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穿上利落的行装,将头发高高扎起,最后环视了一眼萧楚辞给我打造的牢笼,我决然离去。
半月时间,一路快马加鞭到达漠北。
漠北离王府
主上
我单膝跪地,恭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北鸢,任务完成的不错
他扶了扶衣袖,半边脸被面具挡着,看不真切。
南诏国君和摄政王之间间隙越来越深,尤其是沈府全族被灭,朝野上下振动,南诏分崩离析指日可待
我低头不语。
他探究的看我一眼北鸢,沈府被灭一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从他们杀你父母那一刻,就已经该死了
主上说的不错,他们将我至亲杀死,幸而主上安排了狸猫换太子这一出,真正的沈染,坟头草已有半人高。
是
主上摆了摆手,我转身退下。
在离王府的半个月,日子轻松惬意。
主上让人找我,说萧楚辞已经兵临城下,南诏和漠北的战争一触即发。
城头上,我看着下方坐在马上的萧楚辞,他瘦了很多,眼底也一片青黑,不复昔日光风霁月。
萧楚辞,不是要见沈染吗,我带来了
主上饶有趣味的看着。
沈染,我做错了,暗影已被我处置,你跟我回去!萧楚辞仰着头,眼里满是起祈求。
听闻你离开的第二日,萧楚辞和南诏天子对峙,兵戎相见,长剑都架到天子脖子上了,得知暗影是眼线后,他人头立马落地,啧啧啧
主上一脸嫌弃的看着萧楚辞。
我叫北鸢,真正的沈染已经死了
其实只有我知道,我说的究竟是哪个沈染。
右耳和手腕处似乎还有后痛。
不,没有,你跟我回去,我们还像大婚后那样…
萧楚辞驾马靠近了一些
我转身离去。
不消一会儿
短兵相接的声音传来,我站在阴影处,看着萧楚辞满身鲜血,眸子里满是猩红。
他赢不了
摄政王府的情报都已经搜集齐全,只是我一直没有送出,直到那日知道真相。
沈染!你回来!
一声暴喝,萧楚辞单膝跪地,长剑已架在他脖颈间,衣服被血浸染的不成样子。
南诏天子知晓当朝摄政王萧楚辞私自与漠北开战,再加上之前屡次挑衅,屠杀国公府一案,终于有借口对他这个权侵朝野的摄政王下手。
天子下了一道旨,剥了他的官职,削了他的爵位,诛了摄政王九族。
而萧楚辞,已身在漠北地牢。
主上
北鸢啊,过来见见本王的谋士主上招了招手
我走近,背对我的身影很是眼熟。
瞳孔骤然紧缩:萧楚辞
主上,他不是应该…
他给了本王南诏的军事布防图,已经在南诏无立足之地了,暂且做一做本王的谋士未尝不可他捻了捻手中的杯子。
是了,在主上这里,一直都是利益至上,而萧楚辞能做摄政王,手段心智都凌驾于他人之上。
而萧楚辞,始终定定看着我,一双幽深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
北鸢啊,你任务完成的很好,这个是宴归的解药他扔过来一个瓷瓶不过,中毒的人又不止一个了
我看向萧楚辞,他为了留下来,服用了主上给的毒药…
那毒药并非致命,只会让人一日日萎靡,活不过十年左右。
我低声应答,转身离开。
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楚辞立在我身后两三米处。
沈…北鸢他声音有些沙哑当初你来摄政王府是为了…
我勾起一抹冷笑,与你相识不过偶然,大婚后的浓情蜜意也并无虚假
但,我的确为了一人
看着他失落的神色,我心中多了一丝报复的畅快。
当初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拿到宴归的解药,成了沈府女作为漠北内应,后来和萧楚辞相识,才得知他是当朝摄政王。
此后犹豫了许久,直到他将我当做南诏天子眼线折辱,我便不再犹豫,搜集的密报定时传入漠北。
你还是该恨我
萧楚辞立马摇头,急切的说:不,北鸢,你原谅我,爱的太深被背叛时才会失去心智,对你做出那些事是我不对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只定定看着身侧的佩剑,心想要不要杀了他。
北鸢,我…我知道我伤你太深,我只想弥补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他上前一步。
萧楚辞,我是杀手,是主上亲手培养的,我哪里又会伤心呢
长剑搭在他脖颈间,他再进一步,必死无疑。
萧楚辞怔怔站在原地,等我走出一段路才又追上来,却并不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鸢儿
坐在轮椅上的宴归看着我迫切想要站起来。
8.
