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残疾人,从小被父母抛弃。
五岁的时候外婆把我捡回家,养我长大。
十岁的时候,她冻死在田里。
我被送去舅舅家寄养,舅妈说我欺负她女儿,把我送去福利院。
在那儿我认识了第一个好朋友,考上了大学。
我以为我的人生从此步入正轨,却不知这只是厄运的开端。
1
五岁那年,我被大卡车卷入车底,许是老天眷顾,我没死,但双腿断了。
爸妈找肇事者索要了三千块钱医药费,这事就解决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疼的生不如死。
我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喂我吃了,让我乖乖睡觉,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隔壁邻居看我太可怜了,端了碗稀饭坐在床头喂我吃。
末了,拿了块冰糖塞进我嘴里。
你这孩子真是苦命,你那爹妈真不是人,快吃,吃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少受点苦。
我咿咿呀呀躺在床上说不出话。
后来,我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上翻下来找吃的。
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抓着地上的土拼命往嘴里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进来一巴掌拍开我的手。
哎呦,这哪里能吃,外婆带你回家。
她把我抱在怀里,带我去了一个小土房里生活。
她每天都得下地干活,而我坐在门口的等她回家。
每次回来,她都给我带一支路边的野花,或者捉蚂蚱给我玩,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她还给我做了个小拐杖,这样我就能下地走两步,省的无聊。
有天,我指着她的菜篮问她：
外婆,我想吃猪肉,你能种肉吃吗
因为隔壁张虎家总是吃猪肉,还经常端到我面前说：
老疯子带着小瘸子命苦一辈子,想吃不,就不给。
这些话我经常听见村里人说,我想让他们闭嘴,但我追不上他们,每次还会摔个狗吃屎。
外婆的眼里说不清什么表情,我只记得第二天外婆烧了碗红烧肉给我吃。
我夹了两块细嚼慢咽,不敢多吃。
吃肉就得大块吃！
外婆把一盘肉全都扣在我碗里,让我全都吃了,明天还给我买。
听到这话,我当真全都吃完了,还和张虎说外婆能种出肉。
张虎指着我骂我是傻子。
第二天,隔壁几个大婶围在我家。
听那小瘸子说你家昨天吃肉了,老疯子还有钱买肉,平时藏的不少啊。
那几个大婶把我家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老疯子,钱呢
外婆没说话,那些人找不到,就把家里的碗砸了。
我把盒子里的蚂蚱全都拿出来,丢到她们身上。
蚂蚱蹦蹦跳跳的,钻进衣服和头发里根本找不到。
她们吓的四处乱窜,只可惜没过一会儿,蚂蚱就被揪出来踩死在地上。
最后,她们看家里实在什么都没了才肯走。
因为外婆种的菜比别人的好,地里的菜全被村里的人摘光了。
外婆每天更早下地,更晚回来,我们还吃不饱饭。
而我的腿因为冬天来了,痛的全身抽搐。
半夜,我缩在外婆怀里痛的睡不着。
外婆轻轻给我揉腿,让我好受些。
2
第二天一早,趁着没人她背着我走了二十几里山路去镇里看腿。
大冬天,外婆的脚陷进雪里,回头看去长长的一片,看不见尽头。
老太太,我早就和你说了,你这外甥女里面的骨头长歪了,而且拖太久了我治不了,你带到城里大医院去看。
外婆从破包里拿了一把零钱,有几毛几分的。
医生,你就帮她开点药止止疼,这丫头疼的受不了了。
医生叹了口气,拿了几盒药给外婆。
楠楠,外婆对不起你啊。
我抹干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外婆,我不疼了。
她又背着我回家。
地里的白菜熟了,天都没亮,她就拿起锄头去田里,想赶紧把熟了的白菜摘回来。
我坐在炕上等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外面一阵喧闹。
老太太下地昏过去,冻死在田里了。
一个壮汉背着外婆进来,外婆整张脸都是青紫色的。
我握着她的手跟冰块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下午,舅舅舅妈回来,给外婆穿上寿衣就拉去火葬场火化,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外婆回来的时候是一方小小的盒子。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个念头：隔着一方盒子,从此我再也没有外婆了。
