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章：雨季的休止符
多年后的一个雨天,林微雨站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是江皓年轻的黑白照片。
林微雨轻声念出她最新小说中的一段话,那是为他而写。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拉回那个兵荒马乱的十七岁。
江皓,又下雨了。你说你喜欢雨,因为雨声能盖过一切喧嚣,包括……你心底的哭声。可现在,雨再大,也盖不住我心里的空洞。
第一章：微光乍现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高二（3）班教室,带来开学第一天的喧嚣与躁动。
班主任领着一个男生站在讲台旁,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身形清瘦,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
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江皓。班主任简单介绍。
江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班,没有焦点,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
阳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林微雨看得有些失神。
苏晓晓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微雨,快看！新来的帅哥！好酷啊！
林微雨心不在焉地翻着崭新的课本,指尖在书页上停留：嗯,看到了。
【他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像一幅未完成的浓墨画,每一笔都透着未尽的苍凉。】
前排的陈曦对着同桌发出一声轻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装模作样,成绩肯定一塌糊涂。
她的同桌附和地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
江皓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放下背包,拉开椅子坐下。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半旧的素描本,随意翻开,低头飞快地画着什么。
林微雨无意中瞥见一角,纸上是几道凌厉的线条,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鸟,背景是空旷的天。
一周后,傍晚。
林微雨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练习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习惯性地抄近路,经过学校后街那家废弃多年的画材店。
卷帘门半拉着,露出斑驳的墙壁。
往日空无一人的墙角,此刻却有一个身影。
是江皓。
他背对着她,手臂挥动,喷漆罐发出嘶嘶的轻响。
一面巨大的墙壁上,一双翅膀正逐渐成形。色彩浓烈得近乎刺眼,红与黑交织,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血。那翅膀以一种挣扎的姿态向上伸展,羽翼的边缘却带着撕裂般的破碎。
林微雨停下脚步,心脏被那画面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绝望又如此充满力量的画。
江皓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动作,猛地转过身。
他的额角渗着汗,沾了几点颜料,眼神警惕而锐利,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看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林微雨捏紧了怀里的书,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你画得……很好。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那双翅膀：这翅膀,它想飞去哪里
江皓愣了一下,脸上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瞬,随即又被一层更深的冷漠覆盖。
他扯了扯嘴角,弧度嘲讽：飞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说完,他转过身,重新举起喷漆罐,不再理会她。
【嘶嘶——】喷漆声再次响起,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林微雨站在原地,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和那双力图挣脱的翅膀。她忽然觉得,在他的画里,读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孤独。那种不被理解,渴望逃离的情绪,如此熟悉。
她默默地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沉重。
期中考试前夕,图书馆里弥漫着紧张的复习氛围。
林微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摊开复习资料,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时闪过那双翅膀的画面。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那个封面已经磨损的笔记本,那是她偷偷写诗的地方。
翻开一页,她刚想写点什么,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沿,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摊开来,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慌忙弯腰去捡。
一只手比她更快,捡起了笔记本。
林微雨抬起头,对上了江皓那双清冷的眸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皓手里拿着她的本子,目光随意地扫过摊开的那一页。
上面是她新写的一首关于笼中鸟的短诗。
林微雨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火烧一样。
【完了,他看到我的秘密了！他会嘲笑我吗嘲笑这些无病呻吟的句子】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将笔记本抢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谢谢。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江皓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从她怀里的本子上移开。
他把另一只手插回牛仔裤口袋,语气平淡：你的
嗯。林微雨低下头,不敢看他。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就在林微雨以为他会像陈曦那样,说一句不务正业或者干脆转身走开时,他却再次开口。
写得不错。
林微雨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皓的嘴角似乎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比教科书有趣。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露出近似微笑的表情。
她的心,像被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她身旁走过,在不远处的书架前停下,抽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林微雨抱着笔记本,脸上的热度久久未退。
