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的葬礼上,她生前最爱的男人江临抱着骨灰盒哭到昏厥。
我作为她丈夫的替身情人,平静地撕开了她临终托付给我的遗书。
我死后,请把我名下所有股份转给江临……
全场哗然时,我按下了藏在骨灰盒里的录音笔——
江临,等那蠢货把股份骗到手,我们就用他的钱远走高飞!
沈薇甜腻的嗓音在灵堂炸开瞬间,律师突然宣读她真正的遗嘱:
本人所有遗产,由苏晚女士全权继承。
灵堂里死寂得能听见香灰落下的声音。
沈薇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猛地楔入城市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烫得整个所谓的上流圈子都跟着狠狠一缩。三天了,热搜头条的位置依旧被那几个黑色大字牢牢占据——名媛沈薇意外坠海,搜救终止,宣告死亡。照片里那个笑容明艳、几乎能灼伤人眼睛的女人,终究成了黑白遗照上凝固的影像。
葬礼现场布置得极尽哀荣。纯白的玫瑰铺满了视线所及的所有角落,层层叠叠,堆积如雪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甜得发腻的香气,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惨白的光,打在中央那口昂贵的黑檀木棺材上,空荡荡的——据说沈薇的遗体被找到时,已经被海水侵蚀得面目全非,只能匆匆火化。
此刻,那个承载着她最后一点痕迹的紫檀木骨灰盒,正被一个男人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摇摇欲坠的生命里唯一的浮木。
江临。
沈薇生前唯一公开承认、轰轰烈烈爱过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脸此刻苍白如纸,英俊的眉眼被浓重的悲痛扭曲着。他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破碎得不成调子。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滑的盒面上,蜿蜒流下。他哭得太过投入,太过忘我,好几次身体都软了下去,全靠旁边两个穿着同样黑西装的助理死死架住,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具象化地弥漫在整个灵堂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周围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无论真情还是假意,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戚容。
而我,苏晚,站在人群最边缘、最不起眼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盛大而悲情的独角戏。我身上也是一袭黑裙,款式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一片沉默的、即将融入背景的暗影。我的身份呵,大概可以算作是沈薇那位有名无实的丈夫——沈氏集团现任掌舵人沈铎——众多伴游中,最不起眼也最识相的一个。一个在正主需要时用来挡枪、在正主厌烦时立刻消失的……替身情人。
我的目光扫过灵堂。沈铎没来。意料之中。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维系他们关系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沈氏集团那庞大冰冷的股份和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沈薇死了,他大概正忙着在董事会上稳固自己的位置,哪有空来为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掉一滴眼泪沈薇的父母,那对早已被富贵生活磨平了棱角的老夫妻,坐在前排,脸上只有一种被巨大变故冲击后的茫然和呆滞,像是两尊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
整个葬礼,像一出精心排练却唯独主角缺席的滑稽戏。只有江临的痛哭,是唯一的、投入的表演。
这时,沈薇生前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永远带着职业性悲悯表情的私人律师,林哲,步履沉重地走到了灵堂前方。他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同样镶嵌着紫檀木边的精致小盒。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各位来宾,林哲的声音低沉而克制,遵照沈薇女士生前的嘱托,在她……离开后,有一份重要的文件,需要由她亲自指定的委托人,在诸位亲友的见证下开启。
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催促
苏晚女士,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请上前来。
刹那间,整个空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或悲戚、或麻木、或探究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探针,齐刷刷地向我刺来。空气凝固了。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电流,在死寂中嗡嗡作响。他们看着我,这个站在沈薇丈夫身边的花瓶,这个从未被沈家真正承认过的伴游,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愕、鄙夷和赤裸裸的疑问——她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
连抱着骨灰盒哭得几乎昏厥的江临都猛地抬起了头。泪水还挂在他脸上,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憎恨和怒火,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我。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骨灰盒抱得更紧,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会玷污他神圣祭品的瘟疫。
我迎着这无数道或轻蔑或恶意的目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局促,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我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叩、叩、叩的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我径直走向林哲,走向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精致小盒,仿佛周围那些能将人凌迟的目光根本不存在。
林哲看着我走近,眼神里那丝催促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凝重。他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紫檀木小盒郑重其事地递向我。苏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平稳,这是沈薇女士在清醒时,亲手封存并委托给我的。她特别强调,必须在今日,由您亲自开启。
我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个盒子。盒子入手微沉,带着紫檀木特有的温润质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薇的昂贵香水味。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种冰冷的、近乎金属般的触感沿着神经末梢爬升。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手上,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江临死死盯着我,抱着骨灰盒的手臂青筋暴起,那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无视了一切。目光落在盒盖中央那个小小的、精巧的黄铜密码锁上。六个小小的滚轮。沈薇的生日不,太普通。她和江临的纪念日太肤浅。我脑海里飞快掠过那个雨夜,沈薇喝得微醺,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迷蒙的雨幕,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奇异的脆弱感。她当时说了什么
苏晚,知道吗我人生真正开始的日子,是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用我自己的名字,在证券账户上敲下‘买入’键的那一刻……那串数字,才是我生命的密码。
那串数字……沈薇无数次在沈铎面前炫耀过,那是她商业嗅觉的起点,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我面无表情,指尖拨动滚轮。
6……2……0……4……1……9。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机括弹开声,在死寂的灵堂里骤然响起!
