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大佬的逃跑小新娘 > 第一章

婚礼当天,我穿着百万婚纱消失在密室更衣间。
监控显示我大摇大摆走出酒店,可我知道那不是我。
沈淮舟的势力遍布全城,没人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我用了整整两年策划这场逃亡,剪掉长发,抹掉所有身份痕迹。
直到在超市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那是他定制的香水味。
推着购物车的手开始发抖,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晚晚,玩够了
婚礼当天,我穿着那件价值七位数、缀满碎钻的定制婚纱,像个被精心包装的昂贵礼物,塞进了酒店顶楼那个号称密不透风的专属新娘更衣室。水晶吊灯的光冰冷地打在镜子上,映出我一张妆容完美、却苍白得像纸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水百合味道,甜得发腻,几乎让人窒息。外间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喧哗,司仪充满激情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嗡嗡作响,正在热场,为接下来那场万众瞩目的仪式预热。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胃部一阵抽搐。就是现在。
我猛地扯下头顶沉甸甸的钻石王冠,昂贵的金属和宝石划过梳妆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顾不上心疼,更顾不上门外随时可能进来的伴娘或化妆师。时间是用秒计算的。我一把拉开梳妆台最底层的那个巨大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丝绒衬布。手指沿着衬布边缘摸索,指甲抠到一个极其微小的缝隙,用力一掀。
衬布下,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
里面躺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最普通的灰色连帽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毫不起眼的帆布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双肩包,瘪瘪的,却是我全部的希望。这些东西,是我过去几个月,利用每一次独自外出的短暂空隙,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藏进来的。每一次行动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都伴随着被发现后难以想象的恐惧。
脱掉那身沉重、华丽、象征着我即将被彻底锁进金丝笼的婚纱,动作快得近乎粗鲁。昂贵的蕾丝和绸缎被随意地堆在地上,像一团揉皱的、失去生命的昂贵垃圾。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我迅速套上卫衣和牛仔裤,帆布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双肩包甩到背上,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最后,从夹层角落摸出一顶齐肩的黑色假发,仔细地戴好,压低了帽檐。镜子里那个光彩照人的新娘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淹没在人潮里绝不会被多看一眼的普通女孩。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那股甜腻的百合味混合着尘埃的气息涌入鼻腔。我走到更衣室厚重的橡木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外面走廊很安静。伴娘和化妆团队大概都被前厅的热闹吸引过去了,或者正被沈淮舟的人妥善安排着。他掌控一切,包括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环节。但百密总有一疏,再强大的控制力,也无法完全掐灭一个孤注一掷想要逃离的灵魂。
就是这一疏。
我屏住呼吸,轻轻压下门把手。门轴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像惊雷。门开了一条缝,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安全通道那扇门上方,幽绿的EXIT标志散发着微弱的光。
成了!
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我像一道影子,贴着墙壁,无声而迅疾地滑向那扇安全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入手,我用力推开,闪身进去。沉重的防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金碧辉煌、即将天翻地覆的世界。安全通道里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楼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我一步两级,几乎是跳跃着向下狂奔,帆布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一下下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不能停。沈淮舟的触角无处不在。酒店是他的产业,这里的安保系统、服务人员、甚至一个不起眼的清洁工,都可能成为他的眼睛。我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彻底消失。
冲出酒店后门的小巷,混杂着城市尾气和食物香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一辆不起眼的银色小轿车正打着双闪,静静地停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同样紧张、但写满关切的脸——苏然,我大学时唯一能交心、并且愿意为我冒这天大风险的朋友。
快!她压低声音,眼神飞快地扫视着四周。
我拉开车门,像一条滑溜的鱼钻了进去。车门砰地关上,苏然立刻踩下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汇入酒店外围川流不息的车河。
没人发现吧苏然的声音有点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热感。应该…没有。我摘下假发,手心全是冰冷的汗。车窗外,那栋灯火通明、如同巨大水晶宫殿的酒店正飞速后退,缩小,最终被林立的高楼彻底吞没。
车子一路疾驰,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市另一端一个破旧长途汽车站附近。这里鱼龙混杂,气味刺鼻,充斥着匆忙和疲惫的气息,与刚才的奢华天壤之别。这里没有沈淮舟的监控,或者说,他的视线还来不及覆盖到这种底层角落。
给。苏然递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现金,够你用一阵子。新手机,全新的号码,里面存了我的紧急联系方式,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还有…新证件。她顿了顿,眼圈有点红,用力抱了我一下,林晚晚,保重!跑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别相信任何人!
