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未婚夫出轨那天,他正搂着情人试穿婚纱。
那件婚纱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设计的作品,袖口还残留着扎破手指的血迹。
他捏着情人的下巴调笑:设计师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罢了。
后来我亲手撕碎设计稿,将公司机密文件甩在他脸上。
他跪在碎玻璃上求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踩着满地狼藉微笑:你的机会,早在你让她穿上我婚纱时就死了。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林薇猛地缩回手,一滴饱满的血珠迅速在左手食指的指腹凝聚,染红了皮肤上那个细小的针眼。她甚至没顾得上看一眼,只是下意识地把手藏进工作服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更紧地攥住了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订单单页。单页上,永恒挚爱系列婚纱设计图样右下角,潦草签着她的名字——薇。
订单地址:市中心最奢华的那家伊甸园婚纱旗舰店。一个她这种底层设计师平时连橱窗都不敢多停留片刻的地方。可今天不一样,这是她设计的荆棘玫瑰第一次被选中成为VIP客户的定制款。这是她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手指被针尖戳了无数次,用咖啡和止痛片硬撑出来的心血结晶,更是她在这个吃人的设计圈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认可的机会。
未婚夫陆沉舟昨天还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说今天有个重要会议,不能陪她来。她理解,他总是很忙,忙着经营他那个蒸蒸日上的贸易公司,忙着给他们的小家挣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推开伊甸园沉重华丽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昂贵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的网。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照得林薇有些眩晕。导购小姐穿着剪裁完美的制服,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甜美微笑,眼神却像精准的扫描仪,飞快地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和普通工作服上溜了一圈,嘴角的弧度纹丝不动。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声音甜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林薇定了定神,努力挺直背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你好,我是‘荆棘玫瑰’的设计师林薇,来跟进VIP客户的试穿效果反馈。预约人是陆沉舟先生,订单号是VLP-20231011。
导购小姐低头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几下,再抬头时,眼中那点疏离瞬间被一种近乎诡异的热情取代,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的弧度:哦!是陆先生订的那件!林设计师您好!请跟我来,他们在VIP贵宾室,试穿效果非常非常好!
他们林薇心头莫名一跳,脚步下意识地跟着导购穿过流光溢彩的展示区,走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厚重雕花的胡桃木门。陆沉舟不是说今天开会吗她攥着订单单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口袋里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导购小姐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兴奋,轻轻将门推开一道更宽的缝隙,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赞叹:您看,陆先生和未婚妻穿上这件婚纱,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林设计师,您的设计太完美了!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林薇的耳膜,比指尖的伤口更痛百倍。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僵硬地站在了门口。
贵宾室里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灯光柔和得如同舞台追光,完美地聚焦在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女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婚纱。不是别的,正是林薇亲手一笔一画勾勒、一针一线缝制的荆棘玫瑰。缠绕着蕾丝荆棘的抹胸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人丰满诱人的曲线。裙摆上,用银线精心刺绣的玫瑰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华,每一朵都栩栩如生,仿佛带着露水。这正是林薇构思中最骄傲的部分——将尖锐的荆棘与柔美的玫瑰结合,象征爱情中披荆斩棘的勇气与抵达的幸福。
镜子里映出女人年轻娇艳的脸庞,妆容精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幸福。她正微微侧着头,欣赏着镜中自己穿着这身梦幻嫁衣的模样。
而站在她身边,一只手亲昵地环在她纤细腰肢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深灰色高级西装,身形挺拔,侧脸英俊得无可挑剔。林薇太熟悉了,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熟悉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陆沉舟。她相恋五年、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夫。
此刻,他正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嘴角勾着一抹林薇从未见过的、带着浓烈占有欲和宠溺的笑意。那笑容像滚烫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林薇的心脏。
宝贝,喜欢吗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种情人间的亲昵和掌控感。他的手指甚至带着几分狎昵的意味,轻轻捏了捏女人小巧的下巴。
女人咯咯娇笑起来,身体又往陆沉舟怀里靠了靠,声音甜得发腻:当然喜欢啦!沉舟,你眼光最好啦!不过……她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撒娇的埋怨,目光挑剔地扫过袖口一处繁复的蕾丝荆棘刺绣,这袖口的设计,是不是有点太繁琐了感觉有点…小家子气呢。
那袖口!林薇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里。为了在硬质蕾丝上绣出那种尖锐又流畅的荆棘质感,她熬了半个通宵,手指被细小的倒刺钩破了好几次,袖口内侧的蕾丝上,甚至还残留着几处几乎看不见的、被血珠晕染开的极淡红痕!那是她熬干心血、满怀爱意与希望的证据!
而现在,这证据,穿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正用轻蔑的语气,评价着她的心血小家子气。而陆沉舟,那个她以为会共度一生的男人,正搂着这个女人,姿态亲密无间!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林薇死死咽了下去。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震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碎裂。
就在这时,陆沉舟像是才察觉到门口有人。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望过来,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时,那眼神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淡漠,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旧家具,或者……一条挡路的狗。
他搂着女人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嘴角那抹宠溺的笑纹甚至加深了。他看着林薇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薄唇轻启,用一种清晰无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鄙夷的语调,对着怀里的女人说道:
设计师呵……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林薇的神经末梢,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听话的狗罢了。让她改,她就得乖乖改。
轰——!