仿佛有股无形的电流瞬间窜过整个空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江临的抽泣都诡异地停顿了半秒。
我打开了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对折的、厚实的米白色高级信笺。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熟悉的、带着沈薇特有张扬笔锋的字迹——致我最爱的江临。
空气里压抑的寂静几乎要爆炸。江临看到那行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巨大悲痛和极致渴望的光芒,他抱着骨灰盒,身体向前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给我!那是薇薇给我的!你这个贱人,把薇薇的东西给我!
他身边的助理死死按住他狂躁的身体。
我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去碰那封信。我的目光穿透了那薄薄的信封,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更深邃、更冰冷的东西。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封信的一角。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仪式感。
嗤啦——
一声刺耳、粗暴、几乎带着某种毁灭性快意的撕裂声,猛地撕裂了灵堂里凝固的空气!
米白色的高级信笺,在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被我从中间,干净利落地撕成了两半!撕裂的纸屑飘落,像几只仓皇坠落的白色蝴蝶。
你干什么!江临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挣扎着要扑过来,苏晚!我杀了你!
人群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林律师脸上的职业平静也瞬间碎裂,震惊地看着我。
我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撕掉了一张废纸。我将撕成两半的信纸随手扔在旁边的供桌上,无视那上面沈薇微笑的遗照。然后,我从那个刚刚开启的紫檀木小盒的内衬绒布下,摸索着,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小巧的、通体黑色、只有拇指大小的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灵堂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
我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扫过全场。扫过江临那张因暴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扫过宾客们惊骇茫然的表情,最后,落回林律师那张写满惊疑的脸上。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锋,终于要出鞘前,泛出的那点寒光。
林律师,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沈薇女士留给江先生的‘心意’,似乎不止这一封信。她生前……还留下了些别的东西。
我的手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那支黑色录音笔顶端那个小小的圆形按钮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江临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狂怒的表情瞬间僵住,转为一种巨大的、近乎本能的恐惧。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录音笔,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林律师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整个灵堂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宾客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视线死死地锁在我那只按在按钮上的手指上。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以及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刻骨、却又带着一种从未在公开场合显露过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嗓音,毫无预兆地、清晰无比地从那支小小的录音笔里流淌出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灵堂的每一个角落!
阿临,你再耐心等等嘛……
沈薇的声音,带着撒娇般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等那蠢货沈铎签了那份股权代持协议,把他名下那些股份‘暂时’放到我这儿……我们就有花不完的钱了!到时候,谁还管这个恶心的沈家我们立刻就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录音里的沈薇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那笑声在此时此地听来,却如同毒蛇在吐信。
那个自以为是的蠢男人,还真以为我爱他呵,要不是为了他手里的股份和沈家的资源……每次看到他装模作样深情款款的样子,我都恶心得想吐!只有你,阿临,只有你才懂我,才配得上我……
对了,
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刻薄,苏晚那个小贱人,还在沈铎身边当那个替身情人吧蠢透了!她以为她那张脸和我有几分像,就能取代我做梦!让她好好替我在沈铎身边当个挡箭牌,吸引那些老东西的注意力也好……等我们远走高飞了,就让她和沈铎那个蠢货,抱着这个空壳子沈家,一起烂掉吧!哈哈哈哈哈……
沈薇那得意而恶毒的笑声,通过录音笔的扩音效果,在空旷肃穆的灵堂里反复回荡、冲击、放大!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沈薇形象!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可怕的、真空般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时间被冻结。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当场,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巨大的、颠覆性的真相轰得魂飞魄散的空白。
那张遗照上,沈薇的笑容依旧完美,带着她惯有的、无懈可击的优雅。然而此刻,这笑容在录音里那恶毒刻薄的话语衬托下,变得无比诡异、讽刺,甚至狰狞!
江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金纸。他抱着骨灰盒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双刚刚还盛满悲恸和深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震惊、被欺骗的狂怒,以及一种被当众扒光所有伪装后的羞耻和狼狈。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录音笔,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不……不可能……这不是薇薇……这不是她……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宾客们脸上的悲戚、茫然、同情,如同劣质的油彩般迅速剥落,露出底下赤裸裸的震惊、鄙夷、厌恶和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轰然炸开!
天呐!这是沈薇!
她……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骗婚谋夺家产还把苏晚当挡箭牌!
太可怕了!江临也被她耍得团团转!
