道寡淡、如同嚼蜡的食物,强迫自己在那注视下挤出僵硬的笑容,然后当着她们的面,把那些颜色诡异的药片放进嘴里。护士凝固的嘴角似乎满意地加深了一毫米也可能只是错觉。等门关上,我会立刻冲到墙角那个同样白得刺眼的洗手池边,用手指拼命抠挖喉咙,把那些可能掺杂着什么东西的药片连同胃液一起吐出来。呕吐物溅在冰冷的白色陶瓷池壁上,留下刺目的污迹。
白天,会有穿着白大褂、同样挂着完美笑容的医生模样的人来查房。他们会用冰冷的器械检查你的瞳孔、心跳,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昨晚睡得好吗感觉心情愉快吗,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盯着你脸上的表情肌肉。你必须微笑,必须点头,必须用尽可能欢快的语调回答很好,医生。任何一丝迟疑、皱眉、语气低落,都会引来他们更长时间的审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检查你灵魂深处是否藏着一丝不完美。
那个与我同病房的17号男人,像个无声的幽灵。他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除了必要的、被护士指令驱动的缓慢移动。他吃饭时,脸上那巨大的笑容会让咀嚼的动作变得极其怪异和艰难,食物碎屑常常从无法完全闭合的嘴角漏出,但他毫不在意。他睡觉时,姿势僵硬地平躺着,即使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那片诡异白光透进来的微光,我依然能看到他嘴角那道咧开到耳根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缝隙,像一个永不闭合的伤口。那笑容,连在无意识的睡眠中都未曾松懈分毫,仿佛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了无法剥离的诅咒。
恐惧像霉菌,在死寂中疯狂滋长,啃噬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每次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轻柔到诡异的脚步声和钥匙串细微的叮当声,我的心脏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必须立刻、马上、在门打开之前,把那个该死的、撕裂般的笑容挂在脸上!无论前一秒我是在无声地流泪,还是被恐惧攥得无法呼吸。我的脸颊因为反复的剧烈拉扯而持续酸痛,甚至有些麻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服药、吃饭、检查、强颜欢笑的无尽循环。直到那个声音,撕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尖锐、凄厉、饱含着人类最原始的绝望和痛苦,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这层凝固着虚假微笑的油膜。
是食堂。
我正麻木地咀嚼着盘子里黏糊糊、看不出原料的糊状物,强迫自己维持着嘴角那僵硬的上扬弧度。食堂里光线惨白,几十张长条桌旁坐满了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一片死寂,只有餐具偶尔碰触盘底的轻微脆响。所有人的脸,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角咧开,露出牙齿,眼睛弯成缝,凝固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和谐。
那声哭嚎就是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炸开的。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我要回家!妈妈——!
声音来自食堂入口附近。一个新面孔。一个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的男孩,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未经世事的惊恐和崩溃。他应该是刚被带进来不久,身上崭新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还没染上这里的陈腐气息。他像一头误入陷阱的小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年轻的脸庞,冲垮了所有强行维持的伪装,只剩下纯粹的、撕心裂肺的恐惧和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食堂里所有凝固的笑容都停滞了一瞬。咀嚼的动作停止了,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几十双浑浊的、弯成细缝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那个哭泣的男孩。那目光不再是空洞,而是瞬间注入了一种冰冷、黏稠、令人骨髓发寒的……期待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脸上的假笑几乎要崩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警告声在脑海里尖啸:完了!手册!规则!
三秒。
仅仅三秒。短得如同一次急促的呼吸。
两道粉色的身影,如同闻到腐肉的秃鹫,无声而迅疾地出现在男孩左右。是护士。她们脸上那完美的、空洞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甚至因为靠近光源而显得更加鲜艳刺眼。她们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完全不同于平时那种缓慢的优雅。
左边的护士伸出戴着手套的手,那只手此刻显得异常有力,铁钳般死死扣住了男孩剧烈挣扎的肩膀。右边的护士,脸上凝固的笑容如同面具,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精准地、如同最熟练的工匠处理材料一般,猛地扣住了男孩因哭泣而扭曲、沾满泪水的脸颊!