谢谢你,苏然。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的感谢。这份情谊,太重了。我接过包和信封,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快走!苏然推了我一把,眼神里充满催促和担忧。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把感激刻在心里,然后拉开车门,压低帽檐,毫不犹豫地汇入了车站门口汹涌的人潮。买了最快一班离开这座城市的大巴车票,目的地是一个我在地图上随机选中的、南方偏僻的小镇。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启动,驶离站台。我蜷缩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脸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窗外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霓虹闪烁,像一个巨大而虚幻的梦。这个梦,曾经包裹着我,给予我常人难以企及的物质,也一点点抽走了我所有的氧气和自由。
沈淮舟。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记忆深处。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所谓的慈善晚宴上。我作为公司里刚转正不久的小策划,跟着顶头上司去开开眼界。那种场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的都是金钱和权力的味道。我们这种小角色,只配缩在角落,像误入巨人国的蚂蚁。然后,他就出现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如同摩西分开红海。所有的灯光、所有的目光,似乎都瞬间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沈淮舟。颀长挺拔的身形裹在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里,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鼻梁很高,唇线很薄。他端着酒杯,眼神淡漠地扫过全场,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层的冰。
不知怎么,那冰锥一样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到了角落里的我身上。只是一瞥,短暂得如同错觉。我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指尖冰凉。那感觉,不是被王子看中的灰姑娘的悸动,而是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猎物本能的恐惧。
几天后,顶头上司把我叫进办公室,脸上堆着一种混合着谄媚和怜悯的复杂笑容。小林啊,你走大运了!沈先生那边…点名要你负责他新收购那家画廊的品牌策划案!好好干!千万、千万要伺候好!他搓着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压力。
伺候好。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进我心里。
工作接触开始了。沈淮舟的要求细致到令人发指。一份方案,字体字号、行距、甚至标点符号的使用,都必须完全符合他指定的标准。他的时间表精确到分钟,迟到不存在的。一次会议,我因为电梯故障晚到了一分钟,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鸦雀无声。他坐在主位,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光滑的桌面。那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站在他身后的助理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份文件——是解雇我顶头上司的通知。原因管理不善,下属时间观念欠缺。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个总是笑呵呵、有点油腻但对我还算关照的上司,因为我迟到的这一分钟,丢了工作。
沈先生,对不起!是我…
我试图解释,声音干涩发紧。
他终于抬眼看我,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林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我不需要解释。只需要结果。以及,绝对的服从。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下次,希望你能掌控好时间。或者,换一个更能掌控时间的人来。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庞大权力投射下的阴影,冰冷而沉重,足以碾碎普通人的生活,就像碾碎一只蚂蚁。
恐惧像藤蔓,缠绕上来。
然而,更令人窒息的是他随之而来的追求。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追求,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宣告和占有。
他开始出现在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下班走出公司大楼,他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永远准时停在街角。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林小姐,沈先生吩咐送您回家。
拒绝司机只会为难地重复:沈先生吩咐……
他送礼物。昂贵的、令人咋舌的礼物。稀有皮的爱马仕包,顶级珠宝品牌的最新款项链,甚至是一套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钥匙。包装精美,像供奉神明的祭品,被他的助理面无表情地送到我租住的小公寓门口。
沈先生的心意。
助理的声音平板无波,放下东西就走,不容拒绝。
那些闪耀着金钱光芒的东西堆在狭小的客厅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世界入侵者,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它们不是礼物,是枷锁,是无声的宣告——你的一切,包括你这个人,都已被我标记。
最让我心寒的,是他对我过去痕迹的抹杀。
一次,他偶然看到我和大学好友苏然的一张合影。照片里,我们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在学校的樱花树下笑得没心没肺。我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但很舒服的帆布鞋。
第二天,那双旧帆布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崭新的、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静静摆在我的鞋柜最显眼的位置。而那张合影,连同我珍藏的整个大学相册,都不翼而飞。
我鼓起毕生的勇气质问他:我的鞋…还有相册呢
他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旧了,处理了。你需要更好的。过去那些没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残忍的弧度,晚晚,你的现在和未来,有我就够了。
那一刻,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仅想控制我的现在和未来,还要抹去我的过去,抹去那个曾经属于林晚晚的、自由的、有烟火气的印记。那双旧帆布鞋,那张照片,是我仅存的、证明我曾独立存在过的证据,被他像清除垃圾一样,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我成了他精心打造的、符合他沈淮舟审美的完美藏品。一个没有过去、只能依附于他存在的漂亮玩偶。
