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别院笼罩在金色的日光里,蔷薇花墙如瀑布般垂落,将青石板路染成淡粉色。姜婉坐在秋千上,听着陆景渊手中线轴转动的吱呀声,裙角轻轻扫过地上的落花。忽然,院外传来马车停驻的声响,紧接着是柳诗瑶刻意拔高的笑声:“呀,这不是表哥的黑马吗?”
陆景渊握着线轴的手顿了顿,与姜婉对视一眼。只见柳诗瑶身着桃红色云锦襦裙,发间玉簪随步伐轻颤,正是前日姜婉所赠的那支。她款步走进院门,目光在两人相触的指尖上停留一瞬,随即绽开甜美的笑:“真巧,诗瑶给姑母送完绸缎,路过此处,竟遇见表哥和姜姐姐。”
姜婉目光扫过她身后空荡荡的马车,轻笑出声:“柳小姐对姑母真是孝心可嘉。只是这马车帘幕紧闭,莫非绸缎都化作青烟飞进去了?”
柳诗瑶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紧紧攥住团扇边缘:“姐姐真爱开玩笑。诗瑶不过是见别院门庭冷落,想进来讨杯茶喝。”她转向陆景渊,从袖中取出个锦盒,“何况,诗瑶有件礼物要送给表哥。”
锦盒打开的瞬间,姜婉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沉水香。柳诗瑶捧出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面上泛起得意:“表哥瞧这并蒂莲,是诗瑶照着《营造法式》里的纹样绣的,足足用了三日功夫。”
陆景渊还未开口,姜婉已起身接过香囊,指尖轻轻抚过金线绣就的花瓣:“针脚确实细密,柳小姐的女红功底令人赞叹。”她顿了顿,将香囊举到日光下,“只是这配色……”
柳诗瑶眼中闪过欣喜,却听姜婉继续道:“金线配朱红,虽是喜庆,却少了分雅致。陆世子常年在军中,偏好素净纹样,怕是不惯这等艳丽配色。”
“我……”柳诗瑶急忙辩解,“表哥从前明明喜欢……”
“从前年少,确实爱过花哨物件。”陆景渊淡淡开口,目光落在姜婉腕间的玉镯上,“如今却觉得,越是简单的东西,越见心意。”他转向柳诗瑶,语气稍缓,“多谢表妹费心,但这香囊,我确实用不上。”
柳诗瑶的脸色瞬间惨白,指尖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她望着姜婉手中的香囊,忽然尖声笑道:“姜婉,你不过是嫉妒我与表哥相识多年!这香囊是我一针一线绣的,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我确实没资格评头论足。”姜婉将香囊轻轻放在石桌上,“但陆世子的喜好,总该由他自己说了算。”她顿了顿,取出腰间的平安符,“就像这个香囊,虽只是寻常布料,却是世子亲自选的纹样,寓意‘平安顺遂’。”
陆景渊看着她手中的平安符,眼中泛起暖意:“姜姑娘说得对。配饰不过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心意相通。”他转向柳诗瑶,“诗瑶,你若真把我当表哥,就该明白,强送的东西,只会让人为难。”
柳诗瑶望着两人交相辉映的神色,忽然想起多年前,陆景渊带她去放风筝,也曾用这般温柔的语气教她握线轴。可如今,这语气却再也不属于她。她猛地抓起香囊,转身跑向院门,发间玉簪歪得几乎坠地。
“柳小姐留步!”姜婉忽然出声,柳诗瑶身形一顿,却未回头。
“这玉簪的针脚松了。”姜婉取出银簪轻轻别在她发间,“下次再送礼物,记得先查清对方的喜好。”
柳诗瑶浑身僵硬,任由她摆弄发簪,忽然轻声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不是把握,是信任。”姜婉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就像这蔷薇花,若强折下来,只会早早枯萎。真正的喜欢,该是让它在枝头盛放。”
柳诗瑶猛地抬头,与姜婉目光相撞。后者眼中没有得意,只有几分惋惜,竟让她心中一痛。她别过脸,低声道:“你赢了。”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
马车轱辘声渐远,陆景渊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又让你卷入这些纷争。”
姜婉摇头,拾起地上的团扇:“与其说是纷争,不如说是成长。”她望向蔷薇花墙,“柳小姐若能从此放下执念,未必不是好事。”
陆景渊凝视着她的侧脸,忽然轻笑出声:“姜姑娘总是这般通透。”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盒中是枚精致的银戒,戒面雕刻着半朵墨兰,与姜婉指间的戒指恰好拼成完整的花形。她抬头,对上他眼中的灼灼深情,耳尖微烫:“原来你早就……”
“早就想好了。”陆景渊为她戴上戒指,“墨兰幽香,正配姜姑娘的品性。”他顿了顿,“等我从边塞回来,就上门提亲。”
姜婉望着交叠的戒指,心中泛起暖意。远处琉璃风铃轻响,鹦鹉忽然学舌:“早生贵子!早生贵子!”惹得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阴霾尽数散去。
是夜,姜婉坐在窗前,望着指间的银戒出神。绿萝端着热汤进来,瞥见桌上的香囊,忍不住道:“姑娘今日可真解气,那柳小姐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解气不过是一时。”姜婉轻笑,将香囊投入炭盆,“重要的是让她明白,感情从来不是靠手段争来的。”她顿了顿,望向窗外明月,“何况,我与陆世子之间,本就无需旁人置喙。”
绿萝望着跳跃的火焰,忽然想起白日里陆景渊看姜婉的眼神,那是连烈日都比不了的炽热。她轻轻放下汤碗,退到门外,任由月光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交织成一幅温柔的画。
深宅里的风从来不会停息,但有些人有些事,却如磐石般稳固。就像姜婉指间的戒指,就像陆景渊眼中的坚定,任谁也无法动摇。而柳诗瑶的身影,终将在这场关于爱与成长的课上,学会真正的释然——不是放弃喜欢,而是学会如何体面地喜欢,如何让自己在喜欢中变得更好。
炉中炭火烧得正旺,将最后一片香囊化作灰烬。姜婉吹灭烛火,任由黑暗将自己包围。她知道,明日又是新的一天,而她与陆景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