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的左眼能看到鬼 > 第一章

1
鬼眼初现
凌晨三点过七分。
市局法医中心的解剖室像被遗弃在时间之外。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嗡鸣,是这方寂静里唯一固执的噪音,光线泼洒下来,冰冷地舔舐着墙壁上洁白的瓷砖、不锈钢器械台上整齐排列的刀剪锯凿,以及房间中央那张庞大的、泛着金属寒光的不锈钢解剖台。
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气味,像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膜,紧紧裹住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化学品的冰冷质感。更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本身的、类似铁锈混着湿土的陈旧气息,顽固地沉淀在地面,任凭换气扇如何嘶哑地运转,也无法彻底驱散。
我的指尖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按压在冰冷的皮肤上。那触感奇异而沉重,既带着生命消逝后无可挽回的僵硬,又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柔软余韵。缝合针带着细韧的缝线,灵巧地在女尸胸腹间那道巨大的Y字形切口边缘穿梭、咬合,将翻开的皮肉重新规整、拉拢。动作早已成为刻进骨髓的本能,稳定、精确、不带丝毫犹豫。
右眼的世界里,只有这具苍白、沉默、被死亡彻底占据的躯壳。线条清晰,轮廓分明,是法医学图谱上最标准的注解。但我的左眼——这枚生来就镶嵌着异样命运的透镜——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景象。
解剖室的角落,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浑浊几分。一个穿着二十年前款式、洗得发白的确良工装的男人蜷缩在那里,像一团被随意丢弃的破布。他怀里紧抱着一只早已干瘪的皮球,浑浊无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解剖台上正在缝合的躯体,嘴唇无声地、持续地开合着,重复着破碎的音节。那执念早已磨损了形态,只剩下纯粹的残响。
稍远一点,靠近排风扇的位置,一个模糊得几乎快要散掉的小小影子,像水汽凝结的轮廓,总在模仿着排风扇叶片的转动,一圈,又一圈,发出只有我能感知的、微弱的、充满困惑的呜咽。他们是被困在此地的残渣,是死亡在时间长河中溅起又被遗忘的涟漪,是左眼视野里恒常的、令人麻木的布景。
指尖的缝合动作流畅而精准,针尖刺入,线体穿过,收紧,打结。再刺入,再穿过,再收紧……就在这机械的循环中,左眼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感觉太过熟悉,又太过凶险,像是有人将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楔入眼球深处,再用力搅动。我闷哼一声,牙关瞬间咬紧,握着持针器的手指猛地一僵,针尖悬停在即将刺入的皮肤上方。视野瞬间被撕裂,右眼看到的解剖台在剧痛中扭曲、摇晃,而左眼的世界则被一片猩红暴烈的光淹没、吞噬。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炸开,浸湿了手术衣下的皮肤。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消毒水的冰冷锐利。强忍着左眼那足以让人呕吐的灼痛和视界的混乱,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解剖台上苍白的肢体轮廓,射向剧痛源头的方向——
2
血泪控诉
就在解剖台正对面的角落里,空气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光线在那里被无形地吞噬、压缩,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那旋涡的核心,一个轮廓正以令人心惊的速度从虚无中凝聚、显形。
湿透的、沾满深色淤泥的长发紧贴着头皮和脸颊,水珠沿着发梢不断滴落,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却诡异地没有留下任何水渍的痕迹。一件同样湿漉漉、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薄连衣裙紧裹着瘦削的身体,勾勒出僵硬的线条。她低垂着头,湿发遮蔽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毫无血色的、微微颤抖的下巴。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从她站立的位置汹涌扑来,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渗进骨髓,冻得我指尖发麻。
整个解剖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巨大的冰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头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惨白的皮肤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灰的死气,眼窝深陷,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瞳孔,只剩下两个望不见底的黑色深渊。然而,就在那深渊的深处,一点猩红骤然亮起,如同燃尽的灰烬中最后挣扎的火星。
紧接着,两行粘稠、暗红如凝固血块般的液体,从她漆黑的眼眶中蜿蜒爬出,滑过惨白冰冷的脸颊,如同两条猩红的毒蛇,无声地向下坠落。
呃……呃……
破碎、嘶哑的气音从她惨白的、微微张开的嘴唇里艰难地挤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那声音似乎要耗尽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她抬起一只同样湿漉漉、沾满泥泞的手臂,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解剖台上那具被打开又重新缝合的躯体——正是我手下的这具女尸。
她……
血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在她脸上刻画出狰狞的轨迹。她指着尸体的指尖剧烈地哆嗦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不是意外……
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钉,被她用尽全力从喉咙深处撬出来。
他们……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层笼罩着她的、冰冷绝望的气息如同濒临破碎的玻璃罩,发出无形的、刺耳的尖啸,……不是意外!
最后四个字,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带着泣血的怨毒,猛地撕裂了死寂!
啪嗒!