反抗的念头,就是在那时,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绝望的冻土下,开始顽强地汲取养分,等待破土的时机。我要逃。必须逃。否则,那个叫林晚晚的人,将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顶着沈太太头衔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大巴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窗外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浓墨般的黑暗取代。我抱着那个旧帆布包,像抱着仅有的浮木。包里除了苏然给的钱和证件,还有一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洗得发白、耳朵缺了一角的旧布偶兔子。那是童年时奶奶给我缝的,是我最珍视的、唯一成功从沈淮舟的清理中藏下来的旧物。我把脸埋在兔子柔软的身体上,深深吸了口气。上面残留的,是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老房子里的陈旧气息。
这是我与过去的最后一点联系,是支撑我逃亡的微弱星光。
目的地是一个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南方小镇,叫云溪。车程将近二十个小时。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小镇刚从沉睡中苏醒,空气湿润清凉,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低矮的房屋,狭窄的石板路,远处是连绵起伏、笼着薄雾的墨绿色山峦。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缓慢、与世隔绝。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成了林念。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新生的陌生和小心翼翼的自由。苏然托关系弄来的证件完美无瑕。我在镇子边缘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房东是个嗓门很大但心地善良的阿婆。屋子很旧,墙皮有些剥落,家具简陋,但有一扇朝南的窗户,推开就能看到远处层叠的稻田和蜿蜒的小河。阳光能毫无阻碍地洒进来,暖洋洋的。这种自由呼吸的感觉,久违了。
在镇上一家小小的、只有三个员工的广告图文店找到了工作。工作内容简单枯燥:打字、复印、排版简单的宣传单页、给客户拍证件照。薪水微薄,勉强糊口。但这里没人认识沈淮舟,没人会用那种混合着敬畏和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我。同事们都是本地人,说着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又有点八卦,但心思简单。老板是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姓陈,大家都叫他陈叔,脾气挺好,最大的爱好就是下班后喝点小酒吹吹牛。
日子像云溪镇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平静得近乎单调。每天上班、下班,自己做饭,周末去镇上的小市场买点便宜的水果蔬菜,或者沿着河边散步。我刻意保持着低调,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剪短了头发,尽量不引人注目。旧手机除了和苏然极其谨慎地联系(只用公共电话或一次性号码),几乎不用。网络也极少接触,生怕留下任何电子足迹。
恐惧从未真正远离。它像潜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每一次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每一次看到一辆陌生的汽车停在街角,甚至每一次手机突然震动,我的心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随时准备弹跳起来逃跑。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惊醒,冷汗涔涔,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直到确认那只是风声或野猫的动静,才能再次疲惫地闭上眼睛。
时间在小心翼翼的平静中流淌。一年,两年。紧绷的神经在日复一日的安宁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我开始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微小的享受。比如,在河边散步时,会多停留一会儿,看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比如,会买一小块镇上新开面包店里的奶油蛋糕,甜甜的味道能短暂地麻痹心头的苦涩;比如,会和图文店隔壁花店那个爱笑的小姑娘阿玲闲聊几句,听她说说镇上的新鲜事。那个缺耳朵的旧布偶兔子,一直放在我的枕头边,是我在无数个惊醒的夜晚里,唯一能抓住的安慰。
我甚至开始幻想,或许真的能在这里,以林念的身份,无声无息地过完下半生。沈淮舟的阴影,似乎真的被这两年的时光和千山万水隔开了,淡化成一场遥远而惊悚的噩梦。
直到那个闷热的、蝉鸣聒噪的下午。
超市里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的暑热。我推着购物车,在狭窄的货架间穿行,往车里丢着打折的卫生纸、特价的鸡蛋、还有一包最便宜的挂面。生活拮据,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就在我弯腰去够货架底层一袋促销的洗衣粉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气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清冷,幽深,带着露水浸润过后的栀子花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昂贵的木质调后味。
像一道带着冰碴的电流,瞬间从头顶劈到脚底!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
沈淮舟!
这是他独有的香水味道!由顶级调香师专门为他定制,全球独一无二!那清冷矜贵的栀子花香,曾是我在那座巨大冰冷金丝笼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它弥漫在他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沾染在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上,甚至在每一次他靠近时,都会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提醒着我无处不在的囚禁!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偏远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超市里!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握着购物车金属把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灭顶的恐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急速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这两年压抑的恐惧在作祟!我拼命地、近乎贪婪地深呼吸,试图用超市里混杂着生鲜、清洁剂和廉价香薰的浑浊空气冲散那要命的香气。没有用!那股清冷的栀子花香,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缠绕在鼻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烈!
不是幻觉!