林薇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世界在眼前碎裂又重组,只剩下那面巨大的穿衣镜,镜子里女人得意炫耀的笑容,陆沉舟冰冷鄙夷的眼神,还有那件刺眼的白纱——那件浸染着她鲜血、汗水和全部爱意的荆棘玫瑰,此刻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死死缠绕在她身上。
导购小姐似乎也被陆沉舟这突如其来的刻薄惊住了,脸上的职业笑容僵在那里,眼神慌乱地在林薇和那对璧人之间来回扫视。
林薇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在移动。她像个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沉重地,踏进了这间奢华得令人窒息的贵宾室。昂贵的羊绒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她每一步落下时,心脏被碾碎成齑粉的绝望回响。
她无视了陆沉舟那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神,也无视了女人眼中迅速升腾起的、带着胜利者优越感的警惕和轻蔑。她的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铁钉,死死钉在女人身上那件婚纱的袖口——那缠绕的荆棘蕾丝上,那几处几乎看不见、却足以将她灵魂灼穿的淡红印记上。
陆沉舟似乎很满意她的沉默和逆来顺受,轻蔑地勾了勾唇,带着一种施舍的口吻,对怀里的女人说:行了,让她看看哪里要改。早点弄完,别耽误我们待会儿去试婚戒。他手指暧昧地划过女人裸露的肩头,引来一声娇嗔。
女人这才像是恩赐般,傲慢地抬起下巴,对着林薇的方向,懒洋洋地伸出手臂,晃了晃那繁复的蕾丝袖口,语气是十足的不耐烦:喏,就这里,拆掉!改成简单的珍珠镶边!看着就烦!还有腰线,感觉不够收,勒得我不舒服,给我改松点!我可不想结婚那天喘不上气!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薇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林薇依旧沉默。她走到女人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混合着陆沉舟惯用的冷冽雪松须后水的气息——这曾经让她安心、沉迷的味道,此刻却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的目光从袖口上移开,终于落到了女人的脸上。那是一张年轻、饱满、被精心呵护的脸庞,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养尊处优的光泽。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对林薇的鄙夷和对陆沉舟的依恋。
女人被林薇死寂空洞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尖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记下来!沉舟,你看她!傻愣愣的,连话都不会说吗真是条笨狗!
陆沉舟嗤笑一声,安抚地拍了拍女人的背:乖,别跟个下人置气,让她赶紧干活就是。
林薇终于动了。她没有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笔,也没有回应任何一句刻薄的指令。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食指指腹上,那个新鲜的针孔因为充血而显得格外清晰红肿,在贵宾室惨白明亮的灯光下,像一颗丑陋的、凝固的血痣。她把手伸到女人眼前,距离那件价值不菲的婚纱袖口只有几厘米,然后,她微微屈起食指,用那带着血痕和针孔的指尖,轻轻地、无比精准地,点在了袖口内侧那处几乎不可辨的、被血染过的蕾丝纤维上。
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却又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
拆掉她盯着女人瞬间变得错愕的眼睛,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毒的刀刃,狠狠劈开贵宾室里虚伪的平静,好啊!那先把你身上这件沾着我血的垃圾,给我脱下来!
啊——!女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那骇人的眼神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往陆沉舟怀里猛缩,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婚纱,仿佛林薇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它。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将女人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向林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和威胁:林薇!你发什么疯!立刻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林薇仰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曾经让她迷恋、此刻却只余下憎恨的眼睛。她眼中的绝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和冰冷的清醒。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凄厉,像夜枭的悲鸣,在空旷的贵宾室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似乎都在嗡嗡作响,陆沉舟,对着一条狗,你还需要讲客气吗
她的目光扫过那件刺目的婚纱,扫过陆沉舟护着小三的姿势,最后落回他那张虚伪的脸上。巨大的痛苦如同火山爆发后的熔岩,烧毁了一切软弱和幻想,只留下滚烫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灰烬。她猛地抬起手,却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张订单单页——那张承载着她所有希望和爱意的凭证——狠狠甩在了陆沉舟那张英俊却令人作呕的脸上!
脆弱的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
纸页散开,飘落。那张印着永恒挚爱系列婚纱设计图样、右下角签着她薇字的订单,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女人洁白的婚纱裙摆上。
林薇死死盯着陆沉舟瞬间铁青的脸,一字一句,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诅咒,冰冷、清晰、掷地有声:
陆沉舟,你以为你养的是一条狗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来越大,眼中的疯狂与恨意交织成最绚丽的毒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惹的,是条会咬断你喉咙的狼!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薇猛地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染血的利剑,毫不犹豫地撞开身后目瞪口呆的导购小姐,大步冲出了这间让她窒息、让她心死的华丽囚笼。
她冲得太快,太急,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贵宾室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关上,隔绝了身后陆沉舟暴怒的咆哮和女人惊魂未定的啜泣。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针,扎进她裸露的皮肤。她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冲,直到冲出伊甸园那扇巨大的玻璃门,重新站在了喧嚣的、灰蒙蒙的城市街头。
阳光有些刺眼。林薇抬手挡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又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一片粘腻。低头看去,只见掌纹里,赫然印着几道刺目的血痕——那是刚才攥那张订单单页时,用力过度,指腹上那个针孔被再次撕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掌心。
她摊开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的血痕在阳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她低头,看着那抹刺目的鲜红,再缓缓抬起头,望向伊甸园那冰冷华丽的橱窗深处。隔着玻璃和遥远的距离,仿佛还能看到那件沾着她血泪的婚纱,看到陆沉舟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刚才在贵宾室里,那张飘落在婚纱上的订单单页……林薇的眼神骤然一凝,仿佛被闪电击中!
不对!
那张单页飘落时,她惊鸿一瞥间,似乎看到订单备注栏里,盖着一个清晰的蓝色印章!那个印章的样式……那个Q字母环绕着星辰的独特设计……
那是启明贸易的合同专用章!
启明贸易——陆沉舟的公司!
一个荒谬又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再次冻结。
那件荆棘玫瑰……那笔所谓VIP客户的订单……难道根本不是什么外来的客户而是陆沉舟自己下的单!他不仅用她的设计来讨好小三,甚至,还用的是他自己公司的名义为什么他图什么仅仅是为了羞辱她吗
不!林薇猛地摇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陆沉舟是个商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做任何事,都一定有更肮脏的目的!设计稿……公司印章……订单……
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毒藤,在她脑海中疯狂蔓延。她必须回去!必须立刻回到那个狭小却曾经是她唯一安全港的出租屋!她的电脑里,存着所有设计稿的原始文件!她的抽屉里,锁着过去一年里,她替陆沉舟那个所谓朋友的小工作室处理过的所有设计合同的电子备份!那些合同,都盖着启明贸易的章!
