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血债
雨夜便利店,我正擦着咖啡机。
黑帮踹门而入:姓陈的债,你来还!
我耸肩:他死了三年,骨灰都扬了。
钢爪撕裂卷帘门,两米高的改造人冷笑:那就拆你骨头抵债。
硬币在我指间翻转:啧…上一个这么说的,坟头草都两米了。
刀光劈开雨幕时,他们终于想起——
当年是谁一人一刀,把整个地下世界砍到跪着听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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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便利店风波
哗啦...哗啦...
雨刮器在脏污的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刮着,像两条快要断气的鱼。外面那瓢泼大雨,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胀、变形,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霓虹灯招牌——快易24小时便利店——在雨幕里顽强地闪着红光,像一只湿漉漉的、疲惫的眼睛。
店里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打在排列整齐的货架上,照着那些包装花里胡哨的零食、饮料,还有生活用品。空气里混着一股味儿,刚煮好的廉价咖啡的焦苦,泡面调料包的浓烈咸香,还有从门口缝隙里顽强钻进来的、带着土腥气的湿冷雨水味儿。
影七。
他就靠在收银台后面,后背懒洋洋地贴着冰凉的金属柜。身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白、领口都磨出毛边的深蓝色便利店工服,松松垮垮地套着。袖子被他随意地捋到了小臂中间,露出的手腕看着不粗,却有种精铁淬炼过后的韧劲儿。
他手里攥着块半湿不干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那台老旧的咖啡机。不锈钢的外壳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一张脸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丢人堆里眨眼就能找不着。唯独那双眼睛,半垂着,没什么焦点,像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又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沉在底下,激不起半点波澜。只有偶尔抬起眼皮,那眼底深处才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锐光,快得像错觉。
咖啡机顶上的小绿灯,有气无力地亮着。
嗡……
他擦得很仔细,每一个旋钮,每一道缝隙,抹布慢悠悠地移动。时间在这里仿佛被黏稠的寂静和单调的雨声拉长了,拖沓得让人心头发闷。影七的存在,几乎要融化进这片带着咖啡因味道的背景噪音里,成为便利店本身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可有可无的注脚。
砰!!
便利店的玻璃门像是被攻城锤狠狠砸中,发出濒死的惨叫!整块厚实的玻璃瞬间被蛛网般的裂纹爬满,紧接着哗啦一声彻底爆开,碎片像无数锋利的冰雹,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狂暴的夜风,疯狂地泼洒进来!
操!就他妈是这儿!
炸雷般的吼声劈开了便利店里黏糊的空气。
三条黑影带着一身浓重的雨水和更浓的戾气,蛮横地撞破那片玻璃残骸,闯了进来。皮鞋狠狠踩在满地碎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领头的是个剃着青皮头的壮汉,一脸横肉,脖子上挂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被惨白的灯光一照,晃得人眼晕。雨水顺着他剃得发青的头皮往下淌,他毫不在意,抬手抹了把脸,凶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货架,最后死死钉在收银台后那个穿着便利店工服的身影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彪悍的跟班,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影七的动作停住了。
手里那块抹布还按在咖啡机湿漉漉的外壳上。他没抬头,只是维持着那个微微前倾擦拭的姿势,肩背的线条在宽松的工服下显出瞬间的紧绷,像一张拉满又瞬间松弛的弓。只有握着抹布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几滴浑浊的雨水,顺着被砸坏的门框边缘,滴答,滴答,落在满是玻璃渣的地砖上。
姓陈的呢!青皮壮汉几步冲到收银台前,一巴掌拍在台面上,震得旁边一叠优惠券簌簌发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影七脸上,混着雨水的腥气,操他妈的!欠了彪哥的钱,以为躲在这鸟不拉屎的破便利店后头就没事了!当彪哥是吃素的!
他身后的一个黄毛跟班也蹿了上来,染得焦黄的头发一绺绺黏在额头上,眼神狠厉地扫视着狭窄的店面,像是在搜寻猎物:妈的,人呢滚出来!
