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宅夜遇红衣新娘
为避雨夜宿荒村古宅,堂中端坐披红盖头的新娘。
同行莽汉受异香蛊惑掀开盖头,烛光下,盖头下空无一物。
惨叫声中红烛尽灭,冰冷的嫁衣流苏无风自动,拂过我的脖颈。
黑暗中,一句裹挟着陈腐甜香的耳语钻入耳蜗:吉时…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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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天被捅了个窟窿。
我攥紧口袋里皱巴巴的诊断书——‘创伤性妄想症,需定期服药。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后,幻觉就像这暴雨一样毫无征兆地淹没我。
浑浊的雨水裹挟着泥浆,疯狂冲刷着破旧面包车脆弱的铁皮外壳。
车轮在早已不成形的土路上徒劳地空转、打滑。
窗外,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操他妈的鬼地方!
强子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风雨中显得虚弱无力。
导航屁用没有!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后座,我和阿哲,以及他吓得像只鹌鹑的新女友小雅,挤作一团。
车厢里弥漫着湿冷、泥腥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小雅冰凉的手指死死掐着阿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牙齿磕碰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强子哥…车…车还能走吗我们会不会…
小雅带着哭腔的声音细若游丝。
闭上你的乌鸦嘴!
阿哲强装镇定,搂紧女友的手臂却微微发颤,他冲强子吼。
想想办法!这破车快散架了!油也快没了!
我焦灼地盯着窗外,雨水像鞭子抽打着玻璃,视线一片混沌。
这趟糟心的周末自驾彻底成了绝境。
抄近道误入这死寂的深山,暴雨突袭,导航失灵,手机信号归零。
更致命的是,仪表盘上那刺眼的黄色油灯,不知何时已幽幽亮起。
妈的!
强子猛地一脚急刹,面包车在泥浆里甩尾滑行,险险停在路边深沟的边缘。
车头灯晃过之处,一座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剪影,在狂乱的雨幕中森然浮现。
房子!阿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颤抖。
强子抹了把脸上混合的汗水和雨水,眯起眼。
是座老宅!有救了!进去避避!总比在车里等死强!
不…不要去…
小雅拼命摇头,声音抖得不成调。
那房子…好邪门…
青砖黑瓦,飞檐在雨夜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院墙坍塌,荒草藤蔓如同鬼爪般爬满了残破的墙面。
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整座宅子散发着一种被时光彻底遗弃的、浸入骨髓的阴森死气。
荒山野岭的,有瓦遮头就是菩萨保佑!总比在车里油尽灯枯强!
阿哲虽也眉头紧锁,但油箱的警告灯如同悬颈之剑。
强子更是不由分说,一把推开车门,冰冷的狂风暴雨瞬间灌入。
他咒骂着,深一脚浅一脚率先冲向那老宅。
阿哲咬了咬牙,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瑟瑟发抖的小雅跟了上去。
我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气,抓起背包顶在头上,冲入雨幕。
忽然我看到到前面有一些扭曲的影子,苦笑了一声,手伸进背包里拿药瓶。
咦
背包里的药瓶空了...该死,那些扭曲的影子又开始在雨幕里晃动...
泥泞没至小腿,每一步都像在冰冷的胶水里跋涉。
走了,还站那干嘛呢
强子朝我喊道。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空气中那股子泥土腐烂的腥气和一种更为陈旧的、混合着灰尘、朽木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我们狼狈地穿过断壁残垣,踩着湿滑黏腻的荒草,终于站定在那扇巨大、布满虫蛀和裂痕的木门前。
门虚掩着,门缝里溢出的黑暗浓得化不开,裹挟着一股阴寒刺骨的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强子骂了一句,用肩膀狠狠一顶。
嘎吱——呀——
沉重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洞开,卷起一阵裹挟着陈年尘埃的阴风。
门内,是一个高阔得令人心头发慌的厅堂。
仅靠门口漏进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空旷的轮廓。
蛛网如破烂的丧幡垂挂梁间。
厚厚的积尘铺满地面,踩上去如同陷入无声的坟冢。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一幅巨大而晦暗的卷轴画影影绰绰,看不清内容。
厅堂中央,一张蒙尘的八仙桌突兀而立。
桌上,竟燃着两根粗大的红蜡烛!
烛火是极其诡异的暗红,跳跃得异常凝滞、粘稠,仿佛燃烧的不是蜡,而是半凝固的血。
那点昏红的光晕,只勉强照亮桌面周遭,将桌旁一个端坐的身影,投射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钉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
我们四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门口,连呼吸都冻结了。
大红嫁衣!
鲜艳得如同刚刚浸染过鲜血,在昏暗烛光下刺目惊心!
繁复的刺绣用金线银线勾勒出扭曲的凤鸟,宽大的袖口下,露出一双交叠放在腿上的、苍白得毫无生气的手。
头上,严严实实盖着同样鲜红、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盖头,流苏低垂,纹丝不动。
它背对着我们,面向厅堂深处那幅画,端坐于太师椅上。
姿势标准得如同戏台上等待开锣的木偶新娘。
荒山,暴雨,废宅,深更半夜!
啊!小雅短促地惊喘一声,整个人缩进阿哲怀里,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阿哲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撞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强子也明显被这诡谲一幕慑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
操…这他妈…搞什么名堂!
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眉头紧锁,什么味儿…怪甜的…
厅堂死寂。
只有门外哗哗的雨声,以及那两根红烛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
那暗红的烛光跳跃着,将新娘(或者说那身嫁衣)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在墙上无声摇曳。
空气冰冷刺骨,那股陈腐的霉味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异香却愈发清晰起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来一阵莫名的眩晕和烦躁。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紧了心脏。
妈的…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强子突然啐了一口,像是被那甜香和死寂刺激得有些失控。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突兀地炸响,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在乱葬岗边上都睡过觉!喂!谁在那儿搞鬼!给老子滚出来!
那红盖头下的身影,纹丝未动。
连盖头边缘的流苏都静止得像凝固的血。
强子!别犯浑!回来!阿哲急声低吼。
但强子仿佛被那甜香蛊惑,或是被自己刚才的豪言架住了下不来台。
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充血,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癫狂的固执,几步就跨到了八仙桌前,离那身刺目的红只有咫尺之遥。
暗红的烛光映着他扭曲的脸,让他看起来也像个鬼。
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披着人皮在这儿吓唬人!
他狞笑着,声音因亢奋而变调,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那块鲜红盖头的边缘!
别——!小雅的尖叫撕破了凝滞的空气。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强子用力一扯!
鲜红的盖头像一片飘零的血瓣,被他整个掀飞,无声地落在积满厚尘的地上。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冻结、拉长、扭曲。
暗红摇曳的烛光下,强子脸上那疯狂的狞笑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寸寸龟裂、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怖。
他的眼球因极致的惊骇而暴突,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巴无意识地张大到极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踩扁的抽气声,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我们站在门口,借着那诡异粘稠的烛光,也看清了。
太师椅上,空无一物。
只有那身鲜艳得刺目的大红嫁衣,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袖管、裙摆自然垂落。
衣领之上,本该是头颅的位置……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没有脸,没有头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连烛光都能吸进去的虚无!
那嫁衣,是自己坐在那里的!一个无形的、穿着嫁衣的……空壳!
外婆苍老而严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炸响。
囡囡记住!荒山孤村,深宅旧院,若见红衣端坐无人理,那是阴司在行聘!那是给死人备下的阴婚嫁衣!万万不可看!万万不可近!
呃啊——!!!
强子那积蓄到顶点的、混合着崩溃和极致恐惧的惨嚎,终于撕裂了死寂!
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膛,整个人痉挛着向后猛退,狠狠撞在八仙桌上!
哐当——!
木桌轰然翻倒。
桌上的两根红蜡烛翻滚着摔落在地。
噗!噗!
两声轻响,如同生命被掐灭。
那两簇诡异的暗红烛火,瞬间熄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厅堂!
强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了喉咙。
黑暗中,只剩下小雅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以及阿哲粗重混乱、濒临崩溃的喘息。
我僵立在原地,血液似乎从头顶瞬间退到了脚底,四肢冰凉麻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
极致的冰冷和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攫住了我的灵魂。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粘稠的黑暗里,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甜香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后颈。
不是自然的风。
是某种丝质的、冰凉的流苏穗子,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地、缓慢地扫过我裸露的皮肤。
那触感滑腻、冰冷,带着一种非人般的死气。
呃……
一声短促的、被恐惧冻结在喉咙深处的呜咽,是我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每一寸肌肉都因极致的惊悚而僵硬如铁。
我想逃,但双脚如同被钉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就在离我右耳极近的地方,几乎是贴着耳廓,一个冰冷、滑腻,裹挟着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腐朽香气,幽幽地、一字一顿地钻入我的耳蜗深处:
吉…时…未…到…
那声音空洞、怨毒,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的期待。
厅堂深处,仿佛有无形的帷幕被拉开,一场为亡者准备的盛大婚礼,正悄然临近。
2
守棺待吉时
强子那声被硬生生掐断的惨嚎,余音似乎还在冰冷死寂的厅堂里回荡,又仿佛只是我耳中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嗡鸣。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重地压在眼皮上,堵在喉咙口。
小雅压抑的呜咽声消失了,阿哲粗重的喘息也仿佛被冻结,整个空间只剩下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冰冷,刺骨的冰冷。
那是从骨头缝里、从五脏六腑深处透出来的寒意。
那股带着腐朽甜腻的异香,在红烛熄灭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粘稠,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催眠般的魔力。
阿哲…小雅…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微弱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们…在哪儿…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刚才那拂过后颈的冰冷流苏触感,还有那贴着耳廓响起的、裹着陈腐甜香的耳语——吉时未到——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
阴婚…外婆的话像冰冷的烙印烫在脑海里…给死人准备的嫁衣…我们闯进了不该来的地方,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仪式!