不——!男孩的哭嚎变成了濒死的、非人的尖啸。
嗤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布帛混合着某种坚韧湿滑组织被强行撕裂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尖叫,刺破了食堂凝固的空气。
时间真的凝固了。我的瞳孔骤然缩紧,视野里只剩下那一片飞溅开的、刺目的猩红。男孩那张年轻的脸庞,从额头到下巴,像一张被粗暴撕下的劣质墙纸,伴随着喷涌的血浆和破碎的肌肉组织,被那只戴着粉色橡胶手套的手,硬生生地、完整地揭了下来!
那张失去面皮覆盖的脸,瞬间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只剩下赤裸的、剧烈抽搐的鲜红肌肉束,断裂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搏动着,裸露的白色颧骨在血污中闪着森冷的光,还有两个巨大的、黑洞洞的、因为极度痛苦和惊恐而扩张到极限的眼眶。没有嘴唇的口腔大张着,发出不成调的、气管漏气般的嗬嗬声。
血浆喷溅在护士一尘不染的粉色制服前襟,像泼上了一幅抽象而残酷的油画。她们依旧笑着,那永恒不变的笑容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邪恶。那个被撕掉脸的东西还在剧烈地、神经质地抽搐着,被两个护士轻松地架住。
情绪失控,严重影响康复环境。一个护士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轻柔,仿佛在宣读一份寻常的实验室报告,需要紧急处置。
清除病灶,恢复秩序。另一个护士应和道,语气平淡。
她们架着那具仍在无意识踢蹬、从颈部断口汩汩涌出鲜血的躯体,动作麻利地拖向食堂侧面的员工通道。黏稠的血迹在地板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暗红色的湿痕,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气。
整个食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单调而清晰。所有的病友都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继续用勺子舀起那些糊状物,塞进自己咧开的、凝固着笑容的嘴里。咀嚼声、勺子刮擦盘底的刺耳声音,重新响起,汇成一片麻木的、令人疯狂的背景噪音。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彻骨的冰冷。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一股强烈的酸腐味堵住。脸上那强撑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肌肉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极度的恐惧像冰水,从头顶灌下,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疯狂磕碰的咯咯声。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被发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趁着所有凝固的笑容都专注于面前的食物,趁着那两道拖曳的血痕还在刺眼地延伸向黑暗的通道,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一颗被撞飞的弹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食堂敞开的大门。我不敢回头,不敢停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身后,那咀嚼和刮擦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紧紧追赶着我。
纯白、冰冷、毫无特征的走廊在眼前扭曲晃动。我不知道该逃向哪里,只知道必须离开那片血腥之地!本能驱使着双腿,朝着记忆中病房的方向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终于看到熟悉的病房门牌号。我几乎是撞了进去,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把门带上,背脊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幻嗅和撕裂般的痛楚。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我再也忍不住,冲到墙角那个小小的洗手池边,对着白色的陶瓷池壁剧烈地干呕起来,吐出的只有灼热的胆汁和苦涩的恐惧。
那个男孩被活生生撕下脸皮的画面,像用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那张只剩下肌肉和骨骼的、无声嘶吼的脸……那两个护士凝固在血污中的完美笑容……清除病灶……恢复秩序……
这根本不是精神病院!这是一个屠宰场!一个为某种疯狂仪式收集笑容的邪恶魔窟!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我浑身脱力,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我需要躲起来,立刻!目光扫过狭小的病房,最终落在那张冰冷的铁架床下。那里有一片狭窄的阴影。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拼命挤进床底那片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粗糙冰冷的地板贴着我的脸颊和手臂,灰尘的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孔。这里逼仄、肮脏,但至少,头顶有一层薄薄的床板,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纯白恐怖的世界。
心脏还在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我大口喘息,试图平复几乎要炸裂的胸腔,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粗糙的地面,仿佛想抓住一点虚无的安全感。就在这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点异样。
不是灰尘的颗粒感,也不是水泥的坚硬。是一种……微微凹陷下去的、带着一点粘腻感的……刻痕
我全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指尖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区域摸索着。有纹路!是刻在水泥地上的字!
