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恐怖副本醒来,撞见死对头徒手拧断了Boss脖子。
血溅上他金丝眼镜时,他笑着问我:合作吗这副本专杀落单的。
后来他总在黑暗里护住我后背,指尖划过我腰侧像点燃引线。
当我发现系统故障是他精心策划的陷阱,已经太迟了。
前世你为我殉情,他咬着我耳垂低语,这次换我把你锁进只有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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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的肺里,呛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深处都跟着抽痛起来。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粘稠的泥潭里,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出来。我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晃动的色块,紧接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光裸的脚踝蛇一样缠绕上来,冻得我一个激灵。
这是哪儿
头顶是低矮得令人窒息的天花板,潮湿的霉斑在昏沉的光线下蔓延成狰狞的地图。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气,那是大量血液腐败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混合着灰尘和陈年污垢的气息,直冲鼻腔。我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尖触到的黏腻感让我胃里一阵翻搅。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布满可疑的深色污渍,有些地方还积着一小滩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息。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地方。记忆的最后一帧,是电脑屏幕上那个弹出窗口——一款据说能提供极致沉浸式恐怖体验的未公开内测游戏,宣传语写得天花乱坠。我,林予安,一个靠测评恐怖游戏混饭吃的小透明,手贱点了确认进入,然后眼前一黑……
操……我低声咒骂,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寒意并非仅仅来自环境,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带着恶意的窥探,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试图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死寂吞噬的咔嚓声,从不远处一扇半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后传来。
那声音短促、清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难以言喻的终结意味,像是某种坚固的东西被硬生生拗断。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恐惧像一桶冰水,从头顶猛地浇下,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本能疯狂尖叫着让我远离那扇门,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双脚钉在原地,只有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转了过去。
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昏暗摇曳,勉强勾勒出里面的轮廓。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姿态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他微微低着头,脚边,匍匐着一团庞大而扭曲的黑影,像一堆被丢弃的破布口袋,只有那非人的、令人不适的轮廓昭示着它曾经是什么。那身影的手臂似乎刚完成某个动作,正缓缓收回。
然后,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窥视,动作顿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光线吝啬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硬的下颌线。鼻梁上架着一副纤薄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冷冽的光。然而,最刺眼的不是眼镜,而是镜片上溅染的几滴浓稠的液体——暗红,粘腻,正顺着光滑的镜片表面缓缓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张脸……那张无论何时都带着疏离感、让我本能排斥的脸……
顾衍!
怎么会是他!那个在大学辩论赛上永远压我一头,在我辛苦写的游戏测评下轻飘飘留下一句逻辑牵强,论据不足的顾衍!那个我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划清银河界限的死对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还有地上那团……那是什么东西刚才那声咔嚓……
顾衍的目光穿透镜片上的血污,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仿佛我的出现,甚至我此刻的惊骇欲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轻轻勾了勾唇角,那弧度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意味。
他抬起手,动作优雅得与这血腥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质地柔软、边缘整洁的白色方巾。他捏着方巾的一角,极其专注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上的血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暗红的污渍在洁白的布面上晕开,刺目得惊心。
整个空间只剩下布料摩擦镜片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我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脏发出的狂跳。
醒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他,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抖。
顾衍终于将眼镜擦拭干净,重新戴上。透过重新变得清晰冰冷的镜片,他的目光在我因恐惧而苍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
皮鞋踩在黏腻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别紧张,林予安。他停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没有过分压迫,又让我无处可逃。他的视线掠过我,投向那扇敞开的铁门内,地上那团无声无息的巨大阴影。只是清理掉一点小麻烦。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小麻烦……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那是什么
顾衍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这个副本的第一个守门人。或者说,他顿了一下,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点几毫米,一个不合格的Boss。
Boss第一个守门人徒手拧断脖子我的大脑嗡嗡作响,信息过载到几乎要宕机。
合作吗他忽然抛出了三个字。不是邀请,更像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愕然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惊吓过度出现了幻听。合作和你
对,和我。顾衍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锁定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惊惶,直抵核心。这个副本的规则之一,或者说,它最核心的恶意……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专杀落单者。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专杀落单者……结合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刚才那东西,就是在附近游荡,专门寻找落单玩家的‘清洁工’。顾衍的目光扫过我身后空无一人的、幽深死寂的走廊,那目光里蕴含的意味让我后背的寒毛再次根根倒竖。你一个人,在这里活不过半小时。
他的陈述冰冷而笃定,像在宣读一份无可辩驳的判决书。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扼住我的呼吸。我清楚地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弥漫在空气里的死亡气息,地上那团无声的恐怖,都在无声地印证着他的话。
……怎么合作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理智告诉我这可能是与虎谋皮,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顾衍似乎对我的妥协毫不意外。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终于清晰了一点,像冰层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很简单,他言简意赅,跟着我,别掉队,听我指挥。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秒,补充道,以及,管住你的好奇心。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
他没有给我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便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条更深、更黑暗的走廊深处。他的背影挺拔而稳定,步伐从容不迫,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而不是一个刚刚发生过血腥杀戮的恐怖巢穴。
我站在原地,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我的后背,寒意不断渗入。恐惧和巨大的不真实感依旧缠绕着我,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求生欲在疯狂叫嚣。看着顾衍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那决然的姿态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我猛地一咬牙,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动起来。
等等我!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踉跄着追了上去,脚步虚浮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脚下的路异常湿滑,每一步都踩在某种黏腻冰冷的物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得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两侧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水泥,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类似苔藓或者菌毯的东西,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像无数颗缓慢蠕动的心脏。光源来自高处墙壁上零星镶嵌的、忽明忽灭的惨绿色应急灯,光线投射下来,将扭曲的阴影拉得老长,如同鬼魅般在墙壁和地面蠕动。
顾衍走在前面,距离我大约两步远。他的背影在摇曳的惨绿灯光下显得异常稳定,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仿佛身后跟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沉默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我们之间。只有我们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每一步都敲在我的神经上。我不敢离他太近,他身上那股刚刚沾染的、尚未散尽的浓重血腥气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混合着他本身那种冷冽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存在感。可我又不敢离得太远,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扑出刚才那种清洁工。每一次墙壁上搏动的苔藓突然加剧,每一次头顶灯管发出滋啦的电流噪音,都让我浑身紧绷,几乎要惊跳起来。
左转。顾衍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下意识地跟着指令转向左边的岔路。这条通道更加狭窄,天花板低矮得几乎要压到头顶,墙壁上搏动的暗红菌毯似乎更厚了,散发出的腥甜气味浓得令人窒息。
停。
他的指令再次传来,短促而清晰。我立刻像被钉住一样停下脚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顾衍停在我侧前方,微微侧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通道的拐角阴影处。惨绿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金丝眼镜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拐角那边似乎空无一物,只有更深沉的黑暗。
