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狐仙大人的因果劫 > 第一章

南宋年间,临安城正值暮春时分。御街两旁,柳丝悠悠拂过那雕梁画栋,宛如轻柔的丝绦在风中曼舞。汴河上的漕船,满载着江南独有的桂花香,悠悠然穿城而过。勾栏瓦舍里传出的鼓乐声,与街边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好一幅热闹的市井图景。然而,在这一片看似升平的气象之中,苏衙内
这个名号,却如过街老鼠一般,让市井百姓一听到便脸色骤变。
苏锦荣的父亲苏明远,官居户部侍郎,掌管着朝廷赋税,向以铁腕手段闻名。只是民间暗地里都传言,他暗中收受商贾的巨额贿赂,竟把临安府当作了自家的钱庄。他的母亲沈氏,乃是苏州织造之女,自嫁入苏家后,便常以
金陵十二钗
自比,每日在绣春楼中,焚香抚琴,悠游度日。对于独子苏锦荣的管教,她向来只消轻飘飘一句
我儿自有贵人福相,便算是打发过去了。而乳母刘嬷嬷,更是常把
小官人要星星,咱们就摘月亮
这话挂在嘴边,久而久之,竟成了苏府上下人人遵循的行事准则。
这日巳时三刻,醉仙居那雕花的木门,被猛地踹得哐当作响。只见苏锦荣歪戴着那嵌着宝石的金冠,腰间玉带坠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蝉,身后还跟着四个扛着鎏金酒壶的小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龟奴原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准备相迎,却见苏锦荣随手将一锭十两的银子,重重地拍在楠木柜上,嚣张道:把你们这儿的头牌都给本公子叫出来,本公子今儿要听《玉树后庭花》。
就在这时,二楼雅间里突然传来琴弦

的一声骤断之声。苏锦荣抬眼望去,正好瞧见清倌人绿萝抱着琵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那苍白的脸色,竟比她裙上绣着的梨花还要素净几分。
有意思。
苏锦荣舔了舔嘴角,慢悠悠地踩着那红珊瑚台阶,一级一级拾级而上,听说你昨儿拒绝了张安抚使的打赏怎么,是嫌弃本公子的银子不够白亮
绿萝紧紧攥着琴弦的指尖,都泛出了白色,她微微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子今日身体实在不适……
话还没说完,苏锦荣已然欺身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他身上那股沉水香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熏得绿萝一阵头晕。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她唇上的檀色胭脂,邪笑道:本公子可有治百病的妙方,你要不要试一试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个卖糖画的老汉,不小心撞翻了小厮手中的食盒,黄澄澄的蜜饯咕噜噜地滚了满地。苏锦荣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松开手,随即从腰间解下那枚玉蝉,恶狠狠地砸向老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那玉蝉擦着老人的额角呼啸飞过,啪
的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瞬间碎成了两半。周围的百姓见状,慌忙围拢过来扶起老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向楼上。绿萝望着那截断玉,思绪一下子飘回到去年寒冬,正是这个苏衙内,蛮横地抢走了她准备给母亲抓药的银子,最终母亲也因无钱医治,病殁在那破旧的窑洞里。此刻,她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疼得钻心,可面上却依旧强挤出笑容,说道:公子息怒,绿萝这就为您奏曲。
申时初,醉仙居的后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喊声。苏锦荣揪着绿萝的青丝,一路拖拽到井边,发间的金步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敢用断弦扫本公子的脸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喂王八苏锦荣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绿萝此刻鬓发散乱,衣襟上还沾着斑斑酒渍,狼狈不堪。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院角影壁后,闪过一袭黑衣。仔细一看,正是今早街头卖艺的西域老妇,她袖口那朵金色曼陀罗花,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妖冶得近乎诡异。
戌时三刻,苏府别苑内,铜漏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在细数着时光的流逝。苏锦荣斜斜地倚在雕花紫檀榻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那金线绣就的饕餮纹。院外,更夫打更的声音悠悠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个西域罗盘,那罗盘的指针,总是固执地指向西北方