影七终于慢慢直起身。
他抬起眼皮,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三个浑身湿透、散发着野蛮气息的不速之客。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平静得像是在看货架上被雨水打湿的几箱纸巾。
他随手把湿抹布扔进台面下的水桶里,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然后,他慢悠悠地从工服口袋里摸出包最便宜的那种硬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迟缓。
陈东升影七的声音响起来,不高,甚至有点含糊,被嘴角的烟过滤了一下,带着点奇异的沙哑感,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哦。
他低头,啪嗒一声,廉价塑料打火机窜起一朵小火苗,点燃了烟头。橘红色的光点在他唇边明明灭灭,烟雾丝丝缕缕地升起,混入店里浑浊的空气。
青皮壮汉被他这副死样子彻底激怒了,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哦你妈了个逼!装什么傻!他是不是躲你这儿了快说!不然老子今天把你这个破店连同你一起砸成渣!
影七深深吸了一口烟,劣质烟草的辛辣直冲肺腑。他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半张脸,也模糊了那双深井似的眼睛。隔着烟雾,他看着暴跳如雷的壮汉,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死了。
……
便利店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和影七抽烟时细微的咝咝声。
青皮壮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他脸色由红转青。他猛地向前又探出半个身子,几乎要隔着收银台揪住影七的衣领,唾沫星子四溅:
放你娘的狗臭屁!死了!你他妈糊弄鬼呢!彪哥昨天还收到风,说那王八蛋在这片露过脸!想蒙老子找死!
他身后的黄毛也跟着叫嚣,拳头捏得咯咯响:大哥,跟他废什么话!先砸了这破店,看他说不说实话!
影七没动。
他甚至又吸了一口烟,才不紧不慢地把烟灰弹进台面上一个空着的泡面纸碗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且年代久远的事情:
三年前。胃癌晚期。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模糊的日期,骨灰……嗯,按他最后那点钱,大概洒城西郊外的野河沟里了。
他抬手指了指门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空旷:喏,就那边。现在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摸到几块没冲走的骨头渣子,抵债
……
青皮壮汉和黄毛都愣住了。影七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让人无法怀疑其真实性。尤其是指向门外那片漆黑雨幕的动作,带着一种残忍又理所当然的味道。
青皮壮汉脸上的凶悍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和茫然混杂的扭曲表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点什么,又一时找不到词。他身后的黄毛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好像真怕从门外那片黑暗里冲出几块骨头来。
便利店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影七指间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那点橘红的光,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弱得可怜。
青皮壮汉的脸像打翻的调色盘,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被耍弄的暴怒和被死人债这个事实噎住的憋屈在他胸腔里来回冲撞,几乎要炸开。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跟着剧烈起伏。
操!操!操!他连骂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死了!妈的!死得好!便宜这狗日的了!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影七,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个洞来,把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全泼过去:那你是他什么人啊!亲戚朋友还是他妈的姘头!他欠彪哥的钱,人死了,账没死!父债子偿,夫债妻偿!你跟他有关系,这债,就得你来背!
黄毛也反应过来,立刻帮腔,指着影七的鼻子:对!大哥说得对!甭想赖!今天不把钱吐出来,你这破店别想开了!
影七看着眼前这两张因贪婪和暴力而扭曲的脸,听着他们逻辑清晰的讨债宣言。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太小,转瞬即逝,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肌肉习惯性的抽搐,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
他抬起夹着烟的手,用食指的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动作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影七的声音透过指缝和烟雾传出来,低沉沙哑,不认识他。
他放下手,目光扫过被砸烂的玻璃门,满地狼藉的碎玻璃,还有货架旁被刚才踹门震倒的一排廉价矿泉水瓶子,水流了一地。
我只是个……看店的。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掺进一丝极其微弱的、石头摩擦般的冷硬,你们砸了我的门,弄脏了我的地。这笔账,怎么算
怎么算!青皮壮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叫一声,脸上的横肉狰狞地堆叠起来,老子算你妈!
他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猛地一挥手,冲着黄毛和另一个一直没怎么出声、但眼神同样凶狠的刀疤脸吼道:给老子砸!把这破店砸个稀巴烂!让他知道知道,耍彪哥的下场!妈的,没钱没钱就拿你这破店里的破烂顶!砸!
好嘞大哥!黄毛早就按捺不住,狞笑着应了一声,抄起手边货架上一瓶最大的桶装食用油,抡圆了胳膊就狠狠朝旁边的货架砸去!
