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南海有鲛人,其眼能泣珠,鲛肉可治百病,于是,我被他剥肉拆骨。
后来,我一剑穿了他的胸膛,我说过,你别犯我手里,否则,我定要让你挫骨扬灰。
1
鲛人九歌冲撞贵妃,赐鞭刑三十,即刻行刑。
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我便被人强行按住,带刺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身上,仿佛尖刀破开我的血肉之躯,瞬间鲜血淋漓。
我嗓音嘶哑的逞强,不是我,她冤枉我。
贵妃纪晚玉坐在大殿之上,,垂着的眼眸里净是不屑,她吹了口茶叶,吩咐道:吵的本宫耳朵疼,去,堵上她的嘴。
一团粗布粗暴的塞进我的嘴里,我嘶哑的声音变成了闷哼,宫裙下的两条腿竟变成了银色鱼尾。
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早就听闻九歌夫人长了一条极为漂亮的鱼尾,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啊。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泻出来,她甚至用指尖捂了捂鼻子。
她身后的嬷嬷察言观色,迅速道:打完以后扔回她的宫殿,别在这污了娘娘的眼。
我被人扔回宫殿,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竟一时起不得身。
有人踏着金靴站在我的面前,他俯身将我抱起,冷淡道:九歌,你有不满冲朕来,何必去贵妃那里找晦气。
我震惊地望着眼前那张英俊威严的脸,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信我
宴惊尘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笑了,你不是不信我,你只是不爱我。
帝王之爱,犹如过眼烟云,爱的时候恨不得将这天下捧到她面前,不爱的时候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更何况,他从未对我有过情。
我垂眸轻声道:那你便放了我吧,我回我的东海,自不会在你们眼前寻晦气。
男人明黄色的衣袍垂落,淡淡开口,你父王三年前救了朕,以此作为要挟要朕娶你,他舍得让你回去吗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宫殿门关上的瞬间,我闭了闭眼,眼眶里坠下一颗净透的珍珠,摔在地上发出啷的声响。
2
皇上,前线告急,大军粮草不足,只能支撑一月有余,请皇上速速派发粮草,以免延误军情。
你说的容易,先皇奢靡无度,穷奢极侈,如今,皇上根基不稳,更是国库空虚,已经凑不出多余的粮草了。
那就增赋税,总得想办法,不然那敌国铁骑恐踏破中原啊。
休得胡言!
宴惊尘被吵的闹人疼,他沉着脸冷声道:够了!户部先凑粮,容朕再想想办法。
流华宫。
纪晚玉纤纤十指按在宴惊尘太阳穴,容貌娇艳,皇上,臣妾倒有一个法子。
宴惊尘支着额头,闭着眼睛,说。
臣妾听闻,鲛人其眼能泣珠,价值连城。不过是九歌妹妹掉几滴眼泪的事。
我被人带进了流华宫。
宴惊尘和纪晚玉坐在大殿之上,我站在那里,像个冷漠的看客。
大胆,见了皇上和贵妃还不行礼。嬷嬷斥责的声音响起。
我站着没动。
哎,九歌夫人不想行礼便不行礼罢,想来皇上也是不会计较的。纪晚玉端庄又大方,而我,与这里格格不入。
有什么事,直接说罢。
宴惊尘没吭声。
纪晚玉笑意嫣然,是这样的,前线战事吃紧,可如今国库空虚,实在凑不出足够的粮草,本宫听闻鲛人泪价值万金,所以,便想着九歌夫人哭一哭,我朝军需便有了。
我听着她这一番言论真是听笑了,荒唐,我看向宴惊尘,你也是这样想的
宴惊尘停顿片刻才道:若你能凑齐粮草,便加封纯妃,赐鲛人族封地千里。
你可知鲛人泪是有定数的,它不只是眼泪,而是我的心血。
那就赐百年山参十株,着令太医院太医为你调养身体,定让你活蹦乱跳的。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而我的笑在他们看来大约是刺眼的。
宴惊尘皱眉,笑什么,你该哭。
我哭不出来。
那就打到哭为止。来人,打。
纪晚玉一声令下,迅速进来几名高大的侍卫,手持长棍,朝我挥过来。
手腕粗的棍子打在我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脚步踉跄,却始终没有跪下来。
一棍,两棍……