,而那里,正是那老妇白日里街头卖艺的落脚之处。
公子,西域客人到了。
侍从的通报声,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苏锦荣挑了挑眉,抬眼望去,只见月光轻柔地穿过游廊的雕花,在地面上投下了曼陀罗花般的影子。那老妇已然现身,原本身着的黑袍此刻已换成了深紫色的织金长袍,领口处绣着十二星象图,每一颗星子都是用细碎的钻石镶嵌而成,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闪烁着幽光,好似夜空中神秘的星辰。她身后,青璃怀抱一张桐木古琴,那琴弦泛着冰蓝色的奇异光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寒意;红绡则双手捧着鎏金香炉,炉中飘出的烟气竟神奇地凝成了莲花的形状,如梦似幻。
见过苏公子。
老妇的声音比日间低沉了几分。苏锦荣不经意间注意到,她耳后竟生着细小的绒毛,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恰似狐狸那柔软的皮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而红绡抬眼的瞬间,面纱被香炉升腾的热气熏得微微透明,睫毛下的那颗泪痣若隐若现,与他昨夜梦中所见的神秘女子竟是一模一样。
请上座。
苏锦荣起身时刻意放轻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三人的反应。只见青璃踏入门槛的那一刻,木质的台阶上竟瞬间结出了一层薄霜,丝丝寒意蔓延开来;红绡手中的香炉飘到博古架前时,架上的唐三彩骆驼竟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嘶鸣声,仿佛被什么惊醒了一般。老妇缓缓坐在犀牛角椅上,指尖轻轻划过扶手的饕餮纹,诡异的是,那纹路竟渐渐渗出了淡淡的血迹,与苏锦荣袖口的刺绣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应。
席间,苏锦荣有意用银箸夹起一块鹿肉,装作不经意地掉落在红绡的裙上,脸上挂着轻佻的笑:美人儿,这可是长白山的梅花鹿,尝尝
红绡微微垂眸,不着痕迹地避开,袖口滑落处,半截青色纹身露了出来,赫然是曼陀罗花的根茎模样。青璃见状,突然拨弄起琴弦,一个音符如利箭般化作冰棱,擦着苏锦荣的耳畔呼啸飞过,噗
的一声钉入了身后的立柱,立柱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似在警告。公子若再这般无礼,青璃可要奏《广陵散》了。
青璃冷冷说道。
酒过三巡,苏锦荣佯装醉态,脚步踉跄地走上前,一把握住老妇的手腕。他本想借此试探对方的脉搏,可入手之处却是一片光滑的毛皮,与此同时,他掌心的月牙印记突然滚烫起来,好似被火灼烧一般。老妇的瞳孔瞬间骤缩,竟化作了竖瞳,指尖弹出一点荧光,厉声道:既然想看,那就让你看个够!
那荧光在空气中缓缓展开,宛如一幅卷轴,竟神奇地现出了苏府后厨的景象:今早他下令打死的那个偷酒小厮,尸体正被人扔进乱葬岗,而父亲的贴身小厮竟在一旁指挥着。画面一转,又出现了醉仙居的水井,绿萝的尸体被水草缠绕着,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他去年强行送给她的翡翠镯子。这是……
业镜
苏锦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慌乱中撞翻了身后的沉香炉。
红绡见状,抬手轻轻一挥,那曼陀罗花纹的地毯竟如活物一般,藤蔓瞬间伸出,缠住了苏锦荣的脚踝。他惊恐地发现,藤蔓上的尖刺竟是人的指骨,尖端还沾着斑斑血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青璃的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抚过,弹出一串尖锐的泛音,苏锦荣只觉七窍生烟,眼前瞬间浮现出无数张被他欺凌过的面孔,每张嘴都在无声地呐喊,似在向他索命。
你以为仗着家世就能肆意妄为
老妇缓缓起身,步步逼近,她身后的十二星象图旋转起来,渐渐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星盘,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苏明远以为用你们苏家的‘因果玉蝉’就能挡住业报
她指尖轻点在苏锦荣的眉心,后者眼前突然出现一幅画面:父亲跪在一片曼陀罗花海中,正毕恭毕敬地向一位狐首人身的老者呈上一个琉璃瓶,瓶中装着的,竟是无数百姓的哭喊声,声声泣血。
不知何时,红绡的弯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寒光闪烁,映出他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苏锦荣这才发现,刀柄上的月牙纹与他掌心的印记竟完全吻合,而红绡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三日前在醉仙居,你本有机会收手。
她袖口的青色纹身如蛇般蔓延至脖颈,渐渐化作曼陀罗花的图腾,现在……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更夫惊恐万分的叫声:起火了!苏府走水啦!