宴归,我拿到了解药
拿出小瓷瓶,里面有一颗赤红色药丸,我伸手给宴归服下,而萧楚辞就立在不远处看着。
他眼眶通红,静静的看着。
宴归摸了摸我的头,怜惜的看着我瘦了
我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宴归吃下解药后
身体有所好转,每日都会站起来慢慢行走一个时辰。
只是还不能执行主上的任务。
正当我思虑要不要代他出征时,萧楚辞出现在了跟前。
我可以代你去
他深情的看着我,就像当初一起时那样。
萧楚辞,你可知,此次出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人
他摇了摇头
南诏派兵,你要和他们狗咬狗么
我嗤笑一声,昔日南诏英勇善战的摄政王萧楚辞杀伐果断,开疆拓土,平定天下无人不知,如今官爵尽无,还要对自己人出手吗
为你,总是愿意的
说这话时他身子晃了晃。
那好,我秉明主上,你去好了我点了点头,眼里一丝乖戾,轻轻附在他耳边最好死了才好
萧楚辞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眸子垂下并看不清神色。
......
一月有余
夜晚的离王府却并不宁静。
我看着透过光影站在门外的身影
大约,是萧楚辞
一个时辰后,人还是没走
哗—
门打开
萧楚辞浑身是血,脸上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已经结痂,头发也有些散乱,微微颤抖的手他此刻并不平静。
他大概杀了很多以前的手下,兄弟,才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
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轻啧一声,地上的血迹晕染开来,门口脏了不少。
萧楚辞眼眶似乎有泪,意识到我嫌恶的目光,向后连退了两步。
看你这副样子我挺痛快的,失去至亲好友的感觉如何
他并不说话。
感受到了吗萧楚辞,翠翠死的那天,杀你千百次都不够。
滚吧
关上门,门外的人似乎还定定立着。
叩—
门被人极速敲开
我披上外衣到宴归住处时
只见宴归躺在地上打滚,似乎很痛苦。
小姐,主上说了,解药服下后,还需以心头血供养十五日,方能痊愈
我拿过旁边的利刃,一刀插入心口处,伤口并不深,但却疼痛剧烈
嘶
就着刀将心头血喂养在宴归嘴边,他已昏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萧楚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猛然扑过来打掉我手中的刀子,目眦欲裂的看着我,和我抱着的宴归。
噗—
尖刀插入肉体的声音,萧楚辞苍白的脸色还没从昨晚缓过来,新伤又添上一道。
你想救他,我帮你便是
喂完血,我坐在桌边等宴归醒来。
萧楚辞低下头,兀自笑了笑,北鸢,你为了他肯献出心头血,那我呢
他昨晚的战甲还没换,看起来极狼狈。
我起身,经过他身侧,你我之间,不过覆水难收
他眼中含着的寒冰迅速聚集,浑身透着肃杀之气,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自那日后我再没见他。
直到主上召我,萧楚辞就立在主上身边。
这次十方镇的私盐案,就由你和楚辞带人去办
私盐泛滥导致国库严重亏空,部分官员与私盐团伙勾结,甚至招兵买马,的确是个大问题。
主上我看了眼萧楚辞我一个人可以完成任务
主上摆了摆手,再没说话。
去十方镇的路上
萧楚辞总是紧紧跟在身后,让人厌烦。
我驾着马走快了些,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
离十方镇还有一段路途,这条路却已经不太平了,路两边容易埋伏的地方似乎有人在蠢蠢欲动。
滚出来
唰—
一大拨人从两边跑出来,将我围在中间。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好恶之徒,腰间的长刀想必沾了不少血。
转瞬间刀光剑影,他们的招式似乎经过专门训练,埋伏在这里也并不是因为钱财,想必是私盐案有关了。
北鸢!