就在我屏住呼吸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嘶声,从拐角后方隐约传来。那声音若有若无,钻进耳朵里,却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
顾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几秒钟后,那嘶嘶声渐渐远去了,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
走。他言简意赅,迈步向前。
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刚才那是什么是另一个清洁工还是别的什么更诡异的东西顾衍是怎么提前发现的他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致命威胁。
这种认知并未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滋生出更深的不安。他太强了,强得不像人类。而我,在他身边,渺小得像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虫子。
我们继续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顾衍的指令精准而高效,总能提前避开危险区域。他仿佛自带一张无形的活点地图。有一次,我们经过一扇半开的、布满铁锈的厚重闸门,门内透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隐隐约约的、类似野兽啃噬骨头的嘎吱声。顾衍甚至没有往里面看一眼,直接命令:贴墙,加速通过。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快速挪过那扇死亡之门,门缝里似乎有浑浊粘稠的液体渗出,滴落在我的脚边。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空气似乎稍微干燥了一些,那股浓烈的血腥腐臭也淡了少许。通道前方出现了一扇门,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门——厚重的金属材质,表面虽然也有斑驳的锈迹,但整体还算完整,门把手上甚至没有灰尘。
顾衍在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同样材质特殊的黑色卡片,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区刷了一下。
滴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
一个房间。不大,但异常整洁。惨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均匀洒下,照亮了光洁的金属墙壁和地面。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简洁的金属桌和两把椅子。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排储物柜,柜门紧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干净,与门外的污秽血腥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安全屋。顾衍言简意赅地解释,侧身示意我进去,暂时安全。这里有基本的补给。
我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房间,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地狱。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一阵强烈的脱力感袭来,我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安全。暂时安全了。
顾衍没有理会我的狼狈,他径直走到一个储物柜前,再次用那张黑卡刷开。柜门弹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罐头、瓶装水,甚至还有几件干净的衣物。他拿出两瓶水,走到桌边,拧开一瓶,自己喝了几口,然后把另一瓶和几包压缩饼干放在桌上,推向我这边。
补充体力。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完成一项例行程序。
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镜片后的眼睛深如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外面是尸山血海,他却在这里有条不紊地喝水、分发食物,仿佛刚才徒手拧断怪物脖子的不是他。
你……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张卡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胸口,几乎要爆炸。他怎么会知道安全屋的位置怎么会有权限卡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简直像回到了自己家。
顾衍放下水瓶,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重要吗他反问,声音低沉而冷淡,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其他的,活着出去再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是的,活着出去。在这鬼地方,追根究底确实显得不合时宜。我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疑问和不安,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那瓶水,冰凉的塑料瓶身刺激着我汗湿的掌心。我拧开瓶盖,贪婪地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稍微平复了一些焦躁。
顾衍没再说话,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背脊挺直,目光投向紧闭的金属门,似乎在警戒着外面的动静。他的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金丝眼镜反射着无机质的光芒,整个人像一台高速运转后进入待机状态的精密仪器。
沉默再次笼罩了小小的安全屋。只有我喝水时喉咙发出的吞咽声,以及自己尚未平复的急促心跳。我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顾衍。
他的安静,他的掌控力,他举手投足间那种与这恐怖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冷酷的优雅……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他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仅限于辩论场和评论区交锋的死对头顾衍吗还是说,这副本里的死亡压力,彻底撕开了他斯文表象下的另一面
就在这时,顾衍的目光似乎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地从金属门上移开,落到了我的方向。我心头一跳,立刻垂下眼,假装专注于手里的饼干,心跳却莫名又加快了几分。
时间在安全屋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压缩饼干噎在喉咙里,我强迫自己一点点吞咽下去。顾衍依旧维持着那个警戒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又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充满谜团的墙。我偷偷抬眼,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冷白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一点微光,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他身上那件质感很好的深色衬衫,在肩胛骨的位置,似乎洇开了一小块颜色更深的印记。
是刚才Boss的血吗还是……他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顾衍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他,根本发现不了。紧接着,他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
你……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你受伤了
顾衍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我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我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波动。
小伤。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听不出异样。
让我看看。我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饼干,站起身。也许是刚才他确实救了我一命,也许是那点微弱的晃动触动了我心底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我朝他走了过去。安全屋的空间很小,几步就到了他面前。
顾衍坐着,微微仰头看着我。这个角度,他镜片后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动。
我绕到他身后。果然,在他左肩胛骨靠下的位置,深色的衬衫布料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边缘染着暗红。伤口似乎被他自己草草处理过,用撕下的衬衫布条紧紧扎着,但暗红色的血渍依旧在不断洇出,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根本不是小伤!我倒抽一口凉气。伤口的位置很刁钻,在肩胛骨下方,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妥善处理。看这出血量,恐怕伤得不浅。他刚才一路沉默地走在前面,承受着怎样的痛楚而我还以为他强大到无所不能。
储物柜里有急救包。顾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多少痛楚,只是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我立刻转身冲到储物柜前,顾衍的黑卡还留在感应区。柜门弹开,我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急救箱。我把它拎出来,又迅速在柜子里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套干净的棉质T恤。
拿着东西回到顾衍身后,我深吸一口气。我要解开布条了,可能会有点疼。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被血浸透、已经有些发硬的布条结。当布条完全松开,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时,我的心猛地一沉。一道深长的撕裂伤,从肩胛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肋骨边缘,皮肉翻卷,边缘是暗红色,深处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色的血。这绝对不是刚才拧断Boss脖子时留下的,更像是被某种锐利的爪子或者骨刺狠狠划过。伤口周围已经有些红肿。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打开急救箱。里面有消毒喷雾、止血粉、纱布、绷带,还算齐全。我用消毒喷雾小心地冲洗掉伤口周围的污血,冰冷的喷雾接触到伤口时,顾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喉结滚动,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他的隐忍让我心头莫名地揪紧。我尽量放轻动作,将止血粉均匀地撒在创面上。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他的肩背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绷得像一块铁板,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间传递过来的、被强行压抑的痛楚。
很快就好。我下意识地低声说,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脏。
我拿起纱布,开始小心地覆盖伤口。手指不可避免地要触碰到他背部的皮肤。指尖下的触感温热而坚实,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和肌理线条。但此刻,这温热的皮肤下,是狰狞的伤口和隐忍的剧痛。我的手指有些颤抖,每一次按压纱布边缘,都怕弄疼了他。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我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与我因紧张而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丝……一种极其清冽、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香,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
一种极其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随着指尖的触碰和鼻端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另一种更复杂、更令人心悸的东西。
就在我拿起绷带,准备缠绕固定纱布时,安全屋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金属大门上的巨响!