这年我十岁。
舅舅翻遍了外婆的陪嫁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破衣服,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这么多年老太太不可能一分钱都没藏。
舅妈不甘心抽了外婆衣服里所有的口袋就是没有。
她又看向我,把我衣服也翻了个遍依旧什么都没有。
你外婆死前和你说了什么话,有没有让你守好什么东西。
我摇头,外婆只和我说锅里热着粥,让我下床的时候小心点。
舅舅拉着舅妈。
一个小孩能懂啥。
楠楠,你跟舅舅回城里吧。
舅妈不高兴,无奈舅舅坚持,最后我和他们一起去了城里生活。
3
表妹每天都要上学,而我只能待在家里。
大部分时间我都撑着拐杖把家务做了。
有时候我实在无聊问表妹学校是什么样的。
她和我说的津津乐道,舅妈从外面回来。
看见表妹没写作业,立马训斥她。
还告诫我,不要打扰表妹学习,否则把我送走。
我再不敢找表妹说话。
舅舅从外地回来给我和表妹一人买了个芭比娃娃。
拿到手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娃娃。
有了这娃娃,我也不觉得无聊,每天可以对着她说话,给她换漂亮的衣服,梳好看的头发。
光看着,我的心情就很好。
只不过舅妈每次看见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乡里巴人。
这天,表妹放学回来突然要把我的娃娃抢走,我不给,她蹲在地上哭。
舅妈赶紧从厨房出来,抱着表妹安慰。
妈妈,你看,姐姐把我的娃娃弄坏了。
她书包里的娃娃断了一只手,头发还被剪坏了。
舅妈上前给了我一巴掌。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这么欺负我女儿。
晚上,舅舅舅妈大吵一架,舅妈拉着行李箱要走。
最后,舅舅无奈走到我身边温和道：
楠楠,你想去福利院吗
我没有犹豫,重重地点头。
舅舅叹了口气。
明天我送你去。
其实我知道,今天我不走,舅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就像爸爸妈妈丢下我一样,表妹也会被丢下。
我拿出口袋里折的三个五角星和一枚巧克力递给舅舅,有些窘迫。
舅舅,谢谢你送我的娃娃,这个送给你。
外婆说了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但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表妹随手给我的巧克力和她不要的星星纸折成的五角星。
4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带我去零食店买了一大袋零食送我去福利院。
舅舅还要上班,就不送你进去了,过几天舅舅再来看你。
我点头,跟着一个姐姐进去了。
我被分到了最角落的床铺,姐姐帮我铺好床,让我休息一会儿。
对面坐着一个男孩,安安静静地画画。
我觉得他手里的东西很新奇,就一直盯着看。
时间久了,他也注意到我。
你也想画
我沉默着,他把东西递到我面前,上面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这是谁
他摇头,我猜他在画他的爸爸妈妈。
你要吃这个吗
我拿出零食袋里的薯片递给他,外面来了一群人。
又有新来的,快把她的东西抢过来。
一个小胖子指着我道。
几个人蜂拥而至,把我的零食一扫而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福利院的老大。
每次院长发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和谢瑾睿,他都会带头抢走。
护工阿姨不管,院长更不会管,但我从不是懦弱胆小的人。
就算每次被按在地上打,只要一逮到机会我就会报复回去。
给你的,我抢回来的。
谢瑾睿成绩好,老师奖了他一罐彩铅被人被那些人抢走了,又被我抢回来。
他们欺负你,你要反抗,不然他们就会一直欺负你。
他接过彩铅,认真道：
谢谢,我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谢瑾睿走的更近了,他会教我认字算数画画,打羽毛球,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夜里,我饿的肚子泛酸水,翻来覆去睡不着。
快吃吧。
谢瑾睿悄悄下床,拿了个馒头塞给我。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这是我偷偷藏的。