苏锦荣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东厢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老妇三人竟在转瞬之间化作青烟散去,唯有红绡的面纱悠悠飘落,落在他的掌心,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句梵文
——汝之罪,吾之劫。他呆呆地看着,这才注意到,掌心的月牙印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深红色,宛如刚刚凝固的血痕,触目惊心。
卯时三刻,晨曦透过窗棂,洒在苏锦荣的铜镜之上。他对着镜子系着玉带,不经意间瞥见自己眼下一片青黑。昨夜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后颈处像是有藤蔓在轻轻缠绕,痒意难耐。伸手去摸,碰到的却是掌心那处若隐若现的月牙印记。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乌鸦的啼叫,声音刺耳。他眉头紧皱,伸手掀开窗帘,正好瞧见父亲苏明远的贴身小厮,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怀里紧紧抱着个描金漆盒,盒角露出半截西域锦缎,那锦缎色泽艳丽,透着几分神秘。
公子,林公子已在府外候着了。侍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苏锦荣一边将鎏金扳指稳稳套上手指,一边故意放慢脚步,路过父亲书房时,刻意留意了一下。门缝里飘出一缕奇异的香气,那香气中既有沉水香的醇厚,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苦腥味,闻起来有些刺鼻。他隐隐听见父亲压低了声音说:琉璃瓶务必藏好,那老狐……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苏明远身着一身便服,站在门口,目光如刀般射向他:今日出城游玩可莫要再惹是生非。
苏锦荣挑了挑眉,不经意间瞥见书桌上摊开着一本《西域异物志》,书页正停在曼陀罗花那一篇,配图旁边还用朱砂写着以血为引,可通幽冥。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着扳指,忽然嘴角上扬,笑道:父亲放心,儿子如今知晓分寸了。转身之时,袖中的玉佩不慎滑落,咕噜噜地滚到了父亲脚边——正是昨日在醉仙居摔碎的和田玉蝉,此时却已被人用金丝精心重新缀成了完整的形状。
城郊的官道上,林宇骑着枣红马,与苏锦荣的踏雪乌并辔而行。昨日我去济世堂施药,林宇一边拨弄着腰间的平安符,一边说道,瞧见你府上的刘嬷嬷带着几个壮汉抬着木箱进去,可是又要赈粮了苏锦荣望着远处如墨般连绵的山峦,脑海中浮现出今早瞥见的漆盒,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黄沙漫天飞舞,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涌起铅灰色的乌云,如同墨汁打翻在宣纸上。官道尽头的清风园牌坊,在这如暮色般的昏暗之中,看上去竟形如巨兽张开的大口,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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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四个差役突然出现。苏锦荣眼尖,注意到他们靴底沾着黑色的泥土,那颜色正是清风园后那片乱葬岗特有的土色。为首的差役走上前来,递上一张请帖。苏锦荣刚一伸手,指尖触碰到请帖边缘绣着的曼陀罗花纹时,竟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感,就像被针尖猛地扎了一下。一旁的林宇却并未察觉异样,他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怪了,这天气怎么突然像是要下暴雨了。
二人踏入清风园时,第一滴雨点啪嗒一声砸在了汉白玉石桥上。往日里精致秀美的园林,此刻竟一片荒芜之态。池中原本娇艳的荷花都已枯萎凋零,只剩下茎杆如白骨般突兀地挺立着,在风中微微摇曳。苏锦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重新缀好的玉蝉,忽然想起乳母曾经说过,这玉蝉是父亲年轻时在西域所得,还曾有高僧为之开光。正思索间,那几个差役转眼间竟消失在了竹林之中,唯有竹叶沙沙作响,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摆弄着,渐渐拼成了回头是岸四个字。
锦荣,你看!林宇突然惊呼一声。前方太湖石后,转出一个白衣小童,手中捧着一个鎏金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茶,热气腾腾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水面上浮着细小的金色符文。苏锦荣刚要伸手去拿,小童却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瞳孔,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说道:公子请用,这是我家主人备下的‘忘忧茶’。
惊雷轰然炸响的刹那,那白衣小童呼地一下化作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苏锦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赶忙伸手扶住身旁的太湖石。待站稳身形,他赫然发现石面上竟出现了几个新鲜的血字:子时三刻,业镜现形。
一旁的林宇,手中的平安符还在发烫,他神色紧张,却强自镇定,伸手按住苏锦荣的肩膀,声音虽竭力保持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话刚说完,如注的暴雨便倾盆而下,两人别无他法,只得朝着那隐隐透着灯光的楼阁奔去。
那座楼阁,全然不似他们记忆中清风园里的建筑。飞檐之上,挂着几枚铜铃,每一次晃动发出的声响,都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钝重感,听在耳中,仿佛是敲响的丧钟,无端让人心里发慌。门扉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竟吱呀一声自行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艾草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甜腻腻的腐朽气息,直往人鼻腔里钻。苏锦荣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玉蝉,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书房里那本《异物志》上的记载:曼陀罗花偏爱生长在阴宅附近,若是以人血浇灌,便可沟通阴阳两界。
走进厅中,烛火闪烁不定,明一阵暗一阵的。二十四盏琉璃灯围成了一个圆形,在圆圈的中间,摆放着一张青铜铸就的案几,案几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二面铜镜。林宇好奇地刚要凑近去看,最内侧的那面铜镜陡然亮起,镜中清晰地映出他昨日在济世堂施药时的场景:一个乞儿伸手接过粥碗的瞬间,他悄悄往乞儿怀里塞了一锭银子。这……这难道是……业镜
苏锦荣想起昨日那老妇说过的话,心脏猛地一紧,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啪!