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尖锐地嘶鸣着,盖过了一切!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我猛地直起身,甚至顾不上掉在地上的那袋洗衣粉,推着购物车就想掉头,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突然变得无比危险的空间!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像冰冷的铁钳,瞬间锁死了我所有的挣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超市里嘈杂的人声、广播里播放的促销广告、冰柜运转的嗡嗡声……所有的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的巨响,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一个低沉醇厚、曾经无数次在我噩梦中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玩味的叹息,紧贴着我的后颈,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晚晚……
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
玩够了
血液,彻底凉透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连指尖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我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冰雕,僵硬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身后那个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笼罩下来,隔绝了超市里所有的光和声音。
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强硬地将我僵硬的身体扳转过来。
视线被迫上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剪裁精良、质感高级的黑色衬衫袖口,一枚低调的铂金袖扣在超市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再往上,是宽阔的肩线,线条冷硬的下颌……最后,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沈淮舟。
两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风霜的痕迹。依旧是那张英俊得近乎锋利的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皮肤在超市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冷感。只是那双眼睛,深潭般的墨色瞳孔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惊恐失色的脸,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是掌控一切的笃定是猎人终于找到猎物的玩味还是……一丝被压抑的、深不见底的愠怒
他微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冰冷地刮过我的短发,我身上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我脚上那双沾着灰尘的帆布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评估,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但显然被保管得不够好的昂贵物品。
头发短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悦耳的调子,却像冰锥一样刺穿我摇摇欲坠的镇定,这身衣服……他的视线在我廉价的T恤上停顿了一秒,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毫不掩饰那丝嫌恶,品味倒是……一如既往地独特。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我试图重建的自尊上。屈辱和恐惧交织,几乎让我窒息。我想甩开他的手,想尖叫,想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往他身边带了一步,拉近到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距离。那股清冷的、专属的栀子花香更加霸道地笼罩下来,瞬间淹没了我。
跟我回去。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仿佛我这两年小心翼翼的逃亡,只是一场他默许的、任性的离家出走游戏。
回去回到那个用黄金和权势打造的牢笼回到那种被彻底掌控、连呼吸都要经过他允许的生活
不……
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死般的绝望。
不沈淮舟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他微微俯身,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晚晚,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他空闲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部纤薄的黑色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我。
嗡——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屏幕上,赫然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我租住的那个简陋单间窗口。窗帘拉着,但窗台上那盆我捡来的、半死不活的绿萝清晰可见。照片的角度,显然是从对面某栋楼的某个窗口拍的。
第二张,是我在图文店里工作的情景。我正低着头在电脑前打字,陈叔在旁边的打印机旁整理纸张。照片的日期,就在上周!
第三张……是我!在河边散步!傍晚的夕阳余晖洒在河面上,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侧着脸,看着远处。照片拍得甚至有些模糊,像是用长焦镜头远远拉近偷拍的。日期,是昨天!
照片一张张滑过,像冰冷的刀片,凌迟着我最后一丝侥幸。他一直在看着我!像观察玻璃缸里的鱼!我这两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假象,我自以为成功的隐匿,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个透明的笑话!
这个小镇,风景不错。
沈淮舟收回手机,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我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空气也比城里好。就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唇边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安保意识太差。你的人身安全,实在令人担忧。
人身安全……担忧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和威胁!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惧之下,反而滋生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破罐子破摔的蛮勇。
沈淮舟!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甩动被他攥住的手腕,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尖锐变调,在安静的超市过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到底想怎么样!放过我行不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离你远远的!我求你了!
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屈辱、恐惧、两年积压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周围几个原本在挑选商品的顾客被我的尖叫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下意识地把婴儿车往旁边拉了拉,警惕地看着我们。远处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工作人员也探头望了过来。
沈淮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我的失态和引来的注目,让他感到不悦。但他攥着我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紧了些,像是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闭嘴。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耐烦的戾气,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超市蓝色马甲、看起来像是主管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里却带着警惕: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注意一下……
他的目光在沈淮舟昂贵的衣着和我狼狈惊恐的样子之间扫视,显然判断我们之间发生了冲突。
沈淮舟甚至没看那个主管一眼,只是从西装内袋里随意地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看也没看就递了过去。那卡片通体漆黑,没有任何银行标识,只在角落有一个极其简约的银色徽记,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和神秘。
一点小麻烦。沈淮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员工休息室,或者……经理办公室处理点私事。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仿佛他提出要求,别人就只有服从的份。
超市主管接过那张黑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他显然认出了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顶级贵宾身份象征,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当、当然可以!先生您这边请!经理办公室在这边,很安静!