咳…咳咳…
不远处,传来阿哲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刚从溺水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小雅…小雅你说话!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慌乱。
呜…阿哲…我怕…
小雅细弱游丝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她还活着!
这念头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强子呢强子在哪
强子!强子!
阿哲也想到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喊,在黑暗中徒劳地回荡。
强子你他妈应一声啊!
死寂。
只有那甜腻的异香无声地弥漫,像一张无形的、粘稠的网,将我们笼罩。
他…他刚才…
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
撞到桌子…蜡烛…然后就没声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到头顶。
强子…就在那翻倒的桌子附近
离那身空荡荡的、诡异的红嫁衣最近的地方!
别…别过去…
我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来,声音抖得厉害,那…那东西…还在…
什么东西刚才到底是什么!
阿哲的声音充满了狂躁的恐惧和不解,盖头下明明没人!强子他…
是嫁衣!那嫁衣自己坐着!
小雅崩溃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是鬼!是鬼啊!
闭嘴!
阿哲厉声喝止,但声音里同样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
黑暗中传来他摸索的声音,还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正艰难地站起来。强子…不能把他丢那儿…
别去!
我再次阻止,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外婆说过…荒宅孤衣,那是阴婚的聘礼!碰了…会招来大祸!
什么狗屁阴婚!
阿哲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暴躁,但动作似乎迟疑了。
现在怎么办摸黑等死吗
他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
咔哒…咔哒…
是阿哲!
他在慌乱地按着打火机!
火石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别点火!我和小雅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外婆的警告碎片般闪过——黑暗中的火光,在那种东西面前,无异于引路的灯笼!
妈的!太冷了!而且总得有点光!
阿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固执,显然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未知的黑暗快把他逼疯了。
打火机的声音更加急促。
咔哒!咔哒!咔哒!
火石拼命摩擦,却连一丝火星都没能迸出来。
仿佛打火机里的气体在红烛熄灭的瞬间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操!操操操!
阿哲暴躁地咒骂着,将打火机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吓得小雅又是一声压抑的抽泣。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我们。
没有光,没有出路,只有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粘稠的甜香,以及一个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同伴,还有一个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等待吉时的恐怖存在。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寒冷和疲惫开始侵蚀身体,加上那甜腻异香的熏染,意识开始变得昏沉、迟钝。
我们三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在黑暗中摸索着确认彼此的位置后,紧紧靠在一起)。
像三只在暴风雪中等待死亡的幼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微弱的体温互相依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
门外哗哗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连绵不绝。
厅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沉淀下来,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却更添一种死寂的诡异。
就在我的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时,一股更加强烈的、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厅堂!
这寒意比之前更甚,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森,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
我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阿哲…你感觉到了吗
我牙齿打颤,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冷…好冷…
阿哲的声音也在发抖,他下意识地将小雅搂得更紧。
小雅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身体在我旁边筛糠般抖动着。
这股突如其来的、极致的阴寒,像是一个信号。
就在我们面前不远处,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极其突兀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惨白的光晕。
不是烛光,也不是火光。
那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幽光。
幽光极其微弱,仅仅能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长方形的轮廓。
那轮廓…像一口箱子。
一口巨大、陈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长方形箱子。
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堂中央,离翻倒的八仙桌不远,离那身空荡荡的大红嫁衣也很近!
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黑暗蒙蔽了我们的眼睛,而这股极致的阴寒,才让它显露出形迹。
棺材!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大脑!一股混杂着恐惧、恶心和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外婆零碎的话语再次翻涌上来:…阴婚…停棺…待吉时下葬…
那幽白的光,正笼罩着这口凭空出现的棺材!
那…那是什么…
阿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也看到了!
小雅发出一声濒死般的、短促的抽气,身体猛地一软,几乎瘫倒下去,被阿哲死死架住。
那惨白的光晕,不仅映照着棺材冰冷粗糙的木质表面(似乎涂着暗红的漆,在幽光下呈现出一种干涸血迹般的色泽),更照亮了棺材旁边地面上的一样东西——
一只鞋。
一只沾满泥浆、样式熟悉的男式运动鞋。
那是强子的鞋!
它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棺材旁边的阴影里,像是一个无声而残酷的证明。
强…强子…
阿哲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
就在这时,那笼罩着棺材的惨白幽光,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光晕的边缘,似乎有极其淡薄的、暗红色的烟雾在无声地升腾、缭绕。
那烟雾的形态…扭曲着,变幻着,竟隐约勾勒出两个模糊的、扭曲的汉字轮廓——
守
灵
这两个由暗红烟雾构成的字,在惨白的幽光背景上显得无比诡异、刺眼。
它们悬浮在棺材上方,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一种冰冷、绝望、不容抗拒的指令!
守…守灵
阿哲失魂落魄地喃喃念出那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是从冻僵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轰——!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了窗外的雨幕,瞬间照亮了整个厅堂!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那刺目的光芒,足以让我们看清!
厅堂中央,一口涂着暗红漆、厚重阴森的棺材,冰冷地横陈着。
棺材旁边,是强子那只孤零零的脏鞋。
而就在那口棺材的头部位置,那身鲜艳刺目的大红嫁衣,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它正对着棺材的头部,宽大的袖口低垂,盖头依旧低垂(虽然被掀开过,此刻却诡异地恢复原状),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等待夫君的新娘!
惨白闪电的光芒透过腐朽的窗棂,在它身上投下跳跃扭曲的光影,仿佛那身红嫁衣本身在无声地燃烧!
闪电熄灭。
厅堂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棺材上方那惨白的幽光和守灵二字依旧悬浮,像两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沉重,更绝望。
那冰冷、滑腻、裹挟着陈腐甜香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厅堂里,灌入我们每一个人的耳朵:
吉…时…未…到…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尔等…守灵…以待…
守灵以待…吉时…
我们三个活人,被困在这荒山凶宅,成了为一口装着未知恐怖的棺材,和一具空荡荡的鬼嫁衣…守灵的祭品!
极致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
我们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雕固定在原地,连颤抖都做不到。
黑暗中,只有那惨白的守灵二字,幽幽地燃烧着,像一个通往地狱的倒计时。
3
棺动
守灵…以待…
那冰冷滑腻的耳语余音,如同渗入骨髓的寒冰,冻结了我们最后一丝侥幸。
惨白的幽光笼罩着那口暗红漆的棺材,上方悬浮的守灵二字,像两道刻在虚空中的冰冷符咒。
那身大红嫁衣,在闪电的惊鸿一瞥中站在棺头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视网膜上。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刺骨的阴寒中,彻底失去了意义。
我们三人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连最细微的颤抖都凝固了。
小雅的身体彻底软倒,瘫在阿哲怀里,只有偶尔细微的、濒死般的抽噎证明她还活着。
阿哲死死搂着她,眼睛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和棺材旁强子那只孤零零的鞋,瞳孔里是翻腾的惊骇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每一次轻微的咯咯声都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棺材散发出的惨白幽光,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它冰冷、死寂,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探照灯一样,将我们的恐惧赤裸裸地暴露在未知的存在面前。
那幽光似乎带着一种吸力,强迫我们的目光无法移开那口涂着暗红漆、如同巨大墓穴的棺木。
守灵…
阿哲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怎么守…守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玩弄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吉时…
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咙如同被冰碴堵住。
它在等…吉时…
外婆零碎的警告和那鬼声的耳语重叠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终点。
等待。
被迫的、绝望的等待。
成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最大的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那浓郁的、带着腐朽甜腻的异香,如同无形的麻醉剂,持续不断地侵蚀着我们的意识,带来阵阵眩晕和麻木。
眼皮越来越沉重,但极致的恐惧又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神经,阻止着昏睡。
意识在昏沉与惊悸的边缘反复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到午夜。
窗外连绵的雨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死寂像沉重的铅块,塞满了整个空间。
绝对的安静,反而让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脆弱。
一种新的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空气…在变重。
不是物理上的沉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层面的压抑感。
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从那口棺材里,从那身静立的红嫁衣上,死死地盯着我们。
一股更深的、更纯粹的阴冷气息,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地底寒气,正缓缓从棺材底部弥漫开来,渗透过冰冷的空气,穿透衣物,直抵骨髓。
我们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惨白的雾气。
好…好冷…
小雅在我身边发出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
阿哲搂着她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他试图用更低的声音说话,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那光…好像在变…变暗
我猛地凝神看去。
果然!棺材上方悬浮的惨白幽光,正以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走向熄灭。
而随着幽光的黯淡,笼罩棺材的阴影部分似乎变得更加浓稠、更加…具有实体感。
那悬浮的守灵二字,由暗红烟雾构成的部分,颜色似乎也变得更加深沉、粘稠,如同干涸凝固的血块。
幽光越暗,那股弥漫的阴寒和甜腻异香就越发浓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一种大难临头、末日将临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了咽喉。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人心脏骤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沙…
像是指甲,或者某种极其干燥、脆弱的东西,轻轻刮过硬木表面的声音。
主治医生的警告在耳鸣中炸响:‘幻听会伪装成现实!