咚!
整个安全屋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一声紧似一声,疯狂地砸在门上!伴随着撞击声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湿滑内脏在地面拖行的咕叽声,以及低沉浑浊、充满暴虐气息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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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不止一个!它们发现了这里!它们在疯狂地撞击安全屋的门!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绷带差点掉在地上。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看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撞击下,门框周围的金属墙壁竟然肉眼可见地开始向内凹陷变形!
它们……它们要进来了!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顾衍的反应快得惊人。在我惊叫出声的同时,他已经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重伤的人。他一把抓过我还拿在手里的绷带,看也没看肩后的伤,只是用牙齿咬住绷带一端,另一只手极其利落地将绷带在我刚才覆盖好的纱布上飞速缠绕了几圈,打了一个死结。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拿上食物和水!快!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一把抓起桌上的黑卡和我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塞进我怀里,同时自己也拎起了两瓶水。
他冲到储物柜前,不是拿补给,而是在柜门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快速按了几下。随着他的动作,安全屋另一侧光洁的金属墙壁上,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狭窄的暗门!门后是更加黑暗、向下延伸的阶梯!
走!顾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拖拽着把我推向那道暗门。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身后,金属大门发出的呻吟声越来越刺耳,门框的变形越来越严重,门锁处甚至发出了金属扭曲断裂的嘎吱声!那恐怖的撞击声和嘶吼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暗门后的狭窄阶梯。冰冷的、带着浓重尘埃和霉菌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阶梯陡峭向下,深不见底,只有头顶安全屋最后透出的一点惨白光线,勉强照亮入口处的几级台阶。
顾衍紧跟着挤了进来,反手在暗门内侧猛地一拍。那道滑开的金属暗门立刻发出沉重的咔哒声,迅速合拢,严丝合缝,瞬间将安全屋里的灯光、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撞击声和嘶吼声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我们。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身后厚重暗门关闭的咔哒余音在狭窄的阶梯通道里沉闷地回荡,很快也消失了。死寂。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纯粹的死寂。
但紧随死寂而来的,是更令人心悸的声响。隔着厚重的金属暗门,上方安全屋的方向,传来了沉闷得如同巨锤擂鼓般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砸在我的心脏上。伴随着撞击的,是那种非人的、充满暴虐和饥饿的嘶吼,隔着门板变得模糊而沉闷,却更加阴森恐怖。
它们在撞安全屋的门!它们在找我们!
巨大的恐惧攫紧了我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僵立在黑暗的台阶上,一动不敢动,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手脚一片冰凉。黑暗中,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微咯咯声。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是顾衍!