这葬礼……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整个灵堂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蜂巢,充斥着各种难以置信的议论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投向江临的目光,也从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和怜悯。投向我的目光,则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探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静静地站在灵堂中央,手里握着那支还在播放着沈薇恶毒话语的录音笔,像一个风暴的中心。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光芒。沈薇,你机关算尽,可曾想过你亲口说出的话,会在这为你送行的灵堂上,将你精心编织的一切彻底摧毁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发抖的林哲律师,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挺直了脊背。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骤然爆发的议论声也下意识地低了下去。
林哲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眼神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大步走到前方那张摆放着沈薇遗像的供桌前,伸手,动作有些急促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标志性的黑色真皮公文包。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同样封着火漆印的牛皮纸文件袋。火漆印上,清晰地印着本市最权威公证处的徽记。
各位!
林哲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穿透力,强行压下了灵堂里所有的嘈杂。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刚才播放的录音内容……令人震惊。但作为沈薇女士生前委托的律师,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似乎有愧疚,有歉意,但更多的是某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沈薇女士生前,除了那份……给江临先生的口信,
他刻意加重了口信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还立下了一份经过严格公证、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正式遗嘱!
他举起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动作利落地撕开了封口的火漆,取出了里面的文件。
灵堂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刚才录音播放时更甚。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忘记了。江临也停止了喃喃自语,抬起头,死死盯着林哲手中的文件,脸上是混杂着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期望的扭曲表情。
林哲展开文件,目光落在纸页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念出了最关键的那一行字,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本人,沈薇,在此声明:本人名下所有之不动产、动产、银行存款、有价证券、公司股权……及其一切衍生权益与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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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抬起,越过人群,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布:
——由苏晚女士,全权继承!
林哲律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法槌,重重敲击在死寂的灵堂之上:——由苏晚女士,全权继承!
轰——!
死寂被彻底引爆,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灵堂高耸的穹顶。震惊、质疑、愤怒、贪婪、幸灾乐祸……无数种情绪像沸腾的岩浆,在衣冠楚楚的宾客脸上疯狂涌动、炸裂。
苏晚那个替身!
开什么国际玩笑!
沈薇疯了!把一切都给这个外人!
她凭什么!
江临脸上的绝望和那丝渺茫的期望彻底凝固,然后如同摔在地上的瓷器,瞬间碎裂成无数狰狞的碎片。他猛地瞪大血红的双眼,眼白上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林哲,又猛地转向我,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用最卑劣手段窃取了他一切的恶魔!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江临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猛地将怀中视若珍宝的紫檀木骨灰盒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
昂贵的木盒应声碎裂,细密的木屑和里面灰白色的骨灰瞬间迸溅开来,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雪,撒满他锃亮的皮鞋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那象征着沈薇最后存在的痕迹,在他疯狂的举动下变得一片狼藉。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江临指着林哲,又指向我,手指剧烈颤抖,涕泪横流,英俊的面孔扭曲得如同恶鬼,苏晚!是你!一定是你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是你篡改了遗嘱!是你害死了薇薇!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完全不顾形象,挣扎着要扑过来,被两个脸色煞白的助理用尽全力死死抱住。
林哲脸色铁青,面对江临的指控和全场的混乱,他猛地将手中的遗嘱文件高高举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怒意:这份遗嘱!由沈薇女士亲自订立,经本市权威公证处全程公证录像,所有签名、指纹均通过司法鉴定!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任何质疑,请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在这里咆哮、诋毁,毫无意义!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场:作为沈薇女士的委托律师,我宣布,遗嘱即刻生效!苏晚女士,是沈薇女士所有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唯一合法继承人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临的心上,也烫在所有觊觎着沈家庞大财富的人心上。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支已经停止播放、却仿佛仍在散发着寒意的录音笔。周围是炸开的锅,是江临疯狂的诅咒,是无数道或嫉恨或探究的视线。林哲宣布的结果,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光闪闪的枷锁,骤然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疲惫,和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压迫感。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平静的生活将彻底离我远去。沈薇用死亡和这份出人意料的遗嘱,将我推向了风暴的最中心。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一周后,市中心顶级私立医院,VIP病房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混合着高级鲜花若有若无的香气,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无处不在的窥探和低语。
我坐在病房外休息区的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身上依旧是简单的黑色衣裙,素面朝天,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林哲律师坐在我对面,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他正快速而清晰地向我汇报着遗产接收的初步进展。
……沈薇女士名下位于南山、滨江的四套顶级豪宅已完成初步清点,估值约八亿七千万;其个人银行账户存款及理财资金总计三亿六千万;她持有的‘薇光资本’百分之三十七的原始股,按照昨日收盘价计算,市值约为……
林哲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
数字冰冷地流淌,每一个都足以让普通人疯狂。但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盖上的一个旧帆布包,包的角落磨损得厉害。
另外,
林哲的声音顿了顿,推了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凝重,沈薇女士生前以个人名义投资控股的三家生物科技初创公司,核心技术潜力巨大,但近期受到沈薇女士意外去世的冲击,股价波动异常剧烈。沈铎先生那边……动作频频。
听到沈铎的名字,我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那个名义上是沈薇丈夫、实际上形同陌路的男人。他果然不会坐视沈薇的巨额遗产,尤其是那些可能影响沈氏集团未来布局的核心资产,落入我这个外人之手。
知道了。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按程序处理。该冻结的冻结,该保护的,不惜一切代价保护。
我的目光落在帆布包上,里面装着沈薇遗物中唯一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一个老旧的、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钥匙扣。那是林哲在整理沈薇银行保险箱时,夹在一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单据里发现的。沈薇那样的人,为何会保留这种廉价的小玩意儿
林哲点点头,正要继续,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戾气息。
我和林哲同时抬头。
江临。
他像一头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兽,大步流星地走来。仅仅一周,他整个人瘦脱了形,昂贵的西装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曾经意气风发的俊朗荡然无存,只剩下被仇恨和失败彻底侵蚀后的阴鸷与疯狂。他的头发凌乱,下巴上布满青黑的胡茬,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目光淬了毒,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眼神冰冷,一看就不是善茬。走廊里的护士和护工被这阵势吓得纷纷避让。
林哲立刻站起身,挡在我前面,沉声道:江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冷静。苏晚女士现在是沈薇女士遗产的合法继承人,任何……
滚开!
