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我对着闺蜜吐槽:顾屿辰这种精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树后的少年攥碎了玫瑰,鲜血染红花瓣。
>七年后我挤进顾氏集团当小职员,总裁的青梅苏蔓撕碎我的文件:保洁的女儿也配进项目部
>茶水间里,我蹲着捡纸片时,一双锃亮皮鞋停在我面前。
>顾屿辰弯腰拾起我学生证复印件,指尖摩挲着证件照:原来钻石蒙尘,真的会被人当成玻璃渣。
>他当众任命我为特别助理,苏蔓气疯撕了我母亲医药费账单。
>我颤抖着捡起碎片,头顶传来顾屿辰冰冷的声音:苏家最近太闲了。
>那晚他把我堵在电梯,雪松香气笼罩下来:当年你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现在,我拆了所有围墙,你肯看一眼我的世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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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是个骗子。广告里它们摇曳生姿,踩在脚上,却成了活脱脱的刑具。三万块大洋换来的细高跟,此刻正卡在顾氏集团总部这部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缝里,像条垂死挣扎的鱼,进退两难。
麻烦……稍等!
我狼狈地单脚跳着,试图把鞋跟从那个该死的缝隙里拔出来。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烫得皮肤发痒。电梯里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投来无声的注视,像冰冷的探照灯,把我钉在窘迫的十字架上。空气凝滞,只有电梯门执拗地、一遍遍试图合拢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嘲笑着我的笨拙。
七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也是这种如影随形的窘迫。食堂油腻的地面,我的旧帆布鞋底毫无征兆地背叛了我,整个人向前滑倒。餐盘脱手飞出,白花花的米饭、油亮的青菜,还有一块颤巍巍的红烧肉,以一种悲壮又滑稽的姿态,在空中划出弧线,最后啪叽一声,天女散花般泼洒在周围几个女生的名牌运动鞋和小腿上。
林晚!你瞎啊!
我的新鞋!香奈儿限量版!你赔得起吗!
尖利刻薄的女声瞬间刺破食堂的喧嚣,刀子一样扎过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带着鄙夷、厌恶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像个突然被推到舞台中央的小丑,脸上火烧火燎,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只想原地消失。那些目光和此刻电梯里的目光,隔着七年的时光,在我背上灼烧出同样的烙印。
小姐,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点程式化的礼貌。是电梯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
不用!谢谢!
声音拔高得有点尖利,带着被逼到角落的困兽般的仓皇。我猛地一发力,鞋跟终于嗤啦一声,带着一道令人心疼的刮痕,脱离了电梯门的桎梏。我几乎是跌撞着冲进电梯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我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沾了灰的、昂贵又狼狈的鞋尖。毕业典礼那晚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我和闺蜜小雅蹲在礼堂后门台阶上分吃一支廉价的盐水冰棍。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透过礼堂高窗流泻出来,照亮里面衣香鬓影的世界,也照亮了我们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
看,顾屿辰,
小雅用冰棍棍儿指着礼堂内被簇拥在人群中心、身姿挺拔如松的少年,又是他发言,又是他拿奖。啧,这种人,生下来就在罗马市中心吧跟咱们这种在十八线小县城都找不着北的,压根不是一个世界。
少年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胸前别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正被校长和一群同样闪闪发光的人围着说话。他微微侧着脸,礼堂辉煌的灯光勾勒出他下颌清晰的线条,神情是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沉稳。
我咬了一口冰棍,凉意直冲脑门,声音含混:可不是嘛。他的世界,大概是用金砖铺路,空气里飘的都是股权证书的味道吧咱们这种尘埃,飘进去都嫌碍眼。
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疲惫的自嘲,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耀眼灯光刺痛后的酸涩。
礼堂侧门高大的梧桐树下,阴影浓重。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他手里紧攥着的那朵红玫瑰,娇嫩的花瓣被巨大的力道揉捏得支离破碎,尖锐的花刺深深扎进掌心,暗红的血珠无声渗出,沿着苍白的手腕蜿蜒滑落,一滴,一滴,洇湿了脚下昂贵的黑色皮鞋。树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那双望向礼堂后门台阶方向的眼睛,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暗流。片刻,他猛地转身,将那朵染血的残花狠狠掷入浓黑的树影深处,仿佛丢弃一件再也无法承受的旧物。晚风吹过,带着血腥和玫瑰凋零的甜腻气息,很快消散在喧闹的夜色里。
叮——
电梯门在二十八楼项目部区域无声滑开。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努力把高跟鞋踩出一点气势来,尽管脚踝还在隐隐作痛。新入职第一天,像个战士一样冲锋,这才是我的剧本。
然而,剧本很快被撕得粉碎。
一份我熬了通宵、逐字逐句核对、打印装订得如同艺术品的新项目资料汇编,此刻正被一只涂着精致蔻丹的手,轻描淡写地拎着。
林晚
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甜腻,却冷得像冰。苏蔓,项目部的副总监,也是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顾屿辰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今天穿了件香槟色真丝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钻石胸针,整个人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模特。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那只手便随意地一扬。