一滴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血泪,从她尖削的下巴滴落,不偏不倚,正砸在解剖台冰凉的金属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溅开或滑落。
滋——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响起。坚固的不锈钢台面,竟如同被强酸腐蚀一般,瞬间腾起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铁锈和焦糊味的青烟。一个针尖大小的、焦黑的凹坑赫然出现在那滴血泪落下的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和那声凄厉的控诉,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角落里抱着皮球的工装男人猛地停止了无声的呓语,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原始的恐惧,他像受惊的野兽般蜷缩得更紧,怀里的皮球几乎要被勒破。那个模仿排风扇呜咽的模糊小影子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尖啸,噗的一声,彻底溃散,化为一缕青烟,被嘶吼的排气扇瞬间抽走。空气中那些原本几乎无法察觉的低语、悲泣、无意义的呻吟,骤然被放大了数倍,又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阴冷的恐慌所淹没、压制,只剩下死一样的沉寂和无处不在的、战栗的注视。
3
隐秘封存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左眼的剧痛依旧尖锐,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被无形之物紧紧攥住的恐惧。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个滴血的身影上移开,艰难地转向解剖台侧面墙壁上那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监控摄像头。小小的指示灯规律地亮着红光,像一只沉默而冷漠的眼睛,忠实地记录着解剖室内的一切。
它的视野里,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穿着蓝色的手术衣,戴着口罩和手套,僵立在解剖台旁,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观察缝合的针脚。我的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角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骇和茫然。解剖台上,是那具安安静静、毫无异状的女尸。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没有诡异的血泪,更没有那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死亡寒气的控诉者。
监控的画面里,只有法医林默,在深更半夜,对着空气和尸体,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
荒谬感与刺骨的冰冷交织着,几乎将我钉在原地。监控红灯规律的闪烁,像无声的嘲讽,将我左眼所见的一切彻底割裂成无人能信的荒诞独角戏。就在这时,角落里那湿漉漉的身影猛地一晃!她似乎耗尽了最后凝聚的力量,那由怨毒和冰冷勉强维持的形体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湿透的长发、滴水的裙摆、惨白的面容……所有细节都在高频的抖动中变得模糊不清,边缘开始剥落、消散。
那双流淌着血泪的漆黑眼眶,在彻底溃散前的最后一瞬,死死地、绝望地钉在我的脸上。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冰冷刺骨、饱含着无尽悲恸与催促的意念,如同冰锥般狠狠凿进我的脑海:
找……他……
意念未绝,她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猛地向内坍缩,彻底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水腥与怨恨的寒流也随之抽离,只留下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重新占据空间。
消失了。
左眼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平息,只剩下针扎过后的隐隐酸胀。右眼视野里,解剖室恢复了它固有的、冰冷的秩序。角落空空荡荡,只有抱着皮球的工装男人蜷缩得更紧,头几乎埋进了膝盖里,身体筛糠般抖着。那个模仿排风扇的小影子消失的地方,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扰动。
我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手术衣的后背,黏腻冰冷。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无声的呐喊——他们不是意外!
还有那最后两个字,找他……找谁那个制造了意外的人凶手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回解剖台上。女尸依旧苍白、安静,胸腹间那道Y形切口已经被我缝合了大半,黑色的缝线在惨白的皮肤上勾勒出规整而诡异的纹路。她的脸很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未褪尽的稚气,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沉睡中也承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档案袋里那张薄薄的纸片上,记录着她的名字:苏晚。年龄:十九岁。初步结论:意外溺亡。发现地点:城西老工业区废弃的第七号船坞。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深夜独自出现在废弃船坞,意外落水溺亡现在,一个同样湿漉漉、满身淤泥的鬼魂,用血泪告诉我,这不是意外。
右眼看到的事实,与左眼见证的控诉,在我脑中激烈地碰撞。法医的理智在尖叫:证据!监控里什么都没有!那血泪灼烧的痕迹呢我猛地低头,视线死死锁在解剖台边缘——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光洁如镜,映照着头顶惨白的灯光,哪里还有半点焦黑的凹痕刚才那滋的一声轻响和腾起的青烟,仿佛只是剧痛下的幻觉。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隔着乳胶手套,迟疑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摸向血泪滴落的位置。触感坚硬、冰凉、平滑。什么都没有。只有不锈钢本身那种毫无生机的冷硬质感。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口罩边缘。喉咙发干,吞咽的动作都带着艰涩。监控的红点依旧规律地闪烁,像一个无声的证人,证明着正常与理智的存在。可左眼的剧痛如此真实,那血泪的暗红,那怨毒的控诉,那最后溃散时绝望的眼神……同样真实得刻骨铭心。
法医的职业素养和左眼的诡异能力,第一次在我体内形成了如此尖锐、无法调和的冲突。苏晚的尸体就在眼前,缝合的工作尚未完成。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拿起持针器和缝线。冰冷的器械触感让指尖的颤抖稍稍平复。针尖刺入皮肤,拉线,收紧……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沉重,仿佛缝合的不是皮肉,而是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相互撕扯的世界。
缝完最后一针,打好结,剪断线头。动作依旧标准,但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沉默地清理着器械,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在死寂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将器械归位,盖上尸布,白布缓缓遮住了苏晚年轻而苍白的脸,也暂时掩埋了那无声的控诉。
4
阴魂指引
推着运尸车,将苏晚送入低温停尸柜。沉重的金属抽屉滑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冰冷的白气弥漫出来。看着她的身体消失在冰冷的金属格子里,那个湿漉漉滴着血泪的身影再次在脑中闪过。我关好柜门,锁扣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为这一夜的诡异暂时画上一个休止符。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03:48。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没有回值班室,脚步不受控制地转向了走廊另一头——物证档案室。那里存放着与案件相关的原始记录,包括现场勘察报告和初步的尸检照片副本。我需要看看,在意外溺亡的结论之外,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像里,是否藏着被忽略的痕迹。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老旧的灯管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高大的灰色铁皮档案柜像沉默的卫士,一排排矗立着,投下浓重的阴影。我凭着记忆走向存放近期非正常死亡卷宗的那个区域。
吱呀——
档案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老张,局里管了十几年档案的老管理员。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制服,手里拎着个掉了漆的保温杯,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昏黄的灯光下,他稀疏花白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
小林
老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眯缝着眼,看清是我,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浮起疑惑,这大半夜的,跑档案室来干啥刚送走那个船坞的小姑娘他指的是苏晚。
嗯,刚处理完。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走到标着苏晚(第七船坞溺亡案)的卷宗盒前,伸手去拉柜门,想再核对一下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冷的金属把手时,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急促:哎!等等!
