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苏晚晚的客厅深夜渗出诡异红液。
刑警队长周凛冲进门时,她正抱着猫瑟瑟发抖。
他勘察后却说监控一切正常,红液也凭空消失。
此后周凛总用查案借口接近她,甚至警告她避开某个地铁站。
当地铁站突发事故时,他如神兵天降将她拽离死亡。
高烧中,苏晚晚恍惚唤出他前世的名字。
周凛终于哽咽:上辈子我弄丢了你,这机会是我向神明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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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空气里弥漫着熬夜特有的焦糊味道,混杂着冷掉的速溶咖啡的酸气。苏晚晚蜷在电脑椅里,指尖在数位板上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那个该死的LOGO线条扭曲得如同她此刻濒临断裂的神经。她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抓起桌上唯一还活着的生物——那只名叫薯条的胖橘猫——狠狠吸了一口。薯条不满地喵呜一声,尾巴扫过她满是铅笔屑的手背,留下几道橘色的毛痕。
别闹,薯条,甲方爸爸正等着我召唤神龙呢……她嘟囔着,把脸埋进薯条暖烘烘的肚皮里寻求片刻安慰。就在这时,一种极轻微、却令人极不舒服的声音,隔着卧室门板,从客厅方向渗了进来。
滴答…滴答…
声音黏腻、滞涩,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恶意,缓慢而固执地钻进耳朵,像冰冷的针尖挑动着熬夜后脆弱的神经。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一撞,几乎要顶到喉咙口。薯条也警惕地竖起耳朵,圆溜溜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呼噜声。
什么……东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像是砂纸摩擦。
她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滑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那滴答声更清晰了,仿佛就在门外不远处。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勇气像是被那滴答声吸走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眼睛凑近门底那道狭窄的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瞬间冲入鼻腔,像腐烂的铁锈混合着过期血浆。紧接着,她看到了——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源源不断地从门缝底下向内蔓延。它像有生命一般,在地板上蜿蜒爬行,留下一条条湿漉漉、反射着窗外惨淡灯光的暗红色轨迹,正一点点蚕食着她光洁的瓷砖地面,目标明确地朝着她脚边爬来。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苏晚晚头皮炸开,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书桌上,撞得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一黑。薯条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嗖地窜到了衣柜顶上,缩成颤抖的一团。
报警……报警!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冰凉的机身滑腻腻的,好几次差点脱手。解锁,按号码,按错,删除,再按……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刺耳的滴答声还在持续,像是死神的秒表在无情倒数。
终于,电话接通了。接线员冷静的声音传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喂110吗我家……客厅……有血!好多血!苏晚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址是枫林苑7栋802!快!快来人!它在……它在我门外面!
放下电话,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板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蜷缩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门缝。薯条也跳了下来,紧紧挨着她,毛茸茸的身体传递着细微的颤抖。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被那单调、诡异的滴答声无限拉长、扭曲。客厅里仿佛藏着一个嗜血的怪物,随时会破门而入。她牙齿咯咯打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门外那未知的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熬过了一个世纪。楼下终于传来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尖锐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壁上投下令人心安的、旋转跳跃的光斑。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急促的敲门声和严肃的男声在门外响起:警察!开门!