嗤啦——哗啦——
纸张撕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如同钝刀割在神经上。雪白的文件页像被狂风撕碎的蝴蝶,纷纷扬扬,飘散开来,落满了光洁如镜的地面,也落在我擦得锃亮的鞋尖上。
项目部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
苏蔓微微歪着头,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我身上廉价套装上逡巡,保洁阿姨的女儿,也配坐在这里谁给你的胆子,敢把这种垃圾交上来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傲慢,足以让整个开放办公区的空气瞬间冻结。敲击键盘的声音消失了,所有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同情,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血液似乎一下子全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七年前食堂里那些粘腻的饭菜汁水,仿佛又一次糊在了我的脸上。时光流转,羞辱却如跗骨之蛆。
苏蔓欣赏着我苍白的脸色,像欣赏一件失败的作品。她踩着细高跟鞋,优雅地转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如同丢弃一件垃圾:收拾干净。然后,去HR办离职。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像催命的鼓点,渐渐远去。
世界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那些刺眼的碎纸上,白得晃眼。我慢慢地蹲下去,膝盖碰到冰冷的地板,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一张,两张,三张……手指有些发抖,指尖冰凉。那些打印上去的黑字在我眼前模糊、晃动,像一个个嘲笑的小鬼脸。我机械地捡拾着,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在捡拾自己被当众踩碎的尊严。
就在这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
不是苏蔓那种尖锐的、攻击性十足的高跟鞋。这是一双锃亮、考究、一尘不染的黑色手工皮鞋,沉稳地停在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的视线顺着笔挺的裤线,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移动。深灰色的高定西裤,剪裁完美的同色系西装外套,扣着一枚低调的铂金袖扣。最终,我的目光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深邃,幽暗,像风暴来临前沉寂的海面。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的情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被时光尘封已久的暗涌顾屿辰。顾氏集团的总裁。那个在毕业典礼上被我们调侃为另一个世界的人。此刻,他正微微低着头,俯视着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丝涟漪也无。但那双眼睛,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搅动着我看不懂的风暴。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弯下了腰。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伸向散落在我脚边的一张纸——那是我入职资料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拘谨,眼神里却有着未经世事磨砺的清澈和倔强。
他的指尖,轻轻落在那张小小的、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上。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意味,沿着照片的边缘,轻轻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边缘与他温热的指尖摩擦,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却在我耳边无限放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整个楼层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凝固在顾屿辰那一个微小的动作上。
他薄唇微启,低沉醇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原来如此。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那小小的证件照上抬起,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了然和沉沉的重量,钻石蒙尘,真的会被人当成玻璃渣。
钻石玻璃渣
这两个词像重锤,狠狠砸在我混沌的神经上。我懵了,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比喻,更无法理解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深意。他是在讽刺苏蔓还是在……说我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顾屿辰直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噤若寒蝉的办公区,最后落在我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晚。即日起,调任总裁办公室,担任我的特别助理。相关手续,立刻办理。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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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惊雷,却比惊雷更震撼人心。整个项目部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无数道目光,惊愕的、难以置信的、嫉妒的、探究的,像无数根细密的针,齐刷刷地刺向我。我蹲在那里,手里还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纸片,大脑一片空白。特别助理给顾屿辰这简直比苏蔓撕了我的文件还要荒诞离奇!