几天后的黄昏,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
林微雨因为摸底测验的成绩不理想,被母亲数落了几句,心情格外烦闷。她不想回家,独自一人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她刚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就看到栏杆旁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皓。
他嘴里叼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看到她,他也没有意外,只是将烟从嘴边取下,夹在指间。
林微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旁不远处停下,靠着冰凉的栏杆。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夕阳沉落。
风吹过,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林微雨先开了口,声音很轻。
江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两个人,更麻烦。
他顿了顿,侧头看她,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呢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林微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锈迹：大概……没人懂吧。
这句话,她只在自己的诗里写过。
江皓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回应：我懂。
林微雨的心猛地一颤,抬头望向他。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柔和了一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此刻也仿佛盛满了落日的余温。
那一刻,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近了很多。
连他身上的烟草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你……为什么抽烟她小声问。
江皓将烟蒂在栏杆上摁灭,丢进旁边的空易拉罐里,动作随意：提神。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晚上要‘打工’,容易困。
林微雨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她想,他大概是去便利店或者快餐店兼职吧,为了生活费。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第二章：暗流汹涌
周末午后,阳光炙烤着校篮球场。班级间的友谊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高二（3）班的比分一度落后,场边气氛有些沉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让江皓上啊！他不是挺能跑的吗
江皓原本靠在篮球架的阴影里,闻言,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脱掉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接过队友扔来的球衣,随意套上。
上场后,他像换了个人。
运球、突破、急停跳投,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羁的野性。几个漂亮进球瞬间点燃了全场。
陈曦穿着亮眼的啦啦队服,在场边格外引人注目。她挥舞着手中的花球,每一次江皓进球,她的欢呼声都最响亮。
中场休息,陈曦立刻拿着一瓶运动饮料和毛巾走向江皓。
江皓,你好厉害啊！她仰起脸,声音甜得发腻,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运动饮料。
江皓接过,汗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谢谢。
他拧开瓶盖,却顺手递给了旁边一个气喘吁吁的队友。
陈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微雨坐在观众席的角落,手心微微出汗。
【他打球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同,像一团燃烧的火。】
苏晓晓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挤眉弄眼：哎,某人眼睛都快长到江皓身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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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雨脸颊发烫,急忙移开视线：别胡说！我只是……觉得他打得好。
看到陈曦在江皓那里吃了瘪,她心里竟升起一丝隐秘的痛快。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
客厅里气氛压抑。母亲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脸色铁青。那是林微雨的诗歌本。
林微雨！母亲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指着本子上的字迹,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拿这些情情爱爱、无病呻吟的东西来回报我你的心思到底在哪里！这次月考又退步了那么多！
林微雨感觉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不是情情爱爱！那是我的感受！
感受你的感受能让你考上好大学吗母亲将本子【啪】地摔在茶几上,我告诉你,再让我看到你写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把它烧了！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只关心分数！我讨厌这个家！林微雨哭喊着,猛地推开母亲,冲出了家门。
夜风冰凉,吹不散她心中的委屈和怒火。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后街。
废弃画材店的卷帘门依旧半拉着。
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轻轻掀开卷帘门的一角。
江皓正坐在一个旧轮胎上,面前摆着几罐喷漆,他没有在画画,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双巨大的翅膀。
听到动静,他回头。
看到是她,眼里的警惕散去了一些。
林微雨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她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
江皓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一样东西。
是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包装纸有些褶皱。
林微雨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接过棒棒糖。
谢谢。她声音哽咽。