他忙不迭地侧身引路,再不敢多问一句,仿佛刚才那个试图主持公道的自己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沈淮舟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像是在说:看,这就是现实。他手上力道加重,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般的我,跟在那个点头哈腰的主管身后,穿过一排排货架,走向超市后方的办公区。
经过冷鲜柜时,冰柜玻璃门上映出我惨白如鬼的脸和空洞绝望的眼睛。身后,是沈淮舟高大挺拔、掌控一切的身影。那道身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再次冷酷地碾碎了我所有的希望。超市明亮的灯光,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周围顾客的低声交谈……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手腕上那冰冷的钳制,和鼻端萦绕不散的、令人作呕的栀子花香。
我被沈淮舟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半推半搡地弄进了那间狭窄的、堆满文件和纸箱的超市经理办公室。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被反锁,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可能和微弱的求救信号。那个超市主管早已识趣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气瞬间凝滞,只剩下我和他。狭小的空间里,那股清冷矜贵的栀子花香变得更加浓烈,霸道地占据着我的感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淮舟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手,仿佛刚才那粗暴的拉扯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动作而微微褶皱的昂贵衬衫袖口,姿态优雅从容,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然后,他踱步到那张廉价的办公桌前,手指随意地拂过桌面上散落的纸张,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超市促销海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嫌恶。
环境不错。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像冰渣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挺适合你‘体验生活’。
这轻飘飘的嘲讽,比任何怒吼都更伤人。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皮,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支撑。手腕处残留着他指力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我此刻的处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种破釜沉舟的愤怒,像地底的岩浆,开始艰难地翻涌。
你…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个问题像毒刺一样哽在喉咙里,不吐不快。我明明那么小心!抹掉了一切痕迹!苏然也绝不会出卖我!
沈淮舟终于将目光从那些促销海报上移开,落在我脸上。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在欣赏我脸上交织的恐惧、愤怒和绝望。那眼神,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欣赏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
很难吗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晚晚,你似乎忘了,你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你自己。
他缓步向我走近,皮鞋踩在廉价的地板革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挡住了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将我困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你剪短了头发,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掠过我的短发,激起我一阵剧烈的战栗,换了最廉价的衣服,手指下滑,轻轻拂过我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狎昵和评估,像个…可怜的灰老鼠,躲在这种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角落里。
他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残忍:
但你身上,永远带着我的印记,晚晚。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入我惊恐的眼底深处,你以为剪断翅膀,就能飞出我的天空
印记什么印记我脑中一片混乱,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只剩下茫然。
沈淮舟似乎很满意我的困惑,他直起身,慢悠悠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绒布盒。他打开盒子,里面并不是珠宝,而是一枚极其微小的、比米粒还要细小的东西,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芯片追踪器!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那盆绿萝,沈淮舟用指尖捻起那枚微型芯片,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语气平淡地为我揭晓答案,挺顽强的。可惜,它的花盆里,多了一点…小玩意儿。是你搬到窗台上的第一天,我的人放进去的。
绿萝!
我租下那间屋子的第一天,在楼下垃圾桶旁看到一盆被人丢弃、快要枯死的绿萝。心念一动,就把它捡了回来,放在窗台上。那是这间冰冷出租屋里唯一的、一点点生机。我每天给它浇水,看着它一点点抽出新叶……我甚至对着它说过话,把它当成这孤独逃亡岁月里唯一的倾听者!
原来……它从一开始,就是沈淮舟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是我亲手把追踪器,供奉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每一次浇水,每一次对着它说话,都像是在向那个魔鬼汇报我的行踪!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瞬间将我击垮!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口。我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弯下去,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看来你想起来了。沈淮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满意。他收起那个装着芯片的小盒子,仿佛在收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
为什么……
我撑在冰冷的墙壁上,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抬起头,泪水混合着屈辱的汗水滑落,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沈淮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不想做你的囚犯!不想做你展示给别人看的玩偶!
积压了两年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恐惧的堤坝。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嘶哑的质问。
沈淮舟脸上的那丝玩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暗色,在他墨色的眸底翻涌。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每一寸灵魂都剖开审视。
玩偶囚犯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林晚晚,这就是你对我给予你的一切的定义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将我死死钉在墙上,无处可逃。
我为你提供最优渥的生活,最顶级的物质享受,让你远离那些底层挣扎的污浊和不堪!我保护你,隔绝那些觊觎你、可能伤害你的目光!我规划你的一切,让你永远走在最安全、最正确的路上,不必经历任何无谓的挫折和风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偏执的、不容置疑的逻辑。
你只需要安静地待在我身边,享受我为你创造的一切,做最完美的沈太太!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迎视他翻涌着怒意和更深沉、更复杂情绪的眼睛。