江临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推开林哲。林律师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江临一步就跨到我面前,浓重的烟味和一种绝望的颓败气息扑面而来。他俯视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苏、晚。
我坐着没动,只是微微仰起头,平静地迎上他噬人的目光。帆布包被我下意识地护在了身前。
拿着那些沾着薇薇鲜血的钱,你晚上睡得着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怨毒,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靠着那个不知道你怎么伪造出来的遗嘱,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用这一切
他猛地凑近,那张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冰冷的倒影:我告诉你,苏晚,你休想!那些东西,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薇薇的!是我的!是你这个贱人用最肮脏的手段偷走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你等着!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把这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吐出来!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江临说到做到!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浓烈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身后的保镖向前逼近一步,形成压迫的态势。
林哲捂着撞疼的肩膀,厉声道:江临!你这是在威胁!是恐吓!我可以立刻报警!
报警
江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癫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好啊!报啊!让警察来抓我啊!看看最后进去的是谁苏晚,你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们,不死不休!
他最后四个字,像是诅咒,又像是誓言,重重砸下。他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撕碎,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和那两个保镖,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浓重的阴影和刺骨的寒意。
林哲脸色铁青,立刻拿出手机:苏小姐,我马上安排加强安保!江临他疯了!
我缓缓站起身,看着江临消失的方向,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堵得发闷。江临的疯狂反扑在意料之中,但这股同归于尽的狠劲,依旧让人心惊。
不用了,林律师。
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加强安保防不住真正的恶意。帮我联系最好的安保公司,全面评估风险,制定预案。另外,那三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资料,尤其是核心技术专利和核心团队的情况,我要最详细的报告,越快越好。
沈薇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远比想象中更凶险。江临的明枪,沈铎的暗箭,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觊觎着这笔泼天财富的魑魅魍魉……我低头,手指紧紧攥住那个旧帆布包粗糙的布料,指节泛白。沈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留给我的,究竟是生门,还是地狱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我暂时落脚在沈薇名下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一处房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却照不进这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客厅。顶级安保系统已经悄然启动,无声的红点在角落闪烁,但那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我坐在客厅冰冷的真皮沙发上,面前巨大的茶几上堆满了林哲下午送来的厚厚文件。三家生物科技公司——星源、启明、未来之钥——的核心资料摊开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复杂的专利文件、核心研发人员的背景调查……像一张巨大的网。
沈薇的眼光确实毒辣。这三家公司,一家深耕基因编辑底层技术,一家拥有突破性的神经接口算法,未来之钥则专注于一种极具前景的抗衰老靶点。任何一项技术成熟落地,都可能掀起行业革命,价值无法估量。难怪沈铎会坐不住。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没有保存的陌生号码。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苏小姐,沈薇生前最后几天,似乎对‘未来之钥’的某项动物实验数据非常关注。数据编号:FT-Project-Serum-7。这份原始数据报告,在归档前似乎被单独备份过。或许值得一看。小心沈总。】
没有署名。我的心猛地一沉。沈铎他果然已经把手伸进来了还是在故布疑阵这个发信人是谁是善意提醒,还是引我入局的诱饵
FT-Project-Serum-7……
我立刻在未来之钥的文件堆里翻找,很快找到了相关的实验记录目录。Serum-7,一种基于端粒酶激活原理的复合制剂,在小鼠实验中表现出惊人的延寿和肌体修复效果,但也伴随着极高的不可控畸变风险。报告结论是:潜力巨大,但安全性存疑,需进一步研究。原始数据报告……归档记录显示,电子版和唯一一份签字确认的纸质版都在公司首席科学家李默教授手里。
李默……我脑海中浮现资料上那个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教授照片。他是沈薇高薪挖来的行业泰斗,性格耿直,眼里只有研究。
我立刻拿起手机,拨通林哲的电话,语气急促:林律师,帮我查一下未来之钥首席科学家李默教授现在的状况和联系方式!要快!另外,那份FT-Project-Serum-7的原始数据报告,立刻想办法,我要看到它!不惜代价!