不记得打了多少下,我的五脏肺腑好像都要被打出来,我咬着牙没有吭一声,更别说眼泪了,丝毫没有掉下来的迹象。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疼的佝偻着身体,双腿慢慢变成了银色鱼尾,终于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皇上,九歌夫人就是犟脾气,她咬着牙不肯哭可怎么办
宴惊尘有些被甩面子的恼怒,他冷声吩咐,那就用鞭子打,蘸盐打。
我被他的冷酷震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然后便是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皮肤仿佛被撕开,又被细盐蛰的生疼,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疼的我血肉都在痉挛。
我死死咬着嘴唇,咬到出血,也不愿发出声音,可是还是有狼狈的呜咽声细细的溢出来,好疼,疼的我快忍不下去了。
可我堂堂鲛人公主,怎可摇尾乞怜的低头
宴惊尘冷眼瞧着我狼狈又倔强的模样,如今已变成了骑虎难下,今日若草草收场,那他帝王威严何在
他一甩衣袖,声线冷漠,来人,把那群鲛人带上来。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只见那抹玄色身影阴暗冷酷的仿佛人间恶魔,你说什么
既然你不愿哭,那就让愿意的来。
我看见侍卫推搡着一群鲛人进来,他们跌跌撞撞的摔在我的面前。
我目眦欲裂,宴惊尘,你竟抓我族人!
现在,能哭了吗
公主不可,我堂堂鲛人一族,不为权势折腰,即便我们死,公主也无需挂碍。
那鲛人老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侍卫一棍子打翻在地,花白的胡须瞬间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不!长老爷爷!你们不准打他!我狼狈的趴在地上,伸手想去够长老,你们不要打他!宴惊尘,我恨你!
为什么要救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宴惊尘眉目不动,哭吗
清透明亮的珍珠从眼角滑落,一颗一颗,如珠落玉盘,我泣不成声,我哭。你放了他们,放了他们!
整个大殿都是我嚎啕的哭声,我的族人更是哭成一片,公主,不要哭,你要走,逃得远远的,他们不是人,不要管我们!
珍珠洒了一地,纪晚玉命人捡起来,她唇角噙着笑意,这些珍珠里,唯有九歌夫人落的珍珠最为纯净,恭喜皇上,我们的军饷有了。
3
直到我哭的流不出泪,才被人带回寝宫。
宫女芙蕖送来了毛巾,夫人,不,您已经被封为纯妃,娘娘,奴婢给您敷一下眼睛吧,都肿了。
我闭着眼睛,冷冷的道:拿走。
芙蕖踟蹰了下,太医院常太医在门外候着为您把脉,要让他进来吗
让他滚!
军需有余,宫里一扫前些时日的阴沉压抑,变的喜气洋洋,只有我,看着偌大的宫殿仿佛在看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听说贵妃娘娘有孕,皇上大喜,册封贵妃为皇贵妃了,距离凤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要胡说,你不要脑袋了。
芙蕖姐姐,你怕什么,咱们宫里这位又不受宠,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好了,娘娘听见该伤心了,去干活。
我听着外面低低的絮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被传唤的时候只剩下了麻木。
我看着上首的两个人,冷冷的问:说吧,又要作什么妖
你……简直无理取闹!
宴惊尘火大的一拍桌子,我看见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无理取闹的是我吗
有屁快放!
宴惊尘还想发火,被一旁的纪晚玉拦住了,她唇角挽笑,纯妃,想来你也听说了,本宫有孕,皇上大喜,说要赏赐本宫,本宫便向皇上求了一件东西。
我无动于衷。
她继续说道:本宫想求一件鲛绡衣。
我看向一旁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宴惊尘,淡淡问:你也是这样想的
贵妃只是要你一件鲛绡衣作为生辰礼,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讽刺,不是大事那你可知,鲛人一生只可做一身鲛绡衣,是大婚的嫁衣,你看看她,我指向纪晚玉,她配吗
宴惊尘脸色冷沉,面无表情的俊脸将帝王威严展示的一览无余,配不配你无需在意,她要,你给她便是,他顿了下,继续道:况且你大婚也未曾穿过鲛绡衣,留着也无用,便给贵妃织了罢。
我红唇嫣然的吐出两个字,休想!
