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孤影青石村**
青石村东头,山峦如墨泼洒天际,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便是樵夫阿木的全部家当。屋前,几件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像几片被遗忘的枯叶。檐下,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柴刀,刀刃上锈迹斑斑,沉默地诉说着主人的落寞。屋后,那棵曾经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不知何年何故枯死了半边,嶙峋的枝桠直指苍穹,如同阿木被命运诅咒的人生写照。
村里人远远望见阿木那微微佝偻、沉默如石的背影,便会像躲避瘟疫般绕道而行。关于他的流言早已成了村中孩童的睡前故事——天煞孤星克父克母连门前的老树都被他克死了半边。媒婆的嘴皮子再利索,也绝不肯沾他家的门槛;大姑娘小媳妇们,但凡见他挑着柴担从村中小路经过,必定慌忙掩面,脚步匆匆,仿佛多看一秒便会沾上晦气。于是,阿木的世界里,只剩下沉默的山峦、沉重的柴刀、空寂的茅屋和那半棵枯死的槐树。砍柴、卖柴、换回一点微薄的米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像山涧的溪水,冰凉而单调地流淌着。
**第二章:雨溪初相逢**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将溪水染成琥珀色。阿木踩着溪边光滑的鹅卵石,竹篓里装着刚采的草药。山里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应该够用了...他低头清点着篓中的草药,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水声,不似寻常溪流。
阿木抬起头,循声望去。在溪流转弯处的浅滩上,一抹蓝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
一个少女。
她半倚在溪边一块平坦的青石上,湿透的蓝色衣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长发如墨,散乱地铺在石面上,发梢还滴着水珠。最令人心惊的是她右腿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小腿肚,皮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溪水冲刷着伤口,带走丝丝缕缕的血色,却又被新的血液染红。
阿木的心猛地揪紧了。他丢下竹篓,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少女听到声音,身体明显一颤。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阿木呼吸一滞——那是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孔。肌肤如最上等的白瓷,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唇色极淡,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最令人惊异的是那双眼睛,大而圆,瞳孔竟是淡金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像是某种夜行动物。
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痛苦。
别过来!少女道,声音虚弱得如同蚊鸣。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腿伤而跌回石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姑娘姑娘阿木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声呼唤。少女似乎想回应,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嘴唇,陷入昏迷。
阿木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少女冰凉刺骨、带着奇异鳞片感的手指,将她背起。少女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没有重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将她背回了自己那间简陋、空荡、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
屋内弥漫着柴草和潮湿的霉味。阿木将少女安置在自己唯一的那张破木床上,手忙脚乱地生起火塘。他翻箱倒柜,找出几块老姜,拍碎了丢进瓦罐里煮水。又翻出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条旧棉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净,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他笨拙地用热水替女子擦拭脸上的泥污,撬开她紧咬的牙关,一点点将温热的姜汤灌下去。看着她惨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阿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后怕,但看着床上那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心中又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
**第三章:茅屋生暖意**
少女是在黄昏时分彻底醒来的。阿木正蹲在灶膛前,小心翼翼地煨着一罐草药——那是他凭着记忆中父亲治风寒的土方子,去山里寻来的几味草药。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和柴火的烟气。
少女睁开眼,茫然地环顾着这间极其简陋、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泥糊的墙壁,茅草的屋顶,一张破桌,两条瘸腿的凳子,一个歪斜的碗柜,还有那个蹲在灶前、背影宽厚却透着浓浓孤寂的男人。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阿木身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探究。
阿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睛清澈如溪水,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你……醒了阿木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山里人特有的低沉沙哑。
少女微微点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内腑的疼痛,轻轻嘶了一声。阿木连忙起身想去扶,又觉得不妥,手伸到一半僵在了空中。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的清泉滴落在石头上,带着一丝虚弱的柔美,我……我叫阿莲,本是……本是逃难之人,途中遭遇歹人,慌不择路跌入溪中……幸得公子搭救。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阿莲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弃,愿……愿为奴为婢,侍奉左右,报答恩情。
不,不必!阿木连忙摆手,有些局促,姑娘言重了。你身子还虚,安心在此养着便是。待……待你好些了,想去何处,我……我送你。他实在不习惯与人如此近的交流,尤其是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美得不像凡人的女子。他指了指桌上的粗陶碗,药……药快好了,你趁热喝。