挂断电话,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沈薇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份高风险的数据这个关键节点,李默会不会有危险
就在这时,公寓门禁系统的可视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这么晚了安保那边没有提前通报
我心头警铃大作,警惕地走到门禁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江临那张憔悴而狰狞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摄像头,布满血丝,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苏晚……
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嘶哑而飘忽,带着浓重的酒气,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谈谈……好好谈谈……
他显然喝醉了,状态极不稳定!我的安保呢外面为什么没有动静
江临,你喝多了。立刻离开,否则我报警。
我对着话筒冷声道,手指已经按下了内部安保的紧急呼叫按钮。
报警呵呵呵……
江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低笑,身体摇晃着,猛地用拳头砸向坚固的合金大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开门!你这个贼!把属于薇薇的东西还给我!不然……不然我就……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一只手猛地从身后抽了出来!
寒光一闪!
一把刃口雪亮、一看就极其锋利的尖长水果刀,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刀尖在楼道感应灯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凶光!
我就死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看看!是你!苏晚!逼死了我!逼死了薇薇最爱的男人!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用刀尖疯狂地划拉着大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状若疯魔!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个疯子!他彻底失去理智了!
江临!你冷静点!把刀放下!
我对着话筒厉喝,身体紧绷,迅速后退,同时再次猛按紧急按钮!安保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室内响起!
放下哈哈哈哈哈……
江临狂笑着,眼神涣散而疯狂,我什么都没有了!薇薇没了!钱没了!什么都没了!都是因为你!苏晚!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他猛地停止了划门,身体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在监控画面里,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握刀,狠狠地、不管不顾地朝着厚重的合金大门猛刺过来!仿佛那扇门就是我!
砰!!!
一声巨响!刀尖与合金门剧烈碰撞,迸溅出几点火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楼道另一侧的消防通道门猛地被撞开!我安排的两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终于冲了出来,看到持刀的江临,脸色大变!
住手!
放下武器!
两人厉喝着扑了上去!
滚开!别挡着我杀她!
江临彻底癫狂,挥舞着尖刀,凶狠地朝着扑上来的安保乱刺乱划!场面瞬间陷入混乱!怒吼声、打斗声、刀具碰撞声在狭窄的楼道里激烈回荡!
我透过屏幕看着外面惊险的搏斗,手心全是冷汗。安保显然训练有素,试图制服江临,但江临此刻爆发出的力量惊人,加上手持利刃,险象环生!
混乱中,一名安保瞅准机会,一个擒拿手死死扣住了江临持刀的手腕!另一名安保立刻扑上去抱住了江临的腰!
啊——!
江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被制住,但那股疯狂的恨意支撑着他剧烈挣扎!就在两名安保合力将他按向墙壁的瞬间,江临不知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挣!
他持刀的那只手,虽然被扣住手腕,但借着这股前冲的力道,他竟硬生生将手臂向前甩了出去!那柄寒光闪闪的尖刀,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所有的怨毒和不甘,脱手而出!
目标,正是紧闭的大门!更准确地说,是门禁摄像头下方,我站立位置的大致方向!
小心!
屏幕外传来安保惊恐的吼叫!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透过门禁屏幕,清晰地看到那柄折射着死亡寒芒的利刃,旋转着,撕裂空气,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疾射而来!它轻易地穿透了合金门上方为了通风设计的一条狭窄缝隙!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声,在警报尖锐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剧痛!