她像疯了一样冲到路边,不顾一切地伸手拦车。一辆出租车刚停稳,她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声音嘶哑地报出地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迫。
车子汇入车流。林薇靠在冰冷的车窗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摊开那只染血的手掌,粘腻的红色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更加刺眼。她看着那抹红,又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
她点开相册,手指颤抖着,迅速划动。无数张照片掠过——设计稿细节图、合同页的电子扫描件、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在陆沉舟公司茶水间无意拍到的、他和其他人低声交谈的侧影……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一份设计服务合同的最后一页,甲方签章处,清晰地盖着那个蓝色的Q字母环绕星辰的印章——启明贸易的合同章。而乙方,是一家她从未听说过、名为新锐创意工作室的小公司。
当时陆沉舟轻描淡写地说,是他一个朋友刚起步的小公司,业务量不大,让她帮忙做点设计,合同只是走个形式,钱他会私下转给她,省得麻烦。她信了,因为爱他,因为信任,她甚至没有仔细去看那些合同的具体条款和金额,只是机械地做着设计,然后看着那些盖着启明贸易章的合同被扫描归档……
一个可怕的、足以将她彻底撕碎的猜想,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巨兽之眼,死死盯住了她。
如果……如果那些合同根本是假的如果陆沉舟一直用这种手段,利用她的设计能力,伪造合同,套取他启明贸易公司的资金或者……进行更肮脏的洗钱
那么今天这场试穿……这件荆棘玫瑰的订单……是不是也是这个庞大骗局中的一环他让她亲眼看到那张盖着启明贸易章的订单落在小三身上,难道仅仅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彻底激怒她,让她失控,从而掩盖更深的东西
林薇猛地闭上眼睛,将手机死死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掌心的血痕黏腻冰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出租屋的门被钥匙捅开,发出生涩的摩擦声。林薇几乎是撞了进去,反手用力摔上门,沉重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曾是她和陆沉舟爱情开始的地方。五年前,他们挤在这里,吃着泡面,畅想着未来。墙角的书桌上,还摆着一盏陆沉舟送她的、造型幼稚的台灯,他曾说那是她的灵感之光。现在,这光只映出满室狼藉和彻骨的冰冷。
林薇冲到书桌前,老旧的书桌被她撞得晃了一下。她粗暴地拉开抽屉,翻找着那个廉价的塑料文件盒。指尖触到冰冷的U盘,她一把抓出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她颤抖着将它插入电脑接口,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U盘里,文件夹的名字冰冷而刺眼:《启明关联设计合同备份》。
点开。密密麻麻的PDF文件列表。每一个文件名都包含启明贸易、新锐创意以及日期。她颤抖着双击打开最近的一份——一份三个月前的室内装潢设计合同。
甲方:启明贸易有限公司。
乙方:新锐创意工作室。
合同金额:人民币200,000元。
服务内容:启明贸易公司新办公区域概念设计。
签章处:启明贸易的蓝色印章清晰无比。
林薇的心沉到了冰窟。她清楚地记得这个项目!陆沉舟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公司想换个风格,让她随便画个概念图看看,她熬了两个晚上画了几张草图发给他,之后便再无下文。她以为只是他一时兴起,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有一份金额二十万的正式合同!而新锐创意工作室……她查过,那只是一个空壳公司!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疯了似的点开另一个文件,更早一些的。一份品牌LOGO设计合同,金额150,000元。那份设计稿,是她被陆沉舟哄着,说是帮他一个急需帮忙的兄弟免费做的!她甚至还记得那个所谓的兄弟在电话里感激涕零的声音!
一份,两份,三份……时间跨度长达一年半!林薇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里翻江倒海。粗略估算,仅仅这U盘里存下的合同金额,就高达近两百万!
这些钱……去了哪里新锐创意是个空壳!陆沉舟利用她的设计,利用她的信任,伪造合同,从启明贸易套走了巨额资金!她成了他洗钱、侵占公司资产的白手套!
而她,这头被蒙在鼓里的蠢驴,还傻傻地熬着夜,为他设计着送给小三的婚纱!那张落在婚纱上的订单,盖着启明贸易的章,那根本不是偶然!那是陆沉舟肆无忌惮的炫耀!是他对她彻头彻尾的蔑视!他甚至懒得在她面前掩饰这肮脏的交易!
呕……强烈的恶心感终于冲破喉咙,林薇猛地捂住嘴,冲到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和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胆汁的苦涩,烧灼着她的喉咙和心脏。
她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大口喘息。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被泪水和汗水浸湿的脸,眼中是破碎的绝望和熊熊燃烧的恨意。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如今只剩下血丝和疯狂的眼睛。
呵……呵呵……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陆沉舟……你好……你真是好得很啊……
五年情深,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她不仅是感情上的弃子,更是他非法敛财的工具!她的才华,她的爱,她熬过的每一个通宵,指腹上每一个针孔,都成了他用来粉饰太平、满足私欲的垫脚石!