我把馒头撕成两半,一半给他。
你也吃。
我俩细嚼慢咽,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你们在吃什么！大哥,他们两在偷吃！
他们告发我们偷东西,护工把我们关进小黑屋里两天不给我们吃饭。
再偷拿,就滚出福利院！
自此,我和他再不敢偷吃。
我记得是一个大晴天的日子,一个烫着卷发的阿姨和高瘦的叔叔进来。
拉着谢瑾睿的手和他说了好久的话。
最后问他：你愿不愿和叔叔阿姨回家,以后你就是叔叔阿姨的孩子,我们会对你好的。
我猛的看向谢瑾睿,他没看我,点头说：我愿意。
一桶凉水泼在我的头顶,刺进我的心里。
我默默走了,每个人都应该走向更美好的人生,他也一样,我替他高兴。
临走前,他对我说：以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这是我住的地方。
我接过纸条后,和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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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走后,福利院附近的大学经常有大哥哥大姐姐过来陪我玩游戏,买零食,他们还送了我一台轮椅。
坐在上面,我终于和同学肩并肩走在一起,我不再是落单的最后一个。
夕阳余晖照在回去的路上,地上撒满了金色的光,我沿着光一路走下去。
因很多社会人士对孤儿的关注,我们生活质量越来越好,一直读到了高中。
经过努力,我考上了大学,还是我们省唯一一所211大学。
舅舅特意开车过来,带我去他家吃饭。
这是十来年间,他唯二来看我。
舅妈烧了一桌子菜,在看到我进门的瞬间胯下脸。
她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快进来吃饭。
和舅舅聊天的时候,我得知表妹没考上大学。
你和她说那么干嘛,你女儿没考上你很光荣！
我闭嘴没再说话。
国内大学有啥用,我们家悦悦马上要去美国留学了。
舅舅一脸尴尬。
恭喜表妹。
包里的手机响起,是院长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冰凉毫无温度,听完她的话后,我无力的放下手机。
命运还是喜欢这样捉弄人。
欺负我的那个福利院老大董思强也考上大学了,因为我双腿瘫痪,院里决定资助他。
舅舅听说这件事,想资助我上学。
舅妈知道了以后,拿着菜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舅舅。
一个连爹妈都不要的小瘸子你掺和什么,咱们家的钱大风刮来的,他爹妈可就在运城！
连城离我们市不到一百公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我爸妈的事。
毕竟是我外甥女,他爸妈不管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学没得上吧。
那你女儿呢,她出国留学的钱还是我哥给的,你有考虑过她吗
舅舅不做声。
孩子,舅舅对不住你。
很多人都说对不住我,但那有如何
舅舅,你没对不起我,我靠自己依然可以过的精彩。
6
没了资助,我就申请助学贷款。
因为身体原因,在大学受到了很多歧视。
大部分社团工作比赛我都参加不了。
我省吃俭用,拼命的读书,争取拿到每一份我能触及到的钱。
当我成功站在讲台上拿到那一份2000奖学金时,所有人都在为我鼓掌,包括谢瑾睿。
我和他在同一所大学再次相遇。
我朝他微笑,他推着轮椅陪我在操场散步。
对不起。
我淡笑：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现在不照样还是朋友。
听说你数学建模拿了省一等奖,恭喜了。
嗯,走吧,我带你去打羽毛球。
他有时间就陪我看书,散步,和我一起吃饭,在我生日那天送了我一条项链。
也只有她会记得我什么时候生日。
我问他：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过生日吗
他点头：会。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更近一步,直到他未婚妻找到我。
我以为是多大本事的人,原来是个瘸子,想当三也得先照照镜子！
我是他未婚妻,我爸是市长我妈是市人民医院的院长,你有什么,一辈子都得坐轮椅的瘸子！
我又惊又怒,质问谢瑾睿。
你有未婚妻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并不想参与到你们的感情中。
凭心而动,我确实喜欢过谢瑾睿,但我也不会下作到破坏别人的情感。