呼——!
沉重的油桶带着风声砸向摆满薯片虾条的货架!
就在油桶即将撞上货架铁框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撕裂声,像钢针一样猛地扎穿了便利店里所有的嘈杂!
那声音不是来自黄毛的方向。
是门口!
被砸烂的玻璃门上方,那扇卷了一半的、锈迹斑斑的银色卷帘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从中间猛地向两边撕开!扭曲变形的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豁口处闪烁着狰狞的断茬!
砰!!!!
整扇沉重的卷帘门被一股无法想象的蛮力硬生生扯脱了轨道,如同巨大的铁皮棺材盖,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地面都仿佛抖了一下!
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狂风瞬间从那个巨大的破口倒灌而入,吹得店里的灯光疯狂摇曳,货架上的塑料袋哗啦啦乱响,像无数受惊的鸟雀!
门口那巨大的破洞,被外面的黑暗填满了。
不,是被一个东西填满了。
一个极其高大、极其魁梧的轮廓,堵在那里。便利店里惨白的灯光,勉强勾勒出它的边缘。
超过两米的恐怖身高,让它必须微微弯着腰,才能避免头顶撞上门框上沿残留的尖锐断口。它穿着黑色的、材质特殊的紧身作战服,紧紧包裹着下面那副如同由钢铁和岩石浇筑而成的躯体。肌肉的轮廓在灯光下膨胀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几乎要将那坚韧的布料撑裂。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双臂。
那不是血肉之躯的手臂。从肩膀以下,完全是冰冷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机械结构!粗大的液压杆替代了肌肉束,精密咬合的合金关节代替了肘腕,而末端,是两只巨大的、覆盖着暗色合金甲片的机械手掌。此刻,那五根粗壮的金属手指微微张合着,指关节活动时发出轻微而瘆人的哧…哧…液压声。刚才撕碎卷帘门的,正是这双非人的手!
雨水顺着它合金的臂膀流淌,滴落在被扯烂的门槛上。
它的头微微低着,大半张脸隐藏在作战服竖起的硬质领口和门洞外浓重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刚硬冷酷的下巴。一道深红色的电子扫描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突然从它眼部的位置亮起,毫无感情地、缓慢地扫过店内的景象——满地碎玻璃,惊慌失措的黄毛和刀疤脸,暴怒的青皮壮汉,最后,那束冰冷、黏腻的红光,稳稳地定格在收银台后面,那个穿着蓝色工服、指间还夹着半截烟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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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七的身体,在那个红点扫过来的刹那,极其细微地绷紧了。像一张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的弓弦。他半垂的眼帘猛地抬起,那双原本如同蒙尘古井般的眼睛深处,骤然爆开一簇极其锐利、极其冰冷的寒芒!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瞬间又沉入更深的幽暗里。
他指间那点橘红色的烟头,燃烧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
青皮壮汉脸上的暴怒在看到那个巨大身影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然后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狂喜的扭曲表情。他猛地挺直腰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门口那个钢铁巨人冲过去两步,声音因为激动和谄媚而变得尖利刺耳:
虎哥!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您出手啊!那姓陈的狗日的死了!骨头渣子都冲下水道了!就剩这看店的瘪三!他还敢跟我们要门钱!虎哥您看……
被称作虎哥的钢铁巨人,对青皮壮汉的聒噪置若罔闻。那道锁定影七的红色扫描线,亮度似乎微微增强了一分。堵在破洞里的巨大身躯,开始移动。
哧…哧…哧…
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和液压驱动的脚步声,碾过门口的碎玻璃和卷帘门残骸,一步,一步,踏入了便利店的灯光之下。
灯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它的上半身。
那张脸。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一张覆盖着暗灰色合金面甲的面具。面甲线条冷硬,没有任何人类五官的起伏,只有眼部位置是两道狭长的、散发着恒定红光的观察窗。鼻梁位置是一条笔直的金属棱线,下方是紧紧抿合的、同样由金属构成的嘴唇线条。整张脸毫无表情,冰冷得如同严冬的冻土,只有那两道红光,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之眼,死死地钉在影七身上。
它停在店中央,两米多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半个便利店都笼罩进去。那股无形的、混合着机油、金属和绝对力量的压迫感,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黄毛和刀疤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背脊紧紧贴住了冰冷的货架,脸色惨白。
虎哥那毫无人类情感可言的金属面甲,微微转向青皮壮汉的方向,合成电子音冰冷、平直,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铁板上:
彪哥的规矩。债,必偿。
它的金属头颅,咔哒一声,重新转回,两道红光再次聚焦在影七脸上。
人死,债消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毫无起伏,规矩,不是这么破的。
它那只巨大的、覆盖着暗色合金甲片的右手机械臂,缓缓抬起。粗大的液压杆伸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哧…哧…声。覆盖着甲片的五指张开,每一根金属手指都像一把小型的铁钳,对着影七的方向,做了一个虚空抓握的动作。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酷意味。
他的骨头渣子,冲走了。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如同宣判,那就用你的骨头……
那只抬起的金属巨爪,猛地向下一沉!
