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摔出来的太子妃 > 第一章

第1章
优雅不,是社畜の垂死挣扎
熏风拂过精雕细琢的紫檀窗棂,将庭院里几株晚开的玉兰香气,丝丝缕缕地送进这间过分考究的闺房。阳光被窗格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映照着空气里浮动的微尘。空气粘稠,凝滞,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被重重礼仪和规矩腌渍透了的甜腻。
苏渺,曾经的二十一世纪顶级品香师,如今大胤朝承恩侯府那位据说才疏学浅、性情粗疏的千金小姐,正以一种极度不符合她当下身份的姿势,瘫在一张宽大得能跑马的黄花梨贵妃榻上。
我恨穿越!她对着头顶繁复无比的承尘藻井,翻了个今天第不知道多少个白眼,尤其恨穿成个草包,还得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海选’!老娘上辈子996,这辈子还要宫斗007玩个锤子!
这具身体的原主,真是把草包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尤其那笔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女红刺绣绣个鸳鸯能被认成是两只浮肿的鸭子打架。仪态举止走个路能左脚绊右脚平地摔,行个礼能把自己扭成麻花。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那张脸。肤白如玉,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眸子,黑得纯粹,亮得惊人,眼波流转间,天然带着几分懵懂的潋滟。可惜,再好的皮囊,也架不住内里是个空壳子,气质撑不起来,生生浪费了十分颜色。
而苏渺自己,除了那点对气味刻骨铭心的敏感和调香的手艺,完美继承了原主所有的硬件短板。特别是这具身体的协调性,差得让她怀疑人生。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小桃红顶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本簇新的册子,宫里送来的‘淑媛名册’到了!您的名字…在、在最后一页的末尾…
苏渺眼皮都懒得抬:哦,压轴出场,挺好。语气是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小桃红急得跺脚:小姐!您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再过三日,就是初次遴选啊!宫里的教习嬷嬷说了,首要便是‘行止端方,仪态万方’!她学着嬷嬷那种拿腔拿调的腔调,小脸皱成一团,可您…您这…
苏渺终于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揉了揉被榻上硬邦邦的玉如意硌疼的腰。仪态行止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掀桌尖叫:老娘上辈子在实验室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腰肌劳损都快晚期了!这辈子还要顶着十几斤重的头饰和勒死人的裙子玩什么弱柳扶风玩个锤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难道她苏渺,两世为人,最终都要栽在这该死的仪态上第一次是过劳死,第二次是殿前失仪被咔嚓掉太憋屈了!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昂贵的紫铜错金博山炉静静搁在案几一角,旁边散落着几个小小的瓷盒,里面是原主收集的、品质参差不齐的香药。沉香屑,龙脑片,甘松根…
杂乱无章。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玉兰香气彻底掩盖的辛辣气息,忽然钻入她的鼻腔。苏渺的鼻子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这味道…有点熟悉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贴着褪色红纸的扁圆小瓷罐上。
那是…前几日小厨房送来的、据说是番邦新贡的风味料苏渺当时好奇打开闻过,一股子花椒、八角、桂皮混合的霸道辛香,呛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嫌弃地丢在了一边。
一个堪称荒诞、却又在绝境中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脑海里噗通一声炸开。
她猛地坐直,身体里那个属于顶级品香师的灵魂瞬间被点燃,驱散了所有颓丧。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个红纸罐子,仿佛那不是厨房调料,而是点石成金的仙丹。
老娘要用味道,砸出一条生路!优雅去他的!
小桃红!苏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去!把那个红罐子给我拿来!还有,博山炉点上!再去库房,把能找到的所有沉香、龙涎、苏合香,不管好坏,统统给我找出来!快!
小桃红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近乎狂热的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应道:啊是、是!小姐!
虽然完全不明白小姐要那些厨房料和香药做什么,但小姐这眼神…莫名让人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
苏渺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花香、陈旧家具和一丝辛辣调料的复杂空气,此刻竟让她嗅到了一线生机。
第2章
香炉の抛物线,与社死の抛物线
三日后,皇城,撷芳殿。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金砖墁地,光洁如镜,倒映着殿内肃穆的朱漆巨柱和繁复的藻井彩画。数十位出身显赫的贵女,如同御花园里精心修剪过的名品牡丹,身着最时兴的锦缎宫装,鸦雀无声地垂首侍立。环佩无声,裙裾不惊,只有细微的、极力控制的呼吸声,和空气里弥漫的、各种名贵熏香交织成的,令人微微窒息的馥郁。
高踞主位的皇后娘娘,身着明黄凤袍,头戴点翠凤冠,面容端丽却无甚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她的左手边,坐着当朝太子萧珩。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疏离冷峻,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眼神淡漠,仿佛眼前这场关乎他未来正妃的盛大遴选,与他并无太大干系,只是不得不履行的一桩公务。
殿内气氛肃杀,落针可闻。
下一位,承恩侯府,苏氏渺。
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沉寂,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平板。
苏渺的心,在胸腔里狠狠擂了一下。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四肢百骸传来的僵硬和那该死的、想要同手同脚的冲动。脑海中疯狂回放着这三天不眠不休特训的成果:走路要慢!步子要小!裙摆不能晃!眼神摇垂!嘴角要弯出标准十五度的温婉弧度!
顶着满殿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轻蔑的目光,苏渺动了。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指尖微微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一步,两步,三步…
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努力模仿着前面几位贵女那如弱柳扶风般的姿态。后背挺得笔直,脖颈微垂,露出优雅脆弱的弧度。
很好!苏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稳住!只要走到殿中,把炉子点上,把那锅…呸,把那天赐异香放出来,任务就完成大半了!
然而,命运的玩笑总是猝不及防。
就在她堪堪走到距离御座约莫三丈之地,一个标准的、需要行跪拜大礼的位置时,脚下那过于光滑的金砖,以及这具身体那该死的、根深蒂固的协调性缺失,联手对她发动了致命一击。
左脚踩到了自己曳地的裙摆边缘。
一个微不可察的趔趄。
重心瞬间失衡。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苏渺喉间溢出,带着惊恐的破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殿内所有目光,从皇后、太子到每一位屏息的贵女、内侍,瞬间凝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聚焦在那个失控的身影上。
苏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社死就在今日!老娘要成为大胤朝第一个因为平地摔而名留青史的侯府千金了!
她下意识地、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体。而她右手正死死攥着的那只沉重的、鎏金錾花、价值不菲的博山炉,就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抓是抓住了。可惜,是反作用力。
巨大的惯性带着她整个人向前猛扑。那只精美的博山炉,如同被投石机抛射出的炮弹,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闪闪、惊心动魄的抛物线,带着呼呼的风声,直直朝着御座的方向——
飞了过去!
目标精准!角度刁钻!
目标,赫然是太子萧珩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
殿下小心!
几声变了调的惊呼同时响起,是侍立在侧的太监。
萧珩一直微垂的眼睫猛地抬起,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诧异。电光火石间,他反应快得惊人,身体本能地向侧面一避,动作迅捷如猎豹。
哐当——!