阿莲看着他笨拙却真诚的样子,眼底的戒备悄然融化了一丝,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阿莲在阿木的茅草屋住了下来。白日里,阿木依旧上山砍柴。阿莲便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强撑着起来,将他那几件破旧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将屋前屋后打扫得清清爽爽。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将粗粝的生活过得有些滋味。她用山间采来的野菜,配上阿木换回的一点糙米,竟也能煮出清香扑鼻的粥饭。她甚至用细藤条和柔韧的草茎,编了几个小巧的筐篓,挂在墙上,让这间冰冷的屋子有了一丝生气。
夜晚,阿木归来,桌上总有一碗温热的饭菜。简陋的饭食,却因有了陪伴而变得不同。吃过饭,两人常围坐在微弱的油灯旁。阿木不善言辞,多是沉默。阿莲便轻声细语地讲起她的家乡——那深邃辽阔、凡人无法企及的深海。
我们那里啊,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只有流动的光。阿莲的眼神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茅草屋顶,看到了那梦幻般的景象,巨大的珊瑚丛像连绵的山峦,赤的、橙的、紫的、蓝的……鱼群在珊瑚间穿梭游弋,比雨后彩虹还要绚烂。它们成群结队,有时像流动的锦缎,有时像闪烁的星河……她的声音轻柔而梦幻,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龙宫呢真的有龙王吗阿木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他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故事。
嗯。阿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龙王住在巨大的水晶宫里。宫里的柱子是整块整块的夜明珠,一到夜晚,就发出柔和的、流动的光华。龙宫的宴席上,珍馐百味,奇香扑鼻,琼浆玉液盛在贝壳雕成的杯盏里……最奇妙的是夜半时分,海面之上会升起一轮巨大的、皎洁的月亮,清辉透过层层海水洒下来,整个海底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银色光辉里,美得……让人心醉。她说着,脸上露出向往又带着一丝哀伤的神情。
阿木静静地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阿莲偶尔因动作而露出的手腕和指尖。那奇异的银鳞光泽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有生命般流动。他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一尾美丽的银鲤,灵动地在他粗糙的手掌间游弋嬉戏。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而奇异的感觉,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悄然漾开。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归家时看到那抹身影,期待夜晚灯下听她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
然而,阿莲内心的惶惧却与日俱增。她本是东海龙宫三公主最宠爱的一条伴身锦鲤,因缘际会偷食了公主珍藏的一颗化形仙丹,得以脱胎换骨,化作人形。这本是大逆不道之举,龙王震怒,本欲严惩,是三公主苦苦求情,才换来一个惩罚:剥去她大部分灵力,将其放逐到远离龙宫的浅水溪流中修行思过,期限未定。龙王严令:若敢以妖力惑人,或与凡人有染,必降下雷火天罚,令其形神俱灭!她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梦中,龙宫那刻满古老咒文的金柱光芒大盛,威严而冷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孽畜!胆敢动情,必受天诛!她看着阿木日渐柔和的眼神,感受着自己心中那不受控制滋长的情愫,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贪恋这茅屋里的温暖,贪恋阿木沉默却踏实的陪伴,可越贪恋,就越害怕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是如此善良,如此无辜,怎能因她而承受天罚
**第四章:诀别与吞溪**
半个月后,阿莲的身体基本康复,内心的煎熬也达到了顶点。她不能再沉溺下去了!趁着一个晴朗的午后,阿木像往常一样上山砍柴,阿莲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简陋却充满温暖回忆的小屋,泪水无声滑落。她来到当初被救起的溪边,跪在湿润的青苔石上,对着清澈的溪水,泣不成声:
阿木哥哥……对不起……阿莲骗了你。我……我并非逃难之人……我本是东海龙宫的一条鲤鱼精,因偷食仙丹才得以化为人形……龙王罚我在此思过修行……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凡人血肉之躯,如何……如何承得住精怪的情爱龙王有令,若敢动情,必降下雷火天罚……阿木哥哥……你是个好人,阿莲……阿莲不能害了你……忘了我吧!就当……就当从未遇见过我……
说完最后一句,她心如刀绞,闭上双眼,纵身跃入溪水之中。刹那间,银光乍现!她的身形在水中迅速变化,化作一条足有三尺长的美丽锦鲤!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流动的水银,金色的尾鳍宽大而华丽,轻轻一摆,便搅动水流,迅速向深潭的方向潜去。只有几滴晶莹的泪珠,在离开鱼身的瞬间,融入溪流,消失不见。
当阿木背着沉重的柴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归家而生的轻快脚步回到溪边时,看到的只有水面上尚未完全平复的涟漪。那涟漪在阳光下像碎裂的镜子,映照着他瞬间变得空洞的眼神。
阿莲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涧显得格外单薄。
无人回应,只有溪水哗哗流淌。
阿莲!他扔下柴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慌。
依旧只有水声。
阿莲——!!!他沿着溪岸疯了一般奔跑呼喊,声音嘶哑,穿透山林。他跳进冰冷的溪水中,不顾一切地用手扒开每一丛水草,搬开每一块可能藏身的石头,甚至把头埋进水流湍急的深潭口,任由冰冷的溪水灌入口鼻。他像一头受伤绝望的野兽,在溪水中挣扎、寻觅,双手被锋利的石块划破,鲜血染红了溪水,却浑然不觉。最终,他只在混乱的河泥和水草中,捞起了一团湿漉漉的、毫无生气的芦苇。他攥着那团芦苇,跪在冰冷的溪水里,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将他彻底吞噬。
阿木的异状惊动了他的邻居——一个名叫阿黑的壮硕汉子。阿黑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脾气火暴,是村里少数几个不避讳阿木克星名声,偶尔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的人。他听到阿木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急匆匆赶来,看到阿木这副模样,又听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了阿莲的身份和离去的原因,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肚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被激怒的蛤蟆,双目更是赤红如血!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阿黑怒吼一声,声如洪钟,震得山林嗡嗡作响,那龙王老儿仗着身份,就能随意拆散姻缘吗什么天条!阿木兄弟,你别急!看我的!他猛地一拍自己鼓胀的肚皮,对着溪流方向,深吸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得惊天动地!只见他原本就壮硕的身躯猛地膨胀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皮囊!周围的空气都向他口中疯狂倒灌,形成一股强劲的气流漩涡。紧接着,更骇人的景象出现了:整条奔流的溪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取,化作一道巨大的水龙卷,呼啸着、翻腾着,源源不断地涌入阿黑那张开的、仿佛能吞下山岳的血盆大口之中!
