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最后的话我几乎是嘶吼着出来,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宣泄出来。
周进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可我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文叔叔已经准备安排手术了,来不及了。
我像是发了疯一样,死死拽着周进泽,那瞬间眼里只有恨意:小安死了,我不活了。
周进泽你就是杀人凶手,杀妻弑子的凶手。
6.
小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他的器官在慢慢衰竭。他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医院对于小安来说很熟悉了,出生到一岁的时候他常住在医院,后来陆陆续续也做过修复手术。
这次住院我像从前那样哄着他,告诉他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多数的时候小安都在安静的看书,偶尔会看向门的位置发呆,我知道他在等周进泽。
从家长会缺席到现在,他还没有给小安一个解释,要是以前小安生病,他哪怕出差刚下飞机也只奔医院来看孩子。
爸爸最近很忙,等小安出院了我们就去看他好不好
小安垂着眸子有些落寞:爸爸不会来了。
他看着我:妈妈是不是和爸爸分开了。
我心脏一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爸爸只是太忙了,小安乖不要多想。
小安摇了摇头:家长会结束的那天我看到爸爸了,他参加的是初二年级的家长会。
我看他牵着一个很高的哥哥从教学楼出来,旁边有一个穿裙子阿姨。
上次我在学校门口看到爸爸车里坐着的就是他们。
我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眼泪先夺眶而出,小小的手为我擦去眼泪。
妈妈别哭,我害怕妈妈哭就没有告诉你,对不起我是不是做错了。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满是自责。
小安笨拙地学着我安慰他的样子,环抱住我然后亲亲地拍着我的后背:妈妈不要哭,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系统说再这么下去,小安情况越来越糟会熬不下去的。
这时候好友告诉我,赵教授在A市大学开演讲,如果我能见上一面说不定还有机会。
走的时候,我将要吃的要准备好放在床头,嘱咐阿姨好好监督孩子吃饭。
可是小安却拉住我的手。
妈妈别去好不好。
阿姨以为孩子是害怕,安慰道:你妈妈是去找厉害的医生给你治病,小安别怕阿姨会陪在你身边的。
可我看出了小安的情绪,让阿姨先出去,想好好和小安聊一聊。
小安,你是害怕吗
他眼圈发红,眼泪积蓄在眼眶:妈妈是不是要走了
我笑了笑:妈妈马上回来。
他拽着我的手:你骗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不对,我都听到了。
我和系统心中一惊,勉强装作淡定,想糊弄过去道:妈妈就在这哪里也不去。
他的眼泪不断流过腮边,做手术前小安没哭,做穿刺时小安也没哭过,可如今就这么牵着我的手,认真地告诉我:
不,妈妈你要走。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可我知道你在这里不开心,你会哭,那你不要呆在这里了。
小安撇过头,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松开了我的手,可我已经将他抱在怀中。
小安在这里,我走哪里去啊,妈妈还要给你治病。
他抓着被子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好好吃药,我会偷偷把药吐出来。
我没想到想来乖巧的孩子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急得快要发疯
他却反问我:
那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的手高高扬起第一次打了他,儿子脸上显出红印,他却坚持冷着一张脸说: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但我知道你在这里不开心。
所以,妈妈你别要我了。
7.
为了能说服教授,我在去讲座的车上反复打草稿,心脏跳个不停,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可偏偏小安在医院说的话扰得我心烦意乱。
我以为是因为太过紧张,直到我接到阿姨的电话。
小安吐血晕倒了...
手机从指间滑落,在皮质的座椅上弹跳了一下。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调头!快调头!