记住,你听到的恐怖声音都是神经元错误的放电!’
可指甲刮过棺木的‘沙沙’声…太真实了…
我能感觉到声音的来源,清晰无比——就在那口棺材里面!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僵!
阿哲的身体猛地绷直,搂着小雅的手臂瞬间收紧,勒得小雅发出一声短促的痛苦呜咽。
小雅似乎也听到了,她停止了抽泣,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恐惧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
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我们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眼珠都不敢转动,所有的感官都死死聚焦在那口棺材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声在耳膜内轰鸣,几乎要盖过一切。
几秒钟后。
沙…沙…
那声音又响起了!
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依然是那种干燥、脆弱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材内部的木质表面上,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移动着摸索着
有…有东西…小雅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棺材里…有东西在动…
闭嘴!别出声!
阿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死的嘶哑和极度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将小雅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试图阻止她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那惨白的幽光仍在持续地、缓慢地黯淡。棺材的轮廓在渐渐模糊,仿佛正被浓稠的黑暗重新吞噬。
唯有那守灵二字,在渐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狰狞刺眼。
沙…沙…沙…
刮擦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轻响,而是连续的三声!
声音更加清晰!
而且…那声音的位置,似乎…在移动从棺材的底部附近,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它在向上爬!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毒刺,狠狠扎进大脑!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棺材里…那个东西…它醒了!
它在棺材里面…向上爬!
不…不可能…
阿哲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绝望地祈祷,强子…强子他…
强子!
那只孤零零躺在棺材旁边的鞋!
棺材里的是…是强子!他…他变成了什么!
极致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理智。
外婆关于尸变、怨气凝结、阴婚引煞的零碎警告,如同失控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难道…难道所谓的阴婚,不仅仅是仪式,还会让被卷入的活人…变成…
沙——!
一声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刮擦声猛地响起!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在狭窄空间内撞击棺壁的咚!
棺材本身,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虽然幅度极小,但在绝对的死寂和全神贯注的感知下,这震动清晰得如同惊雷!
仿佛棺材里的东西,已经移动到了棺壁附近,并且…在尝试推开棺盖!
呃啊!
小雅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在阿哲怀里,昏死过去。
小雅!
阿哲惊惶地低呼,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摇晃着她。
而我,则死死地盯着那口在惨白幽光下微微震动了一下的棺材,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那幽光已经黯淡到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勾勒出棺材模糊的轮廓。
那守灵二字,也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明灭不定。
沙沙沙——咚咚!
更密集的刮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
棺材的震动变得明显起来!
一下,又一下!
仿佛里面的东西正在积蓄力量,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在幽光下似乎…裂开了一丝更深的阴影!
它要出来了!
就在棺材的震动和内部的撞击达到一个令人心脏停跳的顶点,那最后一点惨白的幽光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气流声,毫无征兆地在厅堂里响起。
不是来自棺材。
是来自棺材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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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一直静立不动的大红嫁衣!
借着幽光熄灭前最后一刹那的微明,我看到——那低垂的、严严实实覆盖着的鲜红盖头边缘,那细密的流苏…极其轻微地、无风自动地…飘拂了一下。
仿佛…盖头下那张并不存在的脸,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冰冷、滑腻、裹挟着浓烈腐朽甜香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清晰地回荡在棺材剧烈的震动声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饱含期待的宣告:
吉…时…将…至…
话音落下的刹那。
噗。
最后一点惨白的幽光,连同那悬浮的守灵二字,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彻底熄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再次如同冰冷的墨海,轰然降临!
与此同时,棺材内那剧烈的刮擦和撞击声,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止!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更厚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
只有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以及那深入骨髓、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极致阴寒。
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声地弥漫、缠绕、收紧…
吉时…将至…
棺材里的东西,停下了动作。
它在等待。
等待那最终的吉时降临。
而我们,三个被钉在冰冷墙壁上的活人祭品,也在黑暗中,被迫等待着…那未知的、必将到来的恐怖终局。
每一秒的寂静,都像悬在头顶、即将坠落的铡刀。
---
4
血醴交杯
吉…时…将…至…
那冰冷滑腻的宣告余音,瞬间被随后降临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所吞没。
幽光灭了。
守灵二字散了。
棺材内那令人心脏骤停的刮擦和撞击也诡异地停止了。
死寂。
黑暗中,感官被剥夺到极致,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绝望地擂动。
棺材里的东西…在等待。
那身红嫁衣…也在等待。
等待那个注定的吉时。
小雅…小雅…
阿哲带着哭腔的、几乎崩溃的低唤,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声响。
他徒劳地摇晃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的女孩,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我,背脊死死抵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墙皮里。
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在极致的寒意中瞬间冻结。
外婆支离破碎的警告在混乱的脑海中尖啸:…吉时一到…阴魂合卺…活人为牲…血醴交杯…永坠幽冥…
血醴交杯…活人为牲…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骨骼深处、在灵魂核心!
整个厅堂的地面,仿佛也随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嗡鸣声还在持续,低沉而压抑,如同巨兽在深渊中苏醒的呼吸。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地狱深处睁开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
光源,并非来自那口棺材。
而是来自那身静立在棺材前方的大红嫁衣!
那暗红的光芒极其微弱,仿佛只是嫁衣本身在黑暗中幽幽反射出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光晕。
它最初只是一点微芒,随即如同呼吸般,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明一灭地脉动起来。
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那股腐朽甜腻的异香陡然浓烈一分!
随着红光的脉动,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阴寒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以嫁衣为中心,轰然向四周扩散!
空气中仿佛凝结出肉眼可见的、淡薄如纱的暗红色霜气!
我们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更浓的白雾,皮肤接触到这冰冷的空气,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刺。
呃…
阿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显然也被这骤然加剧的寒意侵袭。
他下意识地搂紧小雅,试图用体温对抗这非人的冰冷,却只是徒劳。
那暗红的脉动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快!
嫁衣上的金线银线刺绣在红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凤鸟图案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低垂的盖头边缘,细密的流苏无风自动,疯狂地飘拂、摇曳,如同无数狂舞的毒蛇!
嗡鸣声陡然拔高!
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无数根生锈的铁钉在头骨上疯狂刮擦!
来了…它来了…
我牙齿疯狂打颤,破碎的音节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灌满了四肢百骸。
就在那嗡鸣声和嫁衣红光的脉动达到一个令人精神崩溃的顶峰,几乎要将这片黑暗彻底点燃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朽木断裂的脆响,从棺材的方向传来。
不是来自内部。
是棺材盖板与棺身之间,那原本严丝合缝的连接处!
借着嫁衣那妖异的、明灭不定的暗红光芒,我惊恐地看到——那厚重的、涂着暗红漆的棺盖,正沿着棺身,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非自然的力道…向旁边滑开!
没有手在推动!
没有任何可见的力量作用其上!
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或者被棺内散发出的某种力量,自行推开!
棺盖滑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混合着泥土、腐烂和浓烈血腥的恶臭,猛地从棺材内部喷涌而出!
瞬间盖过了那甜腻的异香,呛得人几乎窒息!
暗红的脉动光芒照亮了棺内的一角。
首先看到的,是布料。
深色的、沾满了污秽泥浆的布料——那是强子上车时穿的夹克!
紧接着,是几缕黏连着暗红色凝固物的、枯槁如败草的头发…
强子…是强子…
阿哲失魂落魄地喃喃,声音里只剩下麻木的恐惧。
但下一秒,当棺盖滑开得更大,那暗红光芒终于勉强照亮棺内东西的头部时——
嗬——!
我和阿哲同时倒抽一口极致的冷气!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不是强子的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强子的脸,但现在…已经完全扭曲变形!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深紫色纹路。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空洞的眼窝里,根本没有眼球!
只有两团在黑暗中幽幽燃烧的、惨绿色的火焰!
那火焰冰冷、怨毒,死死地盯着上方!
他的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嘶吼的黑洞,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和暗红色的牙龈。
整个头颅…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狠狠挤压、扭曲过!
这具恐怖扭曲的躯体,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棺材里…缓缓地…提了起来!
它坐了起来!
青灰色的、布满恐怖纹路的脖颈,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曲着,顶着那燃烧着绿火、无声嘶吼的头颅!
呃…呃啊…
阿哲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搂着小雅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抱不住。
而那身大红嫁衣,在棺盖开启、这具恐怖躯体坐起的瞬间,脉动的暗红光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烈!
整个嫁衣仿佛在燃烧!
盖头疯狂舞动!
吉…时…已…到…
那冰冷滑腻的鬼声,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欢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我们的耳膜!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咻——!
一道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芒,猛地从剧烈脉动的嫁衣上爆发出来!
并非射向那坐起的恐怖尸体,而是如同活物般,精准地射向瘫倒在阿哲怀里、昏迷不醒的小雅!
不——!阿哲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本能地想用身体去挡!
但那道红光太快!
太诡异!
它无视了阿哲的阻挡,如同虚幻的影子般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瞬间没入了小雅的胸口!
呃!
昏迷中的小雅身体猛地剧烈痉挛!
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种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小雅的身体,在阿哲绝望的怀抱中,竟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抽离!
