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黎家军就要启程,前往西疆,皇帝身边的国师流紫却又临时添了一场送别酒宴。
送别酒宴昨夜已经开过,而且开的甚是热闹,不明白为何临时又要开一次。
众人心中虽有疑惑,但无一人敢违抗近年来甚受圣恩的国师,都一一遵从了。
黎老将军的帐内,却没有这般安宁。
他们正要启程时,下人才发现小姐黎怀景的帐内空无一人。
黎府正室的子嗣甚少,仅有一女黎怀景,年十九,一子黎怀明,年方七岁。
本来黎家此次西行,要带走两个孩子,去让西疆的士兵认认主,以备不时之需。
黎夫人本就在生育第二个孩子时身体劳累过度,听到两个孩子都要被带走,急得吐血,黎将军不忍,便想留下一人。
黎怀明身体很差,西疆气候严寒,黎府的人都想留下幼子,带走长女,可是长女一直都不同意,这才有了将人带到狩猎场,结果人没了的情况。
众人慌乱找着,又不敢惊动皇上,便去寻这次狩猎主事的七皇子帮助,七皇子请国师流紫拖延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找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秦遇倒也听闻此事,但并没有帮忙的心思,便找了个僻静处想练练剑,看看手臂的伤恢复的如何,刚隐身进了树丛中,便听到拉扯的声音。
秦遇没有听别人墙角的习惯,转身欲走,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屏了气息,探头去看,发现其中有一人是那晚的方穗安。
秦遇躬身躲在树丛后,悄悄打量着拉扯的二人。
其中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子一袭玄色长袍、袍上刺着鎏金仙鹤,外罩银甲,颇有女将风范,秦遇瞧着她的装扮和气质,或许就是那临阵脱逃的黎家黎怀景。
这女子倾身朝后,想要逃脱方穗安的束缚,方穗安也表现出了出奇的力气,弓着身子将黎怀景往回拉,二人就像是闹了矛盾的小姑娘,谁也不服谁。
不一会,黎怀景倒是先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方穗安继续扯着,拉也拉不动。
黎怀景抬眸瞧了眼憋得满脸通红的方穗安,嗤笑一声:“方大小姐,求求您放过我吧,黎家军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有关系,父亲正壮年,还能打仗呢。
您能不能网开一面?”“不能!”方穗安拒绝得斩钉截铁,看着一脸吊儿郎当,要赖在地上的黎怀景,眼眶发红,她咬了咬唇,说道:“怀景,我不瞒你,我上次同父亲说了退婚的事情,他不同意。
如果你这次能同意前往西疆,你家里人必然高兴。
你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去问问你那祖父,在我父亲面前说两句,让父亲同意退了婚事。
”黎怀景一下子机灵起来,从地上骨碌爬起,怒道:“为何不同意?他们不拿你当人吗?叶孛那蠢人,前些天公然顶撞皇室,要不是你去替他谢罪,他现在指不定在哪个荒郊野岭哭天喊地?倘若你父亲不答应,你就偷偷出府,来我家,我护着你,当今天下,还没有谁敢硬踏我家的门槛。
你让他们知道你的决心,等他们什么时候不逼你了,你再回去,行不行?”方穗安摇了摇头,噙了一眼眶的泪水,“怀景,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是,但是只要你肯前往西疆,你家里人定然开心,其他事情都听你的,到那时,只消你一句话,就能让我父亲动容。
我父亲,他压根不会听我的……”黎怀景眨了眨眼,面前的人她最了解不过,端庄稳重,温柔耐心,而且从来不会骗她。
偏偏遇上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爹,为了攀叶家的高枝,不惜强行将女儿嫁出去。
黎怀景撇了撇嘴,哑声问道:“早就听闻西疆严寒,气候严酷,还很危险,我要是死在那边怎么办?”方穗安慌忙堵住黎怀景的嘴,假意责怪道“呸呸呸!他们不会让你死的。
只要你去了,整个黎家军都会看着你,会保护好你……”毕竟你是黎家嫡系长女,黎府的掌上明珠,整个黎家军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