她一边剥开糖纸,一边断断续续地向江皓倾诉着家里的压抑,母亲的不理解,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她抽噎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江皓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递给她一张纸巾。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他才低声开口：大人总有他们自以为是的道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落在了她的心上。
我家里的情况……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江皓含糊地提了一句,没有细说,但林微雨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下,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痛苦。
他指了指墙上那双色彩浓烈的翅膀：总有一天,我们会飞出去的。
林微雨怔怔地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我们
江皓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眸子显得格外深邃：嗯,我们。
那一刻,林微雨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带着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就在这时,江皓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接通电话的瞬间,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说了多少次,别再打给我！
医药费我会想办法,你们别再来烦我！
滚！
他猛地挂断电话,脸色阴沉。
林微雨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皓把手机塞回口袋,扯了扯嘴角：骚扰电话。
林微雨闻言,并没有多问。
夜色渐深,画材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那双沉默的翅膀。这里,仿佛成了他们共同的避风港。
几天后的课间,学校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向林微雨。
她挤进人群,当看清公告栏上贴着的东西时,如坠冰窟。
那是几张照片,背景正是废弃画材店。
照片上的她和江皓靠得很近,其中一张,是江皓递给她棒棒糖时,她抬头看他的瞬间。角度抓得极其刁钻,看起来像是亲昵的耳语。
照片下方,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触目惊心的标题：清纯玉女也堕落模范生与问题少年秘密约会,深夜共处废弃画材店！
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极尽恶意揣测之能事,暗示她勾引坏学生,败坏校风。
哇,林微雨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啊……
跟江皓那种人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江皓在外面打架,还抽烟喝酒呢。
同学柳烟和同学叶烦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苏晓晓气得脸都红了,冲上前就要撕那些照片：你们胡说什么！照片肯定是P的！微雨不是那样的人！谁贴的给我站出来！
一只手按住了苏晓晓。
是陈曦。
她走到林微雨身边,脸上带着担忧,声音温柔：微雨,你别难过,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你先别激动。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江皓：不过,你也确实应该离江皓远一点,他风评不太好,免得被人误会。
话语里透着关切,但林微雨却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
林微雨浑身冰冷,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然后轰然崩塌。
她的手脚发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三章：琉璃破碎
公告栏前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林微雨卷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下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天台上,风比地面上更猛烈。
林微雨找到江皓时,他正倚着栏杆,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刺眼。
她一步步走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江皓,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些照片……是不是你……你为什么不解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我活该被这么说
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江皓将烟头在水泥栏杆上摁灭,动作缓慢而用力。
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楼宇。
解释有用吗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林微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甚至不愿意否认。
他转过头,看着她,那种复杂的她看不懂。
林微雨,他一字一句,以后离我远点,对你好。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粉碎。
【对我好这就是你的解释你默认了,你根本不在乎我会被怎样议论,怎样看待！】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好……好！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江皓,我恨你！
林微雨转身跑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江皓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后重重垂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快得仿佛从未出现。
当晚,苏晓晓家里。
苏晓晓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不停地抽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微雨,你别哭了！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苏晓晓气鼓鼓的,那些照片肯定是P的！或者角度问题！你和江皓根本没什么！
林微雨捧着温热的杯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脑子里一片混乱。
可是他……他什么都不肯说……他还让我离他远点……她哽咽着,江皓冷漠的脸和那句对你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
【他让我离他远点,是不是也觉得我给他惹麻烦了他是不是也讨厌我了】
苏晓晓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他肯定有苦衷！男人有时候就是死要面子！或者……他是想保护你呢
林微雨茫然地看着她。
我打听到了！苏晓晓压低声音,凑近她,陈曦最近跟校外一个叫‘豹哥’的小混混头子眉来眼去的,好几个人都看到了！照片八成是她搞的鬼！她就是嫉妒你跟江皓走得近！