干呕带来的眩晕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清醒。恨意不再沸腾,而是沉淀下来,凝结成最坚硬的寒冰,包裹住那颗彻底死去的心。
她直起身,用冷水狠狠扑在脸上。冰冷刺骨的水流让她打了个寒噤,也让她眼中最后一丝软弱彻底消失。
回到电脑前,屏幕幽光依旧。林薇的目光落在那些打开的合同文件上,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她不再颤抖,手指稳定地操作着鼠标键盘。
全选。复制。
新建文件夹,命名:《獠牙》。
粘贴。
再复制一份,拖进另一个新建的加密文件夹。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指尖在那个被她刻意遗忘、备注为吸血律师·顾珩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那是她大学时辩论队的死对头,毕业后成了圈内以手段狠辣、唯利是图闻名的商业律师。当年两人针锋相对,互骂对方虚伪拜金、理想主义蠢货。
林薇嘴角扯开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虚伪拜金很好。对付陆沉舟这种渣滓,就需要最锋利的刀。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一个带着点慵懒和毫不掩饰嘲讽的磁性男声传来:哟,稀客啊。林大设计师怎么,五年不见,终于发现自己那套‘爱与梦想’的理论喂不饱肚子,打算向我这个‘吸血律师’低头了
若是以前,林薇早已反唇相讥。但此刻,她只觉得这刻薄的声音无比顺耳。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寒意:
顾珩,帮我个忙。搞垮启明贸易的陆沉舟,让他身败名裂,牢底坐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那些刺眼的合同文件,每一个数字都像在滴血,佣金,随你开。证据,我这里有他伪造合同、职务侵占的铁证。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连呼吸声都似乎停滞了。几秒钟后,顾珩的声音再次响起,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隼的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啧,听起来很诱人。林薇,你确定这可不像你。
确定。林薇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几道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已经干涸发暗,黏着口袋里的灰尘,像一个狰狞的烙印。
我现在就要见他。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林薇的侧脸上,勾勒出冰冷而坚硬的轮廓。她没有再看那些合同,也没有看这间充满回忆、如今却只余下讽刺的小屋。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那扇积着灰尘的旧窗帘。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残酷的明亮,瞬间涌了进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窗外,是这个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钢筋水泥的森林冷漠地矗立着。
林薇摊开那只染血的手掌,伸向窗外刺目的阳光。干涸的血痕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丑陋而狰狞。她看着那抹血色,看着掌心的纹路被污浊覆盖。
阳光落在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血痕下,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冰冷决心,在无声地沸腾。
属于林薇的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而那件沾着她鲜血的婚纱,和陆沉舟那张虚伪的脸,将是她复仇之路祭坛上的第一份祭品。
顾珩的效率高得惊人。
林薇放下电话还不到一个小时,手机就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吸血律师·顾珩的名字。她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指尖划过屏幕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开口。
啧,地方找好了,够安静,也够‘安全’。顾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副慵懒里带着点刻薄的调子,却少了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实质性的冷硬,地址发你手机。一小时后见。记住,带上你所谓的‘铁证’。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律师特有的审视和怀疑。
好。林薇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平板无波。她挂断电话,屏幕上立刻弹出一条新信息,是一个位于市中心顶级写字楼区域、却低调得几乎隐形的私人会所地址。
她站起身,环顾这间曾经充满温暖、如今只剩冰冷讽刺的小屋。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个幼稚的台灯——陆沉舟送的灵感之光。她走过去,没有犹豫,一把拔掉电源线,拎起灯座,走到敞开的垃圾桶旁,松手。
哐当!灯座砸在桶底的垃圾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塑料灯罩裂开一道丑陋的缝隙。那点微弱的光源彻底熄灭了。
她不再看一眼,转身走到衣柜前。里面挂着的衣服不多,大多是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和几件廉价的便装。她的手指在几件颜色灰暗的衣服上滑过,最终停在了一件从未穿过的黑色紧身针织连衣裙上。那是去年公司年会抽奖得的安慰奖,标签都没拆。纯黑的颜色,没有任何装饰,像一件沉默的丧服。
林薇换上了它。柔软的针织面料包裹着她清瘦的身体,勾勒出倔强的线条。黑色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添几分冷肃,唇上因失血和情绪波动而残留的一点淡粉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她对着卫生间那面模糊的镜子,用手指随意地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镜中的人,眼神空洞,却又像淬了毒的冰刃,锋利得能割伤人。
没有化妆。她不需要任何修饰。这张脸,就是此刻最真实的武器——一张被彻底背叛、被碾碎尊严后,只剩仇恨驱动的脸。
拿起那个廉价的塑料文件盒,里面静静躺着存有合同的U盘。她掂量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揣进黑色连衣裙的内袋里。冰冷的塑料外壳紧贴着皮肤,像一块烙铁。她又拿起手机,检查了电量,确保录音功能随时可以开启。
出门前,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墙角那个敞开的垃圾桶上。碎裂的台灯躺在里面,像一个被遗弃的旧梦。她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干脆利落,如同斩断了过去的一切牵连。
顾珩选的地方叫静界,藏在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电梯无声地攀升,城市的繁华被踩在脚下,越来越小,最终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静谧取代。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昂贵雪茄和皮革混合的气息。穿着剪裁完美黑色西服的服务生无声地引路,推开一扇厚重的胡桃木门。
房间不大,视野却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整座城市的天际线,此刻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如同流动的星河。房间中央是一组深棕色的真皮沙发,顾珩就大喇喇地坐在正对着门的单人沙发上。
他今天没穿正装,一件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更显冷白,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一种疏离的锐利。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冰块间晃动。听到开门声,他抬眼望过来,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将走进来的林薇从头到脚剖开审视。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前的林薇和他记忆中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眼神倔强又带着点理想主义傻气的辩论队对手判若两人。一身肃杀的黑,惨白的脸,空洞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眼神,整个人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坐。顾珩扬了扬下巴,指向对面的沙发,语气随意,眼神却锐利未减。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搭在膝盖上,是一种准备谈判的姿态。咖啡茶或者来点更提神的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瓶。
不必。林薇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放松。她没碰面前的任何饮品,目光直接迎上顾珩审视的视线,没有任何躲闪。直接开始吧。
顾珩嗤笑一声,似乎很满意她这副破釜沉舟的架势。行,爽快。说说看,你要搞垮的陆沉舟,怎么得罪你了还有,他身体更前倾了一点,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林薇的眼睛,你所谓的‘铁证’,是什么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把手伸进黑色连衣裙的内袋,动作平稳地掏出了那个廉价的塑料文件盒。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文件盒时甚至感觉不到温度。她将文件盒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深色的胡桃木桌面衬得那抹劣质的蓝色塑料格外刺眼。
她没有打开它,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盒盖,目光依旧锁着顾珩。
这里面是一个U盘。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里面存放着过去一年半,我经手的所有设计合同电子备份。甲方,无一例外,都是陆沉舟的启明贸易有限公司。乙方,是一个叫‘新锐创意工作室’的空壳公司。
