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灯火与你长眠 > 第一章

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成了一名警察。
每天对我呼来喝去,满脸嫌弃。
哪有女孩做法医呀我看以后谁敢要你
后来他学成归来,接手的第一场案件。
掀开白布,露出的却是我的脸。
1
死者男性,三十五岁左右,体表无明显外伤,但瞳孔缩小,嘴唇发绀……
我一边操作一边口述,助手小王在旁边快速记录。
林法医,您看这个。
小王指着死者手臂内侧几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
我俯身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死者皮肤。
消毒水混合着尸体特有的气味钻入鼻腔,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是普通注射痕迹。
我用镊子轻轻拨开皮肤,喃喃道:针孔周围有灼烧痕迹,像是……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灌进来,我不悦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了。
瞿清也,我说过多少次,进解剖室要敲门。
我咬着牙,手里的镊子差点捏弯。
他穿着笔挺的警服,肩线利落得像刀裁出来的一样。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嫌弃表情,目光扫过解剖台时明显暗了一下。
紧急案件。
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视线却刻意避开尸体。
陈队让我来拿初步报告。
死者才刚上解剖台,你是想让我变魔术吗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手上的工作。
出去等着,半小时后给你。.
瞿清也站着没动,目光落在我沾满血污的手套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颂安,你就不能换个工作吗整天和死人打交道...
出去。
我头也不抬地打断他,不悦道:别妨碍我工作。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火药味。
小王缩了缩脖子,识相地往后退了一步。
瞿清也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
他大步走到解剖台前,把文件夹拍在旁边的器械台上。
二十分钟,陈队等着要。
我冷笑一声,嫌慢你自己来啊,瞿警官。
他眯起眼睛,我们之间的空气几乎要迸出火花。
最终他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别扭着说道:下班别走地下车库,最近不安全。
门关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小王长舒一口气:林法医,你和瞿队...认识啊
从小到大的冤家。
我继续解剖工作,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
刀尖划开胃部,一股酸腐气味弥漫开来。
小王捂住嘴干呕了一声,我却面不改色。
比起九岁那年见到的父亲遗体,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那天,妈妈捂着我眼睛不让我看,可我透过指缝还是看到了。
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他们说那是爸爸,是缉毒英雄林志远。
2
林法医您没事吧
小王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摇摇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尸体,但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
我记得瞿清也就是在那天闯进我生活的。
他站在灵堂外,十岁的男孩,手里攥着一朵皱巴巴的白花,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爸说,你爸爸是英雄。
他把花塞给我,声音小小的,却壮着胆子承诺道:以后我保护你。
可惜后来他所谓的保护变成了无休止的干涉。
高考志愿他非要我报师范;毕业找工作他天天念叨公务员稳定;现在连我怎么解剖尸体都要管。
初步判断是毒品过量。
但具体成分要等毒理分析。
我把样本装进证物袋,强压下心里的怀疑。
小王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
林法医,其实瞿队挺关心你的。
昨天你加班,我看见他在楼下停车场转悠到凌晨。
我手一抖,差点切错位置。
那个笨蛋...
我甩甩头,把不合时宜的念头赶走。
他那是职业病,看谁都像犯罪嫌疑人。
我故作轻松地说,却不由自主想起上周深夜回家时,身后那个若即若离的脚步声,和突然出现偶遇的瞿清也。
解剖结束,我脱下手套,仔细洗手。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
我拍了拍脸,拿起瞿清也留下的文件夹。
翻开第一页,我的心猛地一沉。
又一个年轻女性,疑似吸毒过量。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了。
走廊尽头,瞿清也靠在窗边抽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报告上。
有发现
他掐灭烟头。
我递过报告。
不是简单的吸毒过量。
死者指甲缝里的物质很特别,我送去化验了。
他快速浏览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又是城东那片。
他喃喃自语,同一个区域。
我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些案件背后,恐怕藏着更黑暗的东西。
他突然叫我的全名,声音罕见的严肃。
林颂安,这案子你别跟了。
凭什么我瞪大眼睛。
就凭我是案件负责人。
他板着脸,几乎是对我下了死命令。
这种案子太危险。
我冷笑一声,反驳道:瞿警官,需要我提醒你吗
法医和刑警是平级合作关系,你没权力命令我。
他下颌线条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最终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
随你便,但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握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这些案件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些死者指甲缝里的物质,我在九岁那年就见过,在父亲残缺不全的遗体上。
3
毒理分析报告在我手里微微发颤。
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DNA与三年前那宗悬案——7.12毒品分尸案的样本高度吻合。
那也是父亲牺牲前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
解剖室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将报告塞进文件夹,却在转身时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
瞿清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警服笔挺,眉头紧锁。
你看了报告
我把文件夹护在胸前。
他大步走来,一把抽走文件,快速扫视后脸色骤变。
林颂安,这案子你必须退出。
凭什么
我踮起脚尖想抢回文件,却被他高举过头。
就凭这个。
他指着DNA比对结果,眼里满是怒火。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同一个贩毒集团可能又活跃了,而且……
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噤声。
而且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
他别过脸,喉结滚动。
没什么,总之这案子转给张法医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又是这样,永远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弱者。
我猛地踹向他小腿,趁他吃痛抢回文件。
瞿清也,你听好了,我不是九岁那个躲在灵堂里哭的小女孩了。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直到小王尴尬地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林法医,餐厅要关门了...