那掌心滚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他用力将我往他身边拉近一步,另一只手迅速而准确地环过我的后背,几乎是半搂半抱地将我固定在他身前。他的胸膛紧贴在我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意和那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
别怕。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低沉、短促,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气息拂过我的发梢。门很厚,它们暂时进不来。往下走,别停。
他的手臂环得很紧,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开了身后那恐怖的撞击声和嘶吼,也隔开了我几乎要崩溃的恐惧。黑暗中,他身体的温热和力量感成了唯一的支点。我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支撑下,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
跟紧我。他低语,箍在我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引导着我向下迈步。
脚下的台阶异常陡峭,冰冷而粗糙。在绝对的黑暗中,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深渊边缘,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我完全依靠着顾衍手臂的引导和身体的支撑,摸索着向下挪动。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得清晰而笃定,仿佛这吞噬一切的黑暗对他毫无影响。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的体温透过衣物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着我四肢百骸的冰冷。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每一次微微用力调整方向,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沉稳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后,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颤栗。空气里,消毒水和他身上的血腥气淡了,那股清冽如松针般的冷香,却在这封闭的黑暗空间里变得异常清晰,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每一次他为了稳住我或者调整方向而收紧手臂,他的指尖或手背总会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腰侧或后背。那触碰明明隔着衣物,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像微弱的电流窜过皮肤,留下一片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战栗。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心跳也乱了节奏,分不清是因为身后越来越远的撞击声带来的恐惧,还是因为这黑暗中的紧密相贴和那灼人的触碰。
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感官刺激,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他复杂难辨的情绪,在我心中搅起惊涛骇浪。黑暗像一层暧昧的薄纱,将我们之间那层名为死对头的冰层悄然融化,暴露出底下某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暗流。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几十级几百级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身后的撞击声和嘶吼声终于彻底听不见了,只剩下我们两人在死寂中错落的脚步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台阶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
顾衍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他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一点回音。箍在我腰间的手臂松开了些许,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顾衍似乎摸索了一下墙壁。几秒钟后,啪嗒一声轻响,一道微弱的、昏黄的光线在我们前方亮了起来。
那光线来自墙壁上一个嵌着的、老旧的壁灯,灯罩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光线极其黯淡,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块区域。
眼前豁然开朗。台阶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设备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无法辨认用途的金属管道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台阶出口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边缘布满铜绿污渍的落地镜。镜面因为年代久远而布满裂纹和污痕,映照出的景象扭曲而模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顾衍拉着我走下最后几级台阶,踏入这个地下空间。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暂时安全。他松开一直环在我腰间的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到角落一堆管道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缓缓坐下,动作间牵扯到背后的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你的伤……我立刻跟了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刚才黑暗中的那些悸动瞬间被担忧取代。必须重新处理一下。
顾衍闭了闭眼,没有反对,只是低低嗯了一声,气息有些紊乱。
我立刻拿出急救箱,蹲在他面前。昏黄的灯光下,他背后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和一路的紧张奔逃,似乎又裂开了,纱布边缘渗出的血迹范围更大了。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和纱布,重新消毒、上药。这次,他不再像在安全屋里那样完全克制。当消毒喷雾冰冷的刺激和止血粉带来的灼痛感袭来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甚至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极其细微的抽气声。汗水顺着他冷硬的鬓角滑落,没入衣领。
看着他因剧痛而紧抿的唇线和苍白的脸色,一种强烈的心疼和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我。这个强大到近乎非人的男人,此刻却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穿了我心中那层厚厚的戒备和疏离。
忍一下,马上就好。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柔,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意味。重新包扎的动作也放得前所未有的轻柔,生怕再增加他一丝痛苦。
当最后一段绷带固定好,我轻轻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紧张得湿透了。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顾衍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冰冷或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我完全看不懂的东西。那里面有疲惫,有痛楚,但更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像冰封的火山下奔涌的熔岩,灼热而危险。那目光牢牢地锁着我,专注得仿佛我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里只剩下尘埃在微弱光柱中缓慢浮动的轨迹,还有我们彼此交织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深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我甚至能在他深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有些无措的倒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蔓延。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震耳欲聋。我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他眼中的漩涡紧紧吸附,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们身后那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落地镜,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变化!
镜面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污痕和裂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激活了!污痕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扭曲、扩散,迅速覆盖了整面镜面!裂纹则像黑色的血管一样疯狂蔓延、凸起!整个镜面在瞬间变成了一片污浊翻涌、布满黑色脉络的恐怖之墙!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温度骤降!
小心!顾衍瞳孔骤然收缩,厉喝出声,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将我向后一拽!
我被他巨大的力量扯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面污浊的镜面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一只巨大、惨白、布满了青黑色尸斑的手,猛地从翻涌的污浊镜面中探了出来!五指如钩,指甲漆黑尖锐,带着一股浓烈的尸臭,狠狠抓向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利爪抓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划出几道刺眼的火星!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同样惨白恐怖的巨手接连从镜面中探出,疯狂地挥舞着,抓挠着空气,仿佛要将一切活物都拖入那污浊的镜中地狱!镜面深处,隐隐传来无数凄厉怨毒的尖啸和哭泣声,层层叠叠,冲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后退!别靠近镜子!顾衍已经拔地而起,迅速挡在了我和那面恐怖的镜子之间。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短刃,刀身狭长,刃口流动着冰冷的能量。
他背对着我,肩背因为戒备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昏黄的灯光下,他重新包扎过的绷带边缘,又有新鲜的红色在缓缓洇开。但他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
这镜子……是通道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声音发颤。那些挥舞的惨白巨手和镜中传来的尖啸,比任何实体怪物都要令人毛骨悚然。
怨念聚合体。顾衍紧盯着镜面,声音冷得像冰,被这副本吞噬的亡者残魂,被镜面束缚、污染,成了看门的东西。他微微侧头,快速对我说道,镜子是它的领域,不能让它完全爬出来!攻击镜面!打碎它!
话音未落,那几只疯狂挥舞的惨白巨手猛地改变了方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齐齐朝着挡在前方的顾衍狠狠抓去!速度之快,带起凄厉的风声!
顾衍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他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巨爪的合围,同时手中的幽蓝短刃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精准地斩向第三只抓来的手腕!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在皮革上的声音响起!幽蓝的刀刃斩在那惨白的手腕上,竟然爆出一大团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气!那只巨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哀嚎,猛地缩了回去!
但另外两只巨手已经再次袭来!角度刁钻,封死了顾衍闪避的空间!
小心右边!我失声惊呼,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顾衍似乎早有预料。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几乎与地面平行,险险躲过抓向他脖颈的利爪!同时,他借着后仰的力道,右脚如同钢鞭般狠狠踢出,正中另一只巨手的手腕!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那只巨手被踢得歪向一边。但顾衍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闷哼声被强行压下,他苍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顾衍!我心头猛地一揪。
就在这时,那面污浊的镜面再次剧烈翻涌!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手!一张巨大、扭曲、完全由痛苦和怨毒组成的惨白人脸,猛地从镜面中央凸了出来!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顾衍,裂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紧接着,无数只惨白的手如同密集的蛆虫,从镜面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出,铺天盖地般朝着顾衍抓去!那景象,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顾衍瞳孔骤缩!面对这几乎无死角的恐怖攻击,他手中的短刃幽光大盛!
林予安!他厉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打碎它!用你旁边那根钢管!砸镜子!快!