咕咚!咕咚!咕咚!
如同巨鲸吸水,声势骇人!不过片刻工夫,整条蜿蜒流淌的山溪,竟被阿黑吸得涓滴不剩!河床彻底裸露出来,布满光滑的鹅卵石和湿漉漉的泥沙水草。阳光直射下来,河床一片狼藉。
就在河床中央,景象突变!泥沙之下,竟露出一条通体由洁白无瑕的玉石砌成的台阶,一级级向下延伸,通往一个幽深的水域入口。而在浅滩之上,阿莲所化的那条银色锦鲤,正被困在一圈无形的金色光晕之中,徒劳地摆动着尾鳍,无法挣脱。台阶的顶端,一位身着金色龙袍、头戴冕旒、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正是东海龙王!他双目如电,冷冷地扫过岸上狼狈的阿木和下方被困的阿莲,最后定格在因吞了整条溪水而肚大如鼓、仍在喘息的阿黑身上,怒斥道:
大胆妖孽!竟敢扰乱水域,私纵罪鲤!还有你这凡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染指我龙族!尔等可知罪!
**第五章:三劫证真心**
龙王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震得阿木和阿黑耳中嗡嗡作响。阿黑被龙王威势所慑,加之腹中溪水沉重,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鼓着肚子呼呼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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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却在这雷霆般的怒喝中猛地挺直了脊梁!他看到被困光晕中、眼中含泪、焦急地对他摇头示意他快走的阿莲,心中那股因绝望而生的勇气反而如火山般爆发出来。他一步跨下干涸的河床,踉跄着冲到阿莲身前,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昂首直面台阶顶端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龙王陛下!阿莲何罪之有!她不过是想做个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我阿木,一介凡夫俗子,身无长物,命如草芥!但我真心爱慕阿莲,愿与她同生共死!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亦无悔!求陛下开恩!
放肆!龙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被更深的怒意取代,区区凡人,也敢妄言情爱你可知仙凡有别,人妖殊途你阳寿不过百年,转瞬即逝,如何配得上我龙族悠长岁月不过是贪图一时欢愉,徒惹祸端!既然你执迷不悟,口出狂言,本王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天威!何为人妖之隔!
龙王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挥!
刹那间,风云变色!
第一劫:**烈火阵**!阿木和阿莲脚下干涸的河床瞬间化作一片火海!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热浪滚滚,仿佛要将天地都熔炼!火焰中隐隐有龙形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阿莲身上的金色光晕虽隔绝了火焰直接灼烧,但那恐怖的高温也让她痛苦不堪。阿木更是瞬间感到皮开肉绽的剧痛,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
就在阿木以为自己即将化为灰烬之时,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清脆的鸣叫!一群色彩斑斓的山雀,如同离弦之箭,自远处山林中疾飞而来!它们不畏高温,悍然冲入火海上方!每一只山雀的口中,都衔着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气的露珠——那是生长在雪山绝巅、千年不化的雪莲凝结的冰露精华!山雀们奋力将口中的冰露滴入烈焰之中。嗤嗤嗤!冰露遇火,瞬间化作浓郁的白色寒气,竟将那狂暴的龙形火焰生生压制、浇灭!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下去!阿木认出,领头的几只山雀,正是他多年前在猎人陷阱中救下的幼鸟!它们竟在此时赶来报恩!
龙王眉头微蹙。
第二劫:**寒冰窟**!火海刚熄,极致的寒冷瞬间降临!脚下的河床连同裸露的玉石台阶,瞬间被冻结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世界!刺骨的寒气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刺向阿木和阿莲的骨髓!阿莲身为水族,尚能勉强抵抗,阿木却瞬间冻得面色青紫,嘴唇乌黑,牙齿咯咯作响,四肢僵硬麻木,连血液似乎都要凝固!那寒气中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力量,要将他的生命之火彻底冰封!
就在阿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冰面!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灵动的雪狐!它口中叼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融融暖意的玉石——万年暖玉!雪狐将暖玉精准地抛到阿木胸前。暖玉触体的瞬间,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暖流瞬间涌入阿木几乎冻僵的身体,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护住了他濒临熄灭的心脉!阿木认出,这正是他去年冬天在山中砍柴时,从猎户夹子下放生的那只受伤小雪狐!
龙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第三劫:**情丝断**!这是最险恶的一劫!龙王双手结印,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斩断一切情缘、磨灭所有爱念的冰冷咒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无声无息地斩向阿木与阿莲之间那无形的羁绊!此劫不伤肉身,只斩心念!一旦被斩中,两人将形同陌路,过往情谊烟消云散,再无瓜葛!
就在这无形咒力即将触及二人的刹那,河岸之上,异变陡生!无数道细密、坚韧、闪烁着微光的丝线,如同春蚕吐丝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些丝线,有麻绳的粗糙,有棉线的柔软,有丝线的光泽,甚至还有细细的草茎、柔韧的藤蔓……它们密密麻麻,千丝万缕,迅速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温暖而坚韧的情丝网,将阿木和阿莲紧紧包裹在其中!