是我爸妈给我订的亲,我不喜欢她,叶招楠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
所以呢,你说这些有用吗,你会为了我背叛你爸妈
人生有很多无奈,无法改变就接受它,好好对她。
他没说话,我摇着轮椅转身离开了,就当是偷来的幸福吧。
临近毕业,我找了家公司实习,工资六千,可以慢慢地还贷款。
某日,一个陌生女人现在公司门前,看见我冲上来抱住我。
招楠,是妈。
妈的乖女儿,你受苦了。
面对这张和我六分相似的脸,我没怀疑她的身份。
更何况舅舅就在一边。
楠楠,你妈知道你在这儿工作,特意过来看你。
我妈哭成泪人,一路上都在说当年的经历。
妈和你爸当年条件苦,实在没办法才把你放在你外婆家,也是为了生活。
你的腿是妈没有能力,是妈对不住你。
她不知道,五岁的我早已有了记忆。
外婆也经常和我说我妈跟我爸无名无分,就把我生下来。
舅舅在一边安慰我妈,一边道：
楠楠,你妈现在也找到你了,你把户口迁过去,跟你妈好好生活。
诶,跟妈回家。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只是淡淡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我妈情绪激动。
什么不用了,我是你妈,你不跟着我想跟谁！
我是孤儿,没有爸妈,你找错人了。
我拦了路边的出租车,头也没回走了。
小姑娘,后面有人在追,要停车吗。
我回头看去,我妈摔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舅舅扶着她。
不用了,走吧。
司机师傅一路上都在劝我,让我有什么事都说开,别和我妈置气。
师傅,倘若你从出生就抛弃女儿,直到现在才说要带她回家呢
车内沉默了。
7
其实说我不渴望母爱,那是假的。
舅舅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让我去看看我妈,说我妈病倒了。
最后,我动摇了,买了点水果,去医院看我妈。
还没进去,听见她在打电话。
富国说了她今天会过来,钱我会想办法弄的,我老公那里麻烦你们照顾了。
富国是我舅舅。
我拳头捏紧,转着轮椅走了。
过了两天,一个运城的号码打过来。
招楠,你爸从三楼摔下来,腿断了,你赶紧来医院看看他。
招楠这个名字听的极其刺耳,我妈生了我以后,还想生个儿,但是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
我没爸,别打电话给我了。
我妈气急败坏：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是你爸,连过来看他一眼都没有。
我直接挂了。
我妈不死心成天来我公司闹。
你赚钱了,就该给我们养老送终！
我低头看着毫无知觉的腿,冷冷道：
那谁来弥补我本该完整的身体。
舅舅事先知道我爸住院,劝我就算不出钱,至少去医院看看我爸。
舅妈瞪了舅舅一眼,唾弃道：
现在想起女儿了,当初把女儿抛下带着三千块钱跟那野男人走了的时候咋不说把女儿带上。
看见女儿挣钱了就想薅一笔,她手脚没断,也好意思拿,把女儿逼死了他们才满意！
舅舅没再劝我,偷偷给我妈转了一笔钱,我妈没再来找我。
但这事被舅妈知道了,找我妈还钱,钱早已经打给医院。
舅妈一哭二闹,必须让他们把钱还上,不然带人拔了我爸的管子。
我妈没办法,又来找我。
她学舅妈撒泼,说我不给钱就撞死在我面前。
以后你嫁人了,连娘家都没有。
那也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没有我能有你。
我被她弄的脾气暴躁。
我没钱,实在不行你去打官司告我吧,行吗,我奉陪到底。
她继续舔着脸道：我听你爸说现在银行能贷款,对你这种残疾人政策更好,你去贷点款就当报答我生你的恩情。
反正你腿残了,指不定以后政策好不用你还了,就算要还,你这样也没几年日子,来个死无对证,我都是为咱们好,你爸是顶梁柱,不能有事。
我气的心口疼,吐了一大口血上来。
我妈把我推到公司楼下,大喊：
你们公司虐待我女儿,看把女儿弄成什么样了,赔钱！
同事见状,赶紧拿纸擦拭我的嘴巴,打120送我去医院。
8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身上吊着盐水。
护士进来问我家属在哪儿。
我摇头：我没有家属,我现在什么情况
护士面上闪过一瞬心疼,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经常不吃饭啊。
我点头。
在福利院的时候,虽然我强势,但也是经常被欺负没饭吃。
后来去大学为了省钱,几乎只吃馒头,有时候直接不吃。
我们初步的检查结果极有可能是胃部恶性肿瘤。
我的心一颤。
具体是胃部哪一地方还要进一步检查。