而你,他的指腹重重擦过我脸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占有欲,却把我的保护当成囚禁把我的给予当成枷锁甚至……不惜用这种肮脏的、自降身份的方式,逃到这种地方来
他的视线扫过我廉价的T恤和帆布鞋,眼神里的嫌恶和愤怒毫不掩饰。
林晚晚,告诉我,他俯身,气息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危险,你所谓的自由,难道就是把自己变成这副……廉价、卑微、朝不保夕的模样嗯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不容撼动的掌控欲。那不是爱,甚至不是占有,那是一种病态的、将他人意志完全抹杀的绝对控制!在他构建的世界里,我不是人,只是一件必须按照他心意完美摆放的藏品!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愤怒。反抗的力气被抽干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而冷酷的脸,像看着一座无法逾越、无法撼动的冰山。
沈淮舟,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彻骨的疲惫和认命,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人。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那深沉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的怒意如同风暴,几乎要喷薄而出!那眼神,冰冷、暴戾,带着被忤逆的狂怒,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窒息般的死寂弥漫开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咆哮。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像铁钳,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以为骨头下一刻就会碎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那几乎凝固的恐怖张力。
沈淮舟眼中的暴怒被打断了。他眉头狠狠一蹙,眼神极其锐利地扫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和警告。但他捏着我下巴的手,终究是松开了几分力道。
他拿出手机,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划开接听键,放在耳边。
说。
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耐烦。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对方语速很快,似乎在汇报什么紧急情况。
沈淮舟听着,脸上的不耐逐渐被一种冷峻的专注取代。他微微侧过身,不再看我,但那强大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空间。
……知道了。
几秒后,他对着手机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却没了刚才那种濒临爆发的戾气。按原计划处理。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屏幕熄灭。办公室再次陷入令人心慌的寂静。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刚才那滔天的怒火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眼底深处翻涌的墨色,依旧深不见底,带着未消的寒意。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像是在看一件需要重新归位的物品,带着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好好想想。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稳,却比刚才更加冰冷,想清楚,你到底是谁的人,应该待在哪里。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动作从容优雅,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外面有人会送你回酒店。
他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洗干净,换身像样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好。
他迈步,径直走向门口,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他的手握上了门把手,又停住,没有回头,只有一句低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晚晚,我的耐心有限。别再试图挑战它。
咔哒。
门锁轻响。
沈淮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连同那股令人窒息的栀子花香,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渐渐淡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颤抖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刺耳。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粗糙的墙皮摩擦着单薄的衣料,那一点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我还存在的证据。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透的木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里面疯狂地冲撞。沈淮舟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别再试图挑战它。
挑战多么可笑又绝望的指控。我只是想活着,像一个有呼吸、有选择的人那样活着。可在他眼中,这卑微的诉求,就是不可饶恕的叛逆和挑战。
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刚才那场短暂却足以摧毁灵魂的对峙。他眼底翻涌的暴怒,他话语里冰冷的偏执,还有……那枚藏在绿萝花盆里的微型追踪器……这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恐怖的默剧,在我眼前反复闪回。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比刚才更甚。这一次,强烈的恶心感再也无法抑制。我猛地推开墙壁,踉跄着扑向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盖着盖子的塑料垃圾桶。掀开盖子的瞬间,酸腐的胃液混合着苦涩的胆汁,汹涌地冲上喉咙,灼烧着食道,狼狈地吐了出来。
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无力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扶着肮脏的桶壁,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不停颤抖。空气里弥漫开酸臭的气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那该死的栀子花香水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屈辱的混合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阵阵抽搐的疼痛。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的喉咙和抽痛的胃。
自由像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笑话。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的小心翼翼,处心积虑的隐藏,自以为是的平静……原来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像一只自以为逃出生天的飞蛾,却不知自己始终在蜘蛛精心编织的网中挣扎,而那掌控一切的蜘蛛,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带着一丝兴味,等待着收网的时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比两年前在婚礼上逃跑时更加冰冷,更加沉重。那时还有希望,还有未知的远方。而现在,远方已被证明是虚妄,希望被彻底碾碎。前方,只剩下回到那座金丝牢笼的唯一路径。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只是将脸埋在冰冷的膝盖里,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剃着极短的平头,眼神锐利如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精悍而冰冷的气息。这是沈淮舟的人。他的影子,他的爪牙,无处不在。
林小姐,
男人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念一段设定好的程序,车在外面。请跟我来。