苏晚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猛地拉开了门锁。楼道里明亮的顶灯瞬间刺入眼帘,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逆光下只能看清他穿着深色的警用执勤服,肩章线条硬朗。
你报的警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穿透力。
苏晚晚胡乱地点着头,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身后:血……客厅……地板……
高大的身影一步跨了进来,动作利落。他身后的两名警察也迅速跟进,分散开,警惕地扫视着玄关和客厅连接处。客厅的顶灯被按亮,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倾泻而下。
苏晚晚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像刀削斧凿过。他的眼神极其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此刻正迅速地扫过她的脸,那目光带着审视,却又在掠过她惨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神时,似乎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飞快地闪过他深黑的眼底,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他肩章上的警衔标识,彰显着他作为带队者的身份。
周队,看这里!一个年轻警察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带着惊疑。
苏晚晚的心猛地揪紧,她几乎是扒着门框,探出头,视线越过周凛宽阔的肩膀,急切地投向客厅的地板——
光洁的白色瓷砖上,空空如也。
没有蜿蜒的血迹,没有粘稠的暗红,甚至连一滴水渍都没有。地板干净得能映出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不可能!苏晚晚失声叫出来,声音尖利得变调。巨大的惊愕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周凛,踉跄着冲到客厅中央,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瓷砖。她甚至蹲下身,手指用力地擦拭着几秒钟前还被她亲眼看到有血蔓延过的地方。
冰凉,干燥。
只有薯条小心翼翼地踱步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颤抖的小腿,发出疑惑的喵呜声。
我明明……我明明看见了!就在门缝底下!红色的,黏糊糊的!还有声音!滴答滴答的声音!她抬起头,急切地看向周凛,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试图抓住最后一点证明自己没疯的证据,气味!那股铁锈味!特别浓!你们闻到没有她用力吸着鼻子,然而空气里只剩下薯条的猫粮味和她熬夜残留的咖啡味。那股浓烈的腥甜,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凛没有立刻回应。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客厅中央,目光沉静如水,极其缓慢地扫过整个空间——沙发、茶几、电视柜、紧闭的阳台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地面。他的视线锐利得像探照灯,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令人窒息的专注。他甚至还蹲下身,伸出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指,在苏晚晚刚刚拼命擦拭过的、光洁得刺眼的地砖上,仔细地抹了一下,然后凑到鼻尖嗅了嗅。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
没有。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目光重新落在苏晚晚身上,地面是干的。没有异味残留。
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它……它爬进来了……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苏晚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难道真是自己熬出幻觉了可那种冰冷刺骨的恐惧,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怎么会如此真实
苏小姐,周凛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你先冷静一下。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液体具体形态颜色量有多大声音持续了多久你开门前,有没有听到其他异常动静比如脚步声、重物落地声
他的问题精准、冷静,像手术刀一样切入,暂时打断了苏晚晚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努力回忆:暗红色……像血,但比血稠……像……像融化的果冻量……开始从门缝渗进来,后来……后来好像越来越多,爬进来……大概有……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宽一片吧声音……就那种滴答声,一直响,到我开门前都在响。没有脚步声……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
周凛静静地听着,眼神专注。当她说出融化的果冻这个形容时,他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小张,小陈,他侧头对身后的警员吩咐,检查所有门窗,看有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尤其是阳台和厨房窗户。特别注意窗台和外墙。他又转向苏晚晚,苏小姐,你确定睡前锁好了所有门窗
锁了!都锁了!苏晚晚用力点头。
两名警员立刻行动起来,动作干练。周凛则走向玄关大门,仔细检查门锁和门框边缘。他的手指划过门框下方的位置,动作顿了顿,那里是刚才苏晚晚指认红液渗入的门缝处。门框是深色的,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他凑得很近,目光锐利如鹰隼,似乎在寻找一丝一毫的异常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警员们检查完门窗,又查看了厨房和卫生间,甚至打开了苏晚晚并不大的衣柜。最后,那个叫小张的年轻警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过来:周队,楼道监控调取了报警前半小时的画面。802门口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人员经过,也没有任何物品抛掷痕迹。电梯监控也看了,同样正常。
小区其他出入口呢周凛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门框下方。
正在同步查看,目前没发现异常。
客厅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薯条偶尔甩动尾巴的声音。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荒谬的结论——没有闯入痕迹,没有监控异常,没有液体残留,甚至连一丝可疑的气味都找不到。苏晚晚的话,像一个被戳破的、拙劣的谎言。
她站在那里,感觉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周凛终于直起身,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的审视意味似乎更重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周队,这……小张看了看干净的地板,又看了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晚晚,有些为难地开口。
周凛沉默了几秒。他的视线扫过苏晚晚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扫过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神情。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因为熬夜和惊吓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庞上。