一声脆响,如同触发了某种机关,所有铜镜同时翻转过来。镜面上,赫然浮现出苏锦荣过往的种种恶行:当街挥舞着鞭子抽打卖艺的少年,少年瑟缩的身影和痛苦的表情清晰可见;强抢民女头上的翡翠簪子,民女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刺痛人心;将私塾先生的《论语》一把抓起,狠狠扔进粪池,溅起的污秽让人作呕……
最后一幕,画面定格在醉仙居的井边,苏锦荣看到镜中的自己,脸扭曲得如同恶鬼一般狰狞,而绿萝的身影竟被曼陀罗藤蔓紧紧缠绕,随着藤蔓的扭动,绿萝的面容渐渐与红绡重叠在了一起。
苏锦荣,你可认罪
老妇那威严又带着几分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悠悠传来。两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二楼的栏杆处,站着身着华丽服饰的老妇。她头戴凤冠,凤冠上的十二颗夜明珠依次亮起,每一颗珠子里,都囚禁着一个透明的人影——仔细看去,正是那些被苏锦荣伤害过的人。青璃与红绡分立在老妇两侧,青璃手持古琴,琴弦上已然凝结出了一层冰晶,散发着阵阵寒意;红绡腰间悬着一把曼陀罗花瓣形状的弯刀,刀柄处刻着的月牙纹,与苏锦荣掌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凭什么要我认罪苏锦荣色厉内荏,强自硬撑着一脚踢向那铜镜,腰间的玉蝉在怀中烫得厉害。他梗着脖子,大声叫嚷道:我父亲可是户部侍郎,你们若是敢动我——话还没说完,红绡已然如鬼魅般凌空跃下,手中弯刀寒光一闪,瞬间抵住了他的咽喉。刀刃上的月牙纹与他掌心的印记,竟同时绽放出奇异光芒。与此同时,青璃轻轻拨弄琴弦,一段记忆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刃,直直刺入他的脑海:八岁那年,他在街头嬉闹,一脚踢碎了讨饭女孩的瓦罐。父亲恰好路过,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随手扔给女孩一锭银子,而后转身对他说道:男儿在世,当立威四方,妇人之仁可要不得。
瞧见了吧老妇迈着缓缓的步子,从楼上走下,她身后的十二颗夜明珠竟连成了北斗的形状,熠熠生辉。你以为自己生来就如此跋扈张狂不过是家教出了差错罢了。说罢,她抬手招来一个婢女,婢女手中拿着的戒尺,并非寻常的竹木材质,仔细看去,竟是用人的肋骨精心打磨而成。这便是‘醒魂尺’,专门敲打人心头那顽固的执念。你平日里仗着家世肆意作恶,今日便让你尝尝‘无权无势’是何种滋味。
戒尺落下的瞬间,苏锦荣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然而,预期中的剧痛并未袭来,反而只觉一阵清凉之意,从后背缓缓蔓延至全身。待他睁眼时,竟发现自己置身于贫民窟的一个破棚之中。身上原本华丽无比的衣裳,已然变成了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怀中的玉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硬邦邦的饼子。耳边传来饥民们痛苦的呻吟声,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虚弱地哀求道:阿叔,给点吃的吧……
这便是你施加给绿萝的‘报应’,老妇的声音仿佛从无尽的虚空中幽幽传来,她母亲临终前,便是在这样的破棚里,啃着你扔在雪地里的冷馒头,凄凉离世。苏锦荣惊恐万分,想要拔腿逃走,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已被藤蔓紧紧缠住。他低头一看,只见掌心的月牙印记正缓缓渗出黑血。那孩童突然面目狰狞,露出尖锐的牙齿,指甲也瞬间变长,如锋利的爪子一般,恶狠狠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被你打断腿的卖艺少年啊!