沉重的香炉擦着他的肩头飞过,狠狠砸在他身后一名躲避不及的内侍怀里抱着的拂尘上,又滚落在地,炉盖飞脱,里面尚未点燃的、五颜六色的香药混合物(其中混杂着大量可疑的深褐色块状物)天女散花般泼洒出来,精准地糊了那内侍一脸,有一些调皮的碎屑甚至蹦跶到了萧珩玄色常服的下摆和……靴尖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霸道复杂的浓烈气味,瞬间在撷芳殿肃穆的空气里爆炸开来!
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
顶级沉香的清雅甘甜有,但被彻底压制。名贵龙涎的深邃海洋气息有,但被扭曲。苏合香的温润暖意有,但被彻底淹没。
主调,是极其强劲、极其蛮横、极其具有侵略性的——辛!香!麻!辣!
花椒的麻,八角的茴,桂皮的辛甜,草果的异香,还有某种难以辨识的、带着烟熏火燎气息的、类似油脂的浓郁底味…
所有味道以一种毫无章法、横冲直撞的方式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如同在寂静的禅房里猛地掀翻了一锅沸腾的、红油翻滚的麻辣火锅!
咳咳咳!
阿嚏!
这…这是什么味道!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咳嗽声、喷嚏声、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那些习惯了清雅香气的贵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呛得花容失色,纷纷以袖掩鼻,眼角泛泪。皇后娘娘端庄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眉头紧蹙,用手帕轻轻按住了口鼻。
而造成这一切混乱源头的苏渺,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态,结结实实地摔趴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额头磕得生疼,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发丝狼狈地垂落在眼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背上。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苏渺绝望地闭上眼。什么太子妃海选,什么侯府脸面,统统灰飞烟灭。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或者穿越回去再死一次。
就在这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尴尬中,一个清冷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足以穿透所有嘈杂的声音,自御座方向传来:
承恩侯府苏氏
苏渺身体一僵,认命地、艰难地抬起头。
太子萧珩,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他玄色的衣襟上,还沾染着几点方才溅上的、带着浓烈辛香气息的深褐色碎屑。他并未看地上狼狈的苏渺,而是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拈起衣襟上靴尖上一小片沾着油脂的香料碎块,凑近鼻端,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和一丝探究的意味。
然后,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视线终于落在了苏渺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此香,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倒是…霸道得很,提神醒脑。
第3章
社畜の屈膝礼,与香妃の诞生
撷芳殿那场惊天动地的香炉抛物线事件后,苏渺的名字,以一种她完全不想看到的方式,响彻了整个皇城贵胄圈。承恩侯府那位草包千金的彪悍事迹,成了各府后院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嘲笑、讥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承恩侯府的门楣上,也扎在苏渺的背上。
承恩侯苏正德,苏渺这具身体的便宜爹,在事发当夜就铁青着脸冲进了她的闺房。这位素来威严的侯爷,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苏渺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孽障!孽障啊!我苏家的脸面,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到护城河里去了!你怎么不干脆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算了!
苏渺垂着头,一言不发。辩解徒劳。她只是觉得有点冷,这深宅大院,比上辈子那冰冷的实验室还要让人心寒。小桃红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若非…若非皇后娘娘念及你母亲早逝,侯府无人教导,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正德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响,从明日起,给本侯滚去偏院!闭门思过!由宫里派来的严嬷嬷亲自教导!再出半点差错,你就绞了头发去家庙里做姑子,一辈子别出来现眼!
严嬷嬷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苏渺脖子上。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承恩侯府西边最偏僻、最阴冷的那个小院里,就迎来了它的煞星。
严嬷嬷来了。
这位宫里的老资历,身形干瘦,背脊挺得如同标枪,一张脸如同风干的老树皮,刻满了严厉的沟壑。三角眼锐利如鹰隼,嘴唇紧抿成一条向下撇的直线,看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挑剔和审视。她手里那根光滑油亮的紫檀木戒尺,在她跨进院门的第一步,就精准地、重重地敲在了门框上。
啪!
一声脆响,惊得枝头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
苏小姐,
严嬷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冰冷生硬,老身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教导小姐宫中规矩。望小姐,好自为之。
地狱般的特训,就此拉开帷幕。
屈膝礼!要稳!要柔!膝盖下沉!脊背挺直!头微垂!眼神温顺!手臂弧度要自然!你是行礼,不是蹲茅厕!
严厉的呵斥伴随着戒尺敲击地面的啪啪声,在小院里回荡。
苏渺咬着牙,努力回忆着上辈子在健身房做深蹲的感觉,膝盖弯曲,身体下沉。然而,这具身体的协调性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跟她作对。重心不稳,身体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歪倒。
啪!
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她的小臂上,火辣辣的疼。
重来!腰是死的吗软下去!软下去懂不懂!
执扇!兰花指!对!就这么捏着!手腕要柔,要带点风流婉转的韵味!步子配合!团扇轻摇,莲步轻移!眼睛看哪里要低垂含羞!你那是翻白眼吗!
苏渺僵硬地捏着那柄轻飘飘的团扇,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抽筋。莲步轻移她只觉得自己的脚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随时可能左脚绊右脚重演撷芳殿悲剧。眼神含羞她只觉得自己眼神呆滞,快要被这该死的优雅逼疯了。
啪!
戒尺又落在了她僵硬的肩膀上。
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严嬷嬷气得声音都在抖,老身教导过的贵女无数,就没见过像你这般…这般…
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苏渺那灾难性的肢体表现,只能狠狠剜了她一眼,连个礼都行不好,扇子都拿不稳,你还妄想入东宫痴人说梦!
日复一日,枯燥,痛苦,毫无进展。苏渺的手臂、小腿上,布满了戒尺留下的红痕。身体的疲惫和挫败感如同潮水,一次次将她淹没。严嬷嬷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更是像钝刀子割肉。
夜深人静,苏渺趴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小桃红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手臂上的红痕涂抹药膏,一边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疼不疼啊要不…咱们跟侯爷说说,不学了吧这罪遭的…
苏渺把脸埋在粗糙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说什么说我不行那等着我的就是家庙青灯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是红的,但眼底却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不就是个仪态吗行不行,拿不拿得稳…老娘另辟蹊径!
撷芳殿那场霸道香风虽然社死,但太子那句霸道得很,提神醒脑的评价,以及他当时拈起香料碎屑时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萤火,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味道!只有味道!是她唯一能掌控的武器!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严苛的嬷嬷,挑剔的宫廷…
苏渺喃喃自语,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被戒尺抽打和礼仪折磨得快要麻木的脑子里,逐渐成型。既然优雅的仪态学不会,那就创造一个不需要优雅仪态就能让人记住、甚至敬畏的理由!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嘶了一声,眼神却亮得惊人。
小桃红!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去!把咱们之前藏起来的那些‘好东西’,还有库房里剩下的所有香料,都给我偷偷搬来!尤其是那个红罐子里的‘风味料’!还有,给我找块最轻最透的纱!要白色的!