一波又一波人,在我体力有些撑不住的时候,萧楚辞带着人出现了。
两方混战在一起,不相上下,可这些人却像是杀不完一般,一茬又一茬。
嘶
不经意间,胳膊被人开了个口子,鲜血不止。
走
萧楚辞杀出了一道口子,带我跑了出去。
身后人紧紧追着。
别跑了,前面是悬崖,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为首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慢慢走近。
萧楚辞向悬崖下看了一眼,敢不敢
没等我说话,他一个转身,拿出腰间的匕首插入峭壁中减缓向下的速度,拥着我的手紧了紧。
到半山腰处,萧楚辞抱着我向下跳,耳边风速越来越快,恍惚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萧楚辞一声闷哼,便晕了过去,头下渗出很多血。
旁边凸出来的石头上,红色血迹显眼到不行。
我从他胸前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地上的人双眼紧闭,一张脸苍白,如墨的长发铺开在地上,沾着不少泥土。
简单的给他进行了包扎,反正他要死不死都和我没有关系。
找了一处遮风的地方,我才缓缓睡去。
9.
哎
睫毛有些痒,我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在我眼前,靠的极近。
萧楚辞睁着大眼睛,蹲在我跟前。
染染,你睡了好久他有些委屈的看着我。
我身子向后靠了靠,疑惑的看着他。
我在地上睡,你都不管我,害我半夜被冷醒
恍惚间,我又想起大婚后的一年,他也是这样的,和我少年夫妻,并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外冷内热形容他最好不过。
看我不理他,萧楚辞又碎碎叨叨,像是在疑惑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看来是把脑子摔坏了。
我绕过他,拿过身旁的佩剑就走,十方镇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萧楚辞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用了半日到达十方镇
主上派来的人已经在暗中调查。
我和萧楚辞订了两间客房,他却始终在我房间赖着不肯走。
不出去我杀了你
就不走,我们刚大婚,今天又没犯错,你又赶我出去睡他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我的头发。
染染,你手腕怎么了
萧楚辞瞥见我手腕上的疤痕,凑近仔细看,还轻轻吹了吹。
我嘴边扬起一抹恶劣的笑,你为了别的女人取走了我的手骨
不可能他忽的站起身,眼中满是惊恐。
对了,我右耳听不见声音,也是你让人打残的我指了指耳朵。
萧楚辞手握成拳,太过用力微微泛着白,额间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
不,我不可能,我不可能为了别的女人这样伤害我的染染!
突然感觉有些无趣,我将他推出了房门。
夜晚万籁俱寂
我穿好黑色行装,寻到私盐贩制地
一个高围墙围起来的院落内,亮着不少火把,还有巡逻的人来来去去,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官兵,官商勾结不过如此了。
下来吧
底下传来一道声音,明显冲着我在的位置,不一会儿便聚集了很多人。
盘算着萧楚辞发现我不在,大概也会有所动作,他虽然脑子摔坏了,但到底还是个摄政王,我干脆不挣扎,老老实实被关在牢房内。
不消一会儿
刀剑相接的声音传来,萧楚辞不停叫着我的名字。
咔—
门锁被一刀砍开,萧楚辞拉着我走到外面。
外面火光一片,空中射下数十只箭,一只正对着萧楚辞心口,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站在了他跟前。
嗯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止不住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我抬眼看向床边的萧楚辞,缓缓坐起了身。
染染,你疼不疼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立马坐起了身。
滚开
我躲过他要触碰我的手,为什么要挡下这一箭,他该死了才对。
萧楚辞眸子意味不明,我害染染受伤,所以你才会生气对不对
他看着我的眼睛想要求证。
我心下一阵嗤笑。
萧楚辞,还没想起来
他有些疑惑什么
你诬陷我通奸,让小妾打残了我一只耳朵,杀了翠翠,将我扔进万毒窟每日折磨
你不要说了萧楚辞蹲下身子捂着耳朵,发丝也有些散乱。
还有孩子,我们盼了一年的孩子,也被你亲手杀死了,成了一滩血水!