宴惊尘脸色沉沉的像是乌云压顶,他冷声吩咐:来人,将纯妃带进水牢去看看她的族人。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宴惊尘,你说过会放了他们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宴惊尘冷喝一声,带下去!
水牢里臭气熏天,脏污不堪的水几乎要淹到鲛人的颈部,他们身上的伤口没经过处理,再加上被脏水泡着,已经变的腐烂化脓。
看到这一幕的我眼泪哗的砸了下来,声音更是哽咽嘶哑,长老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我忍不住朝自己脸上扇去,清脆的巴掌声夹杂着我的哭声,混乱又难过,是我,我该死……
长老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浑浊的眼睛里也跟着泛红,公主,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鲛人一族的劫难,与你无关。
长老爷爷,你不用安慰我,是我的错该我承担,我一定会把你们都救出来的。
我抹了把泪,冲进凌霄殿,放了我的族人,我给她织。
等我亲眼看着族人出宫,我轻声道:长老爷爷,快走吧,告诉父王,不要出海了,这里的世界不是我们该来的。
长老长长的叹了口气,公主,万望保重,尽快抽身。
说完,他躬身行礼,带着族人远远离去。
我开始织绡衣,我一片一片剥下自己的鳞片,一点一点抽成丝,花费了整整半个月,然后织成一件银白的鲛绡衣。
纪晚玉的生辰宴上,我看见她穿着鲛绡衣款款而来,她仿佛发着光,在声乐靡靡的大殿上美的惊心动魄。
惊叹声不绝于耳。
纪晚玉享受着大家的称赞与艳羡。
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动于衷。
纪晚玉唇角含笑的朝我望过来,那眼神是高高在上如看蝼蚁一般的不屑和嘲弄。
我也朝她笑,笑里同样是对人类贪婪自私的厌恶。
宴惊尘举杯,群臣宴饮。
突然,纪晚玉执着的玉杯哐当一声坠地,变故发生了。
她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肌肤,她用力的挠,瞬间一道红痕,只是那仿佛隔靴搔痒,她扒拉下头上戴着的金钗,掀开手臂上的鲛绡衣,狠狠划了下去,霎时间便是一道血痕。
鲜血仿佛让那些蚂蚁安分了些,她继续划,在宴惊尘出手阻止的时候,她已经划了数道之多。
大殿上的惊叹变成了惊呼。
正在起舞的舞女也都跟着乱成了一团。
宴惊尘勃然大怒,纯妃,你对贵妃做了什么!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施施然站了起来,事不关己的道:我说了她不配穿鲛绡衣,你们不信,如今这样与我何干
你肯定知道如何救她。
我冷冷的接口:我不知道。
皇上,臣妾好难受,肚子也好疼,我们的孩子……孩子不会有事吧
纪晚玉在一旁嘤嘤嘤,我心冷如铁。
宴惊尘怒不可遏,一张俊脸风雨欲来,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我一字一句,缓缓吐词:我、不、知、道。
很好,宴惊尘薄唇噙冰,带上来!
底下有侍卫应声,很快便带了一个人上来。
看清那人面目的一瞬,我目眦欲裂,几欲呕血,父王!
4
我扒开侍卫,扶起倒在地上的虚弱的露出黑色鱼尾的鲛人,父王,你醒醒!你怎么样了父王……
我看着高位上的宴惊尘,恨不得生啖其肉,你把我父王怎么了你有什么冲我来!