小桃红彻底懵了,小姐,您…您要做什么呀严嬷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做什么
苏渺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疼痛和破釜沉舟般疯狂的笑容,我要创造一个‘神话’!一个属于‘香妃’的神话!
几天后,当严嬷嬷再次板着脸踏入小院,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折磨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幽微、却又异常独特的香气。
那不是任何一种她熟悉的宫廷熏香。清冽,带着一点冷意,仿佛初雪融化时沾染了寒梅的蕊心,又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极淡极淡的、类似某种药草的奇异辛感。这香气若有似无,飘渺不定,却异常地抓人嗅觉。
她皱起眉,目光锐利地扫向站在院子中央的苏渺。
苏渺今日并未像往常那样穿着便于训练的窄袖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广袖流仙裙。宽大的袖口和裙摆,用的是最轻薄的上等鲛绡纱,行走间如烟似雾。她站立的姿势依旧带着点生硬的挺拔,但整个人笼罩在那股奇异的冷香之中,竟莫名地多了几分…出尘脱俗
苏小姐,
严嬷嬷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冷声道,今日,练跪拜大礼。
苏渺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依旧算不上标准、但勉强能看的礼,声音却比往日平静了许多:是,嬷嬷。
她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眸子直视着严嬷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只是,请嬷嬷稍离远些。

严嬷嬷三角眼一眯。
苏渺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神秘和无奈的笑容,轻声道:嬷嬷有所不知。自撷芳殿那日受了惊,渺渺便觉身体有些奇异的变化。体内似乎蕴生了一股异香,寻常人靠得近了,嗅之过久,恐会…心神恍惚,难以自持。
她顿了顿,观察着严嬷嬷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脸色,又缓缓补充道,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渺渺并非不愿嬷嬷近身教导,实是担心…万一嬷嬷因此失仪,那便是渺渺天大的罪过了。
异香
严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在宫里见惯了各种争宠献媚的手段,什么体有异香的传说也不是没听过,但那都是前朝话本子里的玩意儿!眼前这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草包,居然敢在她面前玩这套
荒谬!
严嬷嬷厉声呵斥,苏渺!你休要在此装神弄鬼!以为这等下三滥的把戏能糊弄过去吗
苏渺却丝毫不慌,甚至往前轻轻踏了一小步。随着她的动作,那股清冽中带着奇异辛感的冷香,似乎浓郁了一分,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渺渺不敢欺瞒。
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柔却清晰,嬷嬷若是不信,可稍待片刻,仔细感受。只是…万勿靠得太近。
她再次强调,眼神里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诚恳。
严嬷嬷狐疑地盯着她,鼻翼下意识地翕动着。那股香气确实古怪,前所未闻。她本想立刻戳穿这拙劣的谎言,但看着苏渺那平静得不似作伪的脸,以及空气中那越来越清晰、确实让人精神微振又隐隐有点晕眩感的味道,她心里那点万一是真的呢的念头,如同野草般悄然滋生。
万一…这草包真走了狗屎运,得了什么天赐的机缘宫里那位主子,对奇香异事可是颇有兴趣的…若是自己贸然处置不当…
严嬷嬷握着戒尺的手,第一次有些迟疑地松了力道。她死死盯着苏渺,眼神复杂地变幻着,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又像是在评估一件奇货可居的物品。
最终,她没有再上前,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着脸,隔着比平日远了一倍的距离,用更加严厉的声音呵斥道:少废话!跪下行礼!动作要标准!若再敢有半分差池,仔细你的皮!
苏渺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
成了!
这第一步,险之又险,但总算…迈出去了!
香妃人设,启动!
第4章
喷嚏与玉冠齐飞
严嬷嬷那张刻板的老树皮脸,终究没能绷住太久。在亲眼目睹(或者说亲鼻验证)了苏渺那异香的威力后,她眼中的鄙夷虽然依旧浓重,但那份万一奇货可居的审慎与忌惮,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
教导依旧严苛,戒尺的威胁也未曾远离,但苏渺明显感觉到,那根令人胆寒的紫檀木条,落下的频率和力度都悄然降低了。更重要的是,严嬷嬷不再像看一滩烂泥般死死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反而下意识地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仿佛靠近她真会被那异香熏晕过去。
苏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距离产生美,距离也掩盖僵硬!
她抓住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一边在严嬷嬷的远程咆哮下继续笨拙地练习着那些要命的礼仪,一边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香妃人设的巩固和升级上。
那所谓的天赐异香,自然是她苏大品香师的手笔。撷芳殿那锅麻辣香锅虽然惨烈,但也给了她宝贵的实战数据——哪些香料混合后的霸道气味能瞬间覆盖一切,哪些又能形成独特记忆点。这次,她摒弃了所有浓烈张扬的底料,转而追求一种看似清冷脱俗、实则暗藏玄机的伪体香。
她将库房里能找到的最上等的龙脑冰片细细研磨,取其清冽刺鼻的凉意作为主调,辅以微量白梅干花粉末增添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甜。最关键的一味药引,是她在侯府废弃小药房里翻找出来的、一小撮早已被遗忘的、气味极其辛窜浓烈的石菖蒲根。这玩意儿气味霸道,寻常药用都嫌冲鼻,用量稍大就能让人涕泪横流。苏渺只取了极其微少的一点点,碾成细末,小心翼翼地融入冰片与白梅的基底中。
于是,一种奇特的冷香诞生了。初闻如雪覆寒梅,清雅高洁,足以唬住大部分人。但若凑近了细嗅,或是嗅得久了,那股深藏的、极具穿透力的辛辣气息便会隐隐透出,如同无形的细针,悄然刺激着鼻腔深处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它不会像辣椒那样让人剧烈不适,却足以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轻微晕眩或鼻痒的微妙反应。
苏渺将这精心调配的粉末,用最细的素纱缝成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小香囊,贴身藏在内衣夹层、袖口内侧、甚至发髻深处。随着她的动作、体温的烘烤,那奇异的冷香便持续不断地、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神秘莫测的香气结界之中。
严嬷嬷的忌惮和香妃的名头,如同长了翅膀,在承恩侯府某些刻意为之的疏忽下,悄然飘出了那方偏僻小院。很快,整个京城贵妇圈子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承恩侯府那位摔了香炉的草包小姐,因祸得福,竟得了天赐异香!体香袭人!
真的假的什么香能让人心神恍惚
谁知道呢!宫里那位严嬷嬷都亲自验证了,靠得近了会头晕!啧啧,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该不会是什么狐媚手段吧撷芳殿那出还不够丢人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太子殿下似乎…有点在意
流言蜚语,半信半疑,好奇探究…苏渺要的就是这份关注度!她要让苏渺这个名字,从草包和摔跤的标签里挣脱出来,牢牢绑定在异香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符号上!