初步勘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难堪的寂静,未发现非法侵入痕迹,无财物损失,无危险液体残留物证,监控无异常记录。他每说一句,苏晚晚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头也垂得更低。
苏小姐,周凛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些之前的锐利,可能是你工作压力过大,加上过度疲劳,出现了短暂的视觉和嗅觉错觉。这在长期熬夜、精神紧张的人群中并不罕见。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会继续调看小区其他监控。你自己也提高警惕,锁好门窗,有任何新的、确凿的异常,随时联系警方。
他示意小张递过来一张警民联系卡。小张赶紧把卡片递给苏晚晚,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苏晚晚机械地接过那张硬硬的卡片,指尖冰凉。周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收队。
三名警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留下一片更深的寂静。苏晚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薯条凑过来,担忧地舔着她的手背。
客厅里亮得刺眼,地板干净得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失魂落魄的影子。只有那张警民联系卡边缘硬硬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完全虚幻。卡片上,印着那个刑警队长的名字:周凛。
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那个夜晚之后,苏晚晚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涟漪久久不散。她换了锁芯,买了最贵的门窗报警器,晚上睡觉恨不得在枕头底下塞把菜刀。薯条似乎也留下了阴影,变得格外黏人,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就炸毛。她强迫自己按时睡觉,甚至开始喝据说能安神的薰衣草茶,但眼底的青黑依旧顽固。
然而,比红液事件本身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周凛这个名字,和他那张轮廓深刻、眼神锐利的脸。那个名字和那张脸,总在她走神画设计稿时,猝不及防地跳出来。还有他进门时看她的那一眼,那瞬间的、难以言喻的停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某个角落,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这种烦躁在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时达到了顶峰。
喂,苏晚晚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平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瞬间让她捏紧了手机。
我是。您哪位
周凛。对方干脆利落地报上名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从办公椅上挺直了背脊:周队长有……有事吗难道是红液事件有新发现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关于上次你报警的情况,周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排查了周边监控,包括小区外围道路的天网系统,在报警时间段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或车辆接近你所在楼栋的迹象。
哦……巨大的失望涌上来,苏晚晚的肩膀垮了下去。果然还是……幻觉吗
不过,周凛话锋一转,有个细节需要跟你再确认一下。你之前提到,那晚除了‘滴答’声,没有听到其他异常动静。再仔细想想,报警前半小时内,有没有听到楼上或者隔壁邻居家传来什么特别的、不太寻常的声音比如……类似重物在地板上拖拽的声音或者……水流声哪怕很短暂、很轻微
他的问题非常具体,带着一种引导性。苏晚晚皱紧眉头,努力回溯那个混乱夜晚的记忆碎片。除了那该死的滴答声和自己慌乱的心跳,似乎……真的没有别的了。
没有。她肯定地回答,真的没有。当时很安静,就那个声音特别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苏晚晚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微蹙眉思索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周凛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打扰了。注意休息。
等等!苏晚晚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脱口而出,周队长,你们……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找到吗一点痕迹都没有那气味呢我当时真的闻到了!很浓很浓的铁锈味!她急切地追问,带着一丝不甘心。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沉默让苏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现场勘查记录显示,没有检测到异常气味源。周凛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苏晚晚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叹息的尾音,苏小姐,压力需要释放的出口。或许,尝试转移一下注意力会比较好。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苏晚晚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挫败感涌了上来。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委婉地说她精神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吗明明……明明那么真实!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手机扔在桌上。薯条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她弯腰把它抱起来,下巴搁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试图汲取一点暖意。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办公桌一角,那里放着一张印刷精美的邀请函——下周在市中心美术馆举办的城市新生代设计联展。她的作品《流光》入选了。
这本来是个值得高兴的消息,但现在,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几天后,午休时间。苏晚晚端着刚买的热咖啡,和同事一起走出写字楼,准备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个三明治。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
周凛。
他没穿警服,一身简单的黑色夹克和深色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更加冷硬内敛。他正站在街角一家银行门口,和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侧脸线条绷得很紧,眉头微锁,似乎在处理公务。
苏晚晚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同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奇地问:晚晚,看什么呢认识
啊没……没有。苏晚晚猛地回神,赶紧摇头,拉着同事快步走向便利店,快走快走,饿死了。