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门口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反抗逃跑在这个被沈淮舟的阴影完全笼罩的小镇上在这个他的人已经找到我、并且随时能像碾死蚂蚁一样控制住我的时刻
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增羞辱,加速毁灭。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压垮了最后一丝力气。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绝望吞噬掉最后一点光亮。
再睁开眼时,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我扶着墙壁,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还在发软,胃部的抽痛依旧清晰。我甚至没有力气去看那个男人一眼,只是低着头,像个失去牵线的木偶,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顿地,朝门口走去。
走向那个男人,走向门外停着的、未知的车辆。
走向沈淮舟为我安排好的、无法逃脱的归途。
车窗外,云溪镇的景象以一种加速模糊的方式倒退。低矮的房屋,狭窄的石板路,远处墨绿的群山……这些曾经象征着我短暂自由的地方,此刻像褪色的旧照片,飞快地掠过,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车子行驶平稳,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和身边那个黑衣保镖沉默如山的存在感。
我蜷缩在后座最角落的位置,身体紧贴着冰凉的车门,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消失。下巴的钝痛依旧清晰,胃里空荡荡地抽搐着,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胸腔里,带来沉闷的回响。恐惧并未随着沈淮舟的暂时离开而消散,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
车子没有开往火车站或汽车站,而是直接驶向了本镇唯一一家像样的酒店——云溪国际酒店。车子无声地滑入地下停车场,停在一个专属的、空旷的VIP车位。保镖先下车,为我拉开后座车门,动作标准得像训练有素的机器。
林小姐,请。
他侧身让开,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我僵硬地挪动身体,下了车。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地库空气扑面而来。保镖没有多余的话,径直走向一部需要刷卡才能启动的专属电梯。他刷了一下手中的黑色卡片,电梯门无声滑开。他站在门边,示意我进去。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我盯着那跳跃的红色数字,如同盯着自己倒数的生命。最终,叮一声轻响,电梯停在了顶层。
门开了。眼前是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灯光柔和的长廊,寂静无声,弥漫着一种昂贵的、疏离的气息。保镖引着我走向长廊尽头那扇最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双开门。
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栀子花香瞬间将我包围!比在超市里闻到的更加霸道,更加无处不在!这气味,像一个无形的牢笼,瞬间将我捕获、囚禁。
房间大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溪镇的全景,此刻已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暮色中铺开,像一片倒悬的星河。奢华的欧式装修,巨大的水晶吊灯,昂贵的丝绒沙发……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而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卧室那张巨大的、铺着深色丝绒床罩的King
Size大床边。
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系着银色缎带的白色礼盒。
礼盒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链子是极细的白金,吊坠是一颗被完美切割、足有鸽子蛋大小的水滴形钻石。灯光下,它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璀璨、足以灼伤人眼的光芒。
那是沈淮舟的风格。粗暴的宣告。昂贵的枷锁。
林小姐,保镖平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奢华,沈先生吩咐,请您先休息。衣帽间里准备了换洗衣物。餐厅稍后会送餐上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沈先生处理完紧急事务就会回来。请您务必……留在房间。
务必留在房间。多么温和的措辞,多么不容置疑的监禁令。
保镖说完,微微颔首,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唯一的出口被彻底封死。
巨大的、死寂的、弥漫着栀子花香的豪华牢笼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那条冰冷璀璨的钻石项链和那个未知的礼盒。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奢华墓穴里的石像。窗外云溪镇的万家灯火,像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充满烟火气的幻梦。空气里那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毒药,提醒着我无处可逃的现实。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床边。那个巨大的白色礼盒,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沈淮舟所谓的换洗衣物还是……他用来纠正我品味的、另一件昂贵的囚服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我慢慢地、一步一步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终于,站定在礼盒前。系着的银色缎带光滑冰冷。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拉开了那个精致的蝴蝶结。
缎带滑落。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猛地掀开了礼盒的盖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衣服。
一件……纯白色的婚纱。
不是婚礼上那件缀满碎钻、价值百万的奢华重工。这件明显简单许多,设计流畅,用料是顶级的真丝缎面,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款式简约却经典,带着一种低调的、不容忽视的昂贵感。
婚纱。
又是婚纱!
巨大的讽刺和屈辱感像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翻搅再次汹涌而来!我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那刺眼的白色灼伤,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是什么意思!让我穿上它补上两年前那场未完的、可笑的仪式像完成一个被他中断的程序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冷酷地宣告他最终的胜利和对我所有反抗的彻底否定!
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冲上喉咙。我捂住嘴,踉跄着冲进旁边奢华的浴室,扑倒在冰冷的白色大理石盥洗台上,对着光可鉴人的镜子,剧烈地干呕起来。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圈乌青,眼神空洞绝望,短发凌乱,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在极致奢华的背景下,像一个闯入错误时空的、狼狈不堪的乞丐。
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淌。我掬起水,拼命地泼在脸上,试图用刺骨的冰冷唤醒麻木的神经,冲刷掉那令人作呕的栀子花香和婚纱带来的巨大冲击。
水珠顺着脸颊滚落,混合着压抑不住的泪水。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绝望的自己,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不!绝不!
穿回那身象征彻底臣服和囚禁的白纱回到他身边,继续做那个没有灵魂的、被精心打扮的沈太太像个物件一样,被他展示、被他掌控、被他抹杀所有属于林晚晚的痕迹
绝不!
两年前,我能从婚礼上消失。两年后,就算这座牢笼再坚固,就算他的网再严密,我也要再试一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粉身碎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极致的绝望和屈辱中,如同濒死的火星,骤然被点燃。
目光猛地扫视着这间巨大的、如同囚笼般的套房。落地窗锁死的,而且是高层。房门外面肯定有人守着。唯一的通道……是浴室!