黎怀景歪了歪头,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就信你,穗安。
那我一会就先跟祖父说,再让祖父去找你父亲,你爹肯定要给我祖父一个面子,然后你等我凯旋归来,以后不会有人可以轻易摆布你,好不好!”说着,还伸出了小拇指:“拉钩!”方穗安轻笑一声,收了眼泪,嘴上反驳,身体却附和,伸出手去勾了勾:“像个小孩子一样,拉钩就拉钩。
”秦遇倚在树丛后,看到二人交好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众星捧月的主儿,身边从来不缺玩伴,可惜啊,现在统统没了。
榴娘总劝她尽快翻篇,不要再纠结,只是如果榴娘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也不会把秦沅蹊介绍给她了。
冥冥之中,都是安排好了的。
方黎二人说好了便离开,秦遇却不想动弹了,或许是温病还没好透吧,她只想浑浑噩噩的待在一片没人的地方,放空脑袋,一个人待一会。
本营那边,黎怀英看到妹妹若无其事的溜达回来,气得直接抽出配剑,黎怀景夸张的大叫着“大将军饶命啊!”,一闪身溜进了她祖父的营中。
黎怀英见她溜进了祖父的营帐里,自己也不好跟进去,他黎家虽然手握青冥的兵权,却并不张狂,每一个黎家的人都是知礼守礼的,不知道怎么教出的黎怀景这个东西。
他现在真的很想将黎怀景揍一顿,但是有祖父在,他是晚辈,不能越过祖父管教黎怀景,只得揣了一肚子气,踱步在营帐外。
方穗安朝他行了个女礼,将要退下时,被黎怀英叫住:“方小妹,劳烦你去找她了。
不知她现在是否愿意前去西疆?”方穗安垂着头,恭恭敬敬道:“自然是愿意的,不然我肯定找不到她,更别说将她带回来了。
她虽然贪玩了些,但是在这些大事上,还是将性子收了起来。
之前乱跑,不过是闹闹脾气罢了,将军千万别责罚她。
”“我是他哥,必然不会做害她的事情,麻烦了,方小妹。
”方穗安含笑点头,款步离开。
众人不知祖孙俩交流着什么,一炷香过后,黎老将军忽得又将方大人叫去谈了一壶茶的话。
最后走时,众人恰好结束了最后一场送别宴席,出来相送。
一身姿潇洒的女客安坐黑色骏马之上,肆意的朝身后挥手。
众人中间一个腼腆的女子紧紧攥着胸口的手帕,注视着远行的军队,然后隐没在人群间。
秦遇在树丛间待够了,顶着一身寒气,和门口的守卫打了招呼之后,踏进了秦沅蹊的营帐中。
她的发间沾了霜雪,帐内温暖,很快就化开来,流到脖颈间,浸湿了领口。
秦沅蹊只抬头看了一眼,发觉是秦遇后,派人上了茶,便不管她了,任由她自己待着。
他手上的毛笔不停,行在雪白的纸上,一横一顿,流畅潇洒,一气呵成,让人赏心悦目。
秦遇也不是来找秦沅蹊聊天的,只是因为秦沅蹊的帐中暖和,她就想着多赖一会。
漫无目的地张望时,深色木桌上放着的诏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用手指了指:“这个诏书,我能看看吗!”秦沅蹊头也不抬,他知道这次并没有带什么重要的文书出来,所以也没什么不能给她看的,于是点了点头。
“嚯!”秦遇夸张的张大了嘴巴,将诏书上的内容读了出来“七皇子秦沅蹊巧捷万端,颖悟绝伦……”秦沅蹊的耳朵有些发红,手中的笔也有些不稳,他仰起头来,说道:“你看就看,能不能别读出来。
”秦遇扭过身子,不理他,接着读:“特封为灵渊郡王,以顺天地之意,佑国运兴通……”“出来玩一趟都能封个亲王,你事业运这么强吗?”秦遇看着诏书,百思不得其解,她回头去看秦沅蹊,发现秦沅蹊也盯着她手中的诏书,面上并没有被封王的喜悦,终了,只是淡淡回了句:“运气好”后,又提笔写起了东西。
运气好成这样?秦遇才不信,只是问的太多就没礼貌了,她便闭了嘴。
看完诏书,秦遇实在没什么事情,告辞出门,恰与一人擦肩而过,她出帐,那人进帐。
秦沅蹊见这人是自己散到世家去的探子,应当是有了情况,便问道:“何事?”那探子跪伏在地上,道:“回禀殿下,黎将军刚刚带兵走了,一切顺利。
走后不久,方家小姐与叶家公子正式定亲,婚事定在下月,方大人请殿下前往,沾一沾殿下您新封亲王的喜气。
还有,方小姐感念秦姑娘前些日子的宽恕,因而想约秦姑娘见一面,好好道谢一番,请殿下定夺,是否要将此消息带给秦姑娘。
”秦沅蹊略思量了番,道:“将消息带给她,告诉她,去不去随便。
如果她要去的话,那便让她去。
”“照旧安排人在暗处听着吗?”“这次……便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