抵债!
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它那巨大的钢铁身躯猛地前倾!右手机械臂如同攻城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直直朝着收银台后的影七轰然砸下!力量之大,速度之快,仿佛要将整个收银台连同后面的人一起,砸成一张薄薄的铁皮肉饼!
虎哥威武!!青皮壮汉狂喜地嘶吼出声。
黄毛和刀疤脸吓得闭上了眼。
就在那带着毁灭气息的金属巨拳即将吞噬收银台前的一切时——
影七动了。
他放在收银台下的左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叮!
一声极其清脆、穿透力极强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
一枚小小的、圆形的金属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从他指间激射而出!不是射向那轰来的巨拳,而是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撞向虎哥抬起的右手机械臂肘部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覆盖着黑色软胶保护盖的细小接口!
硬币!
那枚被随手弹射出的硬币,裹挟着远超它体积的恐怖动能,如同出膛的微型炮弹!
噗!
硬币边缘狠狠嵌入那个脆弱的保护盖接口缝隙!细微的火星迸溅!
虎哥那势若千钧的砸击动作,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肘部后方液压管路的压力反馈信号,被这枚小小的硬币粗暴地干扰了万分之一秒!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空隙——
影七的身体动了!不是后退,不是躲闪!而是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弹射!他的动作快得脱离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蓝色残影!
他矮身,拧腰,在千钧一发之际,擦着那记恐怖砸击的边缘,从机械臂下方险之又险地滑了过去!
轰隆——!!!!
巨大的金属拳头狠狠砸落!
整个收银台如同被炮弹击中,瞬间四分五裂!坚固的金属台面扭曲变形,收银机、扫描枪、零钱盒、还有那台老旧的咖啡机……所有东西在刺耳的金属撕裂和塑料爆碎声中,化作无数碎片和零件,混合着飞溅的烟灰、泡面渣,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疯狂地向四周激射!烟尘弥漫!
影七的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碎片中显现出来,就站在那钢铁巨人一步之外。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身上那件蓝色的便利店工服沾满了灰白色的粉尘和细小的塑料碎屑。他抬起右手,掸了掸左肩上的灰,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烟尘缓缓飘落,露出他的脸。那张丢进人堆就找不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变了。
之前那层蒙着的、死气沉沉的灰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像是万古不化的冰川核心,剔除了所有温度,所有情绪,只剩下最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虎哥那只刚刚收回的、还在散发着余热的巨大金属拳头上,又缓缓上移,掠过冰冷的合金面甲,对上那两道散发着红光的电子眼。
影七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探进了自己那件破旧工服的后腰位置。
他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
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他随意地握着,大半截藏在手臂后面,只露出一个暗哑无光的、磨损严重的金属握柄。
便利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金属碎片偶尔从破烂的收银台残骸上滑落,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响,还有虎哥机械关节运转时那低沉的哧…哧…液压声。
青皮壮汉、黄毛、刀疤脸三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刚才那兔起鹘落、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彻底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那枚小小的硬币那鬼魅般的闪避还有……那人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的握柄
恐惧,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虎哥那冰冷的合金面甲微微转动了一下,两道红光扫描线在影七身上和他手中那个只露出握柄的物件上来回移动。它的电子脑高速处理着刚才捕捉到的异常画面——那枚硬币干扰的时机,那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数据库在疯狂比对,危险等级评估模块发出无声的尖锐警报。
目标…威胁等级…重新评估…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超出…常规参数…
啧……
一声轻轻的、带着点沙哑的咂舌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影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很浅,却像刀锋在冰面上划出的裂痕,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嘲弄和……一种久违的、被压抑了太久的什么东西。
他握着那暗哑金属握柄的手指,微微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吧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上一个……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说要拆我骨头的……
他的目光,终于从虎哥的合金面甲上移开,缓缓扫过旁边三个如同石化般的混混。那眼神,空茫而冰冷,像是在看三具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尸体。
坟头草……影七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都他妈快两米高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
锵——!!!