他的吼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我因恐惧而僵滞的神经!目光扫向角落,一根锈迹斑斑、约莫手臂粗细的沉重金属管正斜靠在管道堆旁!
没有时间犹豫!
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不能让他死!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死死抓住那根冰冷的钢管!入手沉重无比,粗糙的铁锈刺痛了我的掌心。
啊——!我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沉重的钢管,朝着那面翻涌着无数惨白手臂和恐怖鬼脸的污浊镜面,狠狠地砸了过去!
给我碎!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地下空间轰然炸开!
沉重的钢管裹挟着我全部的力量和恐惧,狠狠地砸在了布满黑色脉络的污浊镜面中央!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双臂的骨头都在哀鸣!
镜面应声而裂!
不是普通的碎裂,而是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面被重锤击中!无数蛛网般的裂痕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炸开!那些凸起的黑色血管寸寸断裂!翻涌的污浊液体和那些惨白的鬼手、扭曲的鬼脸,在裂痕蔓延的瞬间,发出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仿佛亿万亡魂在同时发出最后的诅咒!
刺耳的声波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我痛苦地捂住耳朵,踉跄后退,眼前阵阵发黑。
镜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那些探出的鬼手和鬼脸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在凄厉的尖啸声中迅速消融、崩解,化作粘稠腥臭的黑气,被镜面深处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地吸扯回去!
整个污浊的镜面剧烈地震颤、扭曲,最后发出一声如同玻璃彻底粉碎般的刺耳悲鸣!
哗啦——!
镜面彻底崩碎!不是玻璃碎片飞溅,而是整面巨大的镜子如同一个被戳破的黑色脓包,瞬间向内坍缩、瓦解!所有的污浊、黑气、惨白的手臂和扭曲的面孔,都被那坍缩的黑暗漩涡一口吞没!
最后一丝黑气消失在坍缩点,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那面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黑色窟窿,深不见底,散发着残留的阴冷气息。而地面上,散落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灰烬般的黑色粉末。
我脱力地松开手,沉重的钢管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我大口喘着粗气,双臂和虎口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还嗡嗡作响,残留着那恐怖尖啸的回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顾衍!我猛地想起他,急忙转身。
顾衍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那一下撞击显然牵动了他背上的伤口,绷带被洇湿的面积更大了,鲜红的血色刺眼。他手中的幽蓝短刃光芒黯淡了许多,垂在身侧。他正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惊魂未定,有审视,更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灼热的、难以形容的光芒,仿佛刚才我砸碎镜子的举动,触动了他心底某个极其隐秘的开关。
你……他开口,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紧绷感,没事吧
我没事!你的伤……我冲到他面前,焦急地看着他背后那片刺目的鲜红,必须马上处理!
死不了。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他撑着管道想要站直,身体却晃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隔着衣袖,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我的搀扶,反而将一部分重量倚靠了过来。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比之前更加灼热。
先离开这里。他喘了口气,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墙壁上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镜子的源头被毁,但这里的空间已经不稳定了。
我点点头,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层厚厚的黑色灰烬,走向台阶的方向。他的身体很沉,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支撑着他,后背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此刻,一种奇异的、同生共死的紧密感,将我们牢牢捆绑在一起。之前的那些隔阂和猜疑,在共同面对生死的冲击下,似乎变得无足轻重。
我们沿着来时的狭窄阶梯向上返回。顾衍的状态很不好,失血和剧痛让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短促,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我尽全力支撑着他,汗水浸透了额发。阶梯陡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在我们快要接近阶梯顶端、那扇通往安全屋的暗门时,顾衍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等等。他低声道,声音虚弱却带着警觉。
我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上方,隔着厚重的金属暗门,隐约传来了一些声音。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撞击和嘶吼,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电流干扰般的滋啦声,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类似人声的碎片。
……滋……发现……滋……异常……波动……滋……坐标……锁定……
……滋……主脑……干扰……滋……未授权……访问……
那声音冰冷、机械,带着一种非人的特质,像是某种系统提示音,但又充满了杂音和干扰,显得极不稳定。
顾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头顶的暗门,仿佛要穿透金属看到外面的景象。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石头。
是系统广播我压低声音问,心脏再次提了起来。这副本还有广播听起来情况很不妙。
顾衍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耳倾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杂音,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其中的信息。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深得如同寒潭。
不是广播。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意味,是‘清理程序’被激活了。
清理程序我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下来。
主脑发现了异常入侵。顾衍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凝重,有决绝,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它在调动最高权限的力量,进行全域扫描和定点清除。我们……可能被锁定了。
入侵清除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谁会入侵这里清除什么
顾衍深深地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惊惶不安的脸。他沉默了几秒钟,那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
我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你入侵这……这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因震惊而变调,你怎么可能……入侵这种地方的主脑
顾衍的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他的眼神沉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他抬起手,不是指向别处,而是指向了我。
为了你,林予安。
为了……我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席卷而来,我几乎站立不稳,你什么意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头顶的干扰杂音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那些冰冷的电子音碎片如同催命的符咒:
……滋……目标……锁定……滋……高维……异常……滋……执行……清除……
顾衍的脸色越发凝重,他不再解释,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没时间了!跟我走!去核心机房!只有那里能暂时屏蔽扫描!
他不再给我任何询问的机会,几乎是拖拽着我,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推开了阶梯顶端的暗门!
预想中安全屋的惨白灯光并未出现。眼前,是一条完全陌生的通道。通道的材质不再是粗糙的水泥,而是闪烁着幽蓝色网格光芒的、如同流动数据般的半透明墙壁。通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散发着冰冷的科技感和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顾衍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我冲进了这条幽蓝色的数据通道。
身后的暗门无声关闭,隔绝了阶梯的黑暗。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和顾衍粗重的喘息。墙壁上流动的幽蓝网格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脸,汗水顺着下颌滑落,滴落在闪烁着数据流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哪里你要带我去哪我被他拖着狂奔,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中的疑团和恐惧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我入侵还有……前世那个在极度恐惧和混乱中被他吐露出的词,此刻如同毒刺般扎在我的脑海里。
顾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侧脸在幽蓝光芒下显得冷硬而决绝。你会知道的。一切答案,都在前面。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幽蓝色的光芒在两侧流淌,如同置身于巨兽的血管之中。突然,前方通道的墙壁上,一个幽蓝色的光点毫无预兆地亮起,瞬间膨胀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一只完全由流动的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手掌猛地探出,带着冰冷的、纯粹的杀意,朝着跑在前面的顾衍当头抓下!速度快如闪电!