她被那股力量凌空提起,悬浮在厅堂中央,就在那口打开的棺材和那具坐起的恐怖尸体前方!
她双眼依旧紧闭,但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痛苦和迷醉的表情。
小雅!
阿哲疯了似的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的脚踝,却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力场狠狠弹开,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具坐起的、扭曲的强子尸体,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
它那燃烧着绿火的头颅猛地转向悬浮的小雅,大张的、撕裂的嘴巴里,发出一种无声的、却充满贪婪渴望的嘶吼!
合卺…礼…成…
鬼声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满足。
悬浮的小雅身体猛地一震!
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紧接着,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
饱满的血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取、榨干!
她的脸颊迅速凹陷,眼窝深陷,头发变得枯槁灰白!
整个人在几秒钟内,就从昏迷的少女变成了一具形容枯槁、仿佛被风干了数百年的干尸!
而在她干瘪的胸口处,一点刺目的、如同液态红宝石般的光芒,正在凝聚、压缩!
那光芒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机和…怨毒!
血…血醴…我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外婆警告中那最恐怖的词汇。
就在那点血醴即将凝聚成型的瞬间——
嗷——!
那具坐起的强子尸体,发出一声无声却震荡灵魂的咆哮!
它猛地抬起一只青灰色、布满深紫纹路的手臂,僵硬地抓向悬浮的小雅干尸胸口那点凝聚的、妖异的血醴红光!
不——!
刚从地上挣扎爬起的阿哲,看到这一幕,彻底疯了!
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那非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小雅被榨干的身体和那即将被攫取的红光!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悬浮的干尸和伸出的鬼爪扑了过去!
阿哲!别去!
我的嘶喊被淹没在死寂和嗡鸣中。
太晚了。
就在阿哲的身体即将触碰到小雅干尸的瞬间——
噗!
一声轻响。
悬浮的小雅干尸,胸口那点凝聚到极致的血醴红光,如同熟透的浆果般,猛地爆开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浓烈血腥甜香的暗红色血雾,瞬间弥漫开来!
将扑过来的阿哲、那具坐起的强子尸体、以及那口打开的棺材,全部笼罩其中!
血雾翻腾!
呃啊——!!!
阿哲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响起!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绝望!
只见他的身体在血雾中剧烈地扭曲、抽搐!
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溃烂、溶解!
血肉在暗红色的雾气中剥离、消融!
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仅仅几秒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那翻腾的血雾中,如同投入沸水的蜡像,彻底融化、消失!
连一点骨头渣滓都没有留下!
而那具坐起的强子尸体,沐浴在血雾中,却发出了无声的、满足的震颤!
它大张的、撕裂的嘴巴贪婪地吮吸着血雾,眼眶中那两团惨绿的火焰瞬间暴涨、明亮!
它青灰色的皮肤上,那些深紫色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血雾,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妖异!
一股比之前强横数倍的阴冷、暴戾、怨毒的气息,从它身上轰然爆发!
礼…成…
鬼声带着无比的满足再次响起。
那身大红嫁衣的暗红光芒骤然收敛,重新变得幽暗,疯狂舞动的盖头也缓缓垂落,恢复了那死寂的端严。
仿佛刚刚那场血腥恐怖的仪式,不过是它完成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翻腾的血雾渐渐稀薄、散去。
地面上,空空如也。
阿哲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那口敞开的棺材,以及棺材里那具坐着的、吸饱了血醴、气息变得更加恐怖的扭曲尸体。
它眼眶中的绿火幽幽燃烧,无声地注视着前方,嘴角那撕裂的弧度,凝固着一个永恒的、贪婪的微笑。
还有…悬浮在半空中、那具彻底失去所有生机、如同破败人偶般的小雅干尸。
死寂重新降临。
冰冷,绝望。
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阿哲融化了…小雅变成了干尸…强子成了棺材里的怪物…他们都死了…都因为那个该死的仪式…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泪无声地涌出,混合着脸上冰冷的汗水和尘土。
结束了…都结束了…
就在这绝望的麻木中,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甜香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脸颊。
不是风。
是那身大红嫁衣的流苏。
它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飘到了我的面前!
离我只有咫尺之遥!
那鲜艳刺目的红,如同凝固的鲜血,在死寂的黑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泽。
低垂的盖头正对着我,仿佛在无声地审视。
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麻木,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拼命向后缩,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它要干什么!下一个…是我吗!
那冰冷滑腻的鬼声,如同贴着我的头皮滑过,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语调,幽幽响起:
礼…成…一…双…
吉…时…已…过…
尔…可…暂…归…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困倦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仿佛看到,那低垂的鲜红盖头,极其轻微地、对着我的方向…点了一下。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5
暂归之咒
冰冷,坚硬。
意识如同沉在冰海深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粗暴地拖拽着,一点点浮向刺骨的光明。
最先恢复的知觉是触感——粗糙、颗粒感的坚硬平面硌着半边脸颊和身体。
然后是听觉——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而规律的轰鸣,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碾压着耳膜。
最后是嗅觉——浓烈的、带着燃烧不完全气味的尾气,混合着潮湿泥土和…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掩盖的…铁锈般的腥甜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带来剧烈的刺痛和眩晕。
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
视野在模糊的光斑中艰难聚焦。
不是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古宅。
是灰白色的、粗糙的水泥路面!
冰冷坚硬,紧贴着我的脸颊。
雨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带来刺骨的寒意。我正趴伏在…一条公路的路边!
嗡——!
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紧贴着路肩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强劲的气流几乎将湿透的我掀翻!
我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路边的草丛里缩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泥土和草叶的腥气,却带来一种近乎虚幻的活着的感觉。
古宅…嫁衣…棺材…强子…阿哲…小雅…
那些地狱般的景象让我难以忘却。
冰冷的嫁衣流苏拂过脸颊的触感、棺盖自行滑开的咔嚓声、强子那燃烧着绿火的空洞眼窝、小雅瞬间干瘪的恐怖面容、阿哲在血雾中凄厉融化的惨状…还有那冰冷宣告的暂归…
呕——!
强烈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胃部!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翻身,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和胃液混合着雨水涌出,灼烧着喉咙。
吐到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干呕。
我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头发和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
身体冰冷,内心却被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反复撕扯。
我活下来了…被那个东西放出来了…为什么那句暂归是什么意思它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我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发疯般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手臂、胸口、双腿…皮肤冰冷,布满泥污和擦伤,但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
没有诡异的印记
除了那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寒意,和灵魂深处烙印的恐惧…
等等!
就在我慌乱摸索胸口时,指尖在靠近心脏位置的皮肤上,触碰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的凸起感!
不是伤痕。
像是一条…极其细小的、冰冷的线状物,半嵌在皮肤之下!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头顶!
我颤抖着手指,用力去抠、去扯!
但那东西仿佛与皮肉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反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啊!
我痛呼出声,绝望地停下动作。借着昏暗的天光(天色阴沉,雨还在下,但比之前小了很多),我低头仔细看去。
在心脏上方,胸骨正中的位置,皮肤下,隐隐透出一段极其微小、不足一厘米长的…暗金色细线
那色泽,冰冷、晦暗,带着一种非金属的、难以言喻的质感,像极了…那大红嫁衣上,金线刺绣的色泽!
是它!是那鬼东西留下的!
像一根冰冷的、扎入心脏的毒针!
一个无声的标记!暂归…这就是暂归的代价!
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诅咒!
我蜷缩在冰冷的草丛里,抱着膝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雨水冰冷,却比不上心底那万分之一深的恐惧。
阿哲融化时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强子那燃烧绿火的眼窝在眼前晃动…
喂!那边那个!你没事吧!
一个粗犷而带着惊疑的喊声,穿透雨幕传来。
我猛地抬头!
只见一辆沾满泥浆的破旧皮卡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一个穿着油污工装、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正从驾驶室探出头,一脸惊愕和担忧地看着我。
他身后车厢里放着些修车工具和几个油桶。
活人!一个真正的、带着烟火气的活人!
巨大的、不真实的感觉瞬间冲击着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我想喊,想求救,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那男人见状,骂了句什么,麻利地跳下车,顶着雨快步跑了过来。
他蹲下身,看着浑身湿透、泥污满身、抖得像片落叶的我,眉头紧锁:我的老天!你这是…掉沟里了还是遇到打劫的了伤着哪儿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粗糙却真实。
他伸出手想扶我,我却在看到他沾着油污的手掌时,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一缩!
古宅里那冰冷的、搭在肩上的触感瞬间浮现!
男人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手停在半空,眼神更加惊疑不定。
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前面‘老周修车铺’的,刚给山里老王家送油回来。这鬼天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
他的话语像一根救命稻草。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牙齿依旧在打颤:车…车翻了…在…在山里…走…走出来的…
我语无伦次,尽量避开那无法言说的恐怖。
我…我朋友他们…还在后面…
说到朋友,巨大的悲恸再次涌上,眼泪更加汹涌。
车翻了!
老周脸色一变,看向我来的方向,那是连绵阴郁的深山轮廓,乖乖!这鬼地方!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快,先上车!冻也冻死了!我带你去前面加油站,有电话,有热水!
他不由分说,这次动作放轻了些,但还是坚定地架起我的胳膊,把我从泥水里搀扶起来。
他的手臂强壮有力,带着活人的体温。
这体温本该是慰藉,但此刻,却让我皮肤下那个冰冷的金线标记,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灼烧般地刺痛起来!
