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夕阳晚照,北风萧瑟。
天香楼。
阎赴这几日都没来县衙查案,连卷宗都没调动,县丞周辅才,县尉王属如今下了值便带着一众官吏饮宴。
县尉王属,典吏张堰带着巡检司几名小吏没好气的吐着。
这天气,一吹风便是一嘴沙子。
那阎赴自赴任当日来了县衙,之后便再没来过,也是个没骨头的。
王属冷笑,靠着名贵梨花木椅,懒洋洋开口。
还以为此人要做清官,必有倚仗,是个难啃的骨头,没想竟是如此脓包。
刘覆文一身湖蓝缎袍飘逸,随意解开肩头披风,温上一壶酒,闻言面无表情。
管他做甚
我已托州府族兄叔伯查明,此人虽是今科进士,但却是皇帝钦点的三甲末流。
若不是殿试的规矩里没有落榜这一说,只怕此人连进士的名号都保不住。
皇帝不看好他,朝中又无根基,家中只是贫农。
这般泥腿子,不必在意。
刑房主事刘却举杯,只是神色明显没有刘覆文等人放松。
此人虽无权无势,但吾等亦需要早做打算。
那些卷宗文书平日里无人查证也就罢了,若阎赴当真铁了心要和吾等作对,留着卷宗便是留着把柄,还是尽早毁去为妙。
巡检司几名小吏也眯起眼睛,默默点头。
这些县丞之流的大人物自然是不在意,万一阎赴是个愣头青,告到州府衙门,他们伪造的文书却经不起查证,平白要多出一笔银子打点。
不错,刘主事说的在理,干脆过两天子时,趁着无人之际,一把火烧了小吏院,对外便说走水,届时还能向州府衙门讨要些银子修缮。
县尉王属听到几名小吏开口,大笑点头。
还是你们几个心眼多,是该冲州府衙门要些银子了。
不过阎赴这几日也不曾查案,多半是那日见着刘大人的下马威,没了胆气。
这一刻,刘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不屑冷笑着。
一个外来的无根浮萍,在从县还想绕过吾等行事。
老子就是要告诉阎赴,他这个新科进士,只要在从县一日,便要看着老子的眼色行事!
憋着吧,老子倒要看看,他阎赴能硬气到几时。
暖阁中炭火噼啪作响,立时引起一众小吏哄堂大笑,这位新县令大人,在他们眼中,便如同一个笑话。
果然,次日下了职,刘覆文带着一众小吏再度抵达天香阁,酒菜还未端上来,便听到门外仆从叩门。
老爷,知县阎大人派一童子前来送请帖了。
刘覆文闻言面无表情,转头与王属几人对视,均看到对方眼底戏谑笑意。
此人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还算识相,如今倒知晓,没了老子,他在从县便展不开手脚,只是个傀儡。
刘覆文似笑非笑,平静点头,也不起身,甚至自顾自端了一杯酒。
带进来吧。
来人少年模样,体量修长,赫然是阎赴童子张炼,之前刘覆文等人在城门也见过。
张炼见过刘大人,我家大人传话,初赴从县,百业待兴,刘大人在值多年,民生政务了如指掌,故我家大人设宴,特邀刘大人明日正午时分,前往食为天讨教。
张炼不卑不亢,甚至可以算是彬彬有礼,递过帖子。
彼时刘覆文眼底愈发满意,傲然点头。
刘某知道了,请回吧。
待张炼身影离开,暖阁众人看着那份请帖,纷纷冲着刘覆文抱拳拱手。
恭喜刘大人,此人已入彀中。
以后从县,仍是刘大人说了算。
诸位,满饮此杯,为刘大人贺。
次日正午,刘覆文摇头晃脑,哼着曲子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两个书童,大摇大摆抵达食为天。
食为天门口,身着寒酸衣衫的阎赴正带张炼等着,远远见到刘覆文抵达,凑上前来。
刘大人。
阎赴率先打招呼,刘覆文面上也没有失礼,拱手笑着。
县尊。
只是瞥见衣衫破旧,姿态极低的阎赴,心中冷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不是要给老子低头。
阎某初来乍到,囊中羞涩,食为天比不得天香阁,还望刘大人五要介怀。
阎赴一路引刘覆文到桌上,赫然已摆放了三个荤菜,三个素菜,算不上名贵精致,也算不错。刘覆文心中愈发满意。
这一杯酒,敬刘大人。
不知这从县目前形势如何劳烦刘大人指点一二。
阎赴放下酒杯,又斟了一杯酒,笑吟吟看着刘覆文。
指点不敢当,下官只是在此地久了些。
从县靠近北地,多大小卫所军墩堡垒,鞑靼一年总有三五小股兵马劫掠。
此地荒芜,年年旱涝不断,滋生许多山匪,打家劫舍。
县尊若想治理此地,仍需巩固里甲,平日里多多和州府上官走动,赋税催的不狠,便也过去了。
阎赴既放低姿态,刘覆文自然也没有继续拿着架子,一边开口,心中暗自得意。
毕竟不是谁都能和面见过皇帝的新科进士同座指点江山。
呵,什么进士老爷,读了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低三下四的讨好自己。
一想到此处,刘覆文愈发高谈阔论,酒水也一杯接着一杯。
阎大人,下官也算年长,托大叫一声阎兄。
这几日你调查卷宗,清点旧案的事,定要把握尺寸。
须知从县虽是不大,却多的是错综复杂的关系,本地缙绅,乡老,背后指不定便站着州府官吏,军中将领。
得罪他们事小,但只要还想在这从县为官,嘿嘿。
食为天门口,一场宴席直到黄昏。
刘覆文喝的微醺,胆子愈发大了许多,拍打着阎赴肩头,笑容肆意张扬。
阎赴接连询问,看起来愈发虚心,如今也平静点头。
多谢刘兄指点,日后阎某遇到事务,还望刘兄多多配合才是。
一声刘兄,让刘覆文心底不屑浓烈,面上不露声色,慢条斯理的点头。
好说,好说。
黄沙被裹挟在寒风中,拍打的人面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