顾珩的眼神瞬间变了。慵懒彻底消失,锐利的光芒几乎化为实质。他作为顶尖商业律师的敏锐嗅觉被完全调动起来。空壳公司他重复了一句,语气带着强烈的兴趣。
对。林薇点头,嘴角扯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刻骨的恨意和嘲讽。合同金额,从十万到二十万不等,累计金额接近两百万。服务内容,都是我做的设计——从LOGO、VI系统到室内概念图,甚至包括那件……她顿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但声音依旧平稳,那件他今天拿来讨好小三的婚纱设计稿。
顾珩的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继续说。
这些设计,都是陆沉舟以各种借口让我‘帮忙’做的。有时说是朋友急需,有时说是公司临时起意的小项目。他承诺私下付我钱,但从未兑现。林薇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被愚弄的愤怒在灼烧,而所有正式合同,都盖着启明贸易的合同专用章。由他提供给我扫描归档,美其名曰‘流程需要’。
她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顾珩骤然变得幽深的眼睛:顾大律师,一个空壳公司,承接启明贸易的设计项目,金额不菲,实际工作由我这个启明贸易老板的未婚妻完成,且没有实际资金流向乙方。这笔钱,最终流向了哪里启明贸易的账目上,这些支出又是以什么名目存在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顾珩的眼神锐利得惊人,他紧紧盯着那个廉价的塑料文件盒,仿佛要透过盒子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U盘。
职务侵占。顾珩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或者,更狠一点,利用关联交易和空壳公司进行洗钱或套取公司资产。他身体靠回沙发背,手指交叉放在身前,看向林薇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审视,不再是纯粹的刻薄和嘲弄。林薇,你这份‘见面礼’,分量不轻啊。
林薇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感。她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顾珩的下文。
顾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放下酒杯时,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神情,但眼底的锋芒却更盛。那么,林小姐,现在该谈谈我的佣金了。他勾起唇角,笑容带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种案子,风险高,对手硬,我收费可不便宜。
随你开。林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得让顾珩都微微挑眉。她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钱,我有。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她微微倾身,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直刺向顾珩,我要陆沉舟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把牢底坐穿!
顾珩看着她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静默了几秒。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味。成交。他伸出手,U盘给我。我需要立刻验证里面的文件,并开始着手调查启明贸易的账目。这种操作,不可能只在账面上留下这一点痕迹。
林薇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没有立刻动作。她只是看着顾珩的眼睛,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顾珩,别耍花样。我能找到你,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我出了任何‘意外’,或者这些证据‘意外’消失,我保证,关于启明贸易和这些合同的‘故事’,明天就会出现在所有你能想到的财经媒体头条上。我烂命一条,无所谓。
顾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他收回手,摊了摊:林小姐,你这是在威胁你的代理律师
不。林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在落地窗外的璀璨灯火映衬下,像一尊冰冷的复仇女神像。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合作,还是互相毁灭,顾律师,选一个。
顾珩仰头看着她,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再次加深。他拿起酒杯,对着林薇的方向虚虚一举:有意思。合作愉快,林薇。这一次,他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距离感的林小姐。
林薇没有回应他的愉快。她弯下腰,拿起那个塑料文件盒,却没有直接递给顾珩,而是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盖,取出了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U盘边缘的刹那——
砰!
厚重的胡桃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顶层会所极致的静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一下,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口,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堵在那里,深灰色的高级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有些歪斜,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骇人的阴沉和狂怒,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瞬间锁定在房间中央、正拿着U盘的林薇身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看就是保镖打手。
林薇的血液在刹那间几乎凝固。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猛地看向顾珩。
顾珩的反应极快,在门被撞开的瞬间,他已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慵懒的神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锐利的戒备。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薇和茶几之间,隔断了陆沉舟直接扑向她的路径。
陆先生顾珩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被打扰的不悦,眼神却锐利如鹰,这里是私人会所,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沉舟根本没理会顾珩。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薇手中的U盘上,那眼神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烧穿。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那两个保镖紧随其后,如同两座沉默的铁塔,堵住了门口。
林薇!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的咆哮,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把东西给我!
林薇攥紧了手中的U盘,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她的掌心。最初的惊骇过后,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愤怒席卷了她。她看着眼前这张曾经让她迷恋、此刻却狰狞如魔鬼的脸,胸腔里翻滚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
什么东西她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陆总,你指的是你利用我伪造合同、侵占公司资产的证据吗
闭嘴!陆沉舟猛地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他显然没料到林薇会如此直接地在顾珩面前撕破脸,这让他更加狂怒。他往前又逼近一步,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目光扫过顾珩,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警告:顾律师,这是我和她的私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顾珩非但没有退让,反而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紧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私事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羊绒衫的袖口,动作优雅,眼神却带着赤裸裸的挑衅,陆总,我的当事人刚刚委托我处理一桩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欺诈的案件,而对象,似乎正是阁下您。这恐怕,就不只是私事那么简单了。
当事人陆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死死盯着顾珩,又猛地转向林薇,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林薇!你找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律师来对付我!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林薇迎着他吃人的目光,攥着U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没有回答陆沉舟的咆哮,反而将U盘握得更紧,往身后藏了藏,身体微微侧向顾珩的方向,这是一个寻求庇护的潜意识动作。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激怒了陆沉舟。把U盘给我!他失去理智般地咆哮,猛地朝林薇扑了过去!