一股冰冷而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左肩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炸开!那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
我低下头。
一截闪着寒光的刀尖,赫然穿透了我身上那件单薄的羊绒衫,从我的左肩下方透了出来!殷红温热的鲜血,正以惊人的速度晕染开深色的织物,像一朵瞬间绽放的、妖异而绝望的花。
刀柄,还留在门外。
痛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神经,冰冷和灼热的感觉在伤口处交织蔓延。我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视线开始模糊,警报声变得遥远。
门外,江临疯狂的咆哮和安保的怒吼声似乎也渐渐远去。
帆布包在刚才的撞击中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钥匙扣滚到脚边。还有一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U盘,不知何时也从包里滑落出来,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秒,我涣散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小小的U盘。
沈薇……
坠海……
U盘……
数据……
Serum-7……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濒临昏迷的脑中疯狂闪现,最终,定格在钥匙扣上那个模糊的、仿佛在嘲笑着什么的卡通笑脸图案上。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而至。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
意识如同沉在浑浊的深海里,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肩胛处那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回。耳边是仪器单调规律的滴滴声,还有模糊的人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贯穿伤,锁骨下动脉附近……万幸偏离……
……失血过多……观察……
……那疯子被控制住了……持械伤人……故意杀人未遂……
江临……刀……
碎片化的信息强行挤入混沌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和恶心。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朦胧的白光,许久才聚焦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苏小姐您醒了
林哲那张写满疲惫和担忧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见我睁眼,明显松了口气,立刻按响了呼叫铃。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下方被严密包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记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冰冷而锐利——江临疯狂的咆哮、脱手飞来的尖刀、刺骨的剧痛、散落一地的帆布包……
U盘……
我艰难地挤出两个嘶哑的音节,目光急切地扫向四周。
林哲立刻会意,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透明的无菌密封袋,里面赫然装着那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U盘,还有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钥匙扣。在这里,苏小姐。您昏迷时一直紧紧攥着它们,医生费了点力气才取出来保管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已经检查过,U盘有密码保护。
密码……沈薇的密码……
那个雨夜,她带着微醺的脆弱,倚在窗边的话语再次回响:……那串数字,才是我生命的密码……
6…2…0…4…1…9。
我忍着眩晕和剧痛,示意林哲拿来他的笔记本电脑。在他担忧的目光下,我颤抖着手指,艰难地在虚拟键盘上敲下这六个数字。
屏幕闪烁了一下,没有弹出错误提示。一个进度条飞快地读满。
U盘被成功解锁。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冰冷的代码和日期,标注的时间,正是沈薇意外坠海的前三天。
林哲将电脑屏幕转向我,点击了播放。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背景是一个极其豪华的私人游艇内舱,巨大的舷窗外是深蓝色的、一望无际的海面。沈薇出现在镜头里。
她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真丝睡裙,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脸色却是一种异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的青黑即使用浓厚的妆容也难以完全遮掩。她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翻涌的海浪,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夺目,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
她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那个正在拍摄的人,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一种强撑的沙哑:阿临,你看这海……多干净……
镜头外没有回应。
沈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低头抿了一口酒,再抬起头时,眼底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份血清7的原始数据……李教授给我的备份……我藏好了……就在……
她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镜头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移,似乎她在示意某个地方。
就在这时,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舱门的方向!
舱门被粗暴地推开!
沈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休闲的航海服,脸上却没有任何度假的轻松,只有一片山雨欲来的阴沉。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扫了一眼拿着拍摄设备的人(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拍摄者被吓到了),然后死死钉在沙发上的沈薇身上。
薇薇,
沈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这么晚了,还在拍什么
沈薇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手中的酒杯藏到身后,强笑道:没……没什么,阿临想拍点海景……
海景
沈铎一步一步走进来,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他走到沈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完全将她笼罩。我看,是在拍些不该拍的东西吧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镜头方向。
镜头剧烈地晃动、旋转,天旋地转,最后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拍摄设备被慌乱地丢在了什么软垫上,镜头歪斜地对准了天花板的一角。
画面外传来沈薇惊慌失措的声音:沈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放开你
沈铎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暴戾,沈薇,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让你以为,拿着那些所谓的‘把柄’,就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沈家的根基挖给那个姓江的小白脸!
我没有!
沈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辩解,我只是……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沈铎,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像什么样子!我浑身疼!我睡不着!我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逼我试那个该死的血清7!
血清7!FT-Project-Serum-7!
我的心猛地一沉!沈薇最后几天的异常状态,她对那份数据的关注……难道都源于此!
后路
沈铎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残酷,你的后路,就是联合外人,偷走核心数据,然后一脚踢开我,和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沈薇,你做梦!
我没有偷!那是李教授给我的备份!
沈薇尖叫着反驳,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调,那是我的命!沈铎!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实验品吗!
你的命
沈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的命从你嫁入沈家那天起,就是沈家的!包括你这个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江临那点龌龊事我忍你,是因为你还有用!现在,你不仅没用,还想反咬一口!
画面外传来激烈的拉扯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沈薇惊恐的哭喊和沈铎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把东西交出来!
沈铎低吼道,如同野兽的咆哮,把数据备份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杀了我吗!
沈薇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利,沈铎!我告诉你,东西我已经藏好了!你永远也找不到!你敢动我,那些东西立刻就会出现在网上!出现在警察局!大家一起完蛋!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沈铎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好……好得很……沈薇,这是你逼我的……
画面猛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伴随着沈薇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尖叫:啊——!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狠狠撞击在硬物上的声音!