龙王那无坚不摧的断情咒斩在这看似脆弱的情丝网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便被那蕴含其中的、无数人的善意和祝福所消融化解!
龙王愕然望去。只见河岸上,不知何时聚集了青石村的许多村民!有白发苍苍的老叟,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健壮的汉子,还有懵懂的孩童。他们有的手中还拿着正在编织的渔网,有的拿着搓麻绳的工具,有的甚至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线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关切和一种朴素的坚定。为首的老村长颤巍巍地说:龙王老爷开恩啊!阿莲姑娘是个好心的姑娘!她帮我们织网,教我们种稻,还救过生病的孩子!阿木也是个老实孩子!他们俩是真心相好啊!求您成全他们吧!
原来,阿莲在村中生活时,看到孤寡老人房屋破旧漏雨,曾悄悄在深夜,用自己的灵力凝聚出几片坚固的鳞片,混入老人的茅草中修补屋顶;看到有渔人因破网而收获寥寥,生计艰难,她也曾暗中赠予自己褪下的鳞片,让渔网变得更加坚韧耐用;她善待每一个靠近她的孩子,给他们讲美丽的故事……这些点点滴滴的善意,早已在村民们心中种下了种子。当阿木和阿莲面临这最险恶的情劫时,村民们自发地、不约而同地汇聚起来,用他们所能找到的、代表连接和情意的丝线,织成了这张守护有情人的情丝网!
龙王看着岸上那一张张充满恳求和期盼的、平凡而真实的面孔,看着情丝网中紧紧相拥、眼神坚定的阿木和阿莲,又看了看那因吞了溪水而瘫坐在地、却依旧对他怒目而视的阿黑(蛤蟆精),沉默了许久。威严的面容上,那冰封般的怒意终于缓缓消融,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罢了……罢了!天地有正气,人间有真情。既有此缘,又有这众生善念相护……本王便网开一面。
龙王的目光落在阿莲身上,带着一丝复杂:阿莲,念你修行不易,亦未真正为恶,更有此凡人以命相护,众生以情相佑……本王便破例一次。许你二人,每七日可于人间相会一次,以慰相思。然你龙族精元未复,切不可久留人间,更不可妄动情念,逾越雷池!若敢私返人间,妄图长相厮守,本王必收回你的精魄,打回原形,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明白最后一句,语气森然,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阿莲泪水涟涟,挣脱情丝网的束缚(那网在她离开后便化作点点光尘消散),跪在冰冷的玉石台阶上:阿莲……谢龙王开恩!阿莲……明白!
龙王又深深看了阿木一眼,袍袖一挥。一股柔和的水流凭空而生,卷起阿莲,连同那条白玉台阶一起,瞬间消失在干涸的河床深处。只留下龙王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凡人,好自为之!
河水重新从上游涌来,迅速填满了河道,溪流再次哗哗流淌,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切从未发生。岸上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又惊又喜。阿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肚子慢慢瘪了下去。只有阿木,依旧呆呆地站在重新变得冰冷的溪水中,望着阿莲消失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几片从情丝网上遗落的、带着余温的丝线。七日一会……这恩典,是希望,亦是更深的煎熬。
**第六章:七日一会与人心冷暖**
龙王法旨既下,阿莲便如约每七日返回青石村一次。她无法久留,往往只在日落时分出现,待到月上中天便必须匆匆离去。虽然相聚短暂,但这短暂的时光,却成了阿木灰暗生命中唯一的、最璀璨的光。
阿莲珍惜每一刻。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帮村里的妇人织补渔网。她的手指翻飞如梭,织出的网不仅格外坚韧耐用,网眼还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仿佛会流动的光泽,渔人们都说用了她补过的网,收获总比旁人多些。她路过稻田时,会悄悄施展微弱的灵力,指尖拂过稻穗,那些禾苗便仿佛注入了生机,长得格外挺拔青翠。村里几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在她轻柔地抚摸和低语后竟也渐渐活泼起来。
孩子们最喜欢阿莲姐姐回来的日子。他们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缠着她讲海底的故事:会发光的灯笼鱼,会唱歌的贝壳,还有巨大温顺的海龟爷爷……阿莲的声音温柔,描绘的景象新奇有趣,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连阿木家那几头曾经病恹恹、被村民嫌弃的牛羊,也彻底变了样。它们一看到阿莲的身影,便兴奋地打着响鼻,亲昵地用头蹭她,欢快地跟在她身后,仿佛最忠诚的护卫,皮毛油光水亮,眼神充满灵性。
村里多数朴实的人,起初还带着几分敬畏和疏离,但看到阿莲的善良与付出,看到阿木脸上日益多起来的笑容,看到牛羊的健壮和田里的好收成,渐渐地,心头的芥蒂也消融了。老叟们会把自己新编的结实竹筐悄悄放在阿木屋前;妇人们会多烙几张饼塞给阿木;孩子们远远看见阿莲,会甜甜地喊一声阿莲姐姐。
然而,并非所有人的心都如此温暖。村西头那个走村串巷的货郎王三,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当。他向来能说会道,靠着几分机灵和一张利嘴,日子过得比一般村民滋润。他早就垂涎阿莲的美貌,几次三番想套近乎,送些廉价珠花头绳,都被阿莲礼貌而疏离地拒绝了。看着阿莲对阿木那穷酸樵夫温柔体贴,看着村民们对阿莲日益亲近,看着连阿木那原本没人要的破落家业都因阿莲而有了起色,王三心里的妒火便如毒藤般疯狂滋长。
哼!妖就是妖!装得再像人,也改不了本性!王三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几个闲汉嘀嘀咕咕,你们想想,她一来,阿木家那快死的牛羊怎么就活了还活蹦乱跳的定是用了妖法,吸了别的牲畜的精气补过去的!还有那些孩子,谁知道她用了什么邪术她那手一摸,稻子就长得好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看啊,她是想慢慢吸干我们整个村的阳气,好助她修炼成精!