安静的午后,我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很迷茫,一切都来的太仓促。
公司通知我,赔偿两万块钱,让我赶紧滚蛋。
不用猜我妈肯定拿着钱走了。
腿废了,又得了癌症,我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吗
可是我才二十岁。
没钱,我不敢住院,赶紧办了出院手续。
我浑浑噩噩地沿着街道一路走去。
眼瞎啊,老子的奶茶！
我赶紧道歉,那人手里的奶茶洒的一地。
老子排了半个小时队买的！
我赔你钱。我赶紧拿出手机扫钱。
宝宝怎么了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过来挽着男孩的手,看见地上的奶茶,脸色立马沉下去。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这是我男朋友特意给我买的,赔钱有屁用,你去那里排队重新买一杯。
我愧疚道：我给你们赔双倍钱可以吗
男孩看了一眼我的手机,犹豫片刻。
算…。
算什么,赶紧去买,撞了别人东西还想赖账。
女孩怒道。
我只能到马路对面的某茗买排队。
等买到奶茶递给那女孩时,她道：我不要了。
奶茶被扔在地上。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相继摔在地上的两倍奶茶。
也许我的命运也是这样,一次一次的被人丢弃,从没有被人捧在手里的时刻。
9
走到寂静的河边,望着平静的河面,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嘶吼冲它发作,竟然有人回应我。
我想拥抱它,只有它会收留我。
越陷越深,水面没过我的鼻腔,我闭上了双眼。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呛了好几口水,世界再度映入眼帘。
姑娘,快批上,喝点姜汤驱寒。
一个老爷爷坐在床边,慈祥地看着我。
我端着姜汤,大口大口地喝下去,眼泪止不住掉进汤里。
爷爷,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人活着的意思是什么。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道：姑娘,你受苦了。
爷爷这辈子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你看看那里。
他指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把事情放小,处处都是意义,处处都是精彩。
我盯着蓝天白云,竟然觉得胸口的一堵气化开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位爷爷的经历,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子,晚年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告别了这位爷爷后,我重新找了份会计包住的工作,原本工资应该有八千,但主管看我是残疾人,只给五千。
可是我想活下去,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食欲不振,迅速消瘦,病痛的折磨告诉我,日夜无法入眠。
你能不能别住这儿,腿瘸了就自己租个房子,那轮椅占这个大地本来就没多少空间。
是啊,整个宿舍都是你身上的臭味,真怕哪天你死在这里,吓死我们。
还有你碰过的东西谁敢用,万一被你传染了倒八辈子霉。
同事无比嫌弃道。
我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身上的臭味大概是长期吃药的药味吧。
他们将我的轮椅衣服全都扔出去。
没办法,我只能找了个二十几平的老房子租下,依旧努力挣钱。
房东拿钥匙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
别把老娘的家具电器弄坏了,坏了原价十倍赔偿。
还有要是让老娘闻到骚味,你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我麻木地点头,利索地收拾好东西。
上了五个月班,我拿着钱去做了第一次切除手术。
外婆,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医生说很成功,癌细胞没有扩散,让我三个月后来复查。
出院时,阳光打在我的脸上,很温暖,我庆幸自己还活着。
恰巧谢瑾睿的未婚妻联系我,说她和谢瑾睿要结婚了。
恭喜。
你不生气,不恨我
你比我更合适他。