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把他怎么样,他只是中了药昏过去罢了。
听到父王无事,我心底舒了口气,宴惊尘,你想如何
救贵妃。
好。
话音落下,我从一旁侍卫的手里夺过一柄剑,掀起衣袖,一把插入手臂,群臣一阵惊呼。
利剑剜肉,疼的蚀骨穿心。
额上有冷汗滴下,我咬着牙一声没吭。
缓了口气,我才道:喂给她。
我俯身抱起父王,嗓音冷漠又仇恨,我们之间再无情分,自此之后两清。
宫门口,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请纯妃娘娘回宫。
今夜无星也无月,只有高大的深宫墙壁上吊着的宫灯明明灭灭。
让开!我是九歌,不是什么纯妃。
侍卫丝毫不让,冷面无情,皇上一天不废妃,您就一天是纯妃娘娘,请娘娘回宫。
我若不肯呢
那属下只好冒犯了。
我还是被带回了宫。
等着我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水牢。
贵妃娘娘昏迷不醒,还请娘娘跟我们走一趟。
我皱眉偏头问芙蕖,她还没醒
芙蕖福身,眉眼间有些担忧,是的娘娘,贵妃娘娘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太医都换了好几拨了。
不应该的。
虽然鲛绡衣承载了我的恨意,但鲛人肉可解百毒,不可能不会醒的。
水牢里,我的身体泡在脏污的臭水里,因为失去鳞片的保护而被蛰的生疼。
宴惊尘站在我面前,尊贵冷傲。
说,贵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如今还不醒
我疼的眼前发晕,脸色惨白,她装的!身体上的疼痛让我呼吸都变的不稳,鲛人肉可解百毒,她不可能不醒,她一定是装的。
宴惊尘怒火中烧,朕看你才是装的,你们鲛人天生喜水,哪个有你这般痛苦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宴惊尘,你看,我没了鱼鳞了啊,我这辈子都下不了水了。
胡言乱语。宴惊尘打断我的话,鱼鳞若不会再生,那谁会愿意去织鲛绡衣
为爱而织的鲛绡衣承载了最美的祝福,鱼鳞自然可以再生,而承载了恨意的鲛绡衣,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宴惊尘的眼底满是嘲讽,就会如纪晚玉一般全身红肿发痒中毒,而剥下来的鱼鳞也不会再生了。我用我这一生,赌她生不如死。
你这个毒妇!
我再毒不是也给了解药了吗哪像你,恩将仇报。
宴惊尘不知是不是被戳到了痛处,双眸猩红,强词夺理,朕再问你一遍,你给不给解药
我抬眸倔强的和他对视,我给过了,她不醒是装的。
好,宴惊尘气急败坏的朝身后的侍卫道:传旨,贵妃一日不醒,便剜纯妃一块肉,毕竟,解毒。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唇里咬出来的。
于是我每天被剜一块肉,就因为纪晚玉昏迷不醒。
直到我身上再无一块好肉。
那就去剜鲛王的,不是说等级最高的便是黑色鲛人吗去试,朕就不信这么多鲛人救不了一个贵妃!
启禀陛下,纯妃娘娘听闻陛下下旨要剜鲛王肉,气急攻心晕过去了,太医说暂无生命之忧,只是……
侍卫吞吞吐吐,宴惊尘大怒,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
5
只是纯妃娘娘已有身孕,三月有余。
什么!宴惊尘骤然变了脸色,杀了他!朕不要留着这个孽障!
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怔愣了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带着侍卫过来的是曾经替她请过平安脉的常太医,他眼底有悲悯,却无能为力,娘娘,请吧。
那碗褐色的汤药被侍卫递到我的面前,好一会儿,我才痴痴的笑了起来。
可笑,我堂堂鲛人公主,这一生何其可笑。
喝了吧,给他一个解脱。
是了,解脱。
我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直接朝嘴边灌了下去。
仰头间,眼角有颗剔透的珍珠滑了下来,掉进脏污不堪的水牢里消失不见。
隐约间,有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按住她,不要喝,纯妃娘娘,快住手!
我一个激灵,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喝了它,喝了它我的孩子就解脱了,这里太苦了,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精致的瓷碗落在水里,发出哗啦轻响,我的手臂被人挥开打的发麻,我看着喝的干净的瓷碗,心头松了口气。
总管太监大惊失色,甩着拂尘慌乱的喊,催吐,快给她催吐!否则,大家脑袋都保不住!
粗壮有力的大手掐住我的下颌,干硬粗粝的手指伸进我的咽喉,强烈的呕吐感袭上来的时候我猛地推开那人。
接着,所有咽下去的汤汁尽数吐了出来。
我看着混进脏污牢水里的褐色汤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常太医不忍,朝太监总管问:怎么回事陛下不是说不留孩子吗
贵妃娘娘的叔父纪太医查到文献,据闻鲛人之紫河车亦可解百毒,实在不行,便取紫河车。
胡说!你们胡说!紫河车根本不可能解百毒,解毒不如直接剜我的肉!