很快,第二次遴选的日子到了。
地点换成了东宫花园的临水轩。比起撷芳殿的庄严肃穆,这里多了几分雅致和随意。水波粼粼,荷风送爽,亭台楼阁掩映在葱茏花木之中。参与遴选的贵女少了许多,但留下的无不是家世、才貌、仪态俱佳的佼佼者。
苏渺依旧是焦点。当她穿着素雅的月白纱裙,步履间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因异香而不得不保持疏离的清冷感步入水轩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探究,还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皇后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太子萧珩坐在她下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漠地掠过走进来的贵女们,只在苏渺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抓不住情绪。
考核的内容是奉茶。看似简单,实则极考仪态风姿。从捧盏的姿势,步行的韵律,到奉上时的躬身角度,眼神的恭敬温顺,每一个细节都容不得半分差错。
贵女们依次上前,姿态或端庄或柔美,茶盏稳稳奉上,动作流畅赏心悦目。
轮到苏渺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掉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以及水轩上首那道存在感极强的淡漠视线。她端起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天青釉的茶盏。稳住,苏渺!就当严嬷嬷在远处拿着戒尺盯着你!不求完美,只求不摔!
她迈开步子。一步,两步…
很好,裙摆没有绊脚。她努力回忆着严嬷嬷吼了无数次的要点,腰要软,背要直,颈微垂…
她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肢体,尽量让动作显得不那么像提线木偶。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清冽中带着奇异辛窜感的冷香,如同无形的涟漪,在水轩微湿的空气中悄然扩散开来。
皇后微微动了动鼻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股香气…确实独特。
萧珩把玩玉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微微抬起眼睫,目光落在苏渺身上。那眼神依旧深邃平静,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如同深潭下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走到了御座前。她屏住呼吸,双手稳稳托起茶盘,微微屈膝,垂下眼帘,用尽毕生演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顺平和:请殿下…用茶。
水轩内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等待着这位香妃的表现,或是…再次的表演。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
哈——啾——!!
一声惊天动地、毫无预兆、足以让池塘锦鲤跃出水面的喷嚏,如同炸雷般,骤然响彻整个水轩!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太子萧珩!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苏渺!
只见萧珩猛地侧过头,一手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那一下喷嚏打得极其猛烈,猝不及防,以至于他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有几缕被震得散落下来。更要命的是,他头顶那顶象征储君身份的、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蟠龙玉冠,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源于鼻腔深处的强烈气流扰动,震得歪斜了!
在所有人惊愕到凝固的目光注视下,那顶价值连城、代表着无上威仪的玉冠,摇摇晃晃地、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
从萧珩的头顶,滑落了下来!
啪嗒。
一声轻响。
玉冠掉在了萧珩脚边光洁的金砖地上。
世界,安静了。
水波不兴,风荷停滞。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苏渺保持着双手捧茶、屈膝行礼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鼻尖那丝丝缕缕的、属于她亲手调制的冷香,还在执拗地钻进她的鼻腔,提醒着她这一切荒诞的现实。
她…成功了还是…捅了更大的篓子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眼睫,视线越过托盘边缘,看向前方。
萧珩维持着侧头掩鼻的姿态,散落的几缕黑发垂在他线条冷硬的脸侧。他没有立刻去捡玉冠,而是缓缓地、缓缓地转回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隔着不远的距离,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捧着茶盘、姿势滑稽的苏渺。
眸底深处,不再是淡漠,不再是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浓烈的情绪——惊愕,难以置信,一丝狼狈,还有…一种苏渺完全看不懂的、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戏弄了般的危险光芒!
完了。苏渺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刷屏。
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
第5章
腰带の触感,与热搜の诞生
那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和玉冠落地的脆响,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炸翻了整个临水轩的死寂。
啊!
不知是哪位贵女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随即,抽气声、压抑的惊呼声、杯盏碰撞的叮当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惊悚的一幕震得魂飞魄外。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喷嚏震掉了象征储君威仪的玉冠!
皇后娘娘端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她猛地站起身,凤眸圆睁,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看向自己的儿子,又猛地扫向依旧保持着奉茶姿势、如同被雷劈傻了的苏渺,眼神凌厉如刀!
萧珩的脸色,在玉冠落地的那一刹那,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瞬间让水轩内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他看也没看脚边的玉冠,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渺,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苏渺被那目光钉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空白的大脑!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和僵硬!
几乎是在萧珩那冰冷刺骨的目光锁定她的同时,苏渺动了!
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盘连同那只天青釉茶盏,朝着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内侍怀里胡乱一塞!动作之快,力道之猛,茶水都泼洒了出来,溅了那内侍一身。
然后,她根本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优雅,什么香妃人设!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转身,迈开两条灌了铅的腿,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朝着水轩连接花园的月洞门方向——拔足狂奔!
拦住她!
皇后冰冷愤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身后炸响。
抓住她!
太监尖利的嗓音带着惊恐。
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侍卫!太监!苏渺甚至能感觉到背后有凌厉的风声袭来,那是侍卫伸出的手!
她不敢回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出东宫!跑得越远越好!
眼看月洞门就在前方,那象征着自由的出口!
就在她即将冲出月洞门的刹那——
小姐!小姐!小心脚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叫,是小桃红!她不知何时竟偷偷混到了花园这边!
苏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月洞门高高的门槛下,不知哪个粗心的宫人泼洒了一滩水渍,在阳光下反射着滑腻的光。
完了!又是这该死的门槛!
她冲刺的势头太猛,根本刹不住车!
啊——!
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划破花园的宁静。
苏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脚下猛地一滑,身体完全失控,以一个极其标准的、脸朝下的饿虎扑食姿态,直挺挺地向前摔了出去!
天旋地转!眼前景物急速晃动!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砖撞击面门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温热体温、并且异常坚硬的物体里!是月洞门旁一座造型威武的石雕麒麟!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麒麟后面转出一个人!是萧珩!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晕眼花,鼻腔瞬间被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龙涎香和雪松尾调的男性气息所充斥。这气息…有点熟悉
混乱中,她为了稳住身体,双手下意识地向前胡乱一抓,想要抓住点什么支撑物。
入手处…是触感冰凉滑腻的…玉腰带!还有腰带下…紧实得硌手的…腰!
嘶——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苏渺的大脑彻底宕机。她维持着投怀送抱外加上下其手的尴尬姿势,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无俦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脸。深邃的凤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正居高临下地、死死地盯着她。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正是刚刚被她一个喷嚏震掉了玉冠的太子殿下——萧珩!
她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那两只还死死攥着人家太子爷的玉腰带、甚至把人家玄色常服都从腰带里薅出来一截的……爪子上。
空气死寂。
所有的追兵、侍卫、太监,包括远远跟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桃红,全都石化在了原地。整个东宫花园,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苏渺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完了。这次是真的彻底完了。抓腰带薅衣服当众扑倒太子苏渺绝望地闭上眼。家庙青灯都是奢望了,直接赐白绫或者鹤顶红吧…花样作死,她认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中,头顶上方,传来萧珩冷得掉冰渣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小、姐。
苏渺一个激灵,触电般猛地收回自己那双罪恶之手,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腰间骤然一紧!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猛地环住了她的腰肢,力道之大,勒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
苏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视野瞬间颠倒。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萧珩以一种极其高效、防止她再出幺蛾子的姿态——像扛一袋亟待处理的危险品一样,头朝下、脚朝天地,扛在了他那宽阔坚实的肩膀上!