黑暗中,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努力睁大眼睛,借着从门缝和窗户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那点惨白光线,辨认着指尖下的凹痕。那粘腻感,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是干涸的血迹!
指尖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索、辨认。歪歪扭扭,刻得极其用力,充满了绝望的挣扎感:
当她们笑裂到后脑勺时,快逃!
笑裂到后脑勺!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刚才目睹撕脸时更加冰冷彻骨!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恐惧,带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非人的恐怖图景。这比撕掉脸皮还要……超出理解!
嗒…嗒…嗒…
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串细微的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门板。
是护士!
巡逻查房还是……发现了什么
恐惧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蜷缩在床底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眼睛死死盯着门缝下方那道狭窄的光带。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咔哒。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被缓缓推开。
一双穿着粉色护士鞋的脚出现在门缝的光带里,鞋尖对着床的方向。那双脚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能看见我吗她发现我躲在这里了她是不是……正弯下腰,用那张凝固着笑容的脸,从床沿窥视着黑暗中的我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逼疯的时候,那双脚动了。它们没有走向我,而是转向了对面17号那张空着的床铺。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我听到极其轻微的、类似纸张翻动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她似乎在整理17号的床铺检查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蛇类吐信的嘶嘶声,夹杂着一种粘稠的液体被搅动的声音,从护士的方向传来。那声音极其微弱,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是护士发出来的她在做什么
紧接着,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满足的叹息。很短促。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门口。
就在我以为她要离开,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的瞬间——
那双走到门口的粉色护士鞋,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双鞋的鞋尖开始转动,一点一点,最终完全朝向了我藏身的床底方向!
她知道了!她发现我了!
巨大的恐惧像冰锥刺穿心脏!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指尖死死抠进地面粗糙的水泥里,指甲传来断裂的剧痛。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间再次凝固。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我无法判断。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来自床外的凝视彻底压垮时——
呵……
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愉悦感的轻笑,如同羽毛般拂过死寂的空气。那笑声,完全不同于护士平时那种毫无感情的轻柔,里面充满了某种……非人的满足和垂涎。
紧接着,那双粉色护士鞋终于动了。她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像一条濒死的鱼,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刚才那声轻笑,那粘稠的满足感,还有那双最终转向床底的鞋尖……她绝对知道我在下面!她只是……暂时放过了我为什么为了更大的乐趣还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当她们笑裂到后脑勺时,快逃!
床底的血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带着冰冷的诅咒意味。刚才那声诡异的轻笑和粘稠的声响……难道……那个护士在转身之前……她的脸……
一个极度恐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炸开:背对着我的护士,头颅正在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转,嘴角的笑容撕裂开,一直向后延伸……延伸……越过耳根,越过发际线……一直咧开到后脑勺……那张凝固的笑脸,变成了一个环绕整个头颅的、巨大而恐怖的微笑圆环!而她刚才发出的声音,就是那张裂到后脑勺的嘴在品尝……某种东西时发出的!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不能再待在这里!床底不再是庇护所,而是暴露在恶魔视线下的陷阱!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目光在狭小的病房里疯狂扫视。门是唯一的出口,但被锁死了。窗户有铁栏。通风口!我的视线猛地钉在靠近天花板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方形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
那是唯一的希望!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恐惧。我挣扎着从床底爬出来,顾不上满身的灰尘和膝盖的疼痛。病房里没有凳子,只有那张冰冷的铁架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肩膀死死顶住床沿,双脚蹬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点一点地将沉重的铁床向通风口下方挪动。金属床脚摩擦着光滑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一次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生怕引来护士。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咸又涩。
终于,床被顶到了通风口正下方。我爬上冰冷的床垫,踮起脚尖,勉强能够到通风口的金属格栅。格栅是用四颗十字螺丝固定在墙上的。没有工具!
我咬紧牙关,手指抠进格栅边缘冰冷的金属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掰扯。粗糙的金属边缘瞬间割破了手指,温热的血涌了出来,但我感觉不到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打开它!钻进去!