然而,就在她们推门进入便利店的瞬间,苏晚晚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凛似乎结束了谈话,转过身,目光恰好扫过她这边。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才移开,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加快起来。他看见她了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偶遇变得有些频繁,甚至到了刻意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有时是在她下班挤地铁的人潮中,会瞥见周凛站在站台的另一端,隔着涌动的人头,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等她看过去时,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或者低头看手机。有时是在她常去的咖啡馆,她刚点完单坐下,没过多久,那个挺拔的身影就会推门而入,点一杯黑咖啡,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沉默地翻阅着文件或手机,存在感却强得让人无法忽视。他甚至在她公司楼下出现过两次,一次像是在等车,一次像是在打电话。
苏晚晚从最初的惊讶、疑惑,渐渐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一丝隐秘的悸动。他到底想干什么每次偶遇,他从不主动上前搭话,最多只是在她看过去时,微微颔首示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巧合。但那种被默默注视的感觉,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挥之不去。
这天下午,苏晚晚抱着一大摞刚从打印店取回来的展板设计稿,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刷卡进地铁闸机。刚走到下行扶梯口,身后突然传来那个已经熟悉到让她心头发紧的低沉嗓音。
苏晚晚。
她猛地回头。周凛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像是刚结束工作。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凝重。
周队长苏晚晚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展板。
周凛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沉重的展板,又落到她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去美术馆布展
嗯。苏晚晚点头,联展后天开幕。
坐地铁周凛追问。
是啊,3号线直达。苏晚晚觉得他问得有点奇怪。
周凛沉默了一瞬。地铁站里人声嘈杂,广播声、脚步声、列车进站的呼啸声混在一起。他朝她走近一步,微微低下头,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低沉的声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这几天,尤其后天开幕那天,尽量避开早高峰和晚高峰的3号线。
苏晚晚愣住了:啊为什么
人多,挤。周凛的回答极其简短,眼神却锐利地直视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意味,特别是城西那几个站,像枫林路口站、文化宫站这些换乘大站,能绕开就绕开。打车或者公交都行。安全第一。
他的语气太郑重了,郑重得不像是在提醒她避开普通的人流拥挤。苏晚晚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周队长,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她想到了红液,想到了那些诡异的偶遇。
执行公务,不便多说。周凛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但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记住我的话。避开高峰期3号线,特别是那几个大站。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强调某个生死攸关的指令。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进站口,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汹涌的人潮里。
苏晚晚站在原地,抱着沉重的展板,却感觉怀里抱着的是一团冰冷的迷雾。地铁站里冷气开得很足,她却觉得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避开3号线避开枫林路口站他到底知道什么那郑重的警告,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
城市新生代设计联展开幕当天,天气晴好。美术馆里人头攒动,衣香鬓影。苏晚晚穿着一身得体的烟灰色小套装,站在自己的作品《流光》旁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应对着前来观展的嘉宾、媒体和同行。
她的《流光》是一组运用新型环保材料和光影互动技术的城市景观装置模型,构思巧妙,视觉效果极佳,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欣赏、拍照询问。接受了几家媒体采访后,苏晚晚感觉脸都快笑僵了,小腿也有些发酸。
开幕酒会冗长而喧闹。好不容易熬到接近尾声,苏晚晚婉拒了同事一起晚餐的提议。她只想赶紧回家,脱掉高跟鞋,抱着薯条瘫在沙发上。美术馆距离她住的枫林苑,坐3号线是最快捷的选择。
走出美术馆,傍晚的凉风吹来,带着一丝秋意。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准备查查地铁线路。就在这时,周凛那张冷峻的脸和他异常郑重的警告,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避开高峰期3号线……特别是枫林路口站……
现在正是晚高峰。枫林路口站,是她回家的必经换乘站。
苏晚晚的手指悬在打车软件的图标上,犹豫了。美术馆门口车流如织,打车排队显示前面还有一百多人。公交时间漫长且拥挤。
她抬头望向地铁站的方向,巨大的3号线标识在暮色中亮着醒目的光。人流正不断地涌入那个地下入口。
真的有必要这么草木皆兵吗也许周凛只是出于刑警的谨慎,提醒她避开人潮汹涌的地方毕竟上次红液事件,在他眼里,自己大概就是个精神紧张产生幻觉的麻烦人物。他那些偶遇,可能也只是巧合,或者……某种职业性的观察
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压倒了心底那一丝隐隐的不安。苏晚晚咬了咬牙,收起了手机。算了,就坐地铁吧。枫林路口站是大站,安保一向很好,能出什么事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汇入了走向地铁站的人流。
晚高峰的地铁站,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苏晚晚被人流裹挟着,艰难地挤进了开往枫林苑方向的列车。车厢里闷热、拥挤,空气混浊,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她抓着冰冷的扶手杆,身体随着列车晃动,感觉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一片叶子。
列车呼啸着穿过黑暗的隧道,一站又一站。车厢广播冰冷地报着站名:下一站,枫林路口站。换乘2号线、4号线的乘客请准备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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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门打开,汹涌的人潮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站台和车厢的连接处淹没。苏晚晚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下了车。枫林路口站是巨大的三线换乘枢纽,此刻正值高峰峰值,站台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嘈杂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她被人流推挤着,努力想往相对空旷的候车区边缘移动,却感觉寸步难行,像陷入了一片由人体组成的粘稠沼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尖锐的、类似金属剧烈摩擦的啸叫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整个站台的喧嚣!