就在苏锦荣几乎绝望之时,幻境突然如泡沫般破碎。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冷汗早已湿透了身上的重衫。红绡见状,缓缓撤去了抵在他咽喉处的弯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老妇抬手示意婢女,婢女赶忙端来一个琉璃瓶,瓶中的液体不再是之前的黑色,此刻正泛着柔和的金光。这是‘洗心酒’,本是为善人准备的。可你——老妇说着,指尖轻轻弹在瓶身上,金光之中,竟渐渐浮现出苏明远与神秘人密谈的画面。若你想知晓你父亲的秘密,就把它喝下去。
这时,林宇突然快步上前,手中原本的平安符竟化作竹简缓缓展开。他恳切地说道:夫人,他已然有了悔意。您且看这‘洗心酒’中的金光,分明映出他今早救过一只不慎坠巢的幼鸟。苏锦荣闻言,顿时愣住了。他确实在出门前救过一只黄雀,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连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被记录下来。老妇凝视着他掌心渗出的黑血,忽然冷冷一笑:也罢,那就先除去你这一身业障再说。
红绡走上前,取出一枚银针,针尖蘸上曼陀罗花汁,在他掌心画了一个逆时针的月牙形状,说道:忍着点,这是在拔除你体内的‘恶种’。针尖刺入的那一刻,苏锦荣忍不住痛呼出声。只见黑血顺着银针缓缓流入玉瓶,渐渐凝结成一颗黑色的珠子,仔细看去,珠子里面竟映出父亲书房里那个琉璃瓶的模样。与此同时,远处传来晨鸡报晓的啼鸣声,清风园的雾气渐渐散去,隐隐能看见归家的樵夫身影——原来,他们竟在这幻境之中,不知不觉度过了整整一夜。
老妇的目光犹如冰锥一般,直直地刺向林宇。林宇伏地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青砖缝隙里的杂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苏锦荣这才留意到,林宇腰间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泛起了柔和的金光,符文在其上流转闪烁,竟与老妇凤冠上的星象图隐隐有着呼应,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联系在二者之间悄然蔓延。
起来吧。老妇抬手轻轻一挥,林宇只感觉一股柔和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的脊背,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缓缓扶起。你七岁那年,曾救过一只被猎人陷阱困住的白狐;十三岁时,在涌金门施粥,救下了三十七个灾民;去年你出资修缮的义学里,如今有个孩童正是我座下灵侍转世。老妇说着,指尖轻轻掠过林宇的眉心。刹那间,林宇眼前闪过一些片段记忆:在某个雪夜,一只白狐嘴里衔着一株灵芝,轻盈地跃过他家的院墙。
夫人真是明察秋毫。林宇起身时,瞥见苏锦荣面色苍白如纸。他不禁想起今早出门前,苏锦荣偷偷往自己荷包里塞了治咳疾的川贝。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向来跋扈的苏锦荣眼中,看到除了恐惧之外的神情,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幼兽,满是惶惑与无助。
我愿以林家三代清誉作为担保,恳请夫人给锦荣一个机会。林宇说着,解下腰间的平安符,轻轻放在案几之上。符上那个善字金光闪耀,映照得老妇凤冠上的星象图都微微震颤起来。他……其实常常偷偷临摹《颜氏家训》,只是不愿让旁人知晓罢了。
苏锦荣猛地抬起头,一下子撞进林宇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之中。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枕下、边角都已被磨破的圣贤书,原来早就被这位好友察觉到了。老妇凝视着苏锦荣掌心尚未完全褪去的黑血,忽然抬手招来一面菱形铜镜,冷冷说道:照照你自己。
镜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随后渐渐映出两张重叠的脸:一张正是此刻狼狈不堪的苏锦荣,而另一张则是个身着西域服饰的少年,那少年的眉心,竟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月牙印记。红绡瞧见这一幕,猛地转过身去,她袖口的曼陀罗纹身瞬间剧烈发烫。她惊愕地发现,那西域少年的轮廓,竟与她前世记忆中恋人的模样丝毫不差。
五百年前,你本是护持佛窟的沙弥,却因一念嗔痴,毁掉了千年壁画。老妇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叹息,而红绡则是守护壁画的飞天仙姬,为了救你,甘愿堕入畜生道。你们二人之间的业障,直到今世都还未曾结清。