流言,尤其是带着恶毒揣测和香艳想象的流言,总是传播得最快。王三的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起初只是小小的涟漪,但经过闲汉们添油加醋的口耳相传,很快便如毒藤般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那鲤鱼精晚上会现原形,吸人阳气呢!
怪不得我家那只芦花鸡最近不下蛋了,怕是也被吸了精气!
哎呀,她总摸我家娃的头,该不会……
恐惧和猜疑,一旦被点燃,便很难熄灭。村民们看阿莲的眼神,渐渐又变了。妇人们不再热情地招呼她帮忙补网,而是警惕地将孩子拉回身边;老叟们不再送竹筐,而是远远地避开;连那些受过她恩惠的渔人,也开始疑神疑鬼,觉得最近收获变少是不是因为她暗中使坏。善意筑起的堤坝,在流言的持续冲刷下,渐渐出现了裂痕。
阿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变化。每一次回村,那无形的排斥和冰冷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强颜欢笑,依旧想为村里做点什么,却只换来更深的疏远和窃窃私语。夜深人静,回到阿木那间唯一能给她些许温暖的茅屋,看着阿木沉默却关切的眼神,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
阿木哥哥……他们……他们都怕我,厌我……说我是害人的妖精……她伏在阿木肩头,肩膀因抽泣而颤抖,我是不是……真的不该留在这里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阿木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会一遍遍地说:别瞎想,你不是,你不是妖精,你是阿莲……然而,他那克星的名声和惯常的沉默寡言,让他根本无法在流言四起时为阿莲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砍更多的柴,默默地堆在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村民门前;在阿莲回来时,把茅屋收拾得尽量干净温暖。
然而,阿莲心中的压力与日俱增。龙王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村民的流言和排斥更是雪上加霜。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想着自己给阿木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痛苦。她爱他,正因为深爱,才更不忍心看他因自己而承受千夫所指,甚至可能因触怒龙王而遭受灭顶之灾。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浓云密布的晦暗夜晚(月晦之日),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彻底压垮了阿莲。她看着屋外那些因她而变得健壮、却也因此被村民视为妖法证据的牛羊,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
**第七章:断角之殇与迟来的醒悟**
趁着阿木因白日劳累而沉沉睡去,阿莲悄悄起身。她走到牛栏羊圈,轻轻抚摸着每一头牲畜。这些生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起来,发出低低的哀鸣。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阿莲泪流满面,低声呢喃。她指尖泛起微弱的银光,笼罩住牛羊。牲畜们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温顺地、无声无息地跟着她,走出了寂静的村庄,走向那片吞噬了她无数泪水的、冰冷黑暗的大海。
阿木在睡梦中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惊醒。他猛地坐起,身边空空如也!冲出门外,只见牛栏羊圈门扉大开,里面空空荡荡!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发疯似的冲出家门,沿着唯一通向海边的崎岖小路狂奔!
漆黑的夜,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当阿木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冲到那片布满嶙峋怪石的礁石滩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肝胆俱裂!
阿莲正一步步走向翻涌的海水,她的背影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那么单薄、绝望。而那群牛羊,竟像着了魔一般,不顾一切地要追随她冲入大海!它们发出凄厉的嘶鸣,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顺,巨大的牛蹄在湿滑的礁石上奋力刨蹬,拼命向前冲撞!
阿莲!停下!阿木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扑向领头那头最强壮的公牛!那头牛双眼赤红,鼻孔喷着白气,牛角低垂,正不顾一切地撞开拦路的礁石,向海水中冲去!阿木死死抱住牛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回来!别去!阿莲——!阿木的呼喊淹没在海浪声中。公牛的力量大得惊人,拖着阿木在尖锐的礁石上摩擦。阿木的手臂、后背被划出道道血痕,但他死不松手!他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它们!拦住阿莲!
公牛被激怒了,猛地一甩头!坚硬的牛角狠狠撞在一块突兀的黑色礁石上!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公牛痛苦的惨嚎,它的一只粗壮的牛角,竟齐根断裂!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它痛苦扭曲的头颅和身下的礁石沙滩!
这血腥的一幕似乎刺激了其他牲畜,它们更加惊恐、更加疯狂地嘶鸣起来,更加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片染血之地,冲进那似乎能包容一切痛苦的大海!