吱嘎——!!!
那声音极其刺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尖锐感,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紧接着,是巨大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
轰——!!!
整个站台的地面猛地一震!苏晚晚感觉脚下像踩在了剧烈颠簸的甲板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向前掼去!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恐尖叫!
啊——!
救命啊!
塌了!要塌了!
混乱像爆炸的冲击波般扩散!人群瞬间失控,哭喊声、咒骂声、踩踏声、物品掉落声混成一片恐怖的交响!苏晚晚被撞得眼冒金星,混乱中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脚下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彻底失去了重心,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朝着站台边缘、那条闪烁着危险黄光的警戒线、以及下方黑洞洞的轨道深渊,无可挽回地摔了下去!
冰冷的、带着机油和尘土气息的风猛地灌入鼻腔!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带着铁轨的冰冷和高速列车的狰狞!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她甚至能看到下方轨道上冰冷的反光,能闻到那股铁轨特有的金属腥气。完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大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救命索,猛地从侧面人群中横插而出!带着一股决绝、不顾一切的力量,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抓住了她即将坠下站台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拉扯下,苏晚晚下坠的身体被硬生生拽住!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痛呼,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眩晕!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充斥着巨大惊恐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仿佛要撕裂灵魂般的痛楚的眼睛里!
是周凛!
他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站台边缘,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线,那只抓住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白色,指甲深深陷进她的皮肉里,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抓紧!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
他身后是更加混乱、奔逃踩踏的人群,不断有人撞到他身上,但他像扎根在悬崖边的磐石,纹丝不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苏晚晚重重地摔在站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后背和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但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冲击和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恐惧与后怕的脸所占据。
周凛也脱力般半跪下来,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过于沉重的东西。他伸出的那只手,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你……苏晚晚惊魂甫定,声音抖得厉害,你怎么……
周凛没有回答。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扶她,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拽起来,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后面仍在骚动混乱、可能随时失控冲撞的人群。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她,力量大得让她生疼,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半抱着她,用身体强硬地分开混乱的人潮,朝着相对安全的紧急疏散通道方向挤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亡命奔逃般的急切和一种……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再次失去她的巨大恐慌。
苏晚晚被他护在怀里,鼻尖充斥着一种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带着冷冽感的淡淡松木气息。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被周凛捏得生疼的手臂。混乱的哭喊声、刺耳的警报声、安保人员声嘶力竭的指挥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身边这个男人紧绷的身体、粗重的喘息和那只紧紧箍在她腰间、带着细微颤抖的手臂,是唯一清晰而灼热的真实。
他们终于挤出了地狱般的站台,冲进相对空旷的紧急疏散通道。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苏晚晚腿一软,差点再次摔倒,被周凛牢牢扶住。
能走吗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依旧嘶哑,但眼神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后怕和一种沉甸甸的审视。
苏晚晚点了点头,想开口说谢谢,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惊吓和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像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她这才感觉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后背一片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衣衫。
周凛沉默地脱下自己的黑色夹克,不由分说地裹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夹克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热和那股淡淡的松木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特有的疲惫和强硬。他拿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声音冷硬地交代了几句现场情况和位置,然后直接切断。他一手紧紧扶着苏晚晚的手臂,另一只手半护着她的后背,几乎是半搀半抱着她,快步离开了这个刚刚吞噬了无数人安全感的混乱之地。
一路无话。周凛开着一辆普通的黑色SUV,车开得又快又稳。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苏晚晚裹着他的夹克,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手臂上被他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清晰地印着几个青紫色的指印。