小心!我失声尖叫。
顾衍似乎早有预料,但重伤和失血严重拖慢了他的反应速度!他猛地向侧面扑倒,试图避开!
嗤——!
数据构成的巨爪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幽蓝的数据流如同强酸,瞬间将他肩头的衣物腐蚀出一个大洞,连带着下面刚刚包扎好的绷带也被撕裂!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如同电路板烧灼般的恐怖伤痕!
呃啊!顾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幽蓝短刃也脱手飞出,滚落到一旁。
那只数据巨爪一击落空,毫不停顿,五指张开,再次朝着倒地的顾衍狠狠抓去!冰冷的杀意几乎冻结了空气!
不!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顾衍,将他从巨爪笼罩的范围内狠狠推开!
呼!
数据巨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抓了过去!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数据流擦过我的皮肤,激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痛!
我摔倒在顾衍身边,惊魂未定。
那只由纯粹数据构成的巨爪悬浮在空中,似乎因为连续两次失手而产生了瞬间的停滞。它没有五官,但旋转的数据流核心仿佛一只冰冷的电子眼,锁定了我们两人。
顾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肩头的焦黑伤口和背后的撕裂伤让他动作极其艰难,冷汗如瀑。
巨爪再次扬起!这一次,它的目标似乎不再区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我们两人同时笼罩下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顾衍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厉芒!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翻身将我死死护在身下!同时,他沾满鲜血的右手,快如闪电般伸出,五指张开,狠狠地、直接插进了那只数据巨爪旋转的核心之中!
给我……停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能量波动以顾衍的手为中心猛地炸开!
整个幽蓝色的数据通道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墙壁上流动的网格光芒疯狂地明灭,如同坏掉的屏幕!那只由纯粹数据构成的巨爪,在顾衍手掌插入核心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构成它躯体的数据流变得极其紊乱、破碎,发出刺耳的、如同无数电子元件过载烧毁的噪音!
顾衍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鲜血顺着他插入数据核心的手臂疯狂涌出,被那些狂暴紊乱的数据流瞬间蒸发成猩红的雾气!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金丝眼镜的镜片上都崩裂开几道细纹,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巨大的能量冲击!
顾衍!我看着他那条被狂暴数据流疯狂撕扯、鲜血淋漓的手臂,看着他惨白如纸却写满疯狂执念的脸,巨大的心痛和恐惧几乎让我窒息!
权限……覆盖!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血沫!
他插入数据核心的手猛地握紧!掌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哀鸣的巨响!
那只巨大的数据手掌,连同它旋转的核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崩解、汽化!化作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碎片,如同狂暴的电子雪花,在整个通道里疯狂飞舞、消散!
狂暴的能量冲击将我和顾衍狠狠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通道闪烁着网格光芒的墙壁上,又滑落下来。
通道墙壁的幽蓝光芒闪烁了几下,渐渐稳定下来,但亮度明显黯淡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电路板烧焦的臭氧味。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我和顾衍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通道里回荡。
咳咳……顾衍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的伤口,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插入数据核心的右手一片焦黑,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头,惨不忍睹。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靠在墙壁上,眼神都有些涣散,只有那紧抿的唇线,还残留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
顾衍!顾衍!我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身边,看着他焦黑变形的手臂和惨白的脸,巨大的恐慌和心痛让我手足无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怎么样坚持住!我们……
前面……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向前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左转……尽头……机房……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幽蓝通道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左转的岔口。
好!好!我们去机房!你坚持住!我抹了一把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架起他沉重的身体。他的身体冰冷,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焦糊和血腥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我咬紧牙关,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左转的岔口挪去。
转过岔口,通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复杂电路纹路的银白色金属大门静静矗立。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只有一个菱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凹槽。
顾衍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完全依靠我的支撑。我半拖半抱着他,艰难地挪到那扇门前。
门……怎么开我焦急地看着那个菱形凹槽,又看看几乎陷入昏迷的顾衍。
顾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沾满血污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伸向那个凹槽。他的指尖在凹槽上方悬停了一下,似乎凝聚着最后的力量,然后猛地按了下去!
嗡——
他掌心接触凹槽的瞬间,整个银白色大门上的电路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扫过!紧接着,大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厚重的门体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庞大到令人震撼的空间。
无数巨大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服务器机柜如同钢铁森林般林立,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粗大的线缆如同巨蟒般在机柜间穿梭缠绕。空气中充满了低沉的嗡鸣声和电子设备特有的热量。整个空间的照明来自机柜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和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冰冷蓝白光柱。
这里,就是副本的心脏——核心机房!
大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再也支撑不住,和顾衍一起跌坐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右手臂的焦黑伤口和背后洇开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顾衍!醒醒!别睡!我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为了救我,他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医疗!这里有没有医疗设备!我对着空旷的机房嘶喊,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只有机柜运行的嗡鸣回应着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机房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天花板上的灯光突然聚焦!光线交织,在空中投射出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复杂蓝色虚拟立方体!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机房空间中回荡开来:
【警告!检测到最高权限非法入侵!】
【警告!检测到高维异常信息扰动!】
【启动最终防御协议!】
【清除指令确认——目标:入侵者[编号:K],异常个体[编号:LYA]!】
【执行倒计时:10…9…8…】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在空旷死寂的机房里!