阿木被公牛甩开,重重摔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他挣扎着爬起来,手中正死死攥着那截断裂的、沾满鲜血和泥沙的牛角!温热的牛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混合着咸涩的海水。他抬头,看见阿莲在浪花中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无尽的悲伤、眷恋,还有……决绝。然后,她毅然转身,带着那群哀鸣不止、在浪花中挣扎的牲畜,迅速消失在漆黑汹涌的海浪深处。
阿莲——!!!阿木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无情的海风撕碎。他踉跄着追到齐腰深的海水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身体,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痛楚万分之一。他徒劳地伸出手,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海水和虚无。
最终,他失魂落魄地退回到沙滩上,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染血的礁石旁。手中那截断裂的、沉甸甸的牛角,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咸腥的海风灌满他的口鼻,带着血的铁锈味。他看着空荡荡的海面,看着手中这截断角,看着自己满身的污泥和血痕,一个迟来的、痛彻心扉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害阿莲离开的,不是龙王的天条,不是村民的流言……是他自己!*
*是他那该死的沉默!是他那懦弱的退缩!是他以为只要埋头干活、默默承受就能换来安宁的愚蠢想法!*
*当流言像毒蛇一样缠绕阿莲时,他选择了关紧茅屋的门,以为不听就能当作不存在!他从未站在她身前,用他或许笨拙却足够坚定的声音,为她辩驳一句!他任由她被流言中伤,被恐惧孤立,最终被逼到绝路!
*他所谓的守护,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伤害,然后在她伤痕累累时递上一碗温水!*
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几乎窒息。他攥紧那截断角,粗糙的断面硌得掌心生疼,牛血的腥气混合着海水的咸涩,直冲鼻腔。他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沾满牛血的礁石上,发出野兽般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海水,汹涌而出。
这一刻,那个沉默、隐忍、逆来顺受的樵夫阿木,在巨大的痛苦和悔恨中,被彻底击碎。一个被迟来的勇气和决心所重塑的阿木,在染血的礁石滩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八章:金石之言与红绸祈福**
自那夜之后,阿木变了。
他依旧每日砍柴,但脊梁挺得笔直。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不再躲闪,而是像山间的岩石般坚定。他腰间,用结实的麻绳牢牢系着那截断牛角,像一个无声的警醒,也像一个战斗的徽章。
当村里的风言风语再次飘入他耳中,当王三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又在村口响起时,阿木不再像过去那样低头匆匆走过。他会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那些嚼舌根的人面前。他的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让王三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莲的心,阿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比我们后山最清的泉水还干净,比十五的月亮还亮堂!她帮过谁,救过谁,做过什么好事,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谁要是再敢往她身上泼脏水,说我阿木克人也好,说她是妖精也罢,我阿木就在这里,跟他辩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人是妖,老天爷看着呢!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写着污言秽语、不知谁偷偷塞在他门缝里的纸条,当着众人的面,嗤啦几声,撕得粉碎,然后扬手,将碎纸屑狠狠抛入奔涌的溪流中,任由溪水将其冲得无影无踪。
这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那些习惯了阿木沉默的村民和王三都愣住了。有人脸上露出羞愧,有人若有所思,王三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究没敢再当面挑衅。
阿木的转变和决心,蛤蟆精阿黑看在眼里。他再次找到机会,趁龙王巡游他处,又一次施展神通,咕咚咕咚将村边浅海的海水吸去大半。海水退去,露出了湿漉漉的海床和惊慌的水族。阿莲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一块孤零零的礁石上。
阿木哥哥……阿莲看着阿木,泪眼婆娑,欲言又止。她比上次见面更加清瘦,眼底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你……你这又是何苦我走了,对大家都好。村里人都说你是天煞孤星,命硬克人,若再因我触怒龙王,我怕……我怕你会……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不停地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阿木一步步踏过泥泞的海床,走到礁石下。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阿莲的眼睛。他解下腰间那截染血的断牛角,高高举起,让它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阿莲!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像金石交击,在海风中回荡,听着!我的命,从来不是别人嘴里的‘克星’说了算!我的命,由我自己担着!由我自己的心说了算!别人爱嚼什么舌根子,随他们去!我阿木这辈子,认准了你,就绝不会再放手!
他指着断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角,断了,还能再长!心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后悔过一次,后悔没有早点站出来护着你!这一次,只要你还愿意跟我,只要你心里还有我阿木这个人,就别管什么龙王天条,别管什么流言蜚语!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要劈,先劈我阿木!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像一道暖流冲破了阿莲心中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坝。她看着阿木那被海风吹得粗糙、却写满无比坚毅的脸庞,看着他手中那象征着伤痛与觉醒的断角,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的、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火焰,心中所有的恐惧、委屈和彷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爱意和决心。
她擦干眼泪,脸上绽放出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她从礁石上轻盈跃下,扑进了阿木坚实温暖的怀抱。
好!阿木哥哥!我听你的!我们……回家!