警局餐厅的番茄牛腩一如既往地咸。
我戳着米饭,对面的座位突然被人拉开。
瞿清也端着餐盘坐下,我们默契地各自埋头吃饭,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他突然开口,记得吗小学那次野炊,你把便当烧糊了。
我抬头,看见他嘴角挂着罕见的笑意。
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教我生火,结果把整个灶台都点着了。
林叔叔赶来时,我们俩脸上全是炭灰。
他轻声笑着,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为我挡下高年级男生欺负的少年。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这片刻温情。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皱起。
妈...我说了最近忙...不是那个问题...
我低头继续戳着早已冷掉的饭菜,却依然听见了听筒里尖锐的女声。
三十岁的人了...李阿姨的女儿多好...总比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强...
瞿清也匆忙挂断电话,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我妈她...
我吃饱了。
我起身端起餐盘,塑料碗在托盘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回到办公室,我强迫自己专注于案头工作,直到夜幕低垂。
空荡荡的办公楼里,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没有来电显示。
电子音处理过的声音让我血液凝固。
林颂安,你父亲林志远,三年前的今天死得很惨吧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我蹲下身,看见屏幕上的通话仍在继续。
我们会让你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就像当年你父亲那样...
通话戛然而止。
我颤抖着捡起手机,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瞿清也冲进办公室,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还在这
他喘着气,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色后骤然锐利。
出什么事了
我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我摇了摇头。
4
次日,我将最后一页报告保存,最这个时候,整栋法医中心早已空无一人。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一盏盏熄灭。
地下停车场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回声。我攥紧钥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加快脚步,那声音也随之加速。
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父亲血肉模糊的遗体突然闪现在眼前。
林颂安!
我猛地转身,钥匙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瞿清也的警车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他紧绷的脸。
大半夜的,你在这干嘛
他语气生硬,目光却不断扫向我身后的黑暗。
这话该我问你吧
我弯腰捡钥匙,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下车,拉开副驾驶门。
路过。
上车,送你回去。
我站着没动。
他的谎言太拙劣。
法医中心和警局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
他别过脸,别扭道:真的顺路。
凌晨三点,我被紧急电话召到现场。
这是一场儿童绑架案。
废弃仓库外警灯闪烁,瞿清也正在和谈判专家低声交谈。
看见我,他快步走来。
孩子失踪六小时了,绑匪要五百万。
他递给我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孩子失踪时穿的睡衣。
上面有可疑粉末。
我在显微镜下发现了独特的矿物成分,比对数据库后,我锁定了三个可能的地点。
东郊那间废弃瓷砖厂,粘合剂型号完全吻合。
瞿清也带队突袭时,我守在指挥车旁。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孩子的哭声和瞿清也急促的呼吸。
孩子安全。
他抱着小男孩走出来时,晨光正落在他肩上。
孩子在他怀里睡着了,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警徽。
回程的车上,瞿清也突然开口。
今天多亏了你。
他声音很低,低到我几乎听不清。
我一直...低估了你的专业。
我愣住了。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肯定我的工作。
我报名了法医进修班。
灯光映在他脸上,我看见了他眼里得释然。
虽然是局里要求的...但确实很有用。
我想起上周在他办公室偶然看见的那本《法医毒理学》,书页边缘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原来,那不是临时抱佛脚。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抿了抿唇。
想更好地理解你的工作。
车停在我公寓楼下时,他突然问道:周末有空吗
教你几招防身术。
我看着他耳尖泛起的红色,轻轻点了点头。
5
三天后,解剖台上并排放着三具尸体。
我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拨开最新一具尸体的眼睑。
虹膜周围那圈不自然的红晕与之前两例完全一致。
又是这种新型毒品。