生不能好好生,死不能痛快死,这便是她带给孩子的无尽折磨。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捡起地上的药碗猛地在墙上摔碎,然后将瓷碗锋利的边缘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小腹,钝痛袭来,让我眼前一阵阵晕厥。
我强忍着疼痛,用力碾磨。
孩子,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混沌间,我依稀听到宴惊尘发怒的声音,伴着茶具摔落在地,废物,一个鲛人都看不住,她和孩子若死了,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底下一片惶恐的求饶声,让人产生一种那男人很深情的错觉。
但我知道,那只是错觉。
给她用最好的药,再醒不过来就给她喂她同族的血肉,不是说鲛人肉可长生吗喂她父王的肉!
6
这个可怕的命令从宴惊尘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惊骇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食我同族血肉,太可怖了!
你醒了。
这句话传过来的时候,我竟隐约品出半分惊喜的味道。
只是下一秒,一只大掌便钳住了我的脖颈,逐渐收紧的力道剥夺了我的呼吸。
你就这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我冷冷的盯着他,一个怪物,有什么想要的
那你费尽心机怀上他
我费尽心机每次一碗避子汤我没喝吗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要你的种!
我眼底有恨意蓬勃,蒸的眼眶猩红。
他似是有瞬间的怔忡,不知是否被我发狂的模样吓到了。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醒了。
掐着我的手掌猛地松开,我被甩在床上,一阵头晕目眩。
看好她,她若再寻了短见,朕要血洗了你们长欢殿。
我听见芙蕖和一众宫女惊骇惶恐的跪安。
好累啊,为什么不让我在水牢自生自灭我想早一点解脱啊。
娘娘,您就吃一点吧,莫要伤了身子。
芙蕖端着粥碗,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我偏头看着她,抬手擦掉她掉出来的眼泪,轻声道:一个宫女尚有怜悯之心,为何这高座之人皆是豺狼虎豹
流华宫里,纪晚玉半靠在床头,虚弱的模样有种我见垂怜的美丽。
陛下,这鲛人王的肉果然有用,娘娘吃下便醒了。
太医纪昌和躬身禀报,想来再有几次,娘娘便可大好。
宴惊尘问:那是否还需紫河车
纪昌和几不可察的朝榻上瞥了一眼,回禀道:暂时无需,但微臣听闻鲛人的紫河车是比鲛人肉价值更高的东西,自然是备着有备无患的好。
宴惊尘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只吩咐好生照料贵妃便离去了。
陛下已对那鲛人起了恻隐之心,娘娘为何还要留下那孩子
纪晚玉喝了口鲛人汤,然后呸一声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难喝的要死。
太医赶紧接过来,那鲛人亲口所说鲛人肉可解百毒,您可别浪费了。
纪晚玉颇为不屑,我中的毒不早就好了,还喝这玩意儿做什么难不成真如你所说可长生不老
太医赶紧嘘声,这是我杜撰的,并没有文献表明鲛人肉可长生。
那就把嘴给我闭严实了。纪晚玉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我不光要虐那贱人的身体,我还要虐她的心。她不想要那块肉,我偏要让她留下来,等她和那块肉有了感情,我再给她处理了。
她既入了这深宫,便要有生不如死的准备。
7
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吧,就算是为了小殿下,也不能糟蹋您的身体啊。
芙蕖苦口婆心,我只觉得无力,肚子还是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你能给我一碗堕胎药吗
芙蕖猛地跪了下来,后面的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
我无力的道:这孩子留不住的。
我的身体我了解,鲛人的眼泪不止是眼泪,更是鲛人的心血,等眼泪彻底透明的时候,便是心血熬干的时候。
六个月的时候,纪晚玉突然造访长欢殿。
我冷冷的开口,让她走。
芙蕖应声,只是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女人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纯妃好大的架子,怀个孽障居然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款款而来,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有种恶心的感觉。
人类可真是肮脏。
贵妃有事
无事便不可来你这长欢殿了吗狗奴才,不知道上茶吗
宫人上了茶水,纪晚玉尝了一口,一把将茶盅掀翻在地,狗奴才,想烫死本宫吗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我垂眸看着战战兢兢跪了满地的婢女,冷冷的道:耍完威风了吗
瞧纯妃说的,我来可不是为了耍威风的,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她微微起身,俯在我耳边低声道:我是想告诉你,鲛人王的肉可真难吃,柴的很,可是我又不能不吃,否则皇上又要担心了。
我的眼眶里泛出猩红的颜色,像是有一把火在我的脑子里拼命的烧。
唉,每天到了吃肉的时候我就发愁……
砰
我的理智终于被那把火烧的消失殆尽,一把椅子狠狠砸在纪晚玉的脑袋上,顿时鲜血淋漓。
我没有停手,继续挥着椅子砸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
旁边的宫人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呼喊:娘娘,您没事吧纯妃,住手!