苏锦荣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刺。他掌心的印记与红绡的纹身同时发出耀眼光芒,镜中的画面突然如玻璃般碎裂开来,化作无数曼陀罗花瓣纷纷飘落。林宇见状,急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却见老妇已然取出一枚刻着梵文的玉简,说道:若想抵消七分罪孽,需在三日内完成三件善事。每完成一件,玉简便会显现线索。
话音刚落,玉简便飞到苏锦荣手中,瞬间没入他的掌心。老妇挥袖之间,大厅四角缓缓升起四座青铜灯台,灯油竟然是凝固的人血,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子时三刻,灯灭人亡。若是未能完成——她看向红绡,红绡正用弯刀划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灯芯之上,红绡便要替你承受业火焚身之苦。
林宇被引入的房间,全然不似人间的布置。地面上铺就的苔藓,竟如活物般微微起伏,似在呼吸;墙壁则是由层层叠叠的曼陀罗花瓣堆砌而成,每一片花瓣上,都隐隐映照着行善之人的来生景象,如梦似幻。青璃端坐在由花瓣编织而成的座椅上,那把古琴悬浮在空中,自行弹奏出空灵的曲调,琴弦上凝结的冰晶,正一滴滴落入一旁的玉瓶之中。
这是‘善念露’,乃是汇聚了百人真心为善之举所化成的。
青璃轻声说道,并示意林宇看向窗外。只见无数光点如流萤般纷纷飞来,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你昨日施舍过的那个乞儿,今日救了一只溺水的小猫,他这份善念,便转化成了这露珠。
林宇好奇地伸手触碰瓶身,刹那间,指尖竟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青璃缓缓摘下脸上的薄纱,左颊上露出一块与红绡相似的青色胎记,那胎记形状奇异,宛如一朵绽放的曼陀罗。五十年前,我与姐妹二人不慎被猎人的陷阱困住,是你……
她一边说着,指尖一边在琴弦上轻轻抚过,弹出一段悠远清逸的曲调。随着这旋律,林宇的记忆如潮水般被唤醒:那是一个跟着父亲进山踏青的春日,山林间鸟语花香,他在途中偶遇猎人捕获了两只小狐,心生怜悯,便用身上佩戴的玉佩,换得了两只小狐的自由。
夫人为何对惩戒苏锦荣如此执着呢
林宇望着远处灯火下苏锦荣来回踱步的身影,不禁疑惑地问道,他确实犯下过错,但罪不至死啊。
青璃轻轻叹息一声,手中的琴弦突然

的一声绷断,似是心中情绪的宣泄。苏家世代与狐仙族暗中做着交易,他们以收集人间恶念为诱饵,向狐仙族换取仕途顺遂。你可知道,那琉璃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万千百姓积攒的怨气,苏家将其炼制成‘官运膏’,涂抹在官印之上,便可保他们在仕途上青云直上。
她抬手招来一片曼陀罗花瓣,花瓣上渐渐浮现出苏明远昨夜密会狐仙长老的场景,画面中,苏明远神色谄媚,与狐仙长老低声交谈。而锦荣掌心的月牙印记,正是开启‘业障宝库’的钥匙。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苏锦荣正对着青铜灯台发愣。灯油中的血滴仿佛有了生命,竟缓缓浮现出父亲的脸,那一张张脸的嘴中,都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权力才是最大的善。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因果玉蝉,忽然想起乳母曾经说过,这玉蝉是他出生之时,一位西域僧人所赠予的,那僧人说公子命中带煞,需以此玉蝉镇压。
远处传来更夫打二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锦荣猛地站起身来,掌心的玉简突然发烫,上面渐渐浮现出第一个线索:城东破窑,绿萝之妹。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绿萝当年哭着哀求他放过妹妹的模样,当时的他只觉得厌烦,随手扔了块碎银便将其打发。此刻,掌心的黑血突然流动起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路线图
——
那赫然是他当年强占绿萝时,所踩踏过的青石板纹路。
卯时初刻,临安城还沉浸在晨雾的怀抱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苏锦荣怀抱昏迷的少女,策马在街道上狂奔。不知何时,他发间的金冠已然遗落,额角露出一道被藤蔓划伤的血痕,殷红的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红绡化作一道黑影,紧紧跟在他身后,她尾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在地上留下一串斑驳的血滴。然而,她却忍不住微微勾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这个曾经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此刻眼神中竟流露出真正的焦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去济世堂!