镜头似乎被这剧烈的冲击震得滚落在地,画面歪斜着,最后定格在舷窗外那片翻滚的、深不见底的幽蓝海面上。
画面外,死寂一片。
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单调而永恒。
视频,到此结束。
屏幕暗了下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和林哲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仪器冰冷的滴滴声。
我靠在床头,浑身冰冷,肩上的伤口仿佛被冻住了,不再疼痛,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比江临的刀更锋利,更致命。
沈薇不是意外坠海。她是被她的丈夫,那个道貌岸然的沈铎,在争夺血清7致命数据的冲突中,推下了海!而那份能置沈铎于死地的关键证据——血清7原始数据的备份U盘,以及记录下这一切的致命视频,被她藏在了那个象征着她生命密码的保险箱里,最终,阴差阳错地,落入了我这个替身手中。
苏小姐……
林哲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这……这是谋杀证据!沈铎他……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沈铎!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掌控一切的沉稳,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普通的生意伙伴。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滚着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戾!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林哲手中那台刚刚关闭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放在旁边无菌袋里的U盘和钥匙扣。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助理,眼神锐利,气势逼人。
苏小姐,
沈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他一步步走近病床,听说你受了惊吓,我特意过来看看。看来林律师也在。
他的目光扫过林哲,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林哲下意识地护住了电脑和U盘。
沈总消息真灵通。
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轻飘,却异常清晰,我很好奇,你是来看我死没死,还是来看……那份‘血清7’的数据备份,有没有落到不该落的地方
血清7三个字出口的瞬间,沈铎脸上的沉稳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毒蛇!
苏晚,
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着刺骨的寒意,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装着U盘的无菌袋上,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毁灭欲。
不属于我
我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目光扫过他紧绷的脸,那属于谁属于那个被你亲手推下海的沈薇还是属于那些被你当成小白鼠、注射了未经验证血清的‘实验品’
你闭嘴!
沈铎猛地低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彻底崩塌!他上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把U盘给我!否则……
否则怎样
我毫不畏惧地打断他,迎着他噬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像对付沈薇那样,也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沈铎,你以为你还能一手遮天吗
我猛地看向林哲:林律师!
林哲早已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得冷汗涔涔,此刻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如同接到指令,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飞快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亮起,转向沈铎。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的界面,通话对象的名字赫然是——市局刑侦支队张队长。
沈先生,
林哲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刚才的视频和我们的对话,张队长那边,已经全程在线听取。关于沈薇女士坠海身亡一案,以及FT-Project-Serum-7涉及非法人体实验的重大嫌疑,警方已经正式立案。请您……配合调查。
沈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林哲手机屏幕上那个通话中的名字,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那一直支撑着他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溃散!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们……
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和林哲,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任何威胁的话。他知道,完了。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帝国,他精心构筑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中年警官目光锐利如鹰,直接出示了证件:沈铎先生,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现在怀疑你与一起故意杀人案及非法医药研究案件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沈铎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警察,又看看病床上眼神冰冷的我,再看看林哲手中那个小小的、致命的U盘……他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彻底粉碎,只剩下灰败的绝望。他没有反抗,任由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在被警察带离病房的最后一刻,他猛地回过头,那双曾经深不可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的火焰和刻骨的怨毒。
苏晚……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你以为你赢了拿着那些沾满人命的钱……你晚上……睡得着吗
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他怨毒的诅咒。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的声音,和我沉重的喘息。
苏小姐……
林哲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
我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沈铎的话像毒刺,扎在心上。钱……沈薇留下的泼天财富,此刻感觉不到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负累感,仿佛每一张钞票都浸透了沈薇的血和那些未知受害者的痛苦。
江临……怎么样了
我睁开眼,问。
林哲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持刀行凶,证据确凿,已经被刑事拘留。但是……医生在对他进行强制检查时发现,他体内……残留着大剂量不明药物成分,初步判断……和‘血清7’高度相似。药物的副作用已经显现……他的中枢神经受损严重,下半身瘫痪,而且……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障碍和精神错乱,医生诊断……基本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