车窗外的银杏树突然开始疯狂倒退,司机闯了三个红灯。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不断向右偏转,像极了我正在崩塌的心率。后视镜里,我的嘴唇呈现出缺氧的紫灰色。
我心里害怕和自责不断交织着,刚才我竟然打了小安,他一定很难过。
可还要照顾着我得情绪,和我小声地说对不起。
妈妈我再不这样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乖乖地等你回来。
他小小得手捧着我得脸,像个小大人一样。
他总是那么懂事,我反而总希望他能调皮一点爱闯祸一点。
慧极必伤。
那些难过的事情我来背负就好了。
挡风玻璃上突然溅满雨点,我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流泪。雨刷器机械地摆动,将我的脸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倒影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我的影子拉长又压扁。消毒水气味突然让我想起他出生时的产房,同样惨白的灯光下,小安那么小就被送回进了icu里,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患者肺动脉破裂,抱歉手术...节哀。
我跪在太平间冰冷的地砖上,盯着那块刺眼的白布。下面隆起那么小的一个轮廓,仿佛只是孩子蜷缩着睡着了。
手指悬在半空颤抖着,离布料只有一寸距离时,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我瘫软着向前扑去,额头抵在金属床沿的寒气直钻进脑髓。我伸手想去揭开,可手还没有触碰我已经瘫软在地。
血液在血管里凝结成冰,喉结上下滚动却挤不出一个音节。张大的口腔像一口干涸的枯井,只有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泪水砸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恸哭,整个胸腔痉挛到发不出声音。
恍惚间好像有一双小手,想擦去我眼角的泪,可睁眼模糊一片什么都没有。
系统叹了口气:宿主,你也该走了。
整理小安的病号服时,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钻进来,纸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一页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的字迹上。
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满整页:如果我死了,就好了。每个字都力透纸背,最后那个了字的竖钩甚至划破了纸张。
我从地上捡起本子,我从没有看过小安的日记本,现在才知道这些年他也过的这么痛苦。
其实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回家,我也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他日记里反复写着:
如果我死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妈妈好辛苦啊,为什么我还不死呢
那一刻,日记本的重量竟然是我无法托举的。
我和系统说:送我走吧。
冰冷的机械音提醒我:只要宿主脑死亡,就能脱离世界。
我毅然决然走上医院顶楼,然后一跃而下。
系统立即发出警报:【启动痛觉屏蔽】
8.
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我在围观我人群外看到了熟悉的车。
驾驶位上坐着周进泽,副驾驶是文茗,后面坐着她的父母和儿子,这么一看他们倒是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听说文茗的父亲今天出院,一天内有人入生门,有人入死门。
他们的车被人群堵着,文茗听到是因为有人要跳楼堵车了,蹙眉抱怨着:现在人哪来这么多压力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这心态还没我们老爷子好呢。
周进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前面,心觉得空落落的。我下车看一眼。
然后他拨开人群,看到了穿着素衣的人,因为高空坠落脸有一半已经面目全非。
而她手里带着一枚和自己配对的婚戒,紧接着有知道内情的人唏嘘道:
这女人也蛮苦的,今天儿子刚走,她自己也想不开跳楼了。
母子住院这么多天,都没有看到过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单亲妈妈,真是造孽。
她们住的病房倒是挺好的,看着也是不差钱的,可没办法小孩身体不好,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痊愈。
周进泽喃喃道:不可能是他们...
说着像是发疯一般往医院里跑,全然没有往日沉着冷静的样子,他跑过每一层护士站,明明听到了小安住院的消息,依旧不相信地往顶楼跑去。
他站在医院天台的边缘,指尖触碰到冰冷栏杆时,整个人突然凝固了。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他的西装下摆,远处警笛声忽远忽近地飘着。
周进泽双眼失神缓缓地爬上边缘,右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仿佛要抓住什么,可掌心里只有冰凉的空气。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从栏杆一寸寸往下挪——十七层楼下,警戒人员处理尸体,将女人的身体抬上单价,白布覆盖的轮廓像一片被踩碎的雪。
他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左腿无意识往前迈了半步,皮鞋尖悬在楼沿外,碎石簌簌滚落。身后有人尖叫着扑过来拽他,可他只是缓慢地、机械地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那上面沾着栏杆脱落的红漆,像干涸的血痂。
泽哥哥你在干什么!文茗满眼地慌乱,拽住周进泽。
男人突然弯腰干呕起来,有温热的液体砸在鞋面上,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妻子见他最后一面所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周进泽你就是杀人凶手,杀妻弑子的凶手。
恍惚间自己的手像是沾满了至亲人的血。
9.