豹哥林微雨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一团乱麻。
【陈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江皓在篮球场没接她的水可江皓为什么不揭穿她他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说】
她对苏晓晓的话半信半疑,但对江皓的失望和愤怒,此刻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
苏晓晓见她不说话,继续分析：你想啊,江皓那种性格,他会屑于跟人解释这些吗他肯定觉得清者自清！但他让你离他远点,说不定就是怕你被陈曦这种人再算计！
林微雨沉默着,心里更乱了。
几天后的深夜,林微雨被苏晓晓从床上拖了起来。
快跟我走,有重要的事情！苏晓晓的表情异常严肃。
她们打车到了一家医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微雨跟着苏晓晓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病房外的走廊尽头。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焦躁地踱着步,时不时地望向紧闭的病房门。
是江皓。
他身上的黑色T恤有些褶皱,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他身上……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时,病房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江皓立刻迎上去：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
江皓,你妹妹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是后续的治疗和手术费用,不是个小数目……医生面带难色。
江皓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墙壁,声音嘶哑得厉害：医生,我……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凑到钱,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那个在学校里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卑微得像一株被风雨压弯的草。
苏晓晓拉了拉林微雨的手,小声说：微雨,你看……江皓他……
林微雨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为了妹妹而苦苦哀求的江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妹妹……医药费……他说的打工,晚上容易困,原来是这样……他身上的烟草味,有时候会变成消毒水味……我竟然……我竟然那样误会他！我说我恨他！】
悔恨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她。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透。
林微雨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江皓在医院走廊里的样子。
她必须去找他,必须向他道歉。
她跑到学校后街那家废弃的画材店,卷帘门依旧半拉着。
她想,他或许会在这里。
她轻轻掀开卷帘门,正要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不是江皓。
一个粗犷的男声,带着几分戏谑：行啊,陈曦妹子,这玩意儿可够劲爆的。
【啪嗒】,似乎是什么东西被丢在桌上。
江皓那小子居然录下了你指使人偷拍、散布谣言的证据。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录音笔】交给学校……
是那个叫豹哥的！
林微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缩回身子,躲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陈曦的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娇柔,此刻却透着一丝阴冷：豹哥,你少吓唬我。东西给我,钱一分不会少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想再看到江皓,更不想再看到林微雨那个贱人好过！
【录音笔江皓录下了证据陈曦指使的……真的是她！】
豹哥低笑几声：放心,包在我身上。不过嘛,江皓那小子为了护着这录音笔,可是挨了不少揍啊,啧啧,真是情种。
林微雨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他被打伤了为了保护我被污蔑的证据所以他才说离我远点,对你好,他是怕我被牵扯进来,被这些人伤害！他不是不在乎,他一直在默默保护我！而我……我却骂他,说恨他！】
眼泪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这一次,却是为了他。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卷帘门内,陈曦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是脚步声远去。
豹哥似乎也很快离开了。
林微雨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第四章：血色祭奠
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林微雨在深夜的街头狂奔,苏晓晓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豹哥那帮人渣,把江皓约到了城南废弃工厂！微雨,我已经报警了,你别冲动！
【报警等警察来,一切都晚了！江皓,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立刻,马上！
风雨裹挟着她的哭喊：江皓！你千万不能有事！等我！一定要等我！
废弃工厂像一头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入口的铁门虚掩着,【哐当哐当】地在风中摇晃。
林微雨推开铁门,一股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
【轰隆——】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短暂照亮了工厂内部。
她看见了。
江皓被三四个高大的身影围在中间,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淌下,他却像一棵被打断了枝干依然不肯弯折的树,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
【录音笔！他还在护着那个不知道怎么抢回来的【录音笔】！】
豹哥手里拎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钢管,一步步逼近。
江皓,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豹哥狞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江皓啐出一口血沫,抬起头,狼狈却不屈。休想！
林微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尖叫着冲了过去：住手！不准动他！我已经报警了！
一个黄毛小混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哟,还来了个小美人儿豹哥的目光转向她,带着戏谑。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陈曦。