那边久久才说出一句话。
你这样的人注定为败者。
我只想争取属于我的东西。
大病初愈的我决定好好将自己养一遍,买漂亮的衣服,吃新鲜的饭菜。
9
今天是我生日,下班回去的路上我给自己买了杯奶茶,买了块小蛋糕。
刚回到家楼下,两三个男人拦住我的去路。
你是叶飞鸿的闺女。
老大,照片不会错,他闺女是个瘸子。
我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那个花臂男人掏出一把水果刀。
你爸欠了我二十万,他说了你是他闺女,你还,赶紧把钱拿出来。
我道：我没爸妈,他骗你的。
那些人依旧不依不挠。
老子可不管,就算你不是,那也是你倒霉碰到老子,不给钱老子一刀捅死你。
他们闯进我的出租屋内,翻了个底朝天,就只有六百块钱。
这是我明天要给房东的房租。
老大,只有这么多。
老大,他好像得了癌症。
花臂男盯着我的脸,臭骂了几句。
蠢货,租这么破的房。
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全都拿出来。
那几个小弟掏了几张毛爷爷。
怎么才八百二,平时玩女人舍得的很,全都拿出来！
几人翻遍了衣服口袋,凑了九百六十块钱。
花臂男叠好放在桌上。
拿去,买个大点的蛋糕。
随后,领着那群人走了,还不忘给我带上门。
我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这世界真是精彩,不断地改变我的认知。
盯着桌上皱巴巴的钱,我突然觉得活着挺有意思的。
想的出神,外面有人敲门我都没听见。
楠楠,你妈说想你了,我特意带他过来看看你。
是上次舅舅说他从外地买了一箱螃蟹,非要给我送,我才带他来了这里。
当时他说：楠楠,你换个地方租吧,这里环境这么差怎么租人,没钱舅舅给你出。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
我不想开门,外面的人一脚踢坏了锁。
小贱人,你到底和那些人说啥了,你爸被人剁了两根手指,你真是狠的下心啊。
我看着舅舅,舅舅看着窗外。
楠楠,我也是没办法,你妈非要让我带她过来。
10
我妈看见桌上的钱要拿,这次我比她快抢了紧紧攥紧怀里。
拿来！
要不是你,你爸会这样,你有考虑过他的死活吗。
我自嘲一笑。
他在外面欠了二十万,让别人找来找我要我命,你们考虑过我的死活吗
舅舅惊讶的看着我妈。
飞鸿怎么欠这么多钱,他是不是又去赌了,我早就劝你早点和他断绝关系,到现在结婚证都没扯,你跟着他干什么！
我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那怎么说也是她爸,给他还点钱咋了。
舅舅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二十万是一点,翠云说的没错,你和叶飞鸿是要逼死女儿才好。
我妈也不管舅舅怎么说,赖在这里不走。
我不管,她不给钱,我就死在她这里,看别人怎么戳她的脊梁骨。
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她冲上来就是一耳光,扇的我一瞬间失聪。
你敢咒我死！
又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从轮椅上摔下来,疼的血直往嘴巴和鼻子涌。
舅舅赶紧把她拉走,抱着我上医院。
我妈拦着不让舅舅走。
你干什么,她是你亲闺女！
你开车把她送到公司去,还能讹一笔,但是我给你分三成。
舅舅终于忍不了了,一脚踢开她,开车走了。
我再一次在医院醒来,舅舅坐在我身边面色凝重。
醒了你做手术怎么不告诉我
我摇头,盯着天花板,问道：
舅舅,医生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让我好好休息。
我确实很累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醒醒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应该和外婆年纪差不多。
你是谁
她塞了一个布包给我。
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外婆让我来的。
她说等你长大了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我苦命的老姐姐啊,一辈子没享过福,她说好在有个外甥女陪着她。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这孩子命真苦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我拆开布袋,里面全都是外婆陪嫁的首饰,还有八张青色的一百块。