我被半搀半架地弄上了皮卡车副驾驶。
车厢里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机油味和烟草味,混杂着男人身上汗水的味道。
这浓烈的人间气息,本该驱散噩梦,却让我更加恍惚和不真实。
皮革座椅冰冷潮湿,我蜷缩在上面,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
老周递过来一条同样带着机油味的粗糙毛巾:快擦擦!暖风机开了,一会儿就暖和点!
暖风呜呜地吹着,带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吹在湿透冰冷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那股从骨髓里透出来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我机械地用毛巾擦着脸和头发,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景色。
灰暗的天空,泥泞的道路,偶尔掠过的枯树…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而充满潜在的恶意。
前面就到老张的加油站了,不远!
老周一边开车,一边试图缓解气氛。
这破路,一下雨就成烂泥塘!你那车翻在哪个坳口了回头我找几个伙计去瞅瞅,看能不能拖出来…
不…不用了!我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拖出来那栋吃人的古宅那个棺材那身红嫁衣!光是想象,就让我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不…不用麻烦了…车…车不要了…
老周被我激烈的反应弄得又是一愣,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大概把我当成了惊吓过度或者精神受了刺激的倒霉蛋。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我死死攥着那粗糙的毛巾,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皮肤下那根冰冷的金线,如同一个不断跳动的警报器,提醒着我刚刚逃离的并非噩梦,而是现实。
那个暂归…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什么时候会来收回我以怎样的方式
车子拐过一个弯,一个孤零零的、亮着惨白灯光的加油站出现在前方路边。
几台加油机,一间亮着灯的小便利店,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修车棚。
在这荒凉的雨中路旁,这点灯火本该是温暖的港湾,但此刻落入我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和…脆弱。
皮卡车在加油机旁停下。
到了!下车吧!老周熄了火,率先跳下车,绕过来帮我拉开车门。
冷风和雨点再次扑面而来。
我扶着车门,脚步虚浮地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加油站惨白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一条扭曲的鬼影。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系着围裙、微胖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看到老周和我,愣了一下:老周这…这是
路上捡的!说是车翻山里了!就剩他一个爬出来了!吓得不轻!
老周大声说着,搀着我往便利店走,张嫂,快弄点热水!再找件干衣服!
被称为张嫂的女人连忙侧身让我们进去。
一股混合着方便面、劣质香烟和过期面包的气味扑面而来。
狭小的空间里亮着几盏日光灯,光线惨白而冰冷。
货架上稀稀拉拉摆着些商品。
哎哟!可怜见的!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吧!
张嫂是个热心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立刻去翻找热水壶和一次性杯子。
我被老周扶着在收银台旁边一张塑料凳子上坐下。
便利店的灯光毫无遮拦地打在我身上,让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展览的怪物,无所遁形。
我下意识地用手臂挡在胸前,试图遮住那个皮肤下的金线标记。
给,小伙子,先喝口热水暖暖!
张嫂端来一杯热水,塞到我冰冷的手里。
杯壁传来的温热让我麻木的手指稍稍恢复知觉。
谢…谢谢…我声音嘶哑,捧着杯子,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试图驱散骨髓里的寒冰。
热水入喉,带来一丝灼痛,也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老周在一旁跟张嫂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描述发现我的经过。
张嫂不时发出同情的叹息。
就在这时——
刺啦…沙沙…
便利店里那台摆在角落货架顶上的老旧收音机,原本播放着模糊不清的本地戏曲,信号突然被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声打断!
刺耳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又来了!这破信号!
张嫂不满地嘟囔着,走过去用力拍打收音机的塑料外壳。
然而,干扰声并未停止。
在刺耳的沙沙声中,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的女声,极其突兀地、断断续续地插播进来:
…插播…紧急…寻人…启事…
周强…男…二十三岁…于昨日…自驾…进入…苍莽山区…失联…
同行者…李哲…林小雅…一并…失踪…
车牌…江A…X…X…X…X…X…
警方…及…救援队…正…全力…搜救…请有线索者…
收音机里的声音冰冷地报出三个名字:周强(强子)、李哲(阿哲)、林小雅(小雅)!还有我们的车牌号!一字不差!
啪嗒!
我手中的一次性水杯猛地掉在地上!
滚烫的热水溅湿了裤脚,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股比古宅阴寒更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们…被发现了以失踪的名义
那古宅呢那棺材呢那场恐怖的仪式呢!难道…难道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们三个失踪的活人
不…强子变成了怪物…阿哲和小雅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连尸体都没剩下!
这寻人启事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捅破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虚假的现实感!
它残酷地提醒着我,我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这个世界,正在用一种荒诞的正常方式,试图掩盖那深不见底的恐怖!
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烫着没
张嫂听到动静,连忙转身过来,看到我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伙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吓着了别怕别怕,警察肯定能找到你朋友的!
她以为我是听到朋友失踪的消息才吓成这样。
老周也皱紧了眉头,看着我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眼神中的疑虑更深了。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纸杯,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我全身,最后停留在…我下意识紧紧捂住胸口的手上。
你…老周迟疑地开口,声音低沉,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刚才在车上我就看你不对劲,一直捂着心口…
我猛地一惊,触电般将捂着胸口的手放下,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人知道那个标记!
没…没有!我矢口否认,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调,只是…只是有点胸闷…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摔的…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后缩。
张嫂也凑了过来,一脸关切:哎呀,可别是摔出内伤了!老周,要不你开车送他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
不!不用!我几乎是尖叫着拒绝,猛地从塑料凳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凳子。
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老周和张嫂被我激烈的反应弄得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担忧被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所取代。
便利店里惨白的灯光下,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诡异。
就在这时——
滋啦…滋滋…
便利店顶上的几盏日光灯管,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
惨白的光线忽明忽灭,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噪音!
又怎么了这破电路!张嫂烦躁地抬头抱怨。
老周的脸色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他不再看我,而是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手无意识地摸向了腰间挂着的活动扳手。
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噗!
一声轻响。
所有的日光灯,连同货架上的一个小灯泡,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
便利店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啊!张嫂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妈的!跳闸了!
老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惊怒。
绝对的黑暗。
我僵立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皮肤下,心脏位置那个冰冷的金线标记,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刺入的剧痛!
呃啊!我痛得弯下腰,闷哼出声。
小伙子你怎么了黑暗中传来张嫂惊慌的声音。
就在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意识模糊之际——
借着窗外公路上偶尔掠过的、远处车灯扫过的微弱余光,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便利店那扇巨大的、沾满雨水的玻璃门。
在模糊的、流淌着雨水的玻璃倒影上…
在我自己因剧痛而佝偻的身影旁边…
极其突兀地…映出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那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穿着宽大裙裾的…女子的轮廓!
低垂的盖头边缘…细密的流苏…在倒影中…无风自动…
它就静静地站在…玻璃门外…那片被雨水冲刷的黑暗里!
嗬——!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彻底冻结的抽气声!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冰冷的恐惧中瞬间退去!
它…来了!
暂归…结束了!
便利店里,老周摸索着去找电闸。
张嫂还在惊慌地询问:怎么了谁在叫老周灯怎么灭了
而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玻璃门,盯着倒影中那抹无声无息、却又无比清晰的…鲜红。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无边无际的雨夜,将我彻底吞没。
---
6
百棺迎亲
连接着什么
是门外那片翻飞的鲜红还是那雨夜深处、正被吸引而来的、更多幽绿色的冰冷光芒
感官被剥夺,视觉消失,听觉模糊,但一种更原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感知却在昏迷中异常清晰起来。
路引归位…吉时正好…
那冰冷的宣告如同梦魇的回音,在意识的冰层下反复激荡。
然后,是声音。
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在骨骼缝隙里!
嗷——!!!
一声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入我的意识!
充满了贪婪、暴戾和一种非人的饥饿感!
是它!
是棺材里那个吸收了血醴、眼眶燃烧绿火的强子尸变体!
它来了!就在门外!那幽绿的光芒之一!
呃啊——!!!
紧接着,是老周那熟悉、却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调的凄厉惨嚎!
短促、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发生了什么!老周!
意识在极致的惊悚中挣扎着上浮。
不!老周!别过来!啊——!!!
砰!哐当!哗啦——!
重物撞击墙壁、货架被彻底掀翻、玻璃制品和金属罐子疯狂滚落砸碎的混乱声响如同风暴般席卷!
有什么东西…在便利店里面!在疯狂地破坏!在…吞噬!
是那个尸变体!它进来了!它在攻击张嫂!
呃…呃呃…
张嫂的声音迅速微弱下去,变成了被扼住喉咙般的、濒死的抽气。
挣扎的声音也消失了。
便利店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巨大的悲恸和恐惧几乎要冲破昏迷的桎梏!
老周…张嫂…他们都…死了!因为我的引路!
就在这时——
嗡……
那低沉的地底嗡鸣再次响起!比在古宅时更加宏大、更加深沉!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早已熄灭,但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光芒,穿透了我紧闭的眼皮!
是幽绿色!
冰冷、粘稠、如同无数只萤火虫聚集燃烧的幽绿色光芒!
在这幽绿惨淡的光线下,我紧闭的眼睑仿佛失去了作用。
一副模糊而恐怖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强行投射在我的意识深处:
便利店的中央,那身刺目的大红嫁衣,正悬浮在半空中!离地约一尺!