顾屿辰的目光并未在我脸上过多停留,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任命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留下身后一片足以掀翻屋顶的无声沸腾和一个彻底石化、完全无法思考的我。
风暴,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以最戏剧性的方式降临。而我,被猝不及防地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苏蔓精致的脸孔,在顾屿辰宣布任命的那一刻,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总是盛满傲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背叛的震惊和熊熊燃烧的怒火。她死死地盯着顾屿辰离去的背影,又猛地转回头,淬毒般的目光狠狠剜向我,仿佛要用眼神将我凌迟。她涂着蔻丹的手指用力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最终,她没有再发一言,只是踩着那几乎要把地面戳穿的高跟鞋,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旋风般冲回了她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板狠狠撞上,震得整个开放区似乎都颤了一下。
那扇紧闭的门,像一个无声的宣战信号。
成为顾屿辰的特别助理,并没有立刻让我踏上金光大道。恰恰相反,它像在我身上贴了一张无形的靶子。苏蔓的报复,如同淬了毒的藤蔓,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缠绕上来。
重要的会议通知,恰好被遗漏在我的邮箱;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总在我接手前被借走,然后以各种理由延误;茶水间里,当我端着杯子走近,原本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的同事会瞬间噤声,目光躲闪,然后若无其事地散开,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咖啡机的嗡鸣。无形的壁垒,比苏蔓当众的羞辱更令人窒息。
顾屿辰将我调离项目部后,似乎就对我失去了特别的兴趣。我的新工位被安排在总裁办公室外间的角落,一个巨大的盆栽几乎将我完全遮挡。我的工作内容,从最初几天还能接触到一些流程性的文件签核,迅速退化成了纯粹的杂务:整理浩瀚如海的旧档案(很多甚至是十年前的无用资料),核对枯燥到令人眼花的报销单据(数额巨大,明细繁杂),甚至包括处理总裁办公室绿植的浇水问题。他很少直接对我下达指令,更多是通过他的首席特助陈铭传达。偶尔在走廊或电梯里遇见,他深邃的目光会在我身上停留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这种沉默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比苏蔓的刁难更让人心头发冷。我开始怀疑,那句钻石蒙尘是否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句嘲讽,或者,仅仅是为了当众打击苏蔓而随意抛出的武器我不过是他棋盘上一颗偶然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日子在压抑和琐碎中滑过,像钝刀割肉。直到那个沉闷的下午,一封寄到旧地址、几经辗转才送到我手上的医院催缴通知单,彻底撕开了平静的假象。母亲的心脏搭桥手术迫在眉睫,费用却还差着一大截。那张薄薄的纸,却重如千钧,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把它小心地夹在一本厚重的项目档案册里,藏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如同藏起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每天,只有在下班后,确认办公室再无旁人时,我才敢把它拿出来,对着上面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发呆,指尖冰凉。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集团周年庆典的酒会,衣香鬓影,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香槟塔和宾客们华美的礼服上。作为总裁办公室的特别助理,我被迫穿着一身租来的、并不十分合体的黑色小礼服裙,像个局外人一样,僵硬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苏蔓穿着一身火红的露背长裙,如同最耀眼的火焰,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皆是恭维和笑声。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步履轻盈,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一次次扫过我这个角落。
终于,她端着酒杯,带着几个同样妆容精致的女伴,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径直向我走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一下下,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哟,这不是我们‘特别助理’林小姐吗
苏蔓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笑意,甜得发腻,躲在这里做什么屿辰哥没带你认识认识人
她身后的女伴们配合地发出几声轻笑。
我抿紧嘴唇,身体微微绷紧:苏总监。
苏蔓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鄙夷,最终落在我紧攥着手包的左手上。她忽然倾身,凑近了些,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压低了声音,只让我一个人听清:听说,你那在医院等死的妈,手术费还没凑够
她的声音里浸满了恶毒的愉悦,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真是可怜啊。不过,像你这种靠爬男人床上位的货色,多爬几个,钱不就来了屿辰哥给了你多少够不够买你妈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在四肢百骸流窜。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总监,
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
苏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惊讶,清晰地传遍四周,一个靠勾引上司才能保住饭碗、连亲妈医药费都付不起的贱人,也配谈尊重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附近不少宾客的目光。
就在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刻,苏蔓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恶意的笑容。她端着酒杯的手,猛地向前一倾!