啊——!放我下来!
苏渺惊恐地尖叫,手脚并用地挣扎。宽大的裙摆和散乱的头发倒垂下来,狼狈到了极点。
萧珩却置若罔闻。他一手牢牢箍紧她的腰腿,防止她挣扎掉下去,另一只手甚至有余余地、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方才被她抓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从容。
他扛着尖叫挣扎的苏渺,无视周围所有人惊掉下巴、如同见鬼般的表情,迈开长腿,转身,朝着东宫深处、他那守卫森严的书房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背影挺拔,步履沉稳,仿佛肩上扛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贵女,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战利品。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恐、茫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目光。
小桃红看着自家小姐被太子像扛麻袋一样扛走的背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泪哗哗地流:小…小姐…
她知道,这次,她家小姐是真的要名动京城了。
果然,不到半日,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版本如同瘟疫般蔓延:
惊天秘闻!承恩侯府苏小姐临水轩再显神威!一个眼神,太子殿下玉冠落地!
何止!苏小姐为躲避追捕,竟当众扑倒太子!上下其手!据说太子殿下的…咳咳,腰带被薅得差点散架!
最新消息!太子震怒,当众将苏小姐扛回东宫!至今未出!
扛怎么扛的
还能怎么扛当然是像扛危险品那样扛啊!啧啧,那场面…
《惊!未来太子妃当众扒腰带反被扛回东宫!麒麟见证!》!这标题够劲爆吧
承恩侯府的门槛,怕是要被媒人踏破了…哦不,是被看热闹的踏破了!
苏渺,以一种她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石破天惊的方式,彻底点燃了京城的热搜榜。而此刻,被点燃的风暴中心,正身陷东宫最核心的漩涡——太子萧珩的书房。
第6章
书房の对峙,与社畜の马甲
沉重的紫檀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也将苏渺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
她被萧珩毫不怜香惜玉地放了下来。双脚触地的瞬间,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下去,全靠背脊死死抵住了冰凉光滑的门板才勉强站稳。脑袋因为刚才长时间的倒吊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胃里翻江倒海。
书房内光线略显幽暗,高大的书架林立,如同沉默的巨人,散发着墨香和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宽大的紫檀书案上,奏章堆积如山,一方墨玉麒麟镇纸压着展开的宣纸。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墨香和一丝极淡的、属于萧珩身上那种独特的龙涎雪松冷调。
苏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前那一小块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发髻彻底散了,珠钗歪斜,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月白的纱裙沾着尘土,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完了。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当众让太子出丑,抓了不该抓的地方,最后被他像扛麻袋一样扛回来…苏渺绝望地想,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还是直接表演一个原地去世比较痛快
脚步声响起,沉稳,缓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由远及近。
苏渺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一双玄色绣着暗金螭纹的靴子,停在了她低垂的视线里。距离很近,近得她甚至能看清靴面上丝线的细腻纹路。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
死寂。令人窒息。
第7章
马甲の粉碎,与社畜の反击(上)
香奈儿六神苏渺的瞳孔骤缩,眼睛死死盯着萧珩掌心那两样绝对、绝对、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东西!流线型的玻璃瓶,精致的英文标签;朴实无华的绿瓶白盖,熟悉的汉字...
香奈儿五号!六神花露水!
这视觉冲击力,比看到外星飞船降临紫禁城还要惊悚一万倍!
轰隆——!苏渺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这晴天霹雳劈开了!所有精心构建的伪装、强装的镇定、侥幸的心理,在这一刻被炸得灰飞烟灭!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撷芳殿的天赐异香是火锅底料,他甚至知道...知道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玩味的锐利,如同猎鹰俯瞰着爪下无处可逃的猎物。
萧珩微微歪头,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略显幽暗的光线下,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审视。他深邃的凤眸如同探照灯,毫不留情地穿透她所有的惊慌失措,直抵灵魂深处。那眼神里,有洞悉一切的锐利,有掌控全局的从容,更有一种...发现了极其有趣玩具般的兴味盎然。
嗯他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逼迫,苏小姐,或者说...来自异世的...品香师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如同羽毛搔刮在苏渺最脆弱的神经上。
品香师!他连这个都知道!苏渺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完了,底裤都被扒干净了。
殿下...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绝望和认命,您...您想如何是杀是剐是当成妖孽烧死她闭了闭眼,等待最终的审判。社畜的生涯,大概真的要终结在这封建王朝的书房里了。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萧珩忽然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那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苏渺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慌忙用手撑住了身后的门板,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
只见萧珩姿态闲适地踱步到他那宽大的紫檀书案后,坐了下来。他随手拿起案上那方沉重的墨玉麒麟镇纸把玩着,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苏渺身上。
孤,很好奇。他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平淡,却比之前的冰冷更具压迫感,一个能调配出...嗯,‘别致’香气,行事作风如此...跳脱的女子,在那个所谓的‘现代’,是如何生存的他刻意在别致和跳脱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苏渺的心脏还在狂跳,但听到这个问题,属于社畜灵魂深处的某种本能,竟然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生存如何生存那不就是一部血泪交织的打工史吗!
如何生存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一丝被戳到痛处的本能反弹。恐惧感稍退,一股积压了两世的、对于生存二字的辛酸和怨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竟压过了对眼前这位太子的敬畏。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狼狈的泪痕和汗渍,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惊恐,反而燃起了一簇混合着委屈、愤懑和破罐子破摔的小火苗。
打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还能怎么生存!像牛马一样打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顶着黑眼圈,喝着续命咖啡,在实验室里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闻香闻得鼻子都快失灵了!就为了调出让甲方爸爸满意的味道!就为了那点可怜的、永远赶不上房价涨速的工资!还有没完没了的KPI考核!PPT报告!办公室政治!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穿越前积攒的所有社畜怨气,都一股脑地倾泻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头子面前。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连珠炮似的控诉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调出一款爆款香水,功劳全是顶头上司的!方案被剽窃是家常便饭!客户无理取闹,老板只会让你‘克服一下’!加班加到天荒地老没有加班费!腰椎间盘突出是标配!过劳死是终极归宿!你以为我想穿越吗你以为我想来这鬼地方参加什么见鬼的太子妃海选吗你以为我想装什么‘香妃’吗还不是被你们这该死的、要求走个路都要弱柳扶风恨不得自带鼓风机的破规矩给逼的!我容易吗我!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咆哮,眼圈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什么太子威严,什么皇家体统,在社畜的终极怨念面前,统统见鬼去吧!老娘都要死了,还不能骂个痛快!