它不再是站着,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姿势,微微前倾!
宽大的袖口低垂,盖头纹丝不动,如同一个等待夫君的…提线木偶!
而在嫁衣的下方,地面上,蜷缩着一团模糊的、不成形状的暗影…那是…张嫂!
她的身体扭曲着,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折叠,鲜血如同小溪般在她身下蔓延、汇聚…而在那血泊边缘,一个更加高大、扭曲的、散发着浓郁怨毒气息的暗影正俯身其上…是强子的尸变体!
它青灰色的爪子似乎正从张嫂的胸腔里…掏出什么东西…
幽绿的光芒猛地炽盛了一瞬!
我看到,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的、如同液态红宝石般的血光,从张嫂残破的身体中被强行抽取出来!
那血光比小雅凝聚的更加暗淡、更加驳杂,却蕴含着同样令人心悸的怨毒和生机!
那是…不完整的血醴!
尸变体张开撕裂的巨口,贪婪地一口吞下了那点血光!
它眼眶中的绿火瞬间暴涨,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探照灯!
它仰起扭曲的头颅,似乎想发出无声的咆哮!
但就在此刻!
那悬浮的、静默的大红嫁衣,动了!
没有风。
盖头边缘的流苏,却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无声地舞动起来!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阴冷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嫁衣为中心轰然爆发!
俯身吞噬的尸变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它那刚刚因吞噬血光而暴涨的气息猛地一滞!庞大的、扭曲的身体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压得跪伏下去!
它燃烧着绿火的头颅不甘地抬起,无声地对着悬浮的嫁衣发出充满怨毒和…畏惧的嘶吼!
嫁衣纹丝不动,盖头低垂。
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通过那无处不在的幽绿光芒清晰地传递开来,如同法则:
礼…序…
尸变体挣扎着,怨毒的绿火疯狂跳动,但在那嫁衣绝对的威压之下,它最终…屈服了。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那团暗影(张嫂的残躯)旁退开,退到了嫁衣斜后方的位置,跪伏不动。
只是它眼眶中的绿火,依旧死死地盯着嫁衣的方向,充满了扭曲的贪婪和屈辱的怨愤。
幽绿的光芒如同活物,流淌着,汇聚着,将便利店中央那片狼藉的地面映照得如同祭坛。
悬浮的嫁衣缓缓旋转,盖头始终面向那片祭坛般的空地。
嗡……
地底深处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急迫!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这仪式和路引的定位,从极深的地脉中…强行召唤而来!
轰隆隆——!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不是车辆驶过,而是源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轰鸣!
咔嚓!
一声仿佛岩石被生生撕裂的巨响,从便利店中央的地面下传来!
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在悬浮嫁衣的正下方,坚硬的水泥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猛地向上拱起、碎裂!碎石和尘土飞溅!
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洞口,如同大地张开的狰狞巨口,赫然出现在便利店中央!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气、腐朽的尸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冰冷死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那个漆黑的洞口中喷涌而出!
瞬间盖过了血腥味和甜香!
幽绿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涌入洞口,如同探照灯般向下照射。
光线下,洞口下方并非泥土。
是棺木!
却也并非是棺木!
而是
烧焦扭曲的房梁断木,上面粘连着沥青与布片——像极了半年前焚毁的福利院废墟!
无数焦黑的手臂从断木下伸出…那是火灾中死去的孩子吗
不!是幻觉!医生说过创伤记忆会扭曲重现!
不对不对,头好晕。
我痛苦的抱住头,再睁眼时。
一口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腐朽不堪的棺木!
如同埋葬了无数岁月的积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强行挤压在一起,塞满了整个洞窟!
这些棺木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有的漆黑如墨,有的暗红如血,有的甚至只是简陋的薄木板,早已被时光和地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许多棺盖已经破裂、滑落,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隐约可见的、扭曲纠缠的枯骨!
这根本不是一个洞口!
这是一个被强行打开的、埋藏着无数无名枯骨的…乱葬坑!
或者说…一个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墓入口!
地底的嗡鸣声达到了顶点!整个加油站仿佛都在哀鸣!
悬浮的嫁衣在剧烈的震动中依旧稳如磐石。盖头下,仿佛有无形的视线,穿透黑暗,落在那堆积如山的棺木之上。
冰冷的鬼声,带着一种完成最终召唤的、近乎狂热的空洞欢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我的意识深处:
众…棺…起…迎…新…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轰!轰!轰!
下方那堆积如山的腐朽棺木中,无数口棺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轰然炸开!腐朽的木板碎片混合着泥土和枯骨四处飞溅!
紧接着,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一只只干枯、扭曲、爬满蛆虫或覆盖着青灰色苔藓的手臂,如同地狱中生长的荆棘,猛地从炸开的棺木中伸了出来!
疯狂地抓挠着空气!
7
疯人呓语
无数空洞的、燃烧着微弱幽绿磷火的眼窝,在破碎的棺木深处亮起!
密密麻麻,如同星火燎原!
无数个扭曲变形的头颅从棺材里探出,大张着没有舌头的、只剩下黑洞的嘴巴,发出无声的、却汇聚成实质精神冲击波的凄厉哀嚎!
百棺齐开!万鬼同哭!
这根本不是什么古墓入口!
这是一个被强行唤醒的、埋骨于此的、积累了无数岁月怨气的…厉鬼巢穴!
悬浮的嫁衣,在这百鬼哀嚎的恐怖背景下,缓缓地、庄重地…开始下降!
向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漆黑洞口降落!
宽大的红袖和裙摆在幽绿光芒中无风自动,如同滴血的旌旗!
它要去那里!要去那万鬼巢穴的最深处!
嗬…嗬…跪伏在旁的强子尸变体,发出无声的、充满渴望的嘶吼,眼眶中的绿火疯狂跳动。
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洞口下方传来的、某种让它极度渴望的…东西力量
就在嫁衣即将没入那漆黑洞口的瞬间——
嗷——!!!
强子尸变体再也按捺不住!
它猛地从地上弹起!
带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贪婪和暴戾,不顾那嫁衣的威压,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那正在下降的鲜红身影…狠狠扑了过去!
它要做什么!抢夺新娘!吞噬嫁衣!
悬浮的嫁衣似乎完全没料到这卑微祭品的反噬!
下降的动作猛地一顿!
就在那燃烧着绿火的扭曲鬼爪即将触碰到鲜红嫁衣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轻响。
那身悬浮的大红嫁衣,在强子尸变体扑来的瞬间…毫无征兆地…解体了!
宽大的外袍、繁复的霞帔、绣着龙凤的裙摆…所有的部件,在幽绿光芒中瞬间分崩离析!
鲜红的布料如同失去了生命的蝴蝶,在幽绿的光线和翻涌的地气中,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而在那原本嫁衣悬浮的核心位置…
空无一物!
只有一团…极其浓郁、极其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团!
那光团不过拳头大小,却散发着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恐怖、都要纯粹的阴冷、怨毒和…一种古老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存在感!
仿佛那身华丽的嫁衣,不过是一个容器,一个伪装!这才是…真正的核心!
真正的…阴媒本体!
暗红光团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扑到眼前的、因这剧变而陷入短暂茫然的强子尸变体。
下一秒!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暗红激光般的血光,猛地从那光团中射出!
速度快到超越视觉!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强子尸变体那燃烧着绿火的…眉心!
嗷——!!!
强子尸变体发出一声无声却震荡整个空间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惨嚎!
它扑击的动作瞬间僵直!
眼眶中那两团代表着它力量和怨毒的惨绿火焰,如同被浇灭的烛火,疯狂摇曳、挣扎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它那庞大的、扭曲的青灰色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烂泥,从半空中轰然坠落!
重重砸在下方那堆破碎的棺木和伸出的枯骨鬼爪之上!激起一片碎骨和尘埃!
那团暗红的阴媒本体光团,似乎连看都没看一眼坠落消亡的祭品。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冷漠,飘向那漆黑洞口的正上方。
下方,无数从棺木中伸出的枯骨鬼爪,如同迎接君王的臣民,疯狂地向上抓挠、挥舞!
无声的哀嚎汇成精神的风暴!
暗红光团微微一顿。
随即,它如同滴入水面的血珠,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埋葬着百棺枯骨的漆黑洞口之中!
随着它的没入——
轰隆隆隆!!!
地底传来更加剧烈的、仿佛地壳板块碰撞的恐怖轰鸣!
整个加油站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疯狂摇晃!
便利店的墙壁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内垮塌了大半!碎石砖块如同雨点般砸落!
那漆黑的洞口猛地向内收缩!
如同巨兽合拢嘴巴!将无数的枯骨、破碎的棺木、连同强子尸变体那刚刚坠落的残骸…以及那团没入其中的暗红光团…瞬间吞没!
洞口消失!
地面剧烈震动了几下,迅速恢复了原状!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布满龟裂的凹陷,以及凹陷中心一片狼藉的泥土和碎石!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从未出现过!