难怪舅舅舅妈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原来都在这里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个老奶奶坐在我床边陪我说了很久的话,几乎都是关于外婆的。
临走前,她握着我的手道：孩子,你得好好活下去,给你外婆争口气。
我点头。
11
其实我知道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我总是咳血,也听见护士在门口说我的癌细胞又扩散了,加上这么多年身体的各种疾病,得赶紧化疗。
这期间舅妈也来看过我。
这次她没再尖酸刻薄,煮了一锅排骨汤让我喝。
你妈欠我的钱我也不指望还了。
舅妈以前确实对不住你,你表妹和我说了那次是她撒谎。
你安心治病,钱我和你舅舅替你垫一点,你以后好了再还。
我点头,喝下了汤,这一切好像回光返照,所有人对我都多了几分温柔。
配合医院,我进行了好几次化疗,结果都不是很好。
医生和舅舅说我已经晚期了,加上肝脏损伤,这种情况没有必要再治疗了。
舅舅舅妈隔三岔五就来看我,问我想吃什么。
我把外婆给我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舅舅,舅妈,这些东西现在给你们,替外婆好好保管。
舅妈拿着布包,嘴角抽了抽。
你外婆留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自己保管。
我摇头,留着本就是增加念想。
我要去见她了,这些东西可有可无。
舅舅一个大男人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楠楠,都是舅舅的错,要是当初没把你送去……你怎么会成这样。
我摇头,这一次我没有刚知道自己得癌症那也恐惧痛苦。
舅舅,既然结果注定,那我更应该珍惜好每一天。
我妈最近也没来闹了,听说那些债主经常找事,我爸被人打,就对我妈家暴发泄。
我不想对任何人有亏欠,所以没告诉任何人我出院了。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正好路过一个体彩店。
以前我幻想着我会不会有一天中大奖成为富婆,但我从来没进去过。
我以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岁数为号码,买了一组彩票。
又去买了自己一直都舍不得买的十块钱某品牌奶茶,尝了尝。
难怪大家愿意花半个小时排队,确实比奶茶粉冲出来的好喝多了。
还去电影院,游乐场,所有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从没有那一刻有现在这么开心过。
三天后,一条陌生信息发来。
我买的彩票中了五百万。
我盯着手机屏幕,嗤笑一声,命运真喜欢捉弄人,不过没关系。
我拿着彩票去兑换了奖金,这四百万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我打开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某天醒来,我感觉身体不疼了,精神也好了。
起床想做盘红烧肉。
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吃光了那盘肉,没给外婆留。
摆了两副碗筷。
外婆,这次换我请你。
坐在轮椅上,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意识消散,闭上了双眼。
我看见我妈在出租屋里闹。
东西呢,你是不是把我妈的东西全都卷跑了。
舅妈怒道：你还有良心吗,你闺女刚走,就想着钱！
我帮我闺女拿回她外婆留她的东西咋就没良心了。
这时,我妈的电话突然响起。
你男人死了,赶紧回来！
我妈疯了一样跑出去,舅妈吐了口口水。
死得好,这种人早该死了,活着就是祸害人。
我满意的笑了,中奖后我联系了一伙人,给了他三十万,让他解决了我爸。
我爸不死,我妈不消停,就当是对舅舅最后的报答。
剩余的奖金我全都捐给了福利院,同时也把遗体捐献了,就当是为国家医学领域做奉献了。
后来我的事迹被公布在了网上,很多人都为我歌颂。
福利院为我立了一座雕像,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给我送花送糖。
舅舅隔三岔五开车进来,坐在雕像下陪我说话。
楠楠,你妈现在得了报应,邻里看不起她,得疯病也没人看她,你啊下辈子投个好地方,别再受苦了。
一束束的鲜花,一声声的祝福。
也许我也不曾被人忘记,这就是所谓人生的意义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