书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苏渺急促的喘息声在回荡。
萧珩把玩镇纸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控诉得声泪俱下、完全颠覆了之前草包或香妃形象的女子,脸上那掌控一切的玩味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错愕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显然,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对于社畜KPIPPT腰椎间盘突出过劳死这些词汇的理解,严重超出了他尊贵的认知范畴。
空气凝固了几秒。
萧珩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苏渺那副老娘豁出去了反正要死了的悲愤表情,最终只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点探究和...新奇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中,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内侍总管李德全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殿下!御前急报!陛下...陛下在御花园赏花时,突然昏厥!
第8章
马甲の粉碎,与社畜の反击(下)
父皇昏厥!
萧珩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敛去,如同冰封的湖面,只剩下慑人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方才那点因苏渺社畜咆哮而带来的古怪氛围瞬间被肃杀取代。
他看也没再看苏渺一眼,疾步走向门口,声音冷沉如铁:传太医!封锁消息!孤即刻过去!语速快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沉重的紫檀木门被拉开,李德全那张布满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口。萧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回廊的阴影里。只留下书房内浓郁得化不开的墨香,和依旧僵立在门边、心有余悸又茫然无措的苏渺。
危险警报似乎...暂时解除了
苏渺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方才情绪爆发后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大脑一片混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太子知道了她的秘密...皇帝又突然昏厥...这都什么事啊!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臂环抱住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下巴被捏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微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香奈儿...六神...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又想做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恐惧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缠绕上来。太子暂时离开,不代表危机解除。等他处理完皇帝那边的事...苏渺不敢往下想。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煎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苏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起头,全身瞬间绷紧。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萧珩,而是内侍总管李德全。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恭谨无比的模样,但看向苏渺的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忌惮
苏小姐,李德全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谦卑,却少了几分温度,殿下有令,请小姐移步偏殿厢房暂歇。殿下处理完要务,自会召见。他顿了顿,补充道,殿下还说...让小姐,安心候着。
安心苏渺心里苦笑。她现在能安得了心才怪!这候着,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强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低低应了一声:是。
李德全侧身引路。苏渺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地走出这间充满了压迫感和秘密的书房,走向未知的命运。
她被安置在东宫一处颇为僻静的偏殿厢房。房间陈设雅致,熏着清雅的苏合香,与书房的肃穆截然不同。但苏渺此刻无心欣赏,只觉得这暂时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桃红不知何时也被带来了,一见到苏渺就扑了上来,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小姐您吓死奴婢了!您没事吧太子殿下他...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苏渺疲惫地拍了拍小桃红的背,摇摇头,声音沙哑:暂时...没事。她看着小桃红哭肿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和愧疚。是自己连累了她。
接下来的几天,苏渺如同被遗忘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除了按时送来的精致饭食和换洗衣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也没有任何关于外面、关于皇帝、关于太子的消息传来。这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反而比直接的惩罚更让人煎熬。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温水里慢慢煮的青蛙,等待着最终沸腾的那一刻。
小桃红倒是打听到了一些零碎的消息,但都语焉不详。皇帝陛下似乎已经苏醒,但龙体欠安,需要静养。朝堂上暗流涌动,几位成年的皇子似乎都有些不安分。而关于承恩侯府小姐苏渺的壮举和被太子扛回东宫的八卦,更是如同燎原之火,烧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版本越来越离谱。承恩侯府大门紧闭,据说侯爷苏正德已经气病了好几场。
苏渺听着这些消息,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就像一颗被投入巨大旋涡的石子,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
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第五日的傍晚,李德全再次出现在厢房门口,带来了太子的口谕:
殿下请苏小姐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苏渺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身上崭新的宫装——一套比之前更加素雅、料子却更显贵重的月白云锦长裙。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审判。
御书房的气氛比东宫书房更加庄严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和墨香。皇帝并未在座,只有太子萧珩端坐在御案之后。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玄色金线蟒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威严。几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日殚精竭虑,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沉沉地落在走进来的苏渺身上。
苏渺低垂着头,依着这几日被严嬷嬷特训出的、勉强能看的礼仪,走到御案前数步远的地方,屈膝行礼:臣女苏渺,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尽力保持着平稳。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珩没有立刻叫起。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身上逡巡,带着审视和评估。那目光如有千斤重,压得苏渺几乎抬不起头。
良久,久到苏渺的膝盖都开始发酸打颤时,萧珩才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承恩侯府苏氏。
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撷芳殿殿前失仪,临水轩御前失态,冲撞储君...
他一桩桩地数着,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按律,轻则削爵流放,重则...赐死。
苏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冰凉。
然,
萧珩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念其情有可原,且...身负异术,于国有用。
有用苏渺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茫然。她一个异世品香师,能对国朝有什么用
萧珩似乎很满意她眼中的惊愕,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继续道:父皇龙体初愈,需静心调养。孤决议,于三日后在麟德殿设‘百香宴’,为父皇祈福,亦为遴选...东宫侍药女官。
他刻意在侍药女官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地盯着苏渺。
此宴,广邀京中擅香道、通药理的贵女献艺。以香入药,以药养心。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牢牢锁住苏渺,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而你,苏渺。
孤要你,在这场‘百香宴’上——
用你的‘异术’,堂堂正正地,赢下所有人。
证明你的‘有用’。
否则,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的寒意,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百香宴侍药女官赢下所有人
苏渺彻底懵了。这剧情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不是直接定罪,而是给了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这更像是一场公开的考核,一场用她的专业能力做赌注的生死局!
证明她的有用证明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社畜品香师,在这个时空的价值
萧珩看着她呆滞的表情,缓缓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御案,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你只有三天时间准备。
他补充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需要什么香料、药材、器具,列出单子,自会有人为你备齐。但记住...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无比,带着警告:孤要的,是万无一失。是足以服众的‘异术’。若再敢用那些...‘别致’的‘风味料’糊弄,
他微微眯起眼,语气危险,后果,你承担不起。
苏渺被那目光看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倾轧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三天!在完全陌生的环境,用可能截然不同的香料药材,去赢一场关乎生死的比赛对手还是京中最顶尖的香道和药理高手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在最初的惊骇和绝望之后,一股久违的、属于顶级品香师的倔强和属于社畜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劲,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深处轰然爆发!
恐惧有!但她更怕死!
输不起那就不能输!
被当成异类被威胁被推上生死赌局
好!很好!