一声清越到极致、也锋锐到极致的金属长鸣,如同沉睡的龙魂骤然惊醒,撕裂了便利店里凝固的空气!
影七握着握柄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抬!
一道无法形容的寒光,骤然从他手中爆开!
那不是寻常的刀光剑影。那是一道凝结的、流动的、带着实质般杀意的冰冷弧线!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只留下那一道劈开混沌、斩断虚空的极致锋芒!
刀身窄而直,薄如蝉翼,却又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沉重感。暗哑的金属刀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如鳞片般的叠打纹路,在惨白的灯光下,流动着一种古老而凶戾的幽暗光泽。刀锋一线,锐利得仿佛只是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割伤!
长刀出鞘的刹那,便利店里残存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了一瞬!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爆发,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虎哥那双电子眼里的红光,骤然爆亮!危险!危险!危险!!!刺耳的警报在它的核心处理器里无声尖啸!它的战斗程序瞬间被推到极限!
目标…高危!!歼灭模式!启动!!!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非人的尖锐!
轰!哧!!
虎哥庞大的钢铁之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沉重的金属脚掌狠狠跺地,将地砖踩出蛛网般的裂痕!双手机械臂同时抬起,巨大的合金手掌张开,十根粗壮的金属手指如同十支致命的钢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上一下,如同巨大的铁钳,朝着持刀的影七狠狠绞杀而去!覆盖掌心的合金甲片在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影七动了。
他脚下只轻轻一点。
身体却如同失去了重量,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蓝色幽影!不退反进,迎着那绞杀而来的钢铁风暴,直冲而上!
刀光在他手中活了!
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化为一片冰冷、致命、连绵不绝的光之风暴!
唰!第一刀,斜撩而上!刀锋精准无比地斩在虎哥右手腕部护甲最薄弱的一处连接缝隙!刺耳的金属摩擦切割声爆响!火花如烟花般迸射!
虎哥右手的绞杀动作猛地一滞!
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旋,长刀借势回旋!锵!!第二刀,带着更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斩在虎哥左臂肘关节外侧!又是精准无比的弱点打击!
哧——!液压油如同黑色的血液,猛地从被切开一道细口的管线中喷射出来!
虎哥的动作彻底乱了!两臂的协调性被这精准到毫巅的两刀瞬间破坏!它发出愤怒的、非人的低沉嘶吼(电子模拟音),庞大的身体试图调整重心。
但影七的速度,快得如同超越了时间!
他整个人已经欺身切入虎哥中门!双方的距离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那钢铁身躯上散发出的机油和金属过热的气息。
影七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映照着对方面甲上那两道疯狂闪烁的红光。他握刀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抖!
第三刀!
不再是斩,而是刺!
一点寒芒,凝练到极致,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如同毒蛇吐信,又如流星坠地!
直刺虎哥合金面甲下方,咽喉位置!那里,同样是装甲覆盖相对薄弱之处,隐藏着重要的能源管线!
虎哥的电子眼红光疯狂闪烁!它庞大的身躯在极限速度下做出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违背物理规律的剧烈后仰!同时,仅能勉强协调的左手巨爪,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狠厉,撕裂空气,朝着影七的腰腹猛掏过去!风声凄厉!
影七的刀,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身体在高速突进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和协调。刺出的刀锋轨迹不变,整个人的重心却如同流水般向左侧滑开半步!
噗嗤!
凝练的刀锋,擦着虎哥后仰时暴露出的金属脖颈边缘,狠狠刺入!虽然因为对方的极限闪避和装甲防护,未能完全刺穿要害,但锋锐无匹的刀尖依旧撕开了坚韧的防护层,深深没入!