苏锦荣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他将怀中昏迷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交给林宇,就在这时,他瞥见好友袖中露出一角峨眉山密信。林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只是匆匆说道:昨夜青璃告诉我,琉璃瓶的秘密藏在城西城隍庙。
苏锦荣不敢耽搁,立刻赶往城西城隍庙。在城隍庙的供桌下,他摸索一阵,终于摸到了父亲的私印。打开印盒,里面除了那枚象征权力的官印,还有一本用鲜血写成的账本。苏锦荣翻开账本,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苏家的种种恶行:如何将难民充作矿奴,让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矿坑中劳作;又是怎样用假药骗走百姓的救命钱,不顾他人死活。苏锦荣越看越怒,双手紧紧攥着账本,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就在此时,他掌心的玉简突然发出一道强光,上面缓缓浮现出第二个线索:苏府后厨,哑仆阿贵。
苏锦荣马不停蹄地赶回苏府后厨。后厨的柴房里,昏暗的光线中,阿贵正鬼鬼祟祟地用曼陀罗花汁腌制肉食。苏锦荣瞬间明白,这是苏府用来控制下人的恶毒手段,吃下这些肉的人,会逐渐失去心智,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他不禁想起自己平日里常吃的樱桃肉,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涌上一阵强烈的恶心感。阿贵见苏锦荣突然出现,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逃跑,却被红绡用藤蔓迅速拦住去路。红绡眼神冰冷,指尖点在阿贵的眉心,竟硬生生逼出一颗黑色药丸。这是‘傀儡丹’,你们苏家果然丧心病狂,什么恶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红绡咬牙切齿地说道。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苏锦荣手中的玉简再次显现出线索:清风园乱葬岗,业镜重生。
苏锦荣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带着红绡前往清风园乱葬岗旧址。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这里已被改造成一座秘密炼炉。无数琉璃瓶悬浮在空中,瓶中的怨魂仿佛感受到了苏锦荣的气息,疯狂地撞击着瓶壁,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老妇不知何时出现在业镜前,她凤冠上的夜明珠已有三颗破碎,光芒黯淡。最后一件善事,就是直面你父亲的罪孽。
老妇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仿佛从遥远的地府传来。
业镜中,呈现出一副令人发指的画面:苏明远正将绿萝的尸体投入炼炉,炉中升起的黑烟竟凝聚成饕餮的形状,张牙舞爪,似要吞噬一切。苏锦荣见状,下意识地握紧红绡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我该怎么做
苏锦荣声音颤抖,望向老妇问道。
用你的血,唤醒真正的业镜。
老妇说着,猛地抛出弯刀。刹那间,红绡的纹身与苏锦荣掌心的印记同时亮起,光芒交织在一起。你们之间的羁绊,本就是破除这邪术的关键钥匙。
苏锦荣深吸一口气,毅然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业镜上。就在鲜血接触业镜的瞬间,整个临安城的曼陀罗花竟同时盛开,绚丽而诡异。苏锦荣仿佛听见无数百姓的哭喊声从地下传来,声声泣血,控诉着苏家的罪行。他还看见林宇带着峨眉山弟子如神兵天降,迅速包围了苏府。而在那光芒之中,他更看见红绡前世作为飞天的绝美模样
——
她正将自己的心头血滴在他掌心,只为换取他今世的一次重生机会。
申时三刻,苏府上空乌云如墨,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府邸吞噬。豆大的雨点在狂风裹挟下,如利箭般倾泻而下。曼陀罗花在暴雨中疯了似的生长,花茎蜿蜒缠绕着飞檐,原本娇艳的花瓣上,凝结的并非晶莹露珠,竟是一滴滴刺目血水。
苏明远立于屋脊之上,整个人周身缠绕着诡异的黑色雾气,如同魔神降世。他手中紧握着从暗格中取出的十二琉璃瓶,瓶中的怨魂像是感受到解脱的契机,发出阵阵刺耳尖啸,那声音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背叛苏家,就能洗清自己犯下的罪孽苏明远声嘶力竭地吼着,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他猛地揭开瓶塞,顿时,黑色烟雾如一条条狰狞的毒蛇,嘶嘶地窜向天际。这些年你仗势欺凌他人,犯下的桩桩恶行,哪一样不是为了苏家所谓的‘大局’话音刚落,十二道黑烟迅速汇聚,幻化成一只饕餮的虚影。这饕餮巨口张开,喉间填满了铜钱与官印,散发着贪婪与邪恶的气息。