哗——
冰冷的、猩红的液体,并非泼向我,而是精准地、狠狠地泼向了我放在旁边小圆桌上的手包!深红色的酒液瞬间浸透了浅色的皮面,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狼狈地淌到昂贵的地毯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苏蔓惊呼着,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歉意,只有得逞的快意。她放下空酒杯,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过我那被红酒浸透的手包,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包带被粗暴地扯断。拉链崩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口红、钥匙、零钱包……还有那张被我小心翼翼折叠起来的、此刻已被红酒洇染得一片暗红的医院催缴单。
看看,这是什么垃圾呀
苏蔓用两根手指,极其嫌恶地捏起那张湿漉漉、染着污渍的纸片,像捏着什么恶心的秽物。她故意展开,让上面催缴通知、心脏搭桥手术、欠款金额等刺目的字眼暴露在周围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
啧啧,真可怜。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夸张的怜悯,眼神却淬了冰,原来我们‘特别助理’这么缺钱啊早说嘛,看在同事一场,我或许可以‘借’点给你
她故意加重了借字,引得她身后的女伴又是一阵嗤笑。
羞辱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探究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那张承载着母亲生命希望的纸,此刻被苏蔓像垃圾一样捏在手里,成了她当众羞辱我的最佳道具。我最后的尊严,被彻底撕碎,踩在脚下。
血液似乎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我死死盯着苏蔓手中那张被红酒染得如同血迹斑斑的纸,身体里的某根弦,铮地一声断了。
我猛地扑过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不管不顾地去抢夺那张纸:还给我!
苏蔓显然没料到我敢反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一扬。
嗤啦——嗤啦——
那张脆弱的纸片,在她惊慌失措的撕扯和我奋力的抢夺中,瞬间被撕成了几片!
碎片飘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喧嚣、议论、香槟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全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几片缓缓飘落的纸屑,像被撕碎的蝴蝶翅膀,带着暗红的污渍,刺目地坠向光洁的地板。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视线死死追随着那片最大的碎片,上面手术费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瞳孔里。绝望,冰冷的、灭顶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口鼻。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脸,医生严肃的叮嘱,那个天文数字般的费用……所有支撑着我咬牙挺到现在的信念,仿佛都随着那几张碎纸片,一起被撕得粉碎。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水晶吊灯的光芒碎裂成无数冰冷的星点。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不是苏蔓,也不是她的同伙。那阴影带着一种沉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顾屿辰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刺目的灯光,深灰色的西装在光影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下颌线却绷得极紧,像一块冰冷的岩石。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结了冰的寒潭,目光沉沉地扫过地上狼狈的纸屑,扫过苏蔓手中残留的碎片,最后,落在我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上。
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空气紧绷到了极点,落针可闻。苏蔓脸上的得意和恶毒瞬间凝固,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她捏着碎纸片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屿辰的视线终于从我的脸上移开,缓缓转向苏蔓。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看来,苏家最近是太闲了。
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带着一种宣判般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蔓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连精心描绘的红唇都失了颜色。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顾屿辰,嘴唇哆嗦着:屿辰哥,我……
顾屿辰没有再看她,仿佛她已是一团不值得多费一眼的空气。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些刺目的碎片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弯下了腰。
这个动作,与那天在项目部茶水间如出一辙。
骨节分明的手伸向那片最大的、写着手术费的碎纸。他的动作很轻,很稳,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被红酒污染的地方,仿佛在拾掇的不是一张废纸,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拾起那片纸,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片小小的、沾着污渍的纸片,递到了我的面前。
拿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温和力量,穿透了我耳中嗡嗡的轰鸣。
我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他指间那片残破的纸片。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接了过来。粗糙的纸边划过指尖,带着残留的酒液冰凉粘腻的触感。
顾屿辰的目光在我接过纸片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里面翻涌着我无法理解的暗流。随即,他转向旁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酒店经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权威:
联系市立中心医院院长。顾氏,全额资助林晚母亲的手术及后续治疗。用最好的医疗团队,不计成本。半小时内,我要看到方案。
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经理连声应下,几乎是跑着离开。