我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瞿清也,眼神一暗。
死者肝脏呈现特征性坏死图案,和上个月那批一模一样。
他俯身查看,洗发水的淡淡松木香混着警服上特有的金属味钻入我的鼻腔。
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城西酒吧街的监控显示,这三个受害者生前都接触过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他的指尖悬在尸体上方,虚点着几处皮下出血点。
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我们同时直起身,肩膀不经意相碰。
他迅速退开半步,却掩饰不住耳尖那抹红。
他突然岔开话题,明天你生日,晚上七点,老地方
我差点捏碎手中的试管。
他还记得。
十年了,自从高中毕业各奔东西后,我以为这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约定早已被他遗忘。
包厢内,瞿清也将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
牛排上来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皱眉看了眼屏幕,起身走到餐厅外接听。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回来时,他刀叉下的牛排已经被切成整齐的小块。
从小到大,他紧张时就会不停切东西。
案子有进展我戳着盘中的配菜。
他放下刀叉:那批新型毒品...可能和林叔叔的案子有关。
我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
九岁那年灵堂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突然涌上喉头。
相同的配方特征,相似的流通渠道。
他的声音很低,眼里满是担忧。
我怀疑是同一个集团重组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是一张父亲牺牲时的现场照片,血淋淋的马赛克后面,是一行红字。
【下一个轮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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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瞿清也一把抢过去,脸色瞬间煞白。
你必须退出调查。
他攥紧我的手机,命令道:明天就申请调岗。
休想!
我夺回手机,几乎是怒吼道:这是我等了二十年的机会。
他们会杀了你。
他猛地提高音量,引得邻桌客人纷纷侧目。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几乎是恳求道:至少让我派人保护你。
然后打草惊蛇
我冷笑,冷静的反驳他。
瞿清也,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案子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我们沉默地对峙着,直到服务员送上生日蛋糕。
蜡烛的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那片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许个愿吧。
他终于妥协,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闭上眼睛,却在许愿的瞬间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低语。
求你平安。
回家的路上,他始终与我保持半步距离,目光警觉地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
在公寓楼下,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将一个冰冷的物件塞进我掌心。
那是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
明天开始,防身术加训。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我的手背,那么轻,那么快,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答应我,随身带着它。
我点点头,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三个黑影从巷口闪过。
瞿清也的手立刻按上配枪,而那几个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电梯上升时,我透过玻璃外墙看见他的警车依然停在楼下。
车顶的警灯在黑暗中无声地闪烁着,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7
数据库的比对结果在屏幕上闪烁,刺眼的红色标记将周成斌三个字框得死死的。
我反复核对着数据,手指在键盘上微微发抖。
这个辉瑞制药的高管,他的DNA与三具尸体指甲缝中提取的样本匹配度高达99.8%。
找到了...
我喃喃自语,抓起手机正要拨通瞿清也的号码,办公室门却被推开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邻市刑侦队邀请我去做交流学习。
他将文件递给我,为期一周,新型毒品鉴定技术。
我扫了一眼邀请函,落款是省厅。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
这是好事啊,你学的法医知识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夺回文件,指节泛白。
现在走案子正在关键……
我打断他,调出电脑屏幕。
周成斌,我找到他了。
瞿清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辉瑞制药的研发总监...