苏渺缓缓抬起头,迎上萧珩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她眼中的惊惶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沉静和锐利,如同被磨砺出寒光的匕首。
臣女,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和力量感,清晰地响起在肃穆的御书房内,遵旨。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标准而坚定的礼。
定不负殿下所望。
第9章
百香宴の对决,与社畜の高光
麟德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琉璃宫灯流泻下柔和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精心调配的、清雅馥郁的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交织缠绕。殿内铺设着厚实的猩红地毯,两侧设矮几锦垫,早已坐满了盛装出席的皇亲贵胄、朝廷重臣及其家眷。气氛看似和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敌意地投向大殿中央那片被清空出来的场地。
皇帝陛下并未亲临,只在御座旁设了珠帘软榻,由皇后娘娘代为主持。太子萧珩则端坐于皇后下首,一身玄色金线蟒袍,面容沉静,目光低垂,把玩着手中一枚玉扳指,仿佛殿中的喧嚣与他无关。只有偶尔抬眸扫向场中某处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锐光。
今晚的主角,是即将献艺的十数位贵女。她们皆是经过层层筛选,在京中香道、药理方面颇有建树的佼佼者。此刻,她们各自在宫人的引导下,于大殿中央临时设置的香案前落座。香案上早已备好了形态各异的香炉、精致的香具匣、以及琳琅满目的香料药材锦盒。
苏渺的位置,不前不后,毫不起眼。她穿着那身月白云锦宫装,低垂着眼睫,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香案后。周围那些或矜持、或自信、或隐含轻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但她此刻却仿佛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三天!不眠不休的三天!如同地狱般的冲刺!
东宫的资源确实雄厚得超乎想象。她列出的那份几乎囊括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可能用到的、甚至只是名字古怪的香料药材清单,在短短一天内就被全部备齐,品质皆是上上之选。她如同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头扎进了香料的海洋。
然而,困难才刚刚开始。这个时代的香料,与她熟悉的现代精油、香精、化学合成物截然不同。许多药材的气味、药性需要重新辨识、摸索、组合。她要调配的,不仅仅是好闻的香,更要是能侍药、能养心,能在药理上站得住脚,经得起在场那些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供奉挑剔的药香!
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和经验在战斗,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鼻子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辨识而麻木刺痛,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小桃红看得心疼不已,只能默默地为她更换冷帕子敷额头,递上温热的参茶。
最终,在第三天的黎明破晓前,一个大胆而奇特的配方,在她脑海中成型。灵感,竟来自于御膳房送来的一盅温补药膳里,那几片被当作点缀的、晒干的...佛手柑片!那清冽微辛、带着阳光气息的独特果香,瞬间点亮了她混沌的思路!
此刻,苏渺的香案上,摆放的正是她这三天呕心沥血的成果。几味主料:顶级的海南沉香屑,取其沉稳安神的基底;上等龙脑冰片,取其清冽醒脑的穿透力;微量炮制过的石菖蒲根粉末,取其开窍通神的药性(用量被严格控制,远低于香妃时期的浓度);最关键的是,几片被她精心烘烤提香过的、色泽金黄的佛手柑干片。旁边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蜂蜜,以及一套小巧的隔火熏香器具。
她的方案,简单到近乎朴素——隔火熏蒸。让沉香、龙脑、石菖蒲的药力在文火下缓慢释放,再让佛手柑清冽微辛的果香随着水汽蒸腾而上,最后以一丝天然的蜜甜进行中和与收尾。追求的是药力与香气的完美融合,是气韵的自然流转,而非炫技的复杂堆砌。
献艺开始了。
前面的贵女们各显神通,场面堪称精彩纷呈。
有擅长篆香的,纤纤玉指翻飞,用特制的香拓在香灰上压出繁复精美的图案,点燃香粉,青烟袅袅,图案在烟中若隐若现,引来阵阵低低的赞叹。
有精通合香的,如同炼丹般将数十种香料按古方配伍,在精巧的银熏球中慢慢烘烤,随着银球转动,不同层次的香气次第绽放,或清雅,或馥郁,变化多端,引得珠帘后的皇后都微微颔首。
更有甚者,以香入画。将特制的彩色香粉铺洒在特制的水盘上,以香匙为笔,勾勒出山水花鸟,最后点燃引线,香粉在水面燃烧出绚丽的图案和奇特的香气,美轮美奂,技惊四座。
赞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苏渺的简单准备,在周围一片炫技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来自其他贵女方向的不屑目光,尤其是来自柳相千金柳如烟的方向。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兼调香高手,今日一身华服,姿态优雅,献上的是一套失传已久的古法七返香,香方繁复,用料珍奇,香气一出,清远悠长,如入芝兰之室,博得满堂喝彩。她看向苏渺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和轻蔑。
轮到苏渺了。
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充满了探究、好奇和等着看好戏的意味。毕竟,这位承恩侯府小姐的事迹,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摔香炉、震玉冠、扑倒太子、被扛回东宫...如今,她又能拿出什么异术
苏渺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她站起身,动作不算特别优雅,却异常沉稳。她先是对着珠帘后的皇后和太子方向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简单的香具。
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繁复的仪式。她只是拿起一小块上好的银炭,用火折子点燃,待其烧透泛白后,轻轻埋入香炉底部的香灰中。然后,她取过一片薄薄的云母片,小心翼翼地覆盖在炭火之上。
接着,她拿起一个细长的银匙,开始投放香料。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先是沉香屑,均匀地铺洒在云母片上。然后是极微量的石菖蒲粉末,如同撒盐般谨慎地点缀其间。最后,是几片金黄的佛手柑干片,被轻轻放置在沉香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盖上炉盖。炉盖上只有几个细小的出烟孔。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就...完了
没有青烟缭绕,没有奇光异彩,甚至没有立刻闻到明显的香气。只有香炉静静地立在那里。
就在众人疑惑渐生,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时,一丝极其细微、极其清冽的香气,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极其缓慢、极其顽强地从那细小的出烟孔中渗透出来。
那香气初闻极淡,似有若无。清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药草辛感,如同雪后初晴,寒梅绽放时沾染的晨露气息。它并不霸道,却异常地有穿透力,极其自然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驱散了殿内之前各种香气交织带来的些许浊腻感。
随着时间推移,炉底的炭火持续散发着稳定的热量。沉香那沉稳甘醇的底蕴被缓缓烘托出来,与佛手柑清冽活泼的果香奇妙地融合,形成一种温暖而清透的基调。那丝微辛的药感(石菖蒲)始终萦绕其间,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如同点睛之笔,带来一种提神醒脑、通窍开郁的奇妙感受。最后,当苏渺用银针蘸取了一丁点蜂蜜,轻轻点在炉盖内侧,那丝天然的、极淡极淡的蜜甜气息便悄然融入其中,如同初阳融雪,将所有的清冷辛锐恰到好处地包裹、中和,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心神安宁、心胸开阔的温润与平和。
没有炫目的技法,没有珍奇的香料堆砌。只有最朴素的隔火熏蒸,却让香气如同有生命般,在时间的流逝中自然呈现、层层递进、圆融一体。
整个麟德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之前那些或馥郁、或清雅、或绚丽的香气,在这股看似平淡、却蕴含着强大内在韵律和气韵流转的药香面前,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变得浮躁而浅薄。
先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渐渐被惊讶、沉醉、乃至震撼所取代。就连珠帘后的皇后,也微微坐直了身体,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欣赏。几位负责评判的、须发皆白的老供奉,更是闭着眼,鼻翼微动,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神情,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胡须,连连点头。
柳如烟脸上那抹矜持的优越笑容,彻底僵住了。她死死盯着苏渺那只朴实无华的香炉,又看看自己案上那套繁复精美的香具,手指紧紧攥住了袖口,指节泛白。她引以为傲的七返香,此刻竟被衬得有些...匠气
萧珩一直低垂的眼睫终于抬起。他看着场中那个专注而平静的侧影,看着她鼻尖上因为专注而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看着她那双在灯火下亮得惊人的、充满了自信与专注光芒的黑眸。他手中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沉淀,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而专注的凝视。那目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胜负,似乎已在不言中。
苏渺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萧珩的视线。她的脸上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属于胜利者的坦然。她用自己的方式,用她最引以为傲的专业,在这生死赌局上,掷出了最漂亮的一击!