疯了!她疯了!
愣着干什么拉开她!拉开那个疯女人!
纪晚玉被人抬走,我也被人按在地上。
直到宴惊尘过来,一脚将我踹翻在地,胸口震颤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好一会儿我都爬不起来,但我竟诡异的有种解脱的感觉。
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九歌,你真是疯了!她是贵妃,她尚怀有皇嗣,你竟这般伤她!
我讽刺的笑,她怀的是皇嗣,我怀的便是孽障吗
我咬着牙,嘴里全是腥锈的恨意,即便是孽障,也是你这个禽兽所生的孽障!
宴惊尘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上来再补一脚,只是他触及我眼底铺天盖地的恨意时,整个人似是被震住了,不可理喻!
你们如此逼我,到头来竟说我不可理喻,你们人类便都是如此颠倒黑白的吗
强词夺理!来人!
有太监应声而来,手里端了一碗汤药。
我瞳孔骤缩。
喂给她。
8
有侍卫过来架住我的肩膀,将我桎梏住,深褐色的液体喂进我的嘴里,我拼命摇头,却还是被苦涩的药汁灌了满嘴。
宴惊尘的声音还在继续,如魔音贯耳,纪太医说紫河车可救皇嗣,不要伤了纯妃。
我被呛的喘不过气来。
宴惊尘,你可真他妈虚伪。
宴惊尘抿着薄唇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我。
很快,我的肚子像是刀绞一样,疼痛难忍。
我疼的在地上翻滚,宴惊尘,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遇上你!你别犯我手里,否则,我定要让你挫骨扬灰。
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有什么东西不断往下坠,仿佛要脱离我的身体。
我被宫人抱到了床上,稳婆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用力,娘娘用力啊!
引产。
竟是引产。
早该想到的。
我嘴里咬着白色布巾,额上被冷汗浸湿,心里全都是对宴惊尘的恨意。
生了。
是个死胎。
竟然也是鲛人。
果然如陛下所言,是个孽障。
死了也好,反正也不受陛下喜爱,死了也解脱。
我抢过孩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怎么可能是孽障呢那是我的孩子啊!
鲛人公主之子,本该受族人爱护庇佑,却投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生不得,死不能。
娘娘,您把小殿下给我吧,我去葬了。
我偏头看向芙蕖,葬在哪里
芙蕖嗫喏,陛下没说葬入皇陵,不若便葬在我们宫里的树下吧。
哈哈哈哈哈……
我笑的眼泪都掉了,葬入这宫里做什么让他这辈子死不瞑目下辈子不能往生吗
烧了。
随风扬了。
我送他最后一程,愿他下辈子安稳无忧,万不要再投生这宫中了。
宴惊尘从流华宫回永安宫的时候,远远看见有浓浓黑烟燃起,不禁问: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是纯妃娘娘火葬小殿下呢。
火葬她竟用了最恶毒的火葬焚烧孩子
宴惊尘怒急攻心,大步朝长欢殿走来。
他到的时候恰好看见我将最后一捧骨灰扬入风里。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怒声道:九歌,你竟如此恶毒!他不过是个刚出声的孩子,竟然让他尸骨无存。
我勾起唇角笑了,是,我恶毒,我就是要把他挫、骨、扬、灰!