我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顾衍,抬头看着那不断跳动的、刺眼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巨大的绝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不——!!!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眼泪汹涌而出,为什么!凭什么要清除我们!顾衍!你醒醒!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我用力摇晃着他冰冷的身体,掌心沾满了他温热的血。
也许是剧烈的摇晃,也许是那冰冷的倒计时刺激,顾衍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透过我,看到了遥远的时空。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记忆尘封的最深处!
阿……鸢……
轰——!
这个名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地劈中了我的灵魂!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漫天飘落的白色鸢尾花瓣……染血的城墙……刺入胸膛的冰冷剑锋……还有……还有一双绝望到极致、痛彻心扉的眼睛……
不……不要……混乱的记忆碎片带来剧烈的头痛,我痛苦地抱住头,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切割着我的神经。
【5…4…3…】冰冷的倒计时无情地推进!
咳……顾衍猛地咳出一口血,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起最后一点清明。他看着痛苦蜷缩的我,看着空中那即将归零的死亡倒计时,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沾满鲜血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狠狠地按在了旁边一个闪烁着密集红光的服务器机柜外壳上!
以……最高……权限……覆盖!他嘶哑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狂暴的无形能量,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如同海啸般猛地爆发开来!
整个核心机房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噬!
所有机柜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明灭!天花板的灯光剧烈摇曳!巨大的嗡鸣声拔高到刺耳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浓烈到了极点!
那个旋转的蓝色虚拟立方体剧烈地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电子杂音!冰冷的倒计时在【1】的位置,如同被卡住般,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跳动!
【警告!权限冲突!最高指令被覆盖!】
【警告!核心协议……滋……遭到……滋……未授权改写……】
【执行……失败……滋……系统……滋……】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干扰和混乱,最终彻底变成了一片刺耳的忙音!
几秒钟后,刺目的白光骤然消失。
机房重新陷入冰冷的蓝白光线中。机柜的嗡鸣声依旧,但似乎平缓了许多。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虚拟立方体消失了。死寂重新降临,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鸣。
倒计时……停止了。清除指令……被强行终止了。
顾衍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气若游丝,仿佛刚才那一下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顾衍!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你撑住!你不能死!阿鸢……阿鸢还在等你!那个尘封的名字脱口而出,带着泣血的痛楚。
听到这个名字,顾衍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冰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深沉到极致的温柔。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终于……想起来了……我的……阿鸢……
前世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开!
漫天的白色鸢尾花,随风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那是南疆圣城特有的景象,是战神将军顾衍每次凯旋时,他的副将林予安(小字鸢)亲手为他铺就的归途。
染血的城墙,断壁残垣。叛军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亲卫一个个倒下。身中数箭的顾衍被逼至绝境,他回望被重重围困的圣城中心,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他知道,他的阿鸢就在那里。
冰冷的剑锋,带着叛军首领狰狞的笑,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将军——!一声凄厉到撕裂长空的呼喊!
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叛军首领!剑锋,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衍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他放在心尖上、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倒了下去。温热的鲜血,溅在他冰冷的铠甲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阿……鸢……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绝望瞬间将他吞噬。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怀中人迅速流逝的体温和胸口那刺目的鲜红。
活下去……林予安沾满鲜血的手,最后一次,眷恋地抚上他染血的脸颊,留下滚烫的血痕。那双总是盛满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不舍,瞳孔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不——!!!顾衍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发出绝望的悲鸣,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城破国亡的痛楚,远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死死盯着怀中人苍白的面容,刻骨的恨意和不甘如同毒火,焚烧着他的灵魂。他发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无论跨越多少时空,他一定要找到他!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哪怕逆天改命,哪怕永坠深渊!
记忆的洪流汹涌而过,带来灭顶的窒息感。那些被遗忘的前尘往事,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与痛楚,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回我的灵魂。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顾衍苍白虚弱的脸。
阿衍……前世的名字,带着泣血的颤抖,终于冲破了今生的隔阂。
听到这个久违的呼唤,顾衍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破碎的、却蕴含着无尽释然和满足的笑容。他沾满血污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
别哭……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气息如同游丝,这一次……我……找到你了……
巨大的心痛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颊上。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阿衍,你撑住!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家!我语无伦次地嘶喊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死亡的阴影。
机房冰冷的蓝白光线下,他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金丝眼镜的镜片裂开了几道细纹,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褪去了所有冰冷的伪装,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深沉到极致的光芒。那光芒温柔地笼罩着我,仿佛我是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回的稀世珍宝。
回家……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飘渺,带着一丝奇异的向往,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无法撼动的现实感。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林立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冰冷机柜,那些巨大的钢铁造物如同沉默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里……就是‘家’。他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我猛地怔住,抱着他的手臂瞬间僵硬。这里这个副本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你什么意思
顾衍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似乎在积攒最后一点力气。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过了几秒,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穿透裂开的镜片,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清醒。
系统故障……是假的。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个诱你进入的测试链接……是我……植入的。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我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所有的不合理,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起来!他对副本的熟悉,他那张无所不能的黑卡,他能覆盖主脑的权限……还有他刚才那句为了你……
是你……是你把我弄进来的!巨大的震惊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刚刚建立起的、基于前世记忆的脆弱连接!我猛地想抽回手,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
但顾衍的手,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那双疲惫的眼眸深处,骤然燃起两簇疯狂而执拗的火焰!