她看到林微雨,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怨毒的表情。林微雨你来得正好！让你看看,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陈曦！她也在这！她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豹哥似乎被林微雨那句报警了激怒,也可能是怕夜长梦多。
他不再废话,猛地举起手中的钢管,狠狠朝着江皓的头部砸去！
不要——！林微雨凄厉地尖叫。
江皓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没有躲闪。
为了护住怀里那小小的【录音笔】,他选择了硬抗。
【嘭——】沉闷的巨响,像重锤砸在林微雨的心上。
江皓的身子晃了晃,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鲜血混着雨水,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染红了冰冷的混凝土地面。
他倒下的瞬间,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支【录音笔】。
【不……不……江皓……】
林微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静止了,只有那刺目的红,和江皓最后那个眼神,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呜——呜——】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暴雨的喧嚣。
豹哥那群人瞬间慌了神,骂骂咧咧地想要逃窜,却被及时赶到的警察堵了个正着。
陈曦脸色惨白,也被警察带走调查。
林微雨甩开那个小混混,跌跌撞撞地扑到江皓身边。
江皓！江皓你醒醒！你看看我！她抱着他,他的身体那么烫,又那么冷。
血,不停地从他头上的伤口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救护车！救护车！她哭喊着,声音嘶哑。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微雨和苏晓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苏晓晓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雨,还在下。
终于,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林微雨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因为腿软差点摔倒。
医生,他怎么样了他……
医生看着她,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颅内出血太严重……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
林微雨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变成了黑白色。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苏晓晓抱着她,泣不成声：微雨……微雨……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从江皓手中拿过的【录音笔】,上面沾满了他的血,温热,然后渐渐冰凉。
那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她的清白。
一周后,江皓的葬礼。阴天。
林微雨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麻木地站在那里。
江皓的父亲,一个只会酗酒和施暴的男人,没有出现。
来送他的,只有她和苏晓晓,还有几个曾受过江皓帮助的同学,他们默默地流着泪。
那支【录音笔】里的内容,苏晓晓想办法通过一些渠道匿名交给了学校和媒体。
陈曦指使豹哥偷拍、散布谣言、恶意伤人的证据确凿。
她被学校开除,她的家族企业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名誉扫地。
【江皓,你看,他们都得到了报应。可是你呢……你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江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她早一点相信他,如果她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如果……
没有如果了。
终章：未完成的画
几天后,林微雨找到了江皓生前住的那个狭小阴暗的出租屋。
房东说,他父亲已经把东西都扔了。
但在角落的垃圾堆里,她翻到了一本被撕烂的素描本,还有几张散落的画纸。
她小心翼翼地拼凑着,一张画渐渐清晰。
画上是一个女孩,背景是盛开的向日葵,明亮而温暖。
是她。
画里的她,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里闪着光。
【这是……我】
她颤抖着将画翻过来,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我的光。
旁边,夹着一封没有寄出的信,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
她打开信。
林微雨：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它交给你。
那些照片的事情,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去查了,录下了陈曦的证据,本想等事情了结再告诉你。
说‘离我远点’,是怕他们伤害你。我没想到……
我打球的时候,你来看,我很开心。
你写的诗,很好,不是无病呻吟。
我妹妹的手术日期定了,费用还差一点,等我凑够了钱,等她手术成功了,我想……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光,一直照亮我
信纸被泪水浸湿,字迹变得模糊。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原来,我曾离幸福那么近……】
她捧着那封信,还有那幅画,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月后,火车站台。
林微雨办了退学手续。
这座城市,充满了太多痛苦的回忆,她无法再待下去。
她带着江皓的画和信,准备离开。
苏晓晓来送她,眼睛红红的。
微雨,苏晓晓抱了抱她,以后常联系。你一定要好好的,连着江皓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林微雨点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吐出两个字：我会的。
【呜——】火车开动了。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她那段被碾碎的青春,再也回不去了。
多年后的一个雨天。淅淅沥沥。
林微雨站在一块墓碑前,她成了一名作家。
她的笔下,总有一个桀骜不驯却无比温柔的少年,他喜欢画画,喜欢在天台抽烟,喜欢一个叫林微雨的女孩。
她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江皓的墓碑前。
墓碑旁,还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那是江皓已经康复长大的妹妹送来的。妹妹后来被好心人收养,生活得很好。
江皓,林微雨轻声开口,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你看,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陈曦因为那件事,后来也过得很不好。
而你,永远活在我的故事里,活在所有记得你的人心里。这世间的喧嚣,再也打扰不到你了。
她顿了顿。
只是,我的世界,再也没有那样明亮的光了。
她轻轻哼唱起一首歌,那是很久以前,她在废弃画材店,无意中听到江皓用旧手机播放过的旋律。
歌声在雨中飘散,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永恒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