宴惊尘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竟如此恨他。
恨到让他们的孩子经受火刑。
陛下!
9
陛下怎么越来越虚弱了
纪晚玉站在宴惊尘榻前,神色慌张,陛下到底怎么了
回娘娘,臣等不知。
太医战战兢兢回道:陛下的身体查不出任何病因,但就是昏迷不醒,并且脉搏越来越弱,臣等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一群庸医,都给本宫滚下去想办法!陛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活了!
叔父,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太医纪昌和更是束手无策,片刻后,他突然灵光一闪,臣想起来了,一年前陛下出征被鲛人王救起,当时九死一生,眼看着要宾天了,却被鲛人王一碗药救了起来,鲛人王定有办法!
纪晚玉喜道:快把鲛人王带过来。
片刻后,纪晚玉高高在上的看着摔在地上的鲛人王,说,如何能救陛下
鲛人王身体虚弱不堪,他勉强起身盘膝坐在地上,脊背笔直,那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死了才好。
混账!老东西,你休得胡言!来人,给本宫上剐刑,片下来的肉给文武百官分了。
有胆你们就分,看是孤王毒死你们,还是你们百毒不侵。
之前不想鱼死网破是因为还顾念九歌。
你……
纪晚玉气急,去,把纯妃抓过来,本宫就不信这老东西不吐口。
我被带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盘腿坐在地上的父王,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父王,你怎么样女儿不孝,是女儿连累了您。
鲛人王替我擦掉眼泪,脸上浮起笑意,傻孩子,哭什么,大祭司很早便说过,我族中当有一劫,都是命。
是女儿的错!女儿千不该万不该进这皇宫来。
九儿不怕,大不了父王跟他们同归于尽,也要替九儿博一条生路。
我不,九儿要父王好好活着。
要死也是我替父王死。
纪晚玉冷笑,好一出父女情深,既然都想死,那不如一起死吧。
父王被侍卫拉开,整个人狼狈的被拖着往外走。
我声嘶力竭,你们不要碰我父王!
纪晚玉,放了我父王,我救宴惊尘!
纪晚玉摆了摆手,侍卫顿时停了手。
她额间金钗晃动,将她衬的更加冷硬,你救了陛下,我自然会放了鲛人王。
先放人。
纪晚玉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松开了鲛人王。
送他和我的族人出宫。
纪晚玉恼怒,你别得寸进尺。
我无所畏惧,那大家就一起死。
纪晚玉咬了咬牙,还是下了令。
现在可以救人了吧
我没理她,夺过一旁侍卫的佩剑,在她惊诧的目光下刺进我的心口。
纪晚玉皱眉,你这是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诬陷本宫故意伤你吧
我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吗一年前我用心头血救他,一年后他想活还是要我的心头血。
纪晚玉震惊的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竟然是你!
不,不可能是你!明明是鲛人王救的陛下!
我不耐烦的开口,还救吗不救我走了。
半碗心头血喂下,宴惊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虚无,看着我,又像通过我在看别人。
九歌,谢谢你救了我。
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
我皱紧了眉头,一旁的纪晚玉失手碰翻了茶杯。
我依稀听见纪晚玉道:他想起来了。
10
下一秒,宴惊尘的眼神逐渐清明,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九歌,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救了我,那年我五岁,承诺长大后会来娶你。
他的手掌掐的我生疼,我拼命甩开他,冷笑,我以为你不屑提起,原来竟是忘记了。
宴惊尘的眼睛里仿佛有光,有喜,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忘记,我的记忆里一直是我要娶贵妃。
他猛然看向一旁的纪晚玉。
纪晚玉脸上全是慌张。
我抬手摸了下宴惊尘的脉搏,淡淡道:原来是同心蛊。
这次毒发才催发了蛊虫。
难怪我爱她如命,竟然是被下了蛊,被篡改了记忆。
错了,全错了。
我想娶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我爱的人,亦从来都不是她。
我都做了什么啊!