阿木和阿莲重新回到了那座饱经风雨的茅草屋。这一次,阿木不再是那个沉默的承受者,他成为了阿莲最坚实的盾牌。3
阿莲用她残存的、微弱的灵力,悉心治愈了那些随她入海又返回的牲畜。那头断了角的公牛,在阿莲的灵力滋养下,断角处虽然无法再生,但伤口迅速愈合,精神也恢复如初。
而阿木,则用行动践行着他的誓言。他不再只是埋头砍柴。他发挥自己最擅长的本事,日夜不停地编织着结实耐用的竹笼。他将这些竹笼装满从溪流里摸来的肥美河蚌、小鱼小虾,然后挨家挨户,送到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或者只是普通村民的门前。他不多说什么,只是放下东西,憨厚地笑笑:自家摸的,不值钱,给孩子添个菜。
起初,村民们还有些忐忑和尴尬,不敢接受。但阿木坚持送,放下就走。渐渐地,看着阿莲真诚的笑容,看着阿木踏实的背影,看着那断了角却依旧健壮的公牛,再想想阿莲过去为村里做的好事,那些流言蜚语,在无声的行动和时间的冲刷下,如同沙滩上的字迹,慢慢淡去、消散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村民们开始感到羞愧,更多的是对这对历经磨难、依旧不离不弃的恋人生出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他们不再避讳阿木,路上遇见会主动打招呼。妇人们会偷偷在阿木送来的竹笼里放上几个鸡蛋或一把青菜。孩子们又敢在阿莲回来时,围在茅屋外听故事了。
一个满月之夜,清辉如练,洒满小小的院落。阿莲依偎在阿木怀里,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她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道:以前总觉得凡尘人心险恶,如今才知,也有如你这般……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目光被屋檐下吸引。只见那低矮的茅草屋檐角上,不知何时,竟然系满了细细长长的红布条!一条条,一缕缕,在温柔的夜风中轻轻飘荡,像一团团小小的、温暖的火焰,又像无数颗跳动的、祝福的心。
阿莲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眼眶瞬间湿润。她指着那些红布条,声音带着哽咽的喜悦:阿木哥哥,你看!
阿木也抬起头,看着那些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的红绸,粗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满足的笑容。他紧了紧搂着阿莲的手臂,声音低沉而笃定:
你看,阿莲,我就说,人心,终究是暖的。
**第九章:旱灾劫与断角化盾**
平静的日子如同溪水,潺潺流淌了三年。阿木和阿莲的故事,成了青石村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温情传说。他们的小家,虽不富裕,却充满了平凡的温馨。阿木砍柴,阿莲操持家务,照料那些恢复了生机的牲畜,偶尔用微弱的灵力帮帮邻里,日子过得安宁而踏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年初夏,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席卷了邻近的几个村落。烈日炙烤着大地,数月滴雨未下。田地龟裂,禾苗焦黄枯萎,溪流干涸见底,连井水都变得浑浊稀少。邻村哀鸿遍野,绝望的气息弥漫。
青石村因靠近山林,又有阿木家附近那条龙王曾显圣过的溪流(虽然水量也大减),情况稍好,但也岌岌可危。阿莲看着村民们焦灼的面容,听着邻村传来的悲泣,心如刀绞。她想起了龙宫深处,那能滋养万物的甘霖玉露。
阿木哥哥,一晚,阿莲依偎着阿木,忧心忡忡地说,看着乡亲们受苦,我……我实在不忍心。我想……我想试试去东海,向龙王求一点甘露,哪怕只够救活几亩禾苗也好……
阿木深知此举风险极大,龙王严令犹在耳边。但他看着阿莲眼中的恳求和悲悯,看着窗外干裂的土地,他紧紧握住阿莲的手,只说了一个字:好。小心。
阿莲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海中。她凭借着对水路的熟悉,避开巡逻的水族,潜行至东海龙宫外围的甘泉殿。这里凝聚着天地精华,盛放着能解旱情的甘露。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想用自己贴身携带的玉瓶,偷偷汲取一小瓶。
然而,龙王法力无边,耳目众多。她刚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探入泉眼,一道金光便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罩住!巡海夜叉押着阿莲,跪倒在盛怒的龙王面前。
孽障!龙王须发皆张,雷霆震怒,本王念你尚有善念,又有人间至情相护,才破例许你七日一会!你竟敢私返龙宫,妄图盗取甘露如此藐视天规,罪无可恕!看来本王对你太过仁慈!今日便收回成命,以雷劫诛你,以儆效尤!
龙王不再多言,抬手便引动九天雷霆!刹那间,龙宫上方乌云密布,电蛇狂舞!一道水桶粗细、蕴含着毁灭气息的紫色天雷,撕裂长空,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直劈被困金光中的阿莲!其威势远非当年河床上的考验可比,这是真正的灭杀之雷!
岸上的阿木,在阿莲离开后便心绪不宁,一直守在海边最高的礁石上。当看到龙宫方向风云突变,紫电横空时,他瞬间明白了阿莲的处境!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权衡生死的念头,他如同扑火的飞蛾,纵身从高高的礁石上一跃而下,朝着那恐怖雷光落下的方向,用尽全力扑去!
阿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道毁灭性的紫雷即将吞噬阿莲的瞬间,阿木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奇迹般地挡在了阿莲身前!他张开双臂,将阿莲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那灭世雷霆!
龙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冰冷的漠然。凡人之躯,螳臂当车!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
刺目的电光将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预料中阿木灰飞烟灭的景象并未出现!
就在雷电触及阿木身体的刹那,他腰间系着的那截断牛角,猛然爆发出万丈金光!那金光并非来自牛角本身,而是由无数道细密的、温暖的、充满祈愿和善念的光芒汇聚而成!它瞬间化作一面巨大无比、坚实厚重的金色光盾,将阿木和阿莲牢牢护在其中!