那本写满小安心事的日记本成了最后的遗书。
自周进泽从医院回来后,他精神变得恍恍惚惚,公司也不去将自己关闭起来。
那本日记他翻开过一次,仅此看了一眼差点要了他的命,他颤抖着手将本子收进柜子的最深处。
我和小安的丧事是王秘书处理的,周进泽不承认我们死,直到文茗来家里找他。
泽哥,我很担心你,你要振作起来啊。
女人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周进泽只是静静低着头,知道听到了我的名字,他才像恢复了神智。
缓缓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对,我得振作起来,我还要赚钱养家给小安治病呢。
说着他收拾洗起来,然后在衣帽间寻找着什么。
今天周一,苏苏说红色领带好,在哪呢
我们谈离婚的第二天,他上班要穿的衣服,我全打包好寄到了他在外住的酒店里,他当然找不到。
我看着周进泽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给我打电话,可回复他的只有无尽的响铃。
他终于像是如梦初醒般,发现我已经不在了,他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一次又一次地叫着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处理好的,我总想着还清恩情后,一切还能如旧。
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我这么人渣,他们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我浮在空中对系统说:回去吧。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心惊肉跳的响声,紧接着是文茗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周进泽跳楼了。
我脑子传来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目标的好感度已满,宿主可领取奖金五百万。
我看着曾经的爱人,心中只有悲凉。
为什么在死去后,周进泽对我的好感暴增呢,一定要在失去后才能学会爱吗
那爱的代价未免太重了。
人人都说,周进泽是为爱殉情,他们唏嘘着这段爱情往事。
有人扒出来我的死和文茗有关,她变成人人喊打的小三。
文茗原本在漂亮国有一段婚姻,因为丈夫破产后嫌贫爱富离了婚,看到周进泽这些年在国内混得不错,便带着儿子找他接盘。
而文茗的爸爸所谓的不得不医的心脏病,实际上是机体老年化后正常问题,他也有意撮合文茗和周进泽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陪着女儿演戏
文家两位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受人尊敬,没想到会晚节不保。
什么底都被人扒了出来,比如故意卡学生毕业,以各种名义私下收取学生培训费。
她在漂亮国的太太圈子里名声都臭了,现在因为染上了人命,在国内也是人人喊打。
实在受不了的文茗,要把所有人拉下水,她自己开直播爆出周进泽是如何抛妻弃子的。
所谓的殉情美谈,一夜间变成了渣男忏悔。
10.
我没有再看他们狗咬狗,回到现实世界,拿到了奖励,丝毫没有想象中完成任务的快乐。
这段经历实在伤我太深,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诊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林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出了我现在的问题:
解离性障碍伴随持续性抑郁障碍。他指着脑地形图上的红色区块,你在穿越时长期压抑情绪,导致前额叶与边缘系统出现功能性解离。
医生说因为伴随严重的抑郁症,如果严重的话可能需要药物治疗。
宠物在缓解心理问题上很有帮助,其实我建议你可以养一只宠物。
我坐在公园得长椅上,看着手上得宠物安抚宣传册。
我没有听医生的建议,宠物的寿命那么短,当我接纳一个新的生命进入我的生活,就像是种下一颗悲伤得种子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身上,我叹了口气,是时候回家了。
喵喵~
忽然一声虚弱的猫叫刺破雨幕。
我顺着声音往小巷子里走。
巷口的垃圾箱侧翻着,泡发的纸箱堆成微型坟冢。幼猫的尾巴被泡面汤汁黏在馊水桶上,右眼糊着脓血,却还在用左眼虹膜里那抹奇异的琥珀色盯着我。
他身下被蚂蚁围绕着,像是在等着猎物没了气息后饱食一口。
这样的眼睛我在小安日记本里看到过,那是他在医院无聊时随手图画的小猫。
小猫看着我无力地挥了挥爪子。
当抱起这团颤抖的生命时,它爪尖勾破我袖口,
我听到早已离去的系统,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为了补偿宿主,除了奖金外我们还有额外奖励。
我看着小猫很乖趴在我的怀里不吵不闹。
明白了系统的意思,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滚滚落下,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妈妈带你回家。这话脱口而出时,雨帘中闪过无数个世界的星光
以后你就叫小安好不好。
喵呜小猫轻声回应,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