我知道我语气很残忍,可又怎么样呢,这都是事实。
半晌,萧楚辞安静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看来是想起来了。
那晚萧楚辞跑出房间,我便再也没见他。
回到离王府后
主上说要为我和宴归赐婚,可我脑子里还想着那天的私盐案。
一切似乎是早有预谋一般,就连去十方镇的路线,都被人知道的清清楚楚…
北鸢
我抬起头,萧楚辞立在不远处。
他一边发丝散落挡住了耳朵,衣服袖子似乎也在随风轻轻摇晃着,身形更消瘦了一些
空的吗
你别和他成婚好不好
萧楚辞似乎失去了心智一般,赤红着眼,唇色也泛着白。
萧楚辞,你又想做什么
我警惕的看着他。
萧楚辞并不说话,只是一双眸子里,似乎有一场腥风血雨。
成婚就在后日,你最好安分点,不然我摸了摸佩剑杀了你
主上待我和妹妹一般,整个离王府一片喜气洋洋,和郡主成婚有的一比。
大婚之日
我身着婚服坐在房间内,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一柄长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10.
宴归
透过铜镜,宴归阴鸷的脸与往常大不相同。
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今日这一面,倒是我没看见过的。
看来私盐案还真的和他有关系
鸢儿,今日你就待在这里便好宴归眼里带着恳切。
窗外传来叫喊声,零散的跑步声,看来今日的宾客中,混杂了不少居心叵测之人。
为什么这么做
呵,不这样该如何呢,还是像一颗棋子一样任人摆布么宴归嘴角拧着笑
我皱着眉今日你若造反,便再无回头路
脖子上的刀紧了紧,一丝丝疼痛传来,看来没谈妥。
离王府距离王都有一段距离,援兵根本来不及。
宴归拿着刀胁我走到屋外,离王府已经被包围,一圈禁军将主上护在中央,警惕的看着周围。
看来今天都走不掉了
宴归嘴角拧着得意的笑。
意识到脖子上的刀远了一点点,我抽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捅进宴归心口处。
噗—
地上绽开血色的水花,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阴鸷。
杀了她
一声令下,四面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我拿过旁边的长剑,应对的有些吃力,不经意间,小腹被一把刀划过,剧烈疼痛感席卷着我。
看来结局已定宴归捂着胸口,长剑从地上划过,走到我跟前你我青梅竹马,这一命,是你自己不要的
长剑悬在脖颈处,我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给我拿糖吃的宴归了。
唰—
一道长枪划过,带着凌厉的风。
我抬眼,宴归睁着眼睛,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缓缓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门口处,萧楚辞一只手握着佩剑,身上衣服已经被刀剑毁的不成样子,还有血迹渗出来。
北鸢他抬眼今日我护你走
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陷入了匪群,只能看见鲜血不断飘洒。
他是自断了一臂,自残了一耳吧,虽然行动大大受限,可到底还有功底在。
昔日南诏摄政王,风光无两,如今竟成了一个废人。
噗—
一柄刀剑划过,萧楚辞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走啊!他目眦欲裂的看着我。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贼匪似乎车轮战一般,一茬又一茬涌上来,我和萧楚辞立在中央,刀光剑影不断。
等一个个匪徒倒下,我们也各自负伤。
一丝冰凉传来,一片片雪花落下。
北鸢,我…我欠你的他伸出手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能不能求一个弥补的机会…
刚想说话嘲讽他,萧楚辞却用仅剩的一只手拉过我,一把刀直直略过我在的地方插入他的胸口。
我将手中刀剑掷出,插入旁边那人的腰腹。
萧楚辞缓缓瘫下身子,靠着旁边的柱子,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浑身都是伤口。
你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孤苦无依!我看着他,以前相爱时的一幕幕从我眼前划过。
他兀自笑了笑,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打乱呼吸,手中拿出的木簪,也已经碎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北鸢,我好疼哪!我好疼!
雪水打在萧楚辞脸上,他残缺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刚才太过用力导致断臂处伤口崩开,不停渗出血水。
我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走出离王府,无视身后疯癫的笑声,直到渐渐没有。
雪越下越大,漠北离王府的一切,都渐渐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