紫色天雷狠狠劈在金色光盾之上!
轰!!!
狂暴的能量疯狂肆虐,海面被炸起滔天巨浪!但令人震撼的是,那看似单薄的光盾,竟稳稳地接下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光盾之上,金光流转,隐隐浮现出无数虚影:有白发老叟虔诚的祈祷,有妇人担忧的面容,有孩童纯真的笑脸,有渔夫感激的眼神,有村民系上红绸时默默的祝福……正是这三年来,青石村乃至邻村那些被阿莲善意所触动、被阿木守护所感动的人们,日积月累汇聚而成的、最纯粹最强大的信念之力!
这信念之力,名为守护,名为感恩,名为希望!它超越了凡俗,沟通了天地正气!
龙王目睹此景,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动容。那金光中蕴含的磅礴而温暖的众生愿力,让他想起了当年河岸上那张由情丝织就的网。他看着光盾中紧紧相拥、在生死关头依旧不离不弃的两人,看着那金光中一张张平凡却充满力量的面孔,心中那根深蒂固的天条壁垒,终于被这人间至情和众生宏愿,彻底击碎。
龙王缓缓放下了引雷的手。漫天的乌云和雷霆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沉默良久,最终,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如同古老的龙吟,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海天之间:
痴儿……痴儿啊……既有此人间至情,又有这苍生善念护佑,纵是天道,亦当为之动容……
龙王的目光落在阿莲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天威,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阿莲,你为救人甘冒奇险,其情可悯,其行虽有违天规,然念及苍生疾苦,功过相抵。至于你……他看向阿木,这个以凡人之躯直面天威、被众生愿力护佑的男人,……你以命相护,金石不渝。本王今日便再破一例,成全你们这段孽缘……不,是奇缘!
龙王袍袖一挥,一道温和却浩瀚的金光笼罩住阿莲:阿莲,本王收回昔日禁令。念你尘缘已深,又得人间至情至善护佑,今日便赐你彻底褪去妖身银鳞,化去精元,从此为真正凡人!你二人,可在这青石村,永生永世,相守白头!
金光散去,阿莲周身最后一点若隐若现的银鳞光泽彻底消失,肌肤温润如玉,再无半分妖异。她感觉体内那股属于水族的、与大海紧密相连的精元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沉重感,以及一种无比真实的、属于凡人的生命力。
谢龙王……大恩!阿莲和阿木双双跪倒,喜极而泣。
龙王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那片饱受旱灾之苦的土地,最终没有再多言。他袍袖再次轻拂,一股蕴含着浓郁生机的甘霖,自云端洒落,精准地滋润着邻近几个村落干裂的土地……做完这一切,龙王的身影连同整个龙宫幻影,缓缓沉入深海,消失不见。
**第十章:溪畔流芳**
龙王赐下甘霖,解了旱灾。阿莲褪尽银鳞,化为真正的凡人女子。她和阿木的茅草屋,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波澜壮阔的冒险,只有最平凡的人间烟火。阿木依旧每日上山砍柴,肩上的担子似乎比以前更稳当。阿莲则用她灵巧的双手和聪慧的心思,将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种菜、养鸡、纺线、织布,和村里的妇人一样,过着最普通的农妇生活。那些曾经跟随她入海的牛羊,成了他们家最得力的帮手和最忠实的伙伴。
他们生儿育女,孩子继承了阿莲的清秀和阿木的敦厚。茅草屋早已翻修成了结实的瓦房,虽然依旧简朴,却充满了欢声笑语。阿莲将海底那些奇妙的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听,也讲给村里新一代的孩子们听。她教女儿们如何织出更细密好看的布匹,教儿子们认识山里的草药。阿木则将编织竹器的好手艺传了下去,他编的竹筐竹篓,结实又美观,很受邻村欢迎。
当年散布谣言的货郎王三,在旱灾中也得到了阿木悄悄送去的一竹笼救命河蚌。他羞愧难当,后来举家搬离了青石村。而阿黑(蛤蟆精)依旧在村中,成了孩子们又怕又爱的黑叔,偶尔还会帮村里解决些水道堵塞的小麻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的惊心动魄、生离死别,都化作了村口老槐树下,老人们娓娓道来的传说。
喏,看到村东头那条小溪没夏日的夜晚,摇着蒲扇的老人指着月光下泛着粼粼银光的溪水,对围坐在身边的孙儿们说,每到月圆的晚上,那溪水啊,就特别亮,像撒了一层碎银子,一闪一闪的。老辈人都说,那是阿莲奶奶啊,在底下教她的鲤鱼孙儿们练习织网呢!那光,就是它们银闪闪的鳞片映出来的!
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那流淌着银色月华的溪水,仿佛真的能看到一条条灵动的鲤鱼在水中嬉戏穿梭。他们知道,那溪水流淌的,不仅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更是一段关于善良、勇气、坚守和人心温暖的永恒故事。
而那座早已翻新、如今住着阿木阿莲子子孙孙的瓦房小院,檐角下,总能看到几缕褪了色却依旧鲜亮的红绸,在风中轻轻摇曳,无声地诉说着过往,也祝福着未来。青石溪畔,痴情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