咯吱……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格栅边缘被我蛮力掰得变形翘起,一颗螺丝钉崩飞了出去!顾不上流血的手指,我抓住变形的格栅,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向外一拽!
哐当!
整个金属格栅被我拽了下来,掉落在床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陈旧灰尘和金属锈蚀气味的方形洞口出现在眼前。
成了!我心中狂喜。顾不上查看手上的伤口,双手扒住冰冷的洞口边缘,手臂发力,同时脚在墙壁上一蹬,整个身体猛地向上蹿去!
狭窄的通风管道勉强容纳我的身躯,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铁锈气息。管道壁冰冷粗糙,布满了灰尘和凝结的油污。我顾不上这些,像一条逃命的蛇,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前爬去。黑暗吞噬了一切方向感,我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远离病房的方向,朝着管道深处更深邃的黑暗爬行。
爬!拼命地爬!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金属管道壁上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比起身后的恐怖,这点痛楚微不足道。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片灰尘,呛得我忍不住想咳嗽,又死死憋住,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声。管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衣物摩擦管壁的沙沙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体力在急速消耗,手臂和双腿都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管道壁上,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不是外面那种吞噬一切的惨白,而是一种……昏黄的、摇曳的光像是某种灯光。
有出口还是……管道连接着另一个房间
希望和警惕同时升起。我放慢了速度,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向那光源靠近。光线来自管道下方一个格栅的缝隙。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那个格栅正上方,将脸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透过格栅的缝隙,向下窥视——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比我见过的任何病房或诊室都要大得多。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得很高的、蒙着灰尘的白炽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种淡淡的、甜腻的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我的目光瞬间被房间中央的景象攫住了。
一张巨大的、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无影灯没有打开,只有手术台旁边一个可移动的、光线刺眼的医用落地灯亮着,将惨白的光柱精准地打在手术台上。
台上躺着一个人。不,是一具躯体。赤身裸体,皮肤在刺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失血的死白。他的身体被粗大的、暗红色的皮带牢牢固定在冰冷的台面上,四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姿态。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他的头部。
那张脸……不,那里已经没有脸了。
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平滑、覆盖着暗红色疤痕组织的可怖凹陷。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赤裸的、带着缝合痕迹的、如同被剜去了所有器官的恐怖平面。是那个男孩!食堂里被撕掉脸的男孩!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恐惧和恶心感直冲头顶。
然而,更恐怖的景象还在后面。
在那张失去了面部的头颅上方,悬浮着一张脸。不,那不能称之为脸。那是一张巨大、厚重、如同皮革或某种橡胶制成的面具。面具被制作成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笑容——嘴角高高咧起,几乎要碰到耳根的位置,露出两排雕刻得过于整齐、白森森的牙齿。面具的眼睛位置,是两个深邃的、毫无生气的黑色孔洞。
此刻,这张巨大的、凝固着永恒笑容的恐怖面具,正被几根细长、闪着寒光的手术钳夹持着。而握着手术钳的,是一只戴着薄薄乳胶手套的手。那只手稳定、精准,正小心翼翼地将面具边缘,对准男孩头颅上那个恐怖的凹陷边缘。
针线在惨白的灯光下闪过冰冷的银光。锋利的弯针穿透面具边缘坚韧的皮革(或别的什么材质),然后刺入男孩头颅边缘暗红色的疤痕组织,将两者紧密地缝合在一起!动作熟练而冷酷,像是在处理一件等待组装的零件。
缝合!她们在把那张可怕的微笑面具,缝到那个失去脸的男孩头上!