宴惊尘看着纪晚玉的眼底满是憎恨和厌恶,来人,将贵妃打入大牢,纯妃所受过的苦一一让她尝一遍。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没有半分波澜。
纪晚玉失声大叫,不,陛下,不要啊,臣妾只是爱你啊!求您看在皇嗣的份上饶了臣妾吧。
您杀了我您也活不长的,同心蛊亦是同命蛊,我所受的苦也会反应在您身上的。
陛下!陛下!
你们不让我好过,你们也都别好过。
九歌,你的父王,你的族人,通通都要死。
我瞬间站了起来,几步跑到纪晚玉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衣领,你说什么!
纪晚玉看着我的样子疯狂大笑,你怕了吧,怕就对了,我早已下了命令,把他们带出宫便斩了,他们的人头应该已经要送过来了吧哈哈哈哈……
我听着纪晚玉癫狂的笑声,心头一阵发寒,转身就要朝宫外冲去。
跨过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十几个侍卫托着托盘,鲜红的血液顺着托盘往下淌,一滴一滴,淌了一路。
我盯着托盘上盖着的黑布,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是你父王和族人的人头啊!九歌,你可真是个害人精啊哈哈哈哈
纪晚玉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啊!
我仰天大叫,眼睛里落下的珍珠一串一串砸了满地,颗颗晶莹剔透。
我一把抽过侍卫的佩剑,猛地穿进纪晚玉的胸膛,字字泣血,纪晚玉,你该死。
纪晚玉心口绽开血花,疼的她不住的哀嚎,我却没放过她,手中的剑柄不住的碾下去,像是要将我心头的恨意尽数发泄。
11
我将父王和族人一同焚了之后扬进风里,宴惊尘依然不理解,只是他再没有质疑一句。
听说纪晚玉受了鞭刑。
听说纪晚玉被引产。
听说纪晚玉被刀剐。
听说纪晚玉把我受过的刑罚全都受了一遍。
宴惊尘的身体也随着纪晚玉受刑一天一天破败下去。
他总是会在长欢殿外一站就是一天。
他也会在我睡下之后偷偷过来看我一眼。
我无动于衷。
我恨不得他死。
他终于快要死了。
在纪晚玉断气之后。
他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
有太监过来传话,说宴惊尘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了,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和破败的残躯心头没有任何涟漪。
他该死。
有什么想说的,说罢。
宴惊尘一张口,咳的很厉害,犹如风中残烛。
他断断续续的道:听常太医说你不肯医治,为什么
我神色冷漠,无药可医。
鲛人本就与常人不同,人类的药自然也没什么作用,我不过也是有一天熬一天罢了。
宴惊尘的眼神里有震惊,有心疼,有悔恨,有无可奈何。
那也要让常太医好好治,若真药石无罔,那朕便在黄泉路等你,下辈子朕再娶你。
下辈子
犹如晴天霹雳。
我此生,来世,都不愿再遇见他了。
朕……我……我下辈子……再去寻你偿还此生的债……
说完,他像是喘不过气来,一副随时都能驾崩的模样。
我害怕的拍打他的脸。
对,是害怕。
不是怕他死,而是怕他真的堵了我的黄泉路。
我咬了咬牙,跑到一旁的侍卫旁边抽了剑,在侍卫的惊呼声中刺入我的胸膛。
宴惊尘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睁大了双眼。
九歌……
我从胸膛里掏出一枚心脏,那心脏瞬间化为一颗净透的珍珠。
我掰开宴惊尘的嘴,不顾他的拒绝,强硬的塞进他的嘴里。
这是深海之心,可活死人肉白骨。
比起救你,我更不愿下辈子跟你有任何牵扯。
碧落黄泉,我都不愿再见你。
他的容色由灰败变的红润。
他好像变的有力气了,一把甩开我的手,使劲去抠自己的咽喉,试图将那心脏吐出来。
我笑了,眼底全是玉石俱焚,别白费力气了,宴惊尘,我要你活着,痛苦悔恨的活着,折磨你,摧残你,践踏你,直到你长命百岁。
我的力气逐渐消失。
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有鲜血从眼睛里,鼻子里流出来。
我终于要死了。
孑然一身的死去。
隐约间,我似乎听见宴惊尘崩溃的大哭声。
父王和小鲛人似乎站在远处发着光,他们在朝我招手。
父王,孩儿,九歌来找你们了。
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来这吃人的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