滋啦啦——!
刺眼的电火花猛地从被刺穿的装甲缝隙中爆开!如同无数条狂舞的蓝色电蛇!
呃——!!!一声扭曲变调、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电子嘶吼从虎哥的面甲下爆发出来!它整个庞大的钢铁之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左臂那记凶狠的掏击也因为核心受创而瞬间失去准头和力道,巨大的金属手掌擦着影七的腰侧掠过,只撕下了一片蓝色的工服布料!
影七眼神冰冷,手腕一拧!
噗!
长刀带着一溜更加激烈的电火花,从对方脖颈处悍然拔出!
他脚下毫不停留,借着拔刀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影子,向后一个轻盈至极的滑步,瞬间拉开了数米的距离。
虎哥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脖颈处被撕裂的装甲破口里,蓝色的电火花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疯狂闪烁、跳跃,发出滋滋的哀鸣。液压油混合着不知名的冷却液,从破损的肘部管线和脖颈伤口处汩汩涌出,在地面上迅速洇开两滩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迹。它双手机械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沉重的金属手指痉挛般地开合着,发出咔哒、咔哒的杂音。
那双电子眼中的红光,剧烈地、不稳定地明灭着,如同风中残烛。
轰隆!
终于,这具庞大的钢铁之躯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双膝重重地砸在布满碎玻璃和油污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处,地砖寸寸碎裂!它那覆盖着合金面甲的头颅,也无力地垂了下去,红色的扫描光黯淡地在地面上投下两个微弱的光斑。
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和电流杂音的喘息声(模拟音),从它面甲下断断续续地传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脖颈伤口处电火花的剧烈闪烁。
它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青皮壮汉、黄毛、刀疤脸三个人,如同三尊被雷劈过的泥塑木雕,彻底僵在了原地。他们的脸上,刚才那种狐假虎威的嚣张和看到虎哥出手时的狂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难以置信和彻底崩溃的惨白。
黄毛的裤裆处,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骚臭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刀疤脸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满是碎玻璃和机油的地上,眼神涣散。青皮壮汉稍微坚强一点,但也仅仅是没瘫下去。他两条腿抖得像两根面条,脸上横肉抽搐,豆大的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鬓角往下淌,看着那个持刀而立、如同杀神般的蓝色身影,又看看跪在地上如同废铁的虎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鬼…鬼啊…黄毛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带着哭腔的、破碎的音节。
跑…跑啊!刀疤脸如梦初醒,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就想往旁边货架后面爬。
影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这三个抖成一团的蝼蚁。
他手中那柄幽暗的长刀,还在向下滴落着粘稠的、混合着机油和冷却液的暗色液体,滴答,滴答,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握着刀,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瘫坐在地上、试图爬走的刀疤脸,走了过去。
脚步声很轻,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
不…不要过来!别杀我!别杀我!刀疤脸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空洞冰冷的眼睛,看着那柄滴着铁血的长刀,彻底崩溃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钱!彪哥的钱我不要了!都给你!饶命!饶命啊!!
影七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居高临下。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刀。
刀尖上,一滴粘稠的暗色液体,慢慢汇聚,拉长,最后滴落在刀疤脸惊恐扭曲的脸上。
嘘……影七对着他,轻轻地、嘘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渣,瞬间冻结了刀疤脸所有的哭嚎。
便利店里,只剩下虎哥机体内部电流短路发出的滋滋声,还有三个混混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彪哥的规矩,影七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债,必偿
他微微歪了歪头,视线扫过破烂的店面,满地狼藉的货物,最后落在那扇被撕碎的卷帘门破洞外,那片依旧被暴雨笼罩的黑暗。
我的规矩……他顿了顿,握着刀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砸了我的门,他慢慢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弄脏了我的地……
他手中的长刀,刀尖缓缓移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次点过瘫在地上的刀疤脸,吓尿的黄毛,最后,稳稳地停在双腿抖得像面条、面无人色的青皮壮汉的鼻尖前三寸。
冰冷的刀锋,散发着无形的寒气,几乎要刺破青皮壮汉的皮肤。
……惊了我的觉。
影七微微眯起眼,那空茫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万载不化的寒冰在无声碎裂。
这笔账……
他手腕一翻!