视线顺着那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向上移动。手的主人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同样深绿色的手术帽,脸上……戴着口罩。但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刺目的手术灯光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专注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一丝对生命的敬畏,只有一种工匠对待作品的狂热和精准的冷漠。
是护士!绝对是她们中的一个!她们在这里,扮演着外科医生的角色!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全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极度的恐惧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必须离开这里!必须趁着她们还没发现我!我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管道壁,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一点点地向后退缩,试图远离这个地狱般的场景。
今天的收获不错。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手术室里响起,打破了只有缝合皮肉的细微嗤嗤声。是另一个护士的声音,同样冰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她站在手术台稍远一点的地方,手里似乎拿着一个记录板。
正在缝合的那个护士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中的针线,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沉闷:嗯。情绪崩溃提供的‘原料’,活性总是最高的。她顿了顿,手中的弯针再次精准地刺入,这个的笑容弧度很标准,院长会满意的。
足够做一张新面具了。拿着记录板的护士接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餐的食材,之前的库存消耗得很快。‘康复’进度需要加快。
快了。缝合的护士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完成了最后一针。她用戴着沾血手套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刚刚被缝合固定在男孩头颅上的巨大微笑面具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等这批‘完美患者’完成最后的调试,院长的收藏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就在这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双冰冷专注的眼睛,猛地抬起,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射向了我藏身的通风管道格栅!
被发现了!
极致的恐惧瞬间炸开!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指令:跑!本能驱使着身体,我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沿着来时的管道向后疯狂爬去!金属管道壁在身体剧烈的冲撞下发出巨大的、沉闷的哐当声!灰尘簌簌落下。
通风管道!下面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带着绝对的肯定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完了!暴露了!
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狭窄黑暗的管道里亡命奔逃!身后,传来了金属格栅被暴力扯开的刺耳噪音!紧接着,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的声音,还有……高跟鞋鞋跟敲击金属管道壁的、清脆而急促的嗒!嗒!嗒!声!她们追上来了!她们竟然也钻进了通风管道!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非人的轻盈和速度,越来越近!嗒!嗒!嗒!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我的神经上!管道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带着铁锈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压迫着我的肺部。
慌不择路!我根本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求远离身后那催命的脚步声!在一条岔道口,我猛地转向了左侧更狭窄的一条管道!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感觉不到!
爬!拼命爬!前方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突然,双手猛地向前一按——
按空了!
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向前扑去!
啊——!
短促的惊呼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
下方是空的!
我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从狭窄的通风管道断口处直直地坠落下去!
砰!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肺部被挤压得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短暂的眩晕过后,强烈的求生欲让我挣扎着抬起头,试图看清自己掉进了什么地方。
光线比刚才的手术室更加昏暗。空气里那股消毒水、福尔马林和血腥的混合气味更加浓烈刺鼻,几乎令人窒息。这里似乎也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但更加空旷,更加……阴冷。
我的目光艰难地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无数模糊的、直立着的影子。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片沉默的森林。是……人
不!不是人!
是模特!穿着破旧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模特!它们僵硬地站在那里,姿势统一,微微低着头。每一个模特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张巨大、厚重、凝固着永恒而诡异笑容的……皮革面具!那些面具和我刚才在手术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咧开到耳根的嘴角,白森森的牙齿,空洞的眼窝!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静止的、戴着永恒微笑面具的躯体,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死寂和恐怖!
我掉进了一个……微笑面具的储藏室或者……完美患者的陈列厅!
极度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我挣扎着想爬起来,逃离这个比手术室更可怕的鬼地方。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生锈的轴承转动的声音,从这片微笑森林的深处传来。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在那片密密麻麻、僵硬站立的微笑面具躯体的尽头,在昏暗中,似乎有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区域。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紧接着,一个更加庞大的、模糊的黑影,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从那片黑暗的背景中……浮现了出来。
那个黑影坐在一张巨大的、轮廓模糊的椅子上。它的体型异常高大,甚至有些臃肿。它似乎在……缓缓地转动
一点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在黑影的头部位置亮起,像是某种仪器指示灯。那光芒勉强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头部轮廓。
然后,那个巨大的黑影,朝着我坠落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头。
随着它的转动,那点幽绿的光芒,恰好映照在它脸部朝向我的这一侧。
光线勾勒出的,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光滑的、如同玉石或某种冰冷合成材料制成的……面具的轮廓。
那张面具,也凝固着一个笑容。
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完美、却又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冰冷神性的……巨大微笑。
此刻,在幽绿色的微光下,那面具上完美雕塑的嘴角弧线,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无声地向两侧延伸着。
向上扬起……越过面具上原本的耳部位置……继续向后延伸……朝着后脑勺的方向……一点一点……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