我冲到浴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酒店的后方,夜色浓重。下面似乎是酒店的附属裙楼,灯火通明,看起来像是餐厅的后厨区域。距离……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但我的目光死死盯住窗户侧面的构造——那里,为了美观,设计了一段窄窄的、装饰性的外沿,宽度大概只有十公分左右,像一道细细的腰线,沿着建筑外墙延伸。它一直延伸到……大约十几米外,连接着裙楼的天台!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形。
心跳如鼓,血液因为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而奔流!我飞快地冲回卧室,目光在奢华的家具间搜寻。没有绳索,没有工具……我的视线落在那条昂贵的钻石项链上。不,太显眼。最终,定格在系着婚纱礼盒的那条银色缎带上!
我冲过去,一把抓起那条光滑坚韧的缎带,又冲到巨大的衣帽间。衣帽间里挂满了崭新、昂贵、符合沈淮舟审美的女装。我疯狂地翻找着,扯下几条同样材质的真丝连衣裙,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刺啦!刺啦!我将它们粗暴地撕扯开!昂贵的布料在我手中如同废纸。我将撕开的布条和那条银色缎带紧紧拧在一起,打成死结,做成一条简陋但足够坚韧的布绳!
不够长!还差很多!
目光扫过巨大的床罩!深色的丝绒!我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扯下厚重的床罩,继续撕扯!手指被布料勒得生疼,甚至被粗糙的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痛感!
时间!时间在疯狂流逝!沈淮舟随时可能回来!
我将撕扯下来的所有布条和缎带拧成一股,拼命地打结,连接!一条长达数米、由昂贵的真丝、缎带和丝绒粗暴拼接而成的、丑陋而坚韧的绳索终于成型!一端,我死死地系在浴室里那个沉重无比、镶嵌在墙壁里的巨大黄铜毛巾架上!用力拉扯,纹丝不动!很好!
另一端,我紧紧攥在手里,手心里全是冷汗和血渍。
我再次冲到浴室落地窗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窗户锁扣!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起我额前汗湿的碎发,也带来了楼下隐约的嘈杂人声。
就是现在!
我将那条简陋的救命绳索抛出窗外!它像一条垂死的蛇,在夜风中晃晃悠悠地垂下,末端……离裙楼的天台边缘,还有将近两米的距离!
不够!还差一点!但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听到外面套房大门似乎传来了轻微的电子锁开启声!沈淮舟回来了!
极致的恐惧引爆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力量!我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羚羊,双手死死抓住那粗糙的自制绳索,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外!身体悬空的瞬间,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冰冷的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
粗糙的布绳狠狠摩擦着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向下滑去!每一次摩擦都像在剥皮!身体在空中摇晃,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脆弱的绳索,也牵动着我的心跳!
滑!快滑!
终于!双脚触碰到了下方裙楼天台的边缘!我猛地松开绳索,身体因为惯性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
顾不上查看伤口!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抬头望去,那根简陋的绳索在夜风中微微摇晃,上方那扇打开的浴室窗户,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隐约地,似乎听到上面套房的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冰冷到极致的咆哮!
林——晚——晚——!
那声音穿透夜风,像来自地狱的召唤!
跑!
大脑只剩下这一个指令!我拖着疼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天台通往内部的消防门!幸运的是,门没有锁!我猛地推开,冲了进去!
里面是酒店后厨区域的走廊。灯火通明,弥漫着油烟和食物的味道。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来来往往,推着餐车,一片忙碌的嘈杂。
这嘈杂,此刻却如同天籁!
我像一滴水,瞬间汇入了这嘈杂的人流。顾不上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一个穿着廉价T恤牛仔裤、头发凌乱、手上带伤、狼狈不堪的女人出现在后厨确实很突兀),我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记忆中酒店后门的方向狂奔!
穿过弥漫蒸汽的洗碗间,绕过堆满食材的仓库通道……酒店后巷那扇油腻的铁门就在眼前!
我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
外面,是狭窄、昏暗、堆满垃圾箱的后巷。潮湿的、带着腐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自由!
我冲出后巷,一头扎进外面灯火阑珊、行人匆匆的夜色街道!不敢回头!不敢停歇!朝着与酒店相反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奔跑!身影迅速消失在城市的霓虹光影和人潮之中。
身后,那栋灯火辉煌的酒店顶层,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敞开的浴室落地窗前。沈淮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夜风中那根晃晃悠悠、由破碎的昂贵布料和缎带拼接而成的简陋绳索,又缓缓移向下方裙楼空无一人的天台,最后,投向脚下这片光影交错、人潮汹涌、将他刚刚到手的猎物再次吞噬的城市。
冰冷的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底翻涌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墨色风暴。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小片布料——是从那条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真丝连衣裙上勾下来的。指尖用力,布料被狠狠揉皱,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激怒和挑衅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下达追捕的命令,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许久,一丝极其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笑意,缓缓爬上了他紧抿的唇角。那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被彻底点燃的、毁灭性的征服欲。
很好……低沉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消散在夜风里。
林晚晚。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