难怪能改良配方。
他眯起眼睛,似有所觉。
我们默契地开始整理证据链,偶尔指尖相碰,又迅速分开。
窗外天色渐暗,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彼此的呼吸。
你应该去。
我突然说,邻市的实验室设备更先进,对案件有帮助。
他停下打字的手,转向我。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当了十年法医,没你也活得好好的。
我故意用轻佻的语气,却在对上他目光时哽住了。
那里面盛着太多我承受不起的情绪。
瞿清也出发前夜,暴雨倾盆。
我整理着案件资料,门铃突然响起。
监控屏幕里,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公寓门口,手里拎着两袋外卖。
他递给我一个密封袋,里面是案件备份。
密码是你生日。
我们沉默地吃着已经微凉的炒饭。
明天几点的车我问。
他放下筷子,冷冷道:不用送。
林颂安。
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哑得厉害。
等我回来...我有重要的话告诉你。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桌面上。
我盯着那滩水渍,心跳快得发疼。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他伸手,轻轻拂去我嘴角的饭粒,指尖的温度烙在皮肤上。
现在说了,我怕你一周都不理我。
我想笑,却感觉眼眶发热。
次日,我收到了一份匿名包裹。
剪刀划开胶带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是父亲牺牲时的全身照,没有打码。他的警号被人用红笔圈起来,旁边写着一行字。
【下一个警号会是你的吗】
我冲进洗手间干呕,冰凉的大理石台面贴着额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瞿清也的信息跳出来。
我到宿舍了,你那边一切正常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回到办公室,我强迫自己重新审视周成斌的资料。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狭长而冰冷。
但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银行流水显示,每月固定有一笔款项汇往海外账户,收款人是一家空壳公司。
我调出父亲案件的旧档案,在某个证人的口供中发现了同样的名字。
周成斌不是终点,他只是一枚棋子。
而棋盘另一端的人,二十年前就沾过我父亲的血。
8
我来到了档案室,翻开父亲案件的最后一本卷宗。
一张褪色的便签纸从夹页中飘落,上面记录着一个车牌号和三个字。
【赵,内鬼】
赵局长,父亲当年的搭档,现在分管刑侦的副局长。
我的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最后讯息。
手机震动,瞿清也发来的第三条消息。
回电话。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他应该刚结束培训。
我没有回复,将便签藏进贴身口袋。
郊区的废弃工厂在导航上显示为一片空白。
我把车停在两公里外的树林边,手枪沉甸甸地坠在外套内袋里。
瞿清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等支援,别冒险。
我没有回音,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里面锁早已锈坏,我轻轻一推,霉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
文件柜倾倒,纸张散落一地。
但在墙角,一个暗格微微凸起。
账本上的数字让我的手开始发抖。
每月固定支出,收款人代号ZHAO,金额与周成斌的海外转账完全吻合。
最后一页记录着父亲的名字和行动日期,旁边用红笔标注。
【已处理】
相机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转身,周成斌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身后是三个持枪男子。
林法医,久仰。
他鼓掌,声音却带着三分奸邪。
和你父亲一样执着,也一样愚蠢。
我后退,后背抵上潮湿的墙壁。
赵局长知道你来见我吗
他笑容凝固了一瞬。
聪明,只可惜聪明人都活不长。
他示意手下上前,随即对着我下了最后通牒。
处理干净,像二十年前那样。
第一声枪响时我已经扑向侧窗。
左肩一阵剧热,子弹擦过的灼痛让我差点咬破嘴唇。
我翻滚到管道后方,掏出手机快速连拍几张账本,点击发送。
信号格空空如也。
周成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还带着几分得意。
找什么呢
这里的信号屏蔽器可是军用级别。
第二枪击中我的右腿。
我跌倒在水泥地上,血腥味充满口腔。
手指摸到一根生锈的铁管,在他靠近时用尽全力挥出。
周成斌惨叫倒地,眼镜碎片扎进他的脸颊。我拖着伤腿扑向账本,却听见第三声枪响。
这次是腹部。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意识前,我想起瞿清也教我的最后一课。
人体是最好的证物袋。
指尖蘸着温热的血,我将最重要的几页账本卷成细条,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塞进自己腹部的枪伤深处。
法医的专业知识告诉我,这样的嵌入物在尸检时会被完整发现。
周成斌揪着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拽起。
真可惜。
他舔着嘴角的血,眼里满是疯狂。
瞿警官回来只能看到一堆碎肉了。
第四枪对准了我的眉心。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
周成斌咒骂一声,松开手。
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中,似乎看见瞿清也冲进厂房,他的呼喊声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努力蜷起身子,保护着那个藏着真相的伤口。
父亲,我终于找到他了...瞿清也,对不起...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又似乎越来越远。
9
我漂浮在解剖室惨白的灯光里,看着瞿清也风尘仆仆地推开门。
陈队,我回来了,颂安在哪儿
他的声音里跳跃着三个月的思念。
陈岩的脸色像被冻住了。
法医中心的同事们全都低着头,小王在角落里抹眼泪。
瞿清也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解剖台上那块白布覆盖的人形轮廓上。
不……
他摇着头后退,撞翻了器械架。
不可能……
白布被掀开的瞬间,我似乎听见他灵魂碎裂的声音。
我的脸完好无损,甚至睫毛还沾着雨水,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颈部以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连我自己都不忍直视。
瞿清也的手指悬在我脸颊上方,颤抖得厉害。
他转向陈岩,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谁干的
郊区废弃工厂发现的。
陈岩递过现场照片,初步判断是周成斌团伙...