刀光如匹练,骤然亮起!不是斩向人,而是快得无法看清地凌空一划!
唰!
青皮壮汉只觉得头顶一凉!他脖子上那条小指粗、沉甸甸的金链子,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金链子啪嗒一声掉在满是油污和碎玻璃的地上。
就用这个抵。影七的声音平淡无波,收刀而立,刀尖斜指地面,暗哑的刀身不沾一滴血污,滚。
最后一个字,如同赦令。
青皮壮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尿意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冲垮了闸门!但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狂喜让他几乎虚脱。他连滚爬爬地扑向地上那条金链子,一把抓起,冰凉的金属沾着地上的油污,他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在手里。他甚至不敢再看影七一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那个巨大的破洞疯狂爬去!
黄毛和刀疤脸也如梦初醒,连哭带嚎,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爬爬地跟着青皮壮汉,狼狈不堪地冲向那片象征着生路的雨幕黑暗。黄毛甚至被地上的碎玻璃绊倒,手掌被割破也浑然不顾,爬起来继续连滚爬爬地逃命。
三个身影,如同三条丧家之犬,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外狂暴的雨幕之中,只留下几滩水渍和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便利店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更深的死寂。
只有暴雨冲刷世界的哗哗声,从破洞灌入的风声,还有虎哥跪伏在地、机体内部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和液压泄漏的嘶嘶声。
影七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那柄幽暗的长刀斜指地面。他身上那件蓝色的工服被撕裂了口子,沾满灰尘和油污,额前的碎发也有些凌乱。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插在废墟中的标枪。
他缓缓抬起左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脸颊。刚才激烈的战斗,溅上了几点冰冷的机油污渍。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摊跪着的、冒着电火花和油污的钢铁残骸,投向门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雨水被狂风吹进来,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冰冷。
突然。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下。
空洞冰冷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般的……波动
他慢慢转过身。
动作带着一种战斗后特有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紧绷感。
他的视线,投向便利店最深处,那片相对完好、光线也更昏暗的角落。
那里,立着一个高大的、用于摆放整箱饮料的冷柜。冷柜旁边,堆叠着几箱未拆封的泡面箱子。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在了冷柜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衣摆被门口灌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风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姿态看似随意,却如同蛰伏的猎豹,每一个细微的线条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目光,穿过便利店里弥漫的灰尘和混乱的光线,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影七的脸上。那目光,沉静,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影七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刀尖斜指地面,一滴暗色的液体,终于从刀尖滑落,滴在地面,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迎着那道目光,同样沉默地看着对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雨声,风声,和冷柜压缩机沉闷的嗡嗡声。
风衣男人靠在冰冷的冷柜上,竖起的衣领遮住了表情,只留下一个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的下颌线条。他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探针,在影七沾着机油污渍的脸上和那柄斜指地面的幽暗长刀上来回扫视。
便利店里弥漫的灰尘似乎都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停止了飘落。
风衣男人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抽了出来。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虎口和指关节处覆着一层厚厚的、颜色略深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持某种特定武器留下的印记。
那只手,没有伸向武器。而是抬起来,用食指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笃。笃。笃。
三下。
敲完,他的手又重新插回了风衣口袋。整个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
但影七的眼神,在那三声轻响落下的瞬间,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三颗石子,骤然荡开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那层覆盖在眼底的、万年不化的冰冷空茫,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撬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早已尘封、却在此刻猝不及防被翻搅出来的…痛楚——飞快地从他眼底掠过!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刀尖甚至不易察觉地向下沉了一毫米。
你……影七的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后面的话,像是被卡在了冰冷的喉咙里。
风衣男人依旧靠在冷柜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那双隐藏在风衣领子阴影后的眼睛,似乎更加幽深了几分。他没有回应影七那未尽的话语,也没有任何解释。沉默,如同沉重的铁幕,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
哧…哧…警告…机体损毁度…87%…核心动力…即将离线…
跪伏在地的虎哥,面甲下突然发出断断续续、扭曲变调的电子合成音。它脖颈处撕裂的装甲破口里,电火花猛地一阵剧烈爆闪,如同垂死挣扎的回光返照!