陆沉舟!顾珩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臂将她用力往自己身后一拽!
林薇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在顾珩坚实的后背上。而陆沉舟扑了个空,高大的身躯撞在沉重的实木茶几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拿下她!把东西抢过来!陆沉舟稳住身形,对着那两个保镖厉声下令,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
那两个保镖立刻动了,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绕过顾珩,直扑向林薇!
顾珩眼神一寒,在林薇被拽到他身后的瞬间,他已经顺势抄起了茶几上那个沉重的威士忌水晶酒瓶!他毫不犹豫地,抡起酒瓶,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保镖狠狠砸了过去!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水晶酒瓶精准地砸在保镖的肩胛骨上,瞬间爆裂开来,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啊!保镖惨叫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撞向墙壁,捂住了受伤的肩膀,鲜血迅速从指缝间渗出。
这突如其来的、狠辣至极的反击让另一个保镖的动作明显一滞。
就在这一滞的瞬间,顾珩已经像一头矫健的猎豹,反身一把揽住惊魂未定的林薇,将她死死护在自己怀里,用后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同时厉声大喝:保安!
陆沉舟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他没想到顾珩这个衣冠楚楚的律师竟然敢直接下这样的狠手!看着手下痛苦蜷缩的身影和满地狼藉的酒液、玻璃碎片,他的理智被狂怒彻底吞噬。
林薇!你这个贱人!他彻底撕下了伪装的绅士面具,面容扭曲,眼神怨毒得像毒蛇,指着被顾珩护在怀里的林薇,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你以为拿到这点东西就能扳倒我做梦!你等着!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我陆沉舟的下场是什么!我要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让你像条狗一样爬着来求我!
他的咆哮如同恶毒的诅咒,在弥漫着酒气和血腥味的房间里回荡。
顾珩紧紧护着林薇,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紧绷的肌肉。他侧过头,冰冷的眼神扫过状若疯魔的陆沉舟和那个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保镖,对门口闻声赶来的会所保安迅速下令:控制住他们!报警!告他们非法闯入和意图伤害!
保安立刻上前,试图制住陆沉舟和那个还能站立的保镖。
滚开!陆沉舟暴怒地甩开保安的手,他死死地瞪着被顾珩护在怀里的林薇,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紧紧攥着U盘的手,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他知道,今天想在这里抢回东西已经不可能了。
好!很好!林薇,顾珩!陆沉舟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得如同毒潭,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个受伤的保镖吼道:废物!走!
他带着满身的戾气和狼狈,在两个保安警惕的注视下,和搀扶着同伴的保镖,踉跄着冲出了房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酒味、血腥味。
林薇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和陆沉舟恶毒的诅咒让她心有余悸。她靠在顾珩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羊绒衫传来,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顾珩确认危险暂时解除,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林薇,目光落在她紧握着U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的手上。
松手。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却少了几分刻薄,东西快被你捏碎了。
林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静静地躺在她汗湿的掌心,边缘甚至沾上了几滴飞溅的酒液。
顾珩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从她掌心拿走了那个U盘。他的指尖无意中划过她冰凉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战栗。
他将U盘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这才彻底松开护着她的手臂,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U盘,又抬眼看向林薇,眼神深邃难辨。
现在,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酷,这玩意儿,归我了。
林薇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混乱过后依旧冷静甚至带着点算计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U盘的冰冷触感消失了,只剩下陆沉舟咆哮时飞溅过来的、一滴暗红色的、不知道是酒还是血的东西,粘腻地沾在上面。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冰冷地映照着房间内的混乱和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以及重新燃起的、更加冰冷的火焰。
獠牙已经淬毒,狩猎,才刚刚开始。
顾珩的动作快得如同早已排练过千百遍。
他攥着那个沾着林薇掌心冷汗和酒液的U盘,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向角落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早已摆放着一台银灰色的顶级超薄笔记本电脑,线条冷硬,屏幕漆黑,如同蛰伏的猛兽。
他坐下,开机。屏幕亮起的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出的是绝对的专注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U盘被精准插入接口,文件管理器弹出,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獠牙》。里面密密麻麻的合同文件一览无余。
林薇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战场边缘的黑色雕像。掌心的粘腻感挥之不去,陆沉舟最后那句恶毒的诅咒——我要让你像条狗一样爬着来求我——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看着顾珩的背影,看着那台冰冷的电脑,看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代表着她五年愚蠢和被利用的合同文件,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如同被冰水浇灌,凝结成一块坚硬、沉重、棱角分明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顾珩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硬节奏:税务那边,我的人已经拿到了启明贸易过去三年的账目副本。你U盘里的合同,和账目上几笔‘设计咨询费’支出时间、金额完全吻合。但收款方,账目上写的,可不是那个空壳‘新锐’,而是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皮包公司。他冷笑一声,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利落,陆沉舟玩得挺花,一层套一层,可惜,太贪,尾巴没藏干净。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那些钱,就是这样被他一层层洗白,最终不知流向了哪个无底洞!她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细微的刺痛感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顾珩继续道:婚纱订单的发票底单也找到了,走的也是启明贸易的账,名目是‘客户关系维护’。哈!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讽刺的笑,维护得真到位,维护到他未婚妻设计的婚纱穿到了他情人身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薇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她闭上眼,陆沉舟搂着那个女人、轻蔑地说她是一条狗的画面再次清晰无比地浮现,伴随着那女人挑剔袖口小家子气的刻薄声音。
顾珩。林薇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在只有键盘敲击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要他付出代价。最惨重的代价。她睁开眼,眼中是沉淀到极致的冰冷恨意,我要他,在所有人面前,身败名裂。
顾珩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椅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他看向林薇,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静:代价,当然要付。不过,光凭这些经济犯罪,判他个十年八年不难,但要他身败名裂……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还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一把能把他虚伪人皮彻底撕下来的刀。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你什么意思
顾珩没有直接回答,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紧紧锁住她:那个穿你婚纱的女人,叫苏曼。查过了,不是什么善茬。跟陆沉舟之前,是某位有家室的建材老板养的金丝雀,被正房发现,闹得鸡飞狗跳,才攀上了陆沉舟这棵新树。陆沉舟给她租的公寓地址,就在你U盘里一份‘新锐创意’租赁办公场地的合同上。也就是说,他挪用公司的钱,在养着这个女人。
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原来如此!她以为陆沉舟只是背叛了感情,没想到连养情人的钱,都是吸着启明贸易和她林薇的血!她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几乎站不稳。
苏曼这种女人,最懂得审时度势。顾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丝丝缕缕缠绕上来,现在陆沉舟被我们盯上,自身难保。你觉得,她是会选择跟他一起沉船,还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反咬一口,把自己摘干净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看着顾珩那双洞悉人性黑暗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借刀杀人。利用苏曼的贪婪和恐惧,让她成为捅向陆沉舟心脏最致命的那一刀!