老妇神色凝重,抬手祭出业镜。镜面之上,清晰映出苏府地下累累白骨,诉说着无数冤魂的悲惨遭遇。苏明远,你以‘官运膏’蒙蔽圣上视听,还用百姓的怨气修炼邪术,今日,便是你该偿还的时候了,这是你的劫数!她身后,青璃手中的古琴已换成丈二冰弦,泛着森冷的寒光;红绡的弯刀在昏迷中悬浮于半空,刀刃自行划出一道道曼陀罗结界,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林宇率领峨眉山弟子迅速布下北斗诛邪阵,他腰间的平安符瞬间化作金色法轮,飞速旋转,散发出耀眼光芒。师叔,此人已深陷魔道,罪孽深重,必须用‘乾坤炉’炼化他的邪念!苏锦荣听闻此言,惊愕地发现,老妇摘下凤冠后,额间赫然露出的红点,竟是峨眉山失传已久的
慧心印。
就在此时,饕餮虚影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如饿虎扑食般俯冲而下。苏锦荣脑海中突然闪过幻境中沙弥的记忆片段。他下意识地摸出因果玉蝉的残片,那残片竟在此时发出熠熠金光,在他掌心缓缓拼出
慈悲
二字。与此同时,红绡手臂上的纹身微光闪烁,光芒顺着手臂蔓延至苏锦荣的手臂,两人的血痕在空中奇妙地交织,最终形成一朵莲花图腾,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原来五百年前,我打碎的并非普通壁画,而是你封镇饕餮的法器。苏锦荣紧紧握住红绡的手,感受着她逐渐微弱的脉搏,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这次,换我来护着你。他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那莲花图腾瞬间扩散成一面光盾,稳稳挡住了饕餮喷出的熊熊业火。
苏明远见势不妙,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竟一把抓起昏迷的红绡,将她当作人质。狐女的心头血,正好给饕餮补补身子!他恶狠狠地说着,指尖的毒刃抵住红绡的咽喉。然而,红绡却在昏迷中露出一抹微笑——她早知苏锦荣定会领悟因果之道,掌心早已暗藏
引魂咒。
放了她,我跟你走。苏锦荣见状,缓缓卸去防备,手中的玉蝉残片不慎落入泥沼之中。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刚要伸手去抓,却见那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泥沼中瞬间钻出无数藤蔓,正是红绡用最后一丝灵力种下的
业障藤,这藤蔓专缠那些造孽深重之人。
你以为我真的恨你红绡在昏迷中轻轻呢喃,前世的记忆如汹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本是佛窟中的飞天仙子,那日见沙弥为护经卷被恶徒殴打,心生怜悯,便毅然化作凡人替他受刑。那道月牙印记,正是她为他挡刀时留下的伤痕,承载着他们跨越五百年的羁绊。
在饕餮愤怒的怒吼声中,苏锦荣神色决然,将十二琉璃瓶一一投入乾坤炉中,随后以自身鲜血为引,大声说道:我苏锦荣今日起,愿替苏家偿还所有罪孽!乾坤炉中瞬间升起一朵金色莲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清晰映着他今生所做的善举:救助坠巢的幼鸟、扶持受灾的难民、赎出青楼的女子……
这些善举如同点点星光,在这黑暗的时刻,照亮了一片希望的天空。
三日后,苏府那片曾经的废墟之上,已然搭起了一座施粥棚。苏锦荣身着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正忙碌地为百姓们盛粥。他的袖口别着一朵晒干的曼陀罗花,花瓣虽已干枯,却依旧保留着几分独特的韵味,那是红绡醒来后特意送给他的礼物。林宇静静地站在一旁,手中捧着峨眉山的结案文书,文书之上,赫然盖着老妇所掌管的
业镜司
印鉴,鲜红的印泥在阳光下透着几分庄重。
朝廷已然查明了苏家的累累罪行,如今追封绿萝为‘烈女’,
林宇微微压低声音,凑近苏锦荣说道,只是,关于狐仙族的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只见红绡正与一群孩童嬉笑玩耍,她正施展法术变着水袖戏法,那灵动的身姿仿佛自带光芒,发间别着的银簪,正是苏锦荣用玉蝉残片精心熔铸而成。
他们自会有安身之处。
苏锦荣目光投向天边那悠悠飘浮的云朵,思绪不禁飘回到昨夜。老妇临走之时,神色复杂地对他说道:狐族与人类终究道路不同,但若世间能多些像你这般的人,或许……
她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留下了一枚玉佩,据说这玉佩能看见善人身上的灵光。
正思索间,红绡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跑了过来,手中紧紧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猜猜这是什么
她笑意盈盈,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阳光穿透那颗珠子,奇妙地映出临安城的景象,只见城中每个行善之人的身上,都隐隐泛着柔和的微光。苏锦荣一眼便认出,这是用琉璃瓶残片炼制而成的
善念珠,如今,它成了他们即将踏上云游之路的盘缠。
该启程啦,月牙公子。
红绡俏皮地眨眨眼,尾音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狐族特有的口音,听起来格外悦耳。随后,他们牵着马缓缓走过御街,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躬身行礼,目光中满是敬重。曾经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苏衙内,如今已然脱胎换骨,成了百姓们口中传颂的
月牙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