顾屿辰这才重新看向我,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你母亲的事,交给我。现在,跟我走。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宴会厅侧门通往专用电梯的通道。没有回头,但每一步都带着笃定,仿佛知道我会跟上。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片冰冷的、带着酒渍的碎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目光,苏蔓惨白如鬼的脸,华丽的香槟塔,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顾屿辰离去的背影,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身体里被绝望冻结的血液,似乎开始缓慢地、艰难地流动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香槟和香水味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痛。然后,我迈开沉重的双腿,像提线木偶一样,一步一步,跟上了那道身影。
专用电梯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又在我踏入后悄然合拢,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充满恶意和窥探的世界彻底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顾屿辰。电梯平稳上升,失重感轻微。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冽而干净的雪松香气,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密密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背贴着冰凉的电梯壁,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手里那片染着酒渍的碎纸,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让我怀疑他也能听见。
叮。
电梯停在了顶层。门开了,外面是总裁办公室外间空旷的走廊,光线柔和。顾屿辰没有立刻出去。
他转过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雪松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包裹过来。他向前迈了一步,仅仅一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将我彻底困在他和冰冷的电梯壁之间。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深灰色西装上细腻的纹理,看清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被迫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或复杂难辨,此刻翻涌着某种极其浓烈、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像压抑了太久的熔岩,灼热得烫人。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砂砾般的质感,在密闭的空间里沉沉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当年毕业典礼……你说,‘顾屿辰这种精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我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停摆。毕业典礼那个闷热的、弥漫着廉价冰棍甜腻味道的夜晚我和小雅蹲在台阶上……那些无心的话语……他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仿佛在倒流。我猛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屿辰紧紧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微微俯身,距离更近了些,雪松的气息几乎将我淹没。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又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出口的疲惫旅人:
现在,我拆了所有围墙,林晚。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孤注一掷的恳求:
你肯……看一眼我的世界了吗
电梯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那里面有沉甸甸的疲惫,有跨越漫长时光的固执,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等待最终的审判。他离我那样近,雪松的清冽气息和他身上散发的、不容忽视的温热体温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空气仿佛凝滞,只有他低沉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拆了所有围墙为了……让我看一眼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心中因长久压抑和防备而筑起的坚硬外壳。毕业典礼树影下那个攥碎玫瑰、掌心流血却沉默如谜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眼神却带着孤注一掷恳求的男人,在时光的碎片中轰然重叠。
原来,那堵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墙,并非坚不可摧。它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只是由我的怯懦、他的沉默和世人的偏见共同构筑的幻影。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电梯光滑冰冷的金属壁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眼眶泛红,头发微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片染着酒渍的、象征着我所有狼狈和绝望的碎纸片。然而,心底深处,那片因母亲的医药费而冻结的坚冰,却在他那句不计成本的承诺和此刻这近乎卑微的恳求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温热的暖流。
勇气,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微刺痛感的勇气,在暖流中悄然滋生。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他深邃的眼眸移开,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投向电梯门缝外隐约可见的顶层空间——那象征着他的世界的核心地带。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雪松的香气涌入肺腑。我迎上他等待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
你的世界……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