回到枫林苑的公寓楼下,周凛停好车,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
能自己上去吗他看着她苍白的脸。
苏晚晚点点头,解开安全带,想把他宽大的夹克脱下来还给他。
穿着。周凛按住她的手,指尖冰凉,你脸色很差,回去立刻量体温,喝点热水。他的目光在她手臂的青紫上停顿了一瞬,眉头狠狠拧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
苏晚晚抱着他的夹克,像抱着一个临时的避风港,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周队长。
周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颤。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锁好门。有事打……打报警电话,或者……他顿了顿,极其艰难地补充了半句,……联系卡上有我电话。
他看着她走进单元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转身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他猛地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呜咽的喘息。刚才站台上那惊魂一幕,她坠向轨道的身影,与他记忆中某个被血染红的、冰冷的雨夜画面,疯狂地重叠、撕扯……差一点,只差一点……他闭上眼,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苏晚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反锁好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薯条焦急地围着她打转,喵喵地叫着。周凛的夹克还裹在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像一个暂时的安全结界。
然而,那巨大的惊吓和寒冷,终究还是在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后,猛烈地反扑回来。半夜,她发起了高烧。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滚烫的迷雾和冰冷的深渊之间来回飘荡。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撞击——站台上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人群惊恐的尖叫、失重坠落的冰冷、腰间那只有力手臂的禁锢……还有一双眼睛,一双布满血丝、充满了巨大惊恐和痛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
混乱的碎片中,一些更模糊、更久远、仿佛蒙着厚厚尘埃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黑暗狭窄的巷子,脚下是湿滑黏腻的青石板。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踉跄不稳。身后……身后似乎有沉重的、带着杀意的脚步声在追赶!越来越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好累……跑不动了……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却焦急万分的少年嗓音,穿透冰冷的雨幕,在她前方响起,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恐惧:
晚晚!别停!跑啊!快跑——!
她猛地抬起头,在滂沱的雨帘和浓重的黑暗里,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方向……一张焦急万分的、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他的眼睛也是那样,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焦急……
阿……阿凛哥哥……
一个无比陌生、却又仿佛在灵魂深处呼喊过千万次的称呼,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巨大的委屈,猝不及防地从苏晚晚烧得干裂的嘴唇中,呓语般模糊地溢了出来。
一直守在她床边、用湿毛巾帮她擦拭滚烫额头的周凛,动作猛地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晚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声,和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
周凛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拿着毛巾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中!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住病床上那张因高烧而潮红、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翕动的脸。
晚晚……他试探地、极其轻微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苏晚晚毫无反应,依旧陷在痛苦的梦魇里,身体不安地扭动着,烧得滚烫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周凛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喜!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几毫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停住了。
他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地坐倒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低下头,双手深深插进自己浓密的短发中,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长久以来紧绷的、坚硬的、用以支撑他走过漫长孤独时光的外壳,在这一声跨越了生死轮回的模糊呓语面前,彻底碎裂了。
黑暗中,他摸索着,从贴身的制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用褪色红绳系着的、小小的、触手温润的东西——一块雕工古朴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玉扣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还带着前世的体温。
他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玉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它嵌进自己的掌心。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深色的警裤上,洇开深色的水迹。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苏晚晚滚烫的手背上。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他哽咽着,破碎的、带着无尽痛悔和失而复得狂喜的低语,断断续续地、无比清晰地传入寂静的病房:
晚晚……晚晚……
对不起……上辈子……是我没用……是我把你弄丢了……
这条命……这辈子……是我……是我向神明跪求来的……求来的机会……
求你……别再丢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