社畜的反击,在此刻,光芒万丈!
第10章
六神の御赐,与社畜の归宿
麟德殿内,那奇异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持续了许久。最终,在一阵低低的、由老供奉们带头发出的赞叹声中,化为潮水般的掌声。
妙!妙啊!此香初闻清冽醒神,继而温润入心,沉香的安神,佛手柑的开郁,石菖蒲的通窍,蜜糖的中和...君臣佐使,配伍精妙!非深谙香药同源之理,绝难有此造诣!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激动得胡子直抖,对着珠帘后的皇后和太子连连拱手,启禀娘娘、殿下,此香于安神定志、疏解郁结之效,实乃上上之选!用于陛下调养龙体,再合适不过!
其他几位供奉也纷纷附议,赞不绝口。言语间,已完全将苏渺视作了此道大家。
皇后娘娘雍容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看向苏渺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和满意:苏家丫头,果然不负所望。此香甚好,甚合本宫心意。
她转向萧珩,珩儿,你看...
萧珩早已站起身。他脸上惯常的冷漠疏离此刻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内敛的赞许。他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依旧站在香案后、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的苏渺身上。
苏氏之香,质朴归真,气韵天成,药香相合,确有安养心神之奇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为这场百香宴的胜负盖棺定论,侍药女官一职,非苏氏莫属。
侍药女官!苏小姐被选为侍药女官了!
天啊!她真的做到了!赢了柳小姐!
那香...闻着确实让人心里特别舒服...
承恩侯府这次可真是...峰回路转啊!
惊叹声、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羡慕和不可思议。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看向苏渺的目光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却又无可奈何。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苏渺那看似朴拙却直指核心的药香面前,一败涂地。
苏渺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席卷而来。她强撑着,对着御座方向再次深深一礼:臣女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恩典。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后怕。
就在这时,萧珩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奇特的意味:
苏女官献香有功,心思奇巧。孤心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渺低垂的发顶,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特赐——
他微微抬手示意。
内侍总管李德全立刻躬身上前,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聚焦过去,猜测着这位刚刚立下大功的女官会得到何等珍贵的赏赐。是金银珠玉还是绫罗绸缎亦或是御笔亲题
李德全在苏渺面前停下,恭敬地将托盘呈上。
苏渺心中也有些忐忑和好奇,依礼谢恩后,轻轻揭开了那明黄的锦缎。
当看清托盘里的东西时,她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
托盘里,金光闪闪!
垫着明黄的丝绸,上面整整齐齐、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般摆放着——六瓶!绿瓶白盖!Six
God
花露水(冰莲香型)!
在麟德殿辉煌璀璨的灯火照耀下,在满殿皇亲贵胄惊愕茫然的目光注视下,那六瓶朴实无华的花露水,散发着一种没想到吧惊不惊喜
的强烈存在感!
噗——这次,是前排一位老亲王实在没忍住。
如同点燃了笑神经的引线,整个大殿瞬间被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噗嗤声和疯狂抖动的肩膀淹没。
苏渺的脸颊瞬间红得能煎鸡蛋!她羞愤交加地瞪向御座方向。
萧珩...眸底深处...是一种极其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愉悦和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他甚至几不可察地对她举了举手中空了的茶杯,仿佛在说:解暑佳品,爱卿慢用。
尾声:御书房の日常,与社畜の终极胜利
三个月后。
一场秋雨过后,空气带着沁人的凉意。御书房内,鎏金瑞兽香炉吐着袅袅青烟,依旧是清冽的龙涎雪松调,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温润果香,中和了原本的冷冽。
宽大的紫檀御案后,萧珩正凝神批阅着奏章。玄色常服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眉头微锁,显然是被繁冗的政务所扰。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换了女官服饰、显得清雅干练许多的苏渺,端着一个小巧的玉碗,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种熟稔的、甚至有点以下犯上的轻松笑意。
殿下,该用药茶了。
她将玉碗放在御案一角,动作自然流畅,全无之前的僵硬。
碗中汤色清亮,飘着几片舒展的金黄佛手柑片和几粒饱满的枸杞,散发着温润清甜的香气。这正是苏渺根据萧珩批阅奏章时常易烦躁、耗费心神的特点,特意调配的安神润燥茶。
萧珩头也没抬,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苏渺却故意将碗往旁边挪了挪,促狭地眨眨眼:殿下,您得先回答臣女一个问题。
萧珩执笔的手一顿,终于从奏章上抬起眼,深邃的眸子看向她,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纵容。
臣女最近新得了一味番邦进贡的‘风味料’,
苏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味道极其‘别致’!您说,我是用它来调香呢还是…
…今晚给您的小厨房加个菜做个‘风味’佛跳墙
萧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沉沉地锁住苏渺那张写满了我就是要搞事情的脸。
苏、渺。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并未去端那碗药茶,而是轻轻捏住了苏渺小巧的鼻尖,力道不重,带着惩罚的意味。
孤看你是…想提前体验东宫小厨房帮厨的生涯
苏渺看着他近在咫尺、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心知肚明,这看似严肃的警告,实则包藏着宠溺。她眨了眨眼,笑得跟只得逞的小狐狸似的:那可多谢殿下恩典!不过,臣女听说,帮厨的都得早早起来剁菜…
殿下,您忍心让臣女‘受苦’吗
萧珩被她逗得轻笑出声,那笑声低沉而温煦,如同冬日暖阳。他松开她的鼻尖,却将她拉近了些,低声道:孤倒想看看,你这‘别致’的风味,能不能让孤膳堂的厨子们,都甘心给你当帮手。
苏渺笑得更欢了,她知道,这场关于别致风味的斗嘴,又将以她的威胁和萧珩的妥协收场。而这样的日子,哪怕带着几分打工人的忙碌与无奈,却也充满了微妙的甜蜜与安宁。
窗外,秋阳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暖融融的金光,笼罩着御案后那对身影。桌角,一排空了大半、瓶盖都拧得有点变形的绿瓶花露水,在金光下倔强地反射着朴实而社畜之光的光泽。
社畜的终极胜利大概就是,把顶头上司(太子殿下)成功发展成了自己的头号甲方兼……免费香料供应商,顺便…把自己也升级成了皇家特聘品香师(带编制、包吃住、甲方颜值逆天那种)。
苏渺看着那排空瓶,内心OS:嗯,给太子打工,至少…不用做PPT了吧这波,血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