下半身瘫痪……认知障碍……精神错乱……
那个曾经在灵堂里抱着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发誓要让我生不如死的江临,最终,被沈薇用来控制他、或者说,也可能是他为了缓解某种痛苦而自己主动注射的血清7,彻底摧毁了。
沈薇的白月光,终究变成了一具连复仇都无法完成的、可悲的空壳。
三个月后。
沈氏集团大厦顶层,曾经象征着权力巅峰的董事长办公室,如今空旷而冷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依旧喧嚣繁华。
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文件抬头是醒目的几个大字——【遗产处置最终方案】。
林哲站在桌前,神情肃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都处理完了
我问,声音平静无波。
是的,苏小姐。
林哲点头,沈铎涉嫌故意杀人、非法经营、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重罪,证据链完整,案件已移交检察院。沈氏集团因涉案及巨额罚款,已申请破产清算。沈薇女士名下所有合法财产,包括薇光资本股份、房产、现金等,按照您签署的捐赠协议,已全部完成转移。其中,百分之七十注入新成立的‘生物医药安全与伦理监督基金会’,用于资助药物安全研究和受害者救助;百分之三十用于建立‘女性困境援助基金’。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未来之钥’、‘启明’、‘星源’三家生物科技公司,核心技术资料及专利已全部封存移交国家相关科研机构。核心研发团队在政府主导下重组,李默教授担任总顾问,确保研究在合法合规的框架下进行。
很好。
我拿起桌上最后一样东西——那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钥匙扣,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塑料边缘。这个廉价的小东西,是沈薇和她贫寒的童年唯一的联系,也是她保险箱密码的钥匙。它像一个冰冷的讽刺,提醒着所有人,光鲜亮丽下的不堪与扭曲。
我将钥匙扣轻轻放进那个空了的、曾经装着致命U盘的无菌袋里,递给林哲。
这个,也捐给基金会吧。告诉接收的人……
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忙碌的城市,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钱,有时候真的很烫手。而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任何人。
我的声音很轻,消散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窗外,车水马龙,人潮汹涌。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无菌袋里的钥匙扣,安静地躺在生物医药安全与伦理监督基金会透明展柜的一角。褪色的卡通图案在专业射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旁边的标签简洁写着:捐赠人:匿名。意义:警示。
我站在展柜前,隔着玻璃看它。三个月了,肩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名医手下已淡成一道浅粉色的痕迹,但身体里某个地方,被江临的刀、沈薇的算计、沈铎的疯狂凿穿的洞,似乎怎么也填不满。冰冷的空气带着新机构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崭新家具的味道。
基金会的负责人,一位气质干练、眼神里带着悲悯与坚毅的中年女士,正低声向几位参观的学者介绍展柜里其他物品——一些受害者模糊的照片(隐去身份信息)、几份触目惊心的病理报告复印件、还有未来之钥公司被封存的、标注着Serum-7字样的样本瓶空壳。
……它提醒我们,负责人的声音清晰而沉重,目光扫过钥匙扣,科技的光辉背后,若失去伦理的锁链,打开的往往不是希望之门,而是潘多拉魔盒。贪婪与漠视,足以将救赎变成最锋利的屠刀。
学者们面色凝重,低声交流着。
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展厅。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暖意却透不过厚重的羽绒服。林哲在门外等我,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手续都办完了,苏小姐。他递过文件夹,这是最后的捐赠确认书副本。基金会那边…希望有机会能当面感谢您。
不必了。我接过文件夹,看也没看,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这个包还是原来那个,只是被洗得发白,肩带上的裂痕被仔细缝补过。钱和东西送到了,就够了。感谢的话,留给需要它们的人吧。
林哲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望向窗外。城市依旧喧嚣,车流不息,巨大的广告牌上闪烁着崭新的奢侈品代言人。沈氏帝国崩塌的余波正在被时间和新的话题迅速覆盖。沈铎的案子即将开庭,江临被关在精神病院深处,沈薇的名字偶尔还会在八卦小报的边角出现,带着猎奇的唏嘘。一切都尘埃落定,又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离开这里。我说,声音平静无波,找个安静的地方,晒晒太阳。
林哲点点头,没有多问。他递给我一张机票和一个地址:按您之前的吩咐,都安排好了。南方的一个小渔村,靠海,很安静。房子不大,但干净。这是钥匙。
一把崭新的、黄铜色的钥匙落在我掌心,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
我握紧了它。
机场,人潮涌动。
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我坐在候机区最角落的位置,帆布包放在脚边。旁边座位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正兴奋地对着手机直播,声音清脆:……家人们!猜猜我拿到了什么沈薇遗产案唯一继承人、那个神秘苏晚的独家爆料!虽然没见到本人,但基金会内部消息确认,她今天会离开本市!是心灰意冷还是带着巨额财富远走高飞我们持续关注……
我压低了帽檐,拉高了围巾。
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提示音。我起身,拎起帆布包。动作间,包口敞开,露出了里面那份捐赠确认书的一角,还有那本翻旧的、书页微微卷起的《百年孤独》。确认书上苏晚的签名,墨迹早已干透。
走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一架银色的飞机正缓缓滑入跑道,加速,然后挣脱地心引力,冲上铅灰色的天空,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之后。
我收回目光,看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帽檐下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映着机场明亮的灯光,也映着窗外那片辽阔却无法触及的天空。
肩胛骨下方,那道浅粉色的疤痕,隔着衣物,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我转身,将那张写着新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撕成了碎片,扬手丢进了身旁可回收分类的垃圾桶里。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然后,我拿出林哲给的那张机票,看也没看上面的目的地,径直走向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登机口。那里正在广播一趟即将起飞、飞往某个我从未在地图上留意过的、寒冷北方小城的航班。
排队,验票,走过长长的登机廊桥。
机舱内,暖气开得很足。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帆布包放在脚边。我系好安全带,侧过头,看着舷窗外忙碌的地勤人员。
飞机缓缓滑行,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跑道在加速后退,城市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缩小、模糊,最终被云层彻底吞噬。
我闭上眼。
引擎的轰鸣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阳光刺眼,却穿不透某些凝固的黑暗。但至少,钥匙在我手里。这一次,门的那边是什么,由我自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