幽绿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震动停止。
嗡鸣消失。
死寂。
冰冷、绝望、如同坟墓般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废墟。
只有寒风卷着冰冷的雨丝,从破碎的墙壁和屋顶灌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老周的残躯倒在角落的阴影里,早已冰冷僵硬。
张嫂…只剩下那片狼藉的暗红和散落的枯骨。
便利店彻底化为废墟。
而我,依旧瘫坐在废墟的角落,被散落的货架和瓦砾半掩着。
皮肤下,心脏位置那根冰冷的金线,在阴媒本体没入地底的瞬间,搏动停止了。
那刺骨的寒意似乎也消退了一些,但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烙印,却深深地刻在了灵魂深处。
结束了
那恐怖的仪式…完成了新娘…嫁入了那百棺枯骨的幽冥深处
暂归…真的结束了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加油站惨白的、熄灭的灯光柱,是破碎的便利店废墟,是冰冷的雨夜。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获救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升起,一股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剧痛,猛地从心脏位置爆发开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呃啊——!我痛得蜷缩起来,死死捂住胸口!
借着远处警车闪烁的、越来越近的红蓝光芒,我颤抖着手指,扯开胸前湿透冰冷的衣襟,低头看去——
心脏上方,胸骨正中的皮肤下。
那根原本只有一厘米长的、暗金色的细线…竟然…延长了!
它不再是直线!而是如同一条冰冷邪恶的藤蔓,蜿蜒着向上爬升!
一端深深扎入心脏的位置,另一端…那新延伸出来的、更加纤细却更加清晰的暗金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正无声无息地…刺破皮肤,探了出来!
像一根冰冷、沾着血珠的…植物嫩芽不!
那探出皮肤的尖端…赫然…凝结着一颗…米粒大小、闪烁着妖异暗红光泽的…晶体!
如同…一滴凝固的…血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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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疯人呓语
呃啊——!
我蜷缩在冰冷的瓦砾和泥水中,身体因极致的痛楚而剧烈痉挛,手指死死抠进胸前湿透的衣料,仿佛要将那新生的、带来剧痛的源头挖出来!
警笛声尖锐刺耳,由远及近,红蓝光芒穿透破碎的墙壁和弥漫的雨幕
里面的人!听到请回答!我们是警察!里面什么情况!
扩音喇叭的喊话声带着紧张和严肃,在风雨中传来。
不能让他们进来!不能让他们看到…看到这里的景象!看到…我身上的东西!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嘶喊警告,但剧痛抽干了所有力气,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砰!哗啦——!
便利店残存的、摇摇欲坠的后门被强行撞开!
几道穿着深色雨衣、手持强光手电和武器的矫健身影,迅速突入这片狼藉的死亡之地!
警戒!注意安全!
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划破废墟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角落、痛苦抽搐的我,也照亮了…周围地狱般的景象。
我的天…
一个年轻的警员发出难以置信的、带着颤抖的惊呼。
光柱扫过:墙壁大面积垮塌,货架如同被巨兽蹂躏过般扭曲散架,商品和玻璃碎片铺满地面,混合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体…那是张嫂…而在另一处角落的阴影里,老周扭曲变形的身体静静躺着,半个头颅不翼而飞,露出森白的骨茬和暗红的浆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土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恶臭!
报告!发现幸存者一名!男性!伤势不明!现场…现场发现两名死者!死状…极其惨烈!
带队的警官对着肩头的对讲机急促汇报,声音因眼前的景象而紧绷变形,他强压着震惊和不适,锐利的目光扫过废墟,最终落在我身上。
其他人!仔细搜索!注意是否有其他幸存者或…袭击者痕迹!
他们看到了地面中央那个巨大的、布满龟裂的凹陷,看到了凹陷中心翻出的、混杂着碎石和…一些惨白碎骨的新鲜泥土。
这景象超出了他们对车祸或凶杀现场的认知。
头儿!这里…这坑…不像是爆炸!像是…像是从下面拱开的!
一个警员蹲在坑边,声音充满惊疑。
还有…这味道…
另一个警员捂着鼻子,脸色发白,像…像停尸房混了烂水果…
我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两名警员迅速靠近,动作专业而警惕。
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是警察!别怕!你安全了!
一个警员试图安抚,但看到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死死捂住胸口的手,立刻改口,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胸口
他的手电光不可避免地扫过我捂着的地方。湿透的衣襟被我扯开了一些,露出了锁骨下方一片皮肤。
在强光照射下,那蜿蜒爬升、刺破皮肤的暗金细线,以及末端那颗米粒大小、闪烁着妖异暗红光泽的血晶,如同纹身,清晰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嘶——!
靠近的警员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
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本能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东西!
带队的警官也立刻上前,强光手电死死锁定在我胸口那个非自然的异物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普通的伤口或纹身!
别碰他!
警官厉声喝道,阻止了同伴下意识的救助动作。
他死死盯着那颗血晶,又环顾四周如同地狱般的废墟和惨死的同伴,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疯狂滋生——这个幸存者…和眼前的一切…都透着无法解释的邪性!
先…先生…请你冷静…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朋友呢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警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试图获取信息,但目光却无法从那颗血晶上移开。
剧痛如同潮水般稍退,留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获救安全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惊骇和如同看怪物般的警惕,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残存的理智。
它…它来了…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嫁衣…棺材…血…血醴…它们…吃掉了他们…阿哲…小雅…老周…张嫂…
我语无伦次,试图拼凑出那无法理解的恐怖,手指颤抖地指向胸口的血晶。
这个…是它留下的…诅咒…‘路引’…‘活路引’…它在等我…吉时…它还会来的…
我的话语混乱、跳跃,充满了非现实的恐怖元素。
在正常人听来,这无疑是精神崩溃后的疯人呓语。
头儿…他…他好像神志不清了…
年轻警员脸色发白,低声说。
不!我没疯!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绝望地嘶吼。
你们看到了!这里的惨状!老周的头!张嫂…她变成了一滩…那坑!坑里的骨头!那味道!都不是人干的!是鬼!是那个穿着红嫁衣的鬼!它从山里跟着我来了!它现在就在…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仿佛那抹鲜红随时会从瓦砾中浮现。
够了!
带队警官猛地打断我,声音严厉,带着一种被冒犯和面对未知的烦躁。
把他控制起来!小心他身上的…那个东西!叫救护车!通知法医和鉴证科!快!
他显然不再相信我的任何话,将我的崩溃和指控归咎于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可能的致幻剂影响。
眼前的惨状,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一个满口鬼神的疯子幸存者,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两名警员如临大敌,戴上手套,动作极其谨慎地靠近。
一人迅速掏出手铐,另一人则试图按住我挣扎的身体。
他们的动作带着排斥和恐惧,仿佛在触碰一个携带致命瘟疫的源头。
别碰我!离我远点!它会害死你们的!
我拼命挣扎,胸口的血晶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传来尖锐的刺痛!
眼前猛地一阵发黑,无数破碎恐怖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无头端坐的嫁衣、棺中爬起的绿眼怪物、小雅瞬间干瘪的脸、阿哲在血雾中融化的惨叫、张嫂残破的躯体、百棺开启伸出的枯骨鬼爪…以及那团没入深渊的、冰冷的暗红核心!
呃啊!
剧痛和幻象的冲击让我发出一声惨嚎,挣扎的力量瞬间消失,身体瘫软下去。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粗暴地从泥水中架了起来。
身体悬空,如同待宰的羔羊。
雨点冰冷地打在脸上。
带出去!小心点!
警官挥挥手,眉头紧锁。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巨大的凹陷和翻出的泥土碎骨,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解释的阴霾。
我被架着拖出破碎的便利店。
门外,警灯闪烁,更多的车辆已经赶到。
身穿制服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救护人员围拢过来,看到我胸口的血晶时,无不露出惊骇和厌恶的表情,下意识地后退。
这…这是什么伤口
一个救护人员惊疑不定地问。
不清楚!离他远点!先处理伤口,然后直接送市精神病防治中心!他有严重暴力倾向和幻觉!需要强制隔离观察!
带队警官斩钉截铁地下令,将我的疯癫定性。
精神病院强制隔离
不!不能去那里!那里挡不住它!那个诅咒…那颗血晶…它会找到我!
它会害死所有人!
放开我!我没疯!是真的!它就在我身体里!它在看着我!
我歇斯底里地挣扎嘶喊,却被警员死死按住。
冰冷的雨点打在那颗暴露在空气中的暗红血晶上,它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一股更加冰冷的、带着甜腻腐朽气息的寒意,顺着那根金线,无声无息地…向我的心脏深处…钻去!