周成斌。
瞿清也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转身扑向解剖台。
我以为他要崩溃痛哭,却看见他戴上了手套,动作精准地拿起解剖刀。
我来做尸检。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眼里满是疯狂。
没人比我更了解她的...身体结构。
刀尖划开皮肤的瞬间,一滴水珠落在我的锁骨上。
那是瞿清也的眼泪,悬在眼眶里整整三个小时,终于坠落。
他发现我腹部伤口里藏着的账本残页时,解剖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染血的纸片在紫外线灯下显现出完整信息:赵局长的签名,父亲遇害的详细地点,以及...下周的毒品交易地点。
她用自己的身体保存证据...
小王哽咽着说。
瞿清也突然开始大笑,笑声在冰冷的解剖室里回荡,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干呕。
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解剖台的边缘,手指死死抓着我的手腕。
你总是这样...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眼眶通红。
永远不听劝...永远自己扛...
10
警员们默默退出,留他一个人跪在冰冷的灯光里。
深夜的法医中心,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瞿清也压抑的抽泣。
天亮时,他重新站了起来,洗了把脸,将染血的账本残页小心封存。
在整理我的遗物时,他发现了抽屉深处的日记本。
那里面记录着每个案件的细节,夹着父亲的老照片,还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今天清也又说我工作太拼,这个傻子明明自己三天没睡了...
如果这次能活着等到他回来,我要告诉他...
日记停在一周前的那页。
瞿清也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未完成的句子,仿佛这样就能变出下文。
他拿起电话拨通陈岩的号码。
我要接手林法医所有未结案件。
他的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我既欣慰又心痛。
尤其是...她父亲的旧案。
挂断电话,他打开那个原本准备装戒指的丝绒盒子,取出一枚警徽。
那是我的备用警徽,他一直偷偷带在身上。现在,他把它别在了自己制服内侧,贴着心脏的位置。
等着看吧,颂安。
他对着空荡荡的解剖室说,手指轻轻拂过我冰凉的眼睑。
这次换我来完成你的心愿。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的警徽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那光芒中,我仿佛看见九岁的自己站在灵堂里,而十岁的瞿清也把一朵小白花塞进我手里。
以后我保护你。
他终于兑现了那个迟来二十年的承诺,只是,我再也没机会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11
三天了,瞿清也几乎没有合眼,只是机械地翻阅着我留下的每一张纸片,每一份档案。
赵...
他喃喃自语,快速翻出我从工厂带出的账本残页。
两个赵字的笔迹在放大镜下完全吻合。
他快速出门,来到了警局。
警局的档案室在凌晨三点空无一人。
瞿清也用手电筒照亮尘封的7.12毒品分尸案卷宗,找到了当年被刻意忽略的细节。
比如,赵局长作为我父亲的搭档,却在行动当天恰好请假。
颂安,你看到了吗
他对着空气轻声问,手指抚过父亲案件中被篡改过的现场照片。
我多想回应他,却只能看着他将证据一一拍照,藏进贴身的暗袋。
他开始用我的方式思考。
比如,检查每一个微量物证。
在赵局长办公室的垃圾桶里,他找到一张被撕碎的便签,拼凑后显示着一个与周成斌相同的海外账户。
微量物证不说谎。
他对着虚空微笑,那是我常挂在嘴边的话。
现在的他,活成了我的影子。
雨夜的突袭行动出了意外。
子弹擦过瞿清也的太阳穴时,我徒劳地想要抓住他。
在医院的白床上,他发着高烧,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名字。
颂安...别去...工厂...
他的手指在被单上抓挠,仿佛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我终于能触碰他了。
我的手指穿过他汗湿的额发,将那个关键信息送入他的潜意识。
父亲案件卷宗里夹着的货运单编号,与赵局长最近批准的特殊物资运输完全一致。
他猛地惊醒,撞翻了输液架。
护士赶来时,他已经在用手机调取货运记录,完全不顾太阳穴伤口渗出的鲜血。
集装箱...