是!他直视着我因震惊和愤怒而睁大的眼睛,毫不退缩,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坦荡。是我黑进了主脑……修改了核心参数……锁定了你的精神坐标……剧烈的喘息打断了他的话,鲜血再次从他嘴角溢出,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穿。
为什么!我嘶吼着,声音因愤怒和心痛而撕裂,就为了把我困在这个鬼地方!就为了你所谓的‘找到我’!顾衍!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他猛地呛咳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攥着我手腕的手却更加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从你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疯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找了你多久多少世多少年!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泪。每一次轮回……每一次擦肩……每一次看着你……又一次……走向注定的终结!他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那光芒几乎要吞噬一切理智。
这个世界……外面那个所谓的‘现实’……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向虚空,脸上浮现出深刻的嘲讽和冰冷的恨意,它容不下我们!它的规则……它的‘剧情’……注定要把你……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夺走!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襟。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但攥着我的手依旧如同铁钳,眼神中的疯狂执念没有丝毫减弱。
所以……我受够了!他喘息稍平,目光重新锁住我,那眼神锐利、偏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毁灭性的光芒。我找到了这里……这个依托于主脑、却又相对独立的……数据囚笼。
我花了无数心血……黑进它的核心……把它改造成……只属于我的‘世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在这里……没有轮回!没有该死的‘剧情’!没有那些……会把我们分开的力量!
他看着我,眼神炽热得几乎要融化我。只有你和我……阿鸢。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近乎哀求的脆弱,这一次……让我……把你锁起来……锁进一个……只有我的世界……好不好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愤怒、震惊、被欺骗的痛楚、前世记忆带来的刻骨悲伤……还有此刻看着他濒死模样时那无法抑制的心疼……无数激烈的情感如同狂暴的旋涡,在我心中疯狂撕扯!
你……你这个疯子!我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执念,眼泪再次决堤,为了这个……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
值得。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仿佛我是他在这疯狂世界里唯一的锚点。只要能留住你……只要能打破那个该死的轮回……付出什么……都值得。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终于因为力竭而松懈了一些。那只焦黑变形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眼中的火焰渐渐黯淡下去,疲惫如同潮水般重新将他淹没。
现在……你知道了……他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某种解脱意味的弧度,我的阿鸢……你……还要走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沉重地往下坠,仿佛随时会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只有那只依旧搭在我手腕上的左手,指尖微微蜷缩着,带着一丝不肯放手的执拗。
机房的嗡鸣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我低头看着他,看着这张刻入灵魂的脸庞——前世染血城墙下的绝望将军,今生掌控一切却濒临崩溃的黑客。愤怒的浪潮在看到他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痛和一种沉甸甸的、宿命般的悲哀。
他错了,错得离谱,用最极端的方式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永恒。但他又没错,那跨越生死轮回的执念,那宁愿背负罪孽也要打破宿命的疯狂……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前世,是我扑向了他的剑锋。今生,是他为我撞向了毁灭的深渊。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俯下身,靠近他。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挣扎,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冰冷的唇,带着泪水的咸涩,轻轻地、颤抖地印在了他苍白干裂的唇上。
这是一个迟到了千年的吻。
一个跨越了生死、背叛了规则、在疯狂边缘确认彼此的吻。
唇瓣相触的瞬间,顾衍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即将完全合拢的眼睛骤然睁开!涣散的瞳孔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星火燎原般的光芒!那光芒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绝境逢生的震撼,是足以焚尽一切黑暗的炽热!
他搭在我手腕上的左手,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猛地抬起,穿过我的发丝,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后颈!力道之大,带着一种绝望的、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这个吻不再温柔。它变得深入、凶狠、充满了掠夺和确认的气息!带着血腥的咸涩和泪水的湿咸,如同两个在末日边缘紧紧相拥的灵魂,用尽一切力量汲取对方的存在,证明彼此的真实!冰冷的金丝眼镜框硌着我的脸颊,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带着一种要将我彻底吞噬的疯狂。
机房里冰冷的蓝白光,无声地笼罩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沉默矗立,指示灯如同冷漠的星辰。在这由数据构成的囚笼中心,在毁灭与重生的边缘,两个被诅咒的灵魂,用最激烈的方式,完成了跨越时空的献祭与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才缓缓结束。
顾衍扣着我后颈的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他的身体彻底软倒下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餍足的、平静的释然。他闭上眼睛,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心满意足的弧度。
我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血腥味。看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如同破碎人偶般的顾衍,看着他背后和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再次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
嗡……
整个核心机房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改变。
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冰冷蓝白光柱,如同被注入了某种柔和的暖意,渐渐变成了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
空气中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变得舒缓而宁静,如同某种温柔的背景音。
最令人震惊的是,周围那些林立的、冰冷的钢铁机柜表面,无数细密的、0和1构成的幽蓝色数据流,开始如同流水般汇聚、重组!它们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化作了一片片柔和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轻盈地飘飞、旋转起来!
光点越聚越多,在空中交织、流淌。
渐渐地,一幅如梦似幻的景象在我们周围缓缓展开、凝聚——
无垠的、深邃的夜空,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辰,如同洒落的碎钻。一弯皎洁的新月悬挂天际,洒下清辉。
夜空之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盛开的白色鸢尾花海。花朵在虚拟的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起伏的白色波浪,散发出柔和而真实的光晕,照亮了周围。空气里,似乎弥漫着鸢尾花那特有的、清冽而悠远的淡香。
花海的中央,一条由细碎星光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通向未知的远方。
整个核心机房,在这神奇的数据流转化下,彻底变成了一个由星辰、月光和无尽鸢尾花海构成的、静谧而唯美的梦幻世界!
我抱着昏迷的顾衍,跌坐在这片由数据幻化出的、属于我们前世的鸢尾花海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柔和的星光洒落在顾衍苍白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而圣洁的光晕。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猛地击中了我!
是顾衍!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意志!是他以生命为代价、强行覆盖了主脑核心后,潜意识里……为我们创造出的囚笼!
一个由他亲手打造的、以星辰为穹顶、以鸢尾为地毯、只有我和他的……永恒世界。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却神情安宁的爱人,看着这片为我们而生的、虚假却美丽到令人心碎的花海。
我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感受着他微弱的生命脉动。
好……我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眉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这一次……我们不分开了。
阿衍。
星光无声,花海摇曳。冰冷的钢铁核心深处,一场跨越生死的囚禁,以最温柔的方式,悄然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