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厅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却盖不住人群中弥漫的窃窃私语。姜婉站在台阶上,望着堂下百余名侯府下人及旁系亲属,晨光透过十六扇雕花木门,在她月白襦裙上织出碎金般的纹路。二夫人拄着拐杖站在角落里,目光阴鸷地盯着她腰间的翡翠镯子——那是陆府送来的聘礼。
“今日召集大家,”姜婉开口,声音清亮如晨露,“是为了澄清近日关于我的谣言。”她抬手示意小桃捧上账册,黄绫封面上“侯府庶务”四个大字赫然在目,“有人说我靠陆家撑腰压制旁支,可侯府近三月的账目,我每日卯时便开始核对。”
台下响起低低的惊叹。三公子姜明轩往前半步,袖中露出的粥厂记录与姜婉手中的账册一一对应。厨娘王嫂突然开口:“姑娘上月亲自查验食材,发现有人私扣下人的月例米,还自掏腰包补上……”
“王嫂不必多言。”姜婉抬手打断,目光扫过二夫人瞬间僵硬的脸色,“我重生以来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有记录。城西粥厂施粥三万两千人次,救济难民八百余户,这些是周管事的证词。”她转身推开侧门,几个衣着朴素的百姓捧着万民伞走进来,伞面上“仁德侯女”四字被晨露洇得发亮。
二夫人猛地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唇角却泛着青白。姜婉注意到她指尖的颤抖,忽然轻笑:“二婶是否记得,去年冬日我将自己的嫁妆换成棉衣,分给府中下人?王伯的孙子出疹子,是我请的京城名医;五姑娘的陪嫁银子被克扣,是我从私房钱里补的。”
“可、可你与陆家……”二夫人还想争辩,却被姜明轩的声音打断。
“母亲别说了!”少年突然跪下,眼中带着悔恨,“那些谣言是右丞相府的人指使我传的,他们还给了银子……”他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姜姐姐得知后,没有责怪我,反而让我继续管理粥厂。”
堂下哗然。姜婉望着低头啜泣的少年,心中叹了口气:“明轩堂弟已知错,我只希望大家明白——侯府的荣光,不该毁在流言里。”她转头看向老夫人,后者正捏着佛珠轻轻点头,目光里有赞许。
“姑娘心地仁厚,是侯府之福!”管家突然跪下,身后的小厮们纷纷跟着叩首。姜婉忙伸手搀扶,却见人群后方闪过道熟悉的影子——姜柔的贴身丫鬟翠儿,正捧着个莲花纹锦盒往偏院方向走。
“小桃,”她低声道,“让人盯着翠儿,莫要让她出府。”转身时,她故意提高声音,“即日起,侯府庶务由我与祖母共同打理,若有疑问,可随时来书房找我。”
散场时,二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经过,姜婉忽然伸手拦住:“二婶可知,陆世子今早送了我一本《女戒》?”她笑意温柔,眼底却藏着锋芒,“扉页写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倒像是专门给造谣者看的。”
二夫人脸色骤变,却不敢发作,只能在丫鬟扶持下匆匆离去。姜婉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夜暗卫送来的消息——右丞相府的密使昨夜潜入侯府偏院,而姜柔房中的灯亮了整夜。
“姑娘,万民伞要挂在哪里?”周管事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姜婉抬头望向正厅高悬的“德馨堂”匾额,轻声道:“挂在二门吧,让进出的人都能看见。”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陆景渊今早让人送来的,上面新刻了“清者自清”四字。
申时三刻,将军府书房。陆景渊听着暗卫汇报侯府动向,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落下有力的一笔,“姜”字的最后一竖拖出锋锐的尾端:“她果然有办法。”他望向窗外的石榴树,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姜婉晨起时微蹙的眉头。
“世子,三老爷又去了右丞相府。”管家递上密报,“这次带了份弹劾您的折子。”
“随他去。”陆景渊将宣纸晾干,叠好放入信封,“明日我亲自去侯府提亲,顺便会会三伯。”他指尖抚过信封上火漆印的并蒂莲纹,忽然轻笑,“对了,让人给侯府送两缸并蒂莲,就说……就说给未来世子妃解闷。”
是夜,姜婉在书房核对账目,小桃捧着莲花羹进来时,眼角带着忧虑:“姑娘,翠儿趁乱出府了,暗卫跟着她去了城西破庙。”
“破庙?”姜婉放下毛笔,想起姜柔与血手盟勾结时也曾藏身此处,“让人盯着,先别打草惊蛇。”她望向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陆景渊说过的“月满则亏”,指尖轻轻叩击桌面,“通知陆世子,就说我今晚要抄经祈福,让他不必等我回信。”
小桃离开后,姜婉从暗格取出姜柔的密信碎片,在烛火上点燃。火苗吞噬纸张的瞬间,她仿佛看见姜柔在阴影里冷笑的模样。但很快,火焰就将一切烧成灰烬,就像她重生以来驱散的所有谣言。
京城的夜,有人在阴谋里挣扎,有人在真相中安睡。姜婉铺开陆景渊送的蜀锦,用银线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