你……林薇的声音发颤,一半是愤怒,一半是难以言喻的冰冷快意,你要我去找她
不。顾珩干脆地否定,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我去找她,效果更好。律师的身份,手上掌握的证据,足以让她看清‘弃暗投明’是她唯一的生路。而你,他站起身,走到林薇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你需要做另一件事。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林薇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吐出几个字:那件婚纱……还在吗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月后,市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
巨大的国徽高悬,庄严肃穆。旁听席座无虚席,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镁光灯闪烁不停。启明贸易老板陆沉舟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逃税漏税一案,因涉案金额巨大、情节恶劣,加上前期媒体捕风捉影的渲染(其中自然少不了顾珩的推波助澜),早已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
陆沉舟穿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坐在被告席上。短短一个月,他仿佛老了十岁。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变得灰白凌乱,英俊的脸庞瘦削凹陷,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昔日的光彩和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憔悴和一种困兽般的焦躁。他死死地盯着原告席旁边那个位置——林薇的位置。
林薇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坐在原告席旁代理律师顾珩的身后。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沉静得可怕,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压在了最底层。她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感受不到陆沉舟那几乎要烧穿她的怨毒视线。
顾珩一身笔挺的深色高定西装,站在原告席前,如同一位优雅而致命的剑客。他正有条不紊地向法官和陪审团陈述着证据链,声音清晰沉稳,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屏幕上展示着那些伪造的合同、启明贸易混乱的账目、以及关键的资金流向分析图。每一个证据,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向被告席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陆沉舟的辩护律师额头冒汗,疲于招架,几次试图打断都被法官驳回。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顾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的正义感,以上证据充分证明,被告人陆沉舟利用其作为启明贸易实际控制人的职务便利,长期伪造合同、虚构交易,将公司资产非法占为己有,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严重损害了公司和其他股东的利益,扰乱了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性质极其恶劣!
他话音一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射向被告席:更令人发指的是,被告人为满足个人私欲,甚至将本属于公司资产的资金,用于包养情妇、购买奢侈品,挥霍无度!他抬手,指向旁听席前排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苏曼坐在那里。她穿着一条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眼神躲闪,早已没了当初在婚纱店试穿时的得意和娇蛮。她接触到陆沉舟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时,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陪同的女警身边靠了靠。
顾珩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现在,请传唤证人苏曼。
苏曼在法警的引导下,颤抖着走上了证人席。她甚至不敢看陆沉舟的方向。
证人苏曼,顾珩的语气平和下来,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请向法庭陈述,被告陆沉舟是否为你长期租住位于‘云顶公寓’的房产该房产的租金及相关生活费用,是否由启明贸易公司资金支付
苏曼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声音细若蚊呐:是……是的。是他给我租的,钱……钱他说是公司的……
具体一点!顾珩的声音陡然严厉,是他亲口告诉你,用的是启明贸易的钱吗
是……是的!苏曼像是被吓到了,猛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说公司是他的,用点钱养我天经地义……他还说……还说让我放心,账目都做好了,查不出来的……
苏曼!你这个贱人!你胡说八道!陆沉舟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目眦欲裂,指着苏曼破口大骂,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你收了他的钱!你被他收买了!法官!她作伪证!
肃静!法槌重重敲响。法警立刻上前按住激动失控的陆沉舟。
法庭一片哗然。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陆沉舟这彻底失态的狰狞瞬间。
顾珩对陆沉舟的咆哮置若罔闻,只是冷静地看着法官:法官大人,被告情绪失控,恶意污蔑证人,恰恰证明其心虚。我方请求继续询问证人。
法官点头示意。
顾珩转向苏曼,眼神锐利:证人苏曼,关于那件由林薇女士设计、却由你试穿的‘荆棘玫瑰’婚纱,被告陆沉舟是以什么名目从启明贸易公司支付的费用
苏曼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原告席后一直沉默的林薇,眼神复杂,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他……他说是……是送给重要客户的礼物……订单……订单是假的……只是为了走账……钱……钱其实被他转走了……
砰!陆沉舟被法警死死按在椅子上,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睛死死瞪着苏曼,又猛地转向林薇,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几乎要凝成实质。
顾珩满意地微微颔首,转向法官: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证人的证词与相关财务凭证、订单记录完全吻合。这充分证明了被告人陆沉舟不仅侵吞公司资产,更利用虚假交易掩盖其非法目的,情节极其严重!
庭审在陆沉舟绝望的咆哮和苏曼崩溃的哭泣声中继续进行。证据确凿,证人反水,辩护苍白无力。当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时,陆沉舟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被告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旁听席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涌上来采访。
林薇缓缓站起身,无视周围的嘈杂。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个如同烂泥般瘫在被告席上的身影上。恨意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五年光阴,满腔爱意,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场丑陋的、两败俱伤的审判。
就在这时,一直低垂着头的陆沉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正在顾珩陪同下准备离开的林薇。
林薇!!!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和不甘,你赢了!你满意了!看着我这样,你痛快了!