我被粗暴地塞进一辆救护车的后车厢。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幕和警灯。车厢内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坐在我对面,眼神复杂,带着警惕和一丝怜悯。
先生,冷静点,你需要治疗…
医生试图安抚。
但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蜷缩在担架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灯光…路灯…商店的霓虹…在雨水中晕开,扭曲变形…渐渐地…那些晕开的光斑…仿佛…幻化成了…无数盏…幽幽燃烧的…惨绿色…鬼火…
幻觉还是…它们…真的…跟来了
那冰冷的鬼声,如同贴着我的耳蜗响起,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等待:
暂…归…之…期…未…满…
待…引…新…冢…再…启…
新冢再启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如同这辆疾驰的救护车,正载着我…驶向一个比精神病院更加绝望的…终点。
8
结局
市精神病防治中心,七楼,重度隔离监护室。
没有窗户。
惨白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刺目、冰冷,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方寸之地照得纤毫毕露,也照得人心底发寒。
手腕和脚踝上粗糙的拘束带,深深勒进皮肉。
每一次挣扎,都只会换来更深的束缚和皮肤火辣辣的疼痛。
身体被强行固定在冰冷的床板上,只有头颅能微微转动。
喉咙里插着鼻饲管,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异物感和恶心。
这是对极度危险且有自残倾向病人的保护措施。
肉体是囚笼。
意识是更大的囚笼。
呃…
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粘腻冰冷。
17床,体征监测。
冰冷的电子音在门外响起。观察窗上,一只毫无感情的眼睛快速扫过室内。
每天无数次这样的巡视,不是关怀,是确认囚犯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安分。
他们说我是疯子。
杀人狂。
嗑药致幻的怪物。
现场惨烈的景象,我胸口的不明植入物,以及我那歇斯底里、充满鬼神之说的疯言疯语,构成了铁证。
老周和张嫂的惨死,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一个精神错乱、可能携带危险化学物品的疯子,就是最好的解释。
调查草草收场,卷宗被贴上待精神鉴定的标签,束之高阁。
我被塞进这里,贴上极度危险的标签,等待永无止境的观察和可能伴随终生的治疗。
没人信我。
没人能救我。
世界抛弃了我,将我钉死在这白色的棺材里,只为了等待…等待那暂归之期的终结,等待它循着这冰冷的烙印,再次降临。
待引新冢…再启…
那冰冷的鬼声,如同附骨之疽,在意识模糊的间隙,在剧痛袭来的瞬间,总会在脑海深处幽幽响起。
新冢…是这里吗这座冰冷的、关押着无数破碎灵魂的精神病院
它将成为下一个祭坛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压过了肉体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了不同于电子音的脚步声,还有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
咔哒。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护工。
是张主任,负责我的治疗。
他手里拿着一个硬皮记录本,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固定在床上的身体,最后停留在我的胸口,那暴露在病号服领口外的暗红血晶上。
17床,今天感觉如何意识清醒吗
张主任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一份报告。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向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鼻饲管让我无法说话。
张主任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沉默很不满。
他示意了一下。一个护工上前,动作粗鲁地解开了我头部的固定带,但手腕和脚踝的束缚依旧牢固。
配合检查,对你没有坏处。
张主任走近床边,俯下身,冰冷的镜片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他拿出一个强光小手电,毫不客气地拨开我的衣领,将刺眼的光束直接打在那颗暗红血晶上!
呃啊——!
强光照射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灌入骨髓的剧痛猛地从血晶处爆发!
仿佛那晶体被激活了!
暗红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
那根暗金细线如同烧红的铁丝,在皮肤下疯狂灼烧!
深入灵魂的剧痛让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按住他!
张主任厉声喝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非但没有移开手电,反而凑得更近,死死盯着那在强光下妖异闪烁的血晶!
记录!强光刺激下,植入物出现剧烈光敏反应!伴随受试者极端痛苦和躯体痉挛!疑似神经毒素或未知放射性物质反应!快!
两个护工死死按住我疯狂挣扎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压断我的骨头。
剧痛如同海啸,瞬间吞噬了意识!
眼前炸开一片片混乱的血红与惨绿!
无数破碎的、尖叫的、扭曲的鬼影在视野中疯狂闪现!
古宅的红烛!
空荡的嫁衣!
棺材里燃烧绿火的眼窝!
小雅干瘪的脸!
阿哲融化的血雾!
张嫂残破的躯体!
百棺中伸出的枯骨鬼爪!
还有那团没入深渊的、冰冷的暗红核心!
所有经历过的、最恐怖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剧痛的催化下,疯狂冲击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啊——!!放开我!它来了!它要出来了!百棺…百棺开了!血醴!它在吸我的血!啊——!
我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涕泪横流,身体在护工的压制下徒劳地扭动。
加大剂量!镇静剂!
张主任冷酷地下令,对我的惨状和疯言疯语置若罔闻,眼中只有对那异常现象的狂热探究。
一支冰冷的针剂猛地扎进我的手臂!冰凉的液体迅速注入血管。
剧烈的痉挛和挣扎如同被抽走了力量,迅速平息下来。
意识在药力的作用下迅速模糊、下沉…但胸口的剧痛和灼烧感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向内渗透!
仿佛那根金线,正顺着血管和神经,向着心脏的最深处…狠狠地钻探进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清晰地看到——那暗红的血晶,在张主任强光手电的持续照射下,其核心深处…似乎…裂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如同深渊般的…缝隙!
一股冰冷到冻结灵魂、粘稠到令人窒息的…幽冥气息…正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新…冢…已…至…
冰冷的鬼声,带着一种找到归处的、空洞的满足感,在意识沉沦的深渊中幽幽响起…
…
不知昏迷了多久。
意识是被一种奇异的声音唤醒的。
嗡鸣声持续着,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是它!是古宅地底!是加油站便利店地底!那召唤百棺开启的幽冥嗡鸣!
它…来了!它被唤醒了!就在这栋楼的下方!
呃…
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惨白的灯光依旧亮着。
束缚感消失了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手腕和脚踝。
那粗糙的拘束带…不知何时…竟然…腐朽断裂了!鼻饲管也软软地垂落在一边。
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急迫!
咔嚓!咔嚓嚓!
病房的地面!
坚硬的防滑地砖,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猛地向上拱起!
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炸开!碎石和粉尘簌簌落下!
来了!它要出来了!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腐朽的床板上翻滚下来,重重摔在冰冷开裂的地面上!
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缩,脊背死死抵住那正在迅速变得灰败、浮现血迹污痕的墙壁!
目光死死盯着病房中央那片拱起碎裂的地面!
轰隆!
一声闷响!
大块的地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下方轰然掀飞!
一个漆黑的、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病房中央!
洞口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的粘稠质感!
幽绿的光芒!
冰冷、粘稠、如同无数鬼火凝聚的光芒,从漆黑的洞口中汹涌而出!
瞬间充满了整个病房!将一切都染上了森然的绿意!
在这幽绿鬼光的映照下,我看清了!
洞口下方,并非泥土。
是棺木!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腐朽不堪的棺木!如同被压缩了无数岁月的积木!
许多棺盖已经破裂、滑落,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扭曲纠缠的惨白枯骨!
无数只干枯、爬满苔藓或蛆虫的手臂,如同地狱中生长的荆棘,猛地从破开的棺木中伸了出来!
疯狂地抓挠着空气!
无数空洞的、燃烧着微弱幽绿磷火的眼窝,在破碎的棺木深处亮起!
密密麻麻!
无声的、汇聚成精神风暴的凄厉哀嚎,瞬间席卷了我的脑海!
百棺!又是百棺!它们…被召唤到了这里!这座精神病院的地下!这座新冢!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抽气声,身体如同被冻僵,连颤抖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阴冷意,从百棺巢穴的最深处轰然升起!那熟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存在感!
幽绿的光芒在洞口上方疯狂汇聚、扭曲!
渐渐地…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暗红色光团的轮廓!
是它!那阴媒的本体!它…回来了!
循着路引的烙印,降临在了这新的祭坛!
暗红光团的轮廓在幽绿鬼火中渐渐清晰、凝实。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冷漠,从百棺巢穴的深处…飘浮上来!
悬停在病房中央那地狱入口的正上方!
无数从棺木中伸出的枯骨鬼爪,更加疯狂地向上抓挠、挥舞!
暗红光团微微转动,仿佛在注视着瘫在墙角、如同待宰羔羊的我。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意念,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路…引…归…位…
血…醴…为…钥…
此…身…为…冢…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道血光,猛地从那光团中射出!
射向我胸口那颗剧烈搏动的暗红血晶!
噗!
血光精准地没入血晶!
呃啊——!!!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深深扎入我心脏的暗金细线,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它猛地膨胀、变粗!
不再局限于皮肤之下!
它如同一条疯狂生长的暗金色藤蔓,瞬间刺破了我胸口的皮肉!
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烧焦的皮肉组织,向着我的脖颈、我的脸颊、我的四肢…疯狂地蔓延、缠绕!
剧痛!撕裂!灼烧!冻结!无数种极致的痛苦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身体,在这暗金色藤蔓的疯狂缠绕和那血晶炽热光芒的笼罩下,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面上…缓缓地…提了起来!
悬在了半空中!
如同…一个被献上祭坛的…人牲!
暗红光团似乎满意了。
它不再停留,缓缓地向着下方那百棺哀嚎的漆黑洞口…沉了下去!
随着它的下沉,那缠绕我全身、疯狂汲取着我生命力和灵魂的暗金藤蔓,光芒变得更加炽盛!
它们将我与那下沉的暗红光团…与那百棺枯骨的幽冥深处…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不…不要…
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发出最后的、微弱的哀鸣。
但一切已经无法阻止。
窒息感扼住喉咙的刹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冲垮血腥幻象。
视野被强光撕开——
‘患者心率骤降!注射镇静剂!’
模糊的白影晃动,束缚带勒进手腕的疼痛如此真实。
我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胸前贴着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
哪里有什么血晶
只有一片因长期抓挠溃烂结痂的皮肤。
张主任翻着病历对警察低语:‘创伤性解离症,伴随被害妄想…他把自己锁进废弃加油站,模拟了整场火灾复仇仪式。’
病房铁门关闭的咔哒声,像极了棺材合拢。
但当我望向天花板剥落的霉斑时,它正缓缓洇成一抹嫁衣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