紧接着,它那颗覆盖着合金面甲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两道原本黯淡的电子眼红光,骤然如同回光返照般炽烈燃烧!里面只剩下混乱的数据流和毁灭的指令!
威胁…清除…清除…最高…优先级!!!
它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机械臂,猛地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所有能量!沉重的金属臂膀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濒临崩溃的液压尖啸,如同两条失控的巨蟒,疯狂地朝着离它最近的、靠在冷柜上的风衣男人横扫过去!速度虽然远不如前,但那沛然的力道和巨大的体积,依旧足以将血肉之躯砸成肉泥!
小心!青皮壮汉那破锣嗓子般的尖叫几乎要刺破屋顶!他刚爬到门口,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魂飞魄散!
影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权衡!那道蓝色的身影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瞬间撕裂了与风衣男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快!快到极限!甚至带出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手中的长刀,在极速突进中划出一道凄厉到极致的半月光弧!刀锋所向,不是那两条横扫而来的机械臂,而是——
虎哥那颗抬起的、闪烁着疯狂红光的合金头颅!
刀光一闪而逝!
时间仿佛被拉长。
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虎哥庞大的钢铁残骸与风衣男人之间。他背对着风衣男人,手中的长刀保持着一个斜向上刺出的姿态。刀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虎哥面甲下方、咽喉上方那个之前被他撕裂的装甲破口深处!
更深!更狠!
滋啦——!!!!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蓝色电火花,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破口处狂喷而出!瞬间照亮了影七冰冷的侧脸和风衣男人隐藏在衣领下的眼睛!
虎哥那两条横扫而来的机械臂,在距离风衣男人衣角不到半尺的地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量的提线木偶,猛地僵直在空中!然后,沉重地、无力地垂落下去,砸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发出两声闷响。
它眼中的红光,如同燃尽的烛火,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那颗合金头颅,也失去了支撑,重重地垂落下去,脖颈处的破口里,只剩下几缕微弱的青烟袅袅升起。
庞大的钢铁之躯,彻底变成了一堆沉默的废铁。
影七保持着刺击的姿势,微微喘息着。刚才那一下极限爆发,牵动了之前被机械臂擦过的腰侧,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传来。他缓缓抽刀。
锵。
长刀归鞘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在死寂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转身。
后背对着那个靠在冷柜上的风衣男人。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自己的背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更多他此刻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便利店里只剩下雨声和冷柜的嗡嗡声。
许久。
影七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翻腾的、冰冷的东西都挤压出去。他慢慢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战斗后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再次与风衣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风衣男人依旧靠在冷柜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姿态似乎没有变过。只是竖起的衣领下,那双眼睛里的复杂情绪,似乎沉淀得更深了。
影七看着他,看着那张被衣领遮住大半的脸。几秒钟的死寂,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影七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别死。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男人插在口袋里的手,扫过他风衣下摆的褶皱,最终落回那双幽深的眼睛。
你欠的债……影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还没还清。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一眼。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迈开脚步,踏过满地狼藉的碎玻璃、机油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朝着门口那个被撕开的巨大破洞走去。
蓝色的工服背影,在摇曳的惨白灯光和门外泼天的雨幕背景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像一柄插入大地的孤刀,带着洗不净的硝烟和斩不断的萧索。
他一步步走入那片狂暴的雨幕之中。
身影很快被浓密的雨帘吞噬,消失不见。
便利店里,只剩下风衣男人,和一堆冒着青烟的钢铁残骸。
男人依旧靠在冰冷的冷柜上,一动不动。许久,他才缓缓抬起一只手,慢慢拉下了竖起的风衣领子。
灯光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岁月刻痕和风霜之色的脸。一道陈旧的疤痕,从左边眉骨斜斜划过鼻梁,消失在右脸颊。他的目光,穿过破洞,望向影七消失的那片无边雨夜,眼神复杂难明。
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内衬里某个坚硬冰冷的金属小物件。
冰冷的雨点被风卷着,从破洞打进来,落在他脸上。
他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雕像。
便利店的角落里,那台被砸烂的收银台残骸旁,老旧的咖啡机顶盖上,那盏代表加热中的小绿灯,在接触不良的电流中,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发出微弱的:
嘀……嘀……嘀……
最终,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