他盯着屏幕,瞳孔紧缩。
他们要利用下周的警用物资运输转移毒品。
收网前夜,瞿清也回到了我的公寓。
他打开衣柜,将脸埋在我的毛衣里深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勇气。
我的气息早已消散,但他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闹钟响起。
他取出抽屉里的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他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说,也对着看不见的我。
明天,要么把他们绳之以法,要么...
镜中的他别上了两枚警徽。
他自己的,和我的。
月光下,他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在那句如果这次能活着等到他回来,我要告诉他...的后面,用我的钢笔补上了一句劝。
我爱他。
钢笔从指间滑落,在木地板上滚出很远。
瞿清也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床沿,肩膀无声地抖动。
二十年前那个在父亲灵堂外红着眼睛的小男孩,如今长成了会用领带擦眼泪的男人。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他站起身,整理警服,将日记本放进内袋,贴着心跳的位置。
等着我,颂安。
他轻声说,手指拂过梳妆台上我的照片。
很快...我们就能一起休息了。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12
我看着瞿清也站在集装箱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属于我的警徽。
他今天特意穿了便装,却把我的警徽别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诱饵,也是战旗。
赵局长的车到了。
对讲机里传来陈岩压抑的声音。
我看着他深呼吸,嘴角扬起一个我曾见过的弧度。
那是他少年时代恶作剧前特有的表情。
他故意将一份伪造的货运单掉在显眼处,然后迅速隐入集装箱迷宫。
赵局长弯腰捡起纸张的瞬间,脸色骤变。
行动!
枪声划破晨雾时,瞿清也已经绕到赵局长身后。
但老狐狸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过擒拿,反手掏枪射击。
子弹擦过瞿清也脸颊,血珠溅在集装箱上,像极了当年我留在工厂墙上的血迹。
你和她父亲一样多管闲事。
赵局长冷笑着退向码头边缘。
你以为凭这些就能定我的罪
瞿清也抹去脸上的血,从内袋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我生前最后拍摄的账本照片,正通过云端同步到省厅服务器。
加上这个呢
他又举起一支录音笔,里面是周成斌被捕后的供词。
二十年前你出卖行动组,现在又利用警用渠道运毒,林法医用命换来的证据,够判你十次死刑。
赵局长的眼神变得疯狂。
他突然掀开外套,露出绑在腰间的炸药。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很安静。
我看见瞿清也的瞳孔紧缩,嘴唇微动。
他在默念我的名字。
然后他扑了上去,两人一起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爆炸的冲击波将瞿清也推向更深处的黑暗。血从他胸前的伤口涌出,在海水里晕开成一片红色的雾。
他挣扎着向上游,却在某一刻突然放松了四肢。
氧气即将耗尽,他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
因为他看见了我。
在生与死的交界处,我终于能触碰他了。
我的手指穿过他湿透的黑发,就像无数次在梦中想做的那样。
他的嘴唇已经泛青,却还在努力说着什么。气泡一串串上升,但我听懂了每一个字。
我...找到...他们了...
我捧起他的脸,将额头贴上去。
辛苦了。
他的手向上伸来,与我十指相扣。
在人间与天堂的夹缝中,我们终于完成那个迟来太久的拥抱。
救援队找到他们时,赵局长的尸体已经被潮水冲上岸边。
瞿清也则漂浮在不远处,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还有脉搏。
救护人员大喊。
但我知道,那只是他身体残留的惯性。
他的灵魂早已与我十指相扣,坐在码头最高的集装箱上,看着下面忙乱的人群。
我藏了证据在防水U盘里。
他指着自己被抬上救护车的躯体。
就在胃里,这可是你教我的,人体是最好的证物袋。
我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臂环住我,真实得不像幻觉。
救护车里的心电监护仪拉出一条笔直的绿线。
医护人员仍在徒劳地进行心肺复苏,而他的灵魂已经完整地站在我身边。
现在呢
我指向远处升起的朝阳:该回家了。
我们的合葬墓前摆满鲜花。
陈岩带着破获大案的奖章来祭奠,小王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法医。
我们的故事被印成小册子,放在警局新人培训的课桌上。
有时深夜加班,会有人看见解剖室和刑警队的灯同时亮起,仿佛我们还在各自岗位上忙碌。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我笑着摇头:一起守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