林薇的脚步顿住了。
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陆沉舟挣扎着,被法警架着,却依旧死死盯着林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怨毒,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源自于五年亲密时光的……痛楚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质问,穿透了法庭的寂静:
五年!林薇!我们在一起五年!你告诉我……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哽咽,你他妈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分钟……真心爱过我!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林薇。
顾珩站在林薇身侧,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
林薇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被告席上那个形容枯槁、眼神疯狂的男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没有立刻回答。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素色纸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织物。
她双手捧着它,一步步,极其庄重地,走向被告席。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法庭里清晰回响。
陆沉舟看着那抹熟悉的白色,瞳孔骤然缩紧!那是……那是荆棘玫瑰的婚纱!那件沾着林薇鲜血、承载着他背叛和罪证的婚纱!
林薇走到被告席的栅栏前,停了下来。她微微抬起手,将那件叠好的婚纱,如同献祭一般,轻轻地放在了栅栏前的台面上。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陆沉舟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陆沉舟,你问我爱不爱你
她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婚纱袖口的位置——那里,繁复的蕾丝荆棘刺绣内侧,几处极淡的、几乎被洗褪色却依旧顽固存在的淡褐色印记,在法庭冷白的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痂,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痛楚和背叛。
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点在那几处印记上,指尖微微发白。
我的爱……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毁灭后的空寂,……都在这里了。
她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陆沉舟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毫无温度的弧度:
现在,它和你一样,一文不值。
说完,林薇毫不犹豫地转身,挺直脊背,在死寂般的法庭和无数道惊愕、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在顾珩无声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走向出口。黑色的背影决绝而孤寂,像一把归鞘的染血利刃,将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喧嚣与审判,彻底隔绝在身后。
一个月后。
陆沉舟最终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启明贸易宣告破产清算。关于这场因一件婚纱引发的、涉及商业犯罪和情感背叛的离奇案件,喧嚣过后,也渐渐被新的热点淹没。
城郊一处僻静的墓园。
林薇独自一人,站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嵌着一张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笑容温婉。那是她的母亲,在她最需要支持时,却因为没钱治疗,被一场重病夺走了生命。曾经,她以为陆沉舟是她的救赎,是她走出泥潭的希望。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地上的枯叶。林薇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大衣,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一个月前平静了许多,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
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荆棘玫瑰婚纱的最终设计稿——那份曾经浸满她爱意与希望,后来被背叛和鲜血玷污的图纸。还有几张纸,是顾珩最终交给她的、关于启明贸易破产清算后,从追回的少量资产中,按照她作为新锐创意实际设计者的贡献比例(尽管法律上无法完全认定),艰难地争取到的一笔象征性补偿款的凭证。钱不多,但足够支撑她重新开始,或者,彻底离开。
她蹲下身,将文件袋轻轻放在墓碑前,低声说:妈,都结束了。声音轻得被风吹散。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薇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顾珩走到她身边停下,同样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今天没穿西装,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颀长,少了法庭上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沉静。他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银色的金属外壳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烧了他看着林薇放在墓碑前的文件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林薇沉默了一下,看着文件袋上自己亲手写下的荆棘玫瑰字样,点了点头:嗯。
顾珩蹲下身,动作自然地拿起文件袋。他抽出里面的设计图纸和那几张补偿款凭证。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他啪地一声打着了打火机。
幽蓝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设计稿的纸张边缘。洁白的图纸上,那精心绘制的荆棘与玫瑰图案,在跳跃的火光中迅速卷曲、发黑、化为灰烬。那象征着她曾经最纯粹爱恋和最痛苦背叛的图样,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终消失殆尽。
几张补偿款的凭证也未能幸免,很快被火焰吞噬,化作几缕轻飘飘的黑灰,被风吹散在冰冷的墓园空气里。
顾珩一直看着,直到所有纸张都化为灰烬,火苗熄灭。他将烧得只剩下焦黑边缘的文件袋也丢进那堆小小的灰烬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林薇依旧蹲着,看着墓碑前那一小撮黑色的余烬。火光熄灭后,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温度,只剩下深秋的萧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复仇成功了,敌人被打倒了,可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非但没有填满,反而在尘埃落定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寒冷。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不知该去往何方。
接下来,顾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低头看着她蜷缩的背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打算去哪儿
林薇缓缓站起身,目光从灰烬上移开,望向墓园外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起她颊边的碎发。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珩以为她不会回答。
不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飘忽而空洞,带着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哪里都行。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含义,又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告别,或者,哪里都不行。
顾珩看着她被风吹得单薄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片沉沉的、化不开的疲惫和空茫。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猩红的火点在冷风中明明灭灭。
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割裂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林薇那张苍白而沉静的侧脸上。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随意的腔调,却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林薇微微侧头,看向他。
顾珩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有些难以捉摸,嘴角却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若有似无、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暗藏锋锐的弧度。
他看着林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最近,想养条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残留着干涸血痕印记的掌心(那伤痕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褪去),又落回她那双如同冰封深湖般的眼睛。
要不要试试
声音很轻,消散在深秋凛冽的风里。没有询问,没有安慰,更像是一个邀请,一个通向未知、却可能同样危险的未来的邀请。是雇佣是合作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明说。
林薇怔住了。她看着顾珩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以及一丝……对她眼中那片空洞和虚无的了然。
风卷起地上烧尽的纸灰,打着旋儿飞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墓园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林薇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痕,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发紧。她看着那抹暗红色,又缓缓抬起头,望向顾珩。
深秋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眼底最后一丝迷茫。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很浅,很冷,却像冰层下的激流,带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决绝。
好啊。
她轻声回答,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清晰地荡开。
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