我的手停在半空,回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下,老张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直视,快步走了过来。他干咳一声,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地挡在了那个卷宗盒前面,脸上挤出一点不太自然的笑容:咳……那个啊,小林,这案子……还没正式归档呢!程序没走完!上头……呃,刑侦那边交代过,所有原始材料暂时封存,等他们进一步复核。他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指,眼神飘忽不定,你知道的,流程嘛!现在看……不合适!真不合适!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道并不强硬却充满阻隔意味的屏障。那份急切和闪烁其词,与他平时慢悠悠、万事不管的做派截然不同。
我的目光越过老张花白的头顶,落在那个标注着苏晚名字的卷宗盒上。盒盖紧锁,上面贴着封条,日期是昨天。封存在初步结论是意外的情况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我沉默了几秒,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张师傅。那等流程走完再说。
老张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哎,这就对了!规矩嘛!快天亮了,赶紧去眯会儿吧。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自在的东西。
我转身离开档案室,老张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背上,直到我消失在走廊拐角。那份刻意的阻挠,那不合时宜的封存,像一根刺,扎进了苏晚血泪控诉的谜团里。
回到值班室狭小的空间,冰冷的四壁和一张窄床。窗外,城市边缘的天空透出一点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鱼肚白,但浓重的黑暗依旧盘踞在大部分天幕。我毫无睡意,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老张反常的态度,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苏晚案卷被封存了,但并非无迹可寻。局里的档案系统是双轨制,重大或敏感案件的核心卷宗物理封存,但为了工作便利,一些基础信息——尤其是那些最初录入系统、尚未经过深度核验的初步报告和扫描件——在内部电子档案库的临时缓存区里,通常会保留一份副本,直到最终归档才会覆盖或清除。这个缓存区,就像系统的一个临时记忆,存在时间很短,权限要求不高,但足够看到一些原始的东西。
我打开桌上的老旧台式电脑,主机发出沉闷的嗡鸣。屏幕亮起,蓝光照在脸上。输入工号和密码,进入内部系统。界面粗糙而熟悉。我点开非正常死亡案件临时缓存库,在搜索栏里快速输入苏晚和第七船坞。
光标闪烁了几下,一个条目跳了出来。
【案件编号:SW20240527-07】
【死者姓名:苏晚】
【初步结论:意外溺亡】
【现场勘察报告(初稿)-
扫描件.pdf】
【尸检初步记录(副本).doc】
就是它!鼠标指针移动到那个现场勘察报告(初稿)-
扫描件.pdf上,指尖因为莫名的紧张而微微发凉。双击。
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屏幕上的沙漏图标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几秒钟后,文档窗口终于弹出。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料中的现场照片和文字描述。
一片刺眼的、毫无生机的灰白!
整个文档页面,被一种彻底、纯粹的灰白色像素块完全覆盖。没有文字,没有图片,没有页眉页脚,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拒绝任何信息的空白。像一张被彻底漂白、焚烧殆尽的纸。
我愣了一下,立刻移动鼠标去点旁边那个尸检初步记录(副本).doc。同样的双击,同样的进度条,同样的沙漏旋转。
文档打开。
一模一样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彻彻底底的空白。仿佛这两个文件从未承载过任何信息,或者它们所承载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焚毁。
意外溺亡四个字在脑海中浮现,此刻却带着冰冷的嘲讽。老张刻意的阻拦,物理卷宗的封存,现在连电子缓存区里的副本都被漂白得一干二净这绝不是系统故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解剖室的冷气更甚。有人在掩盖什么!而且动作快得惊人,手眼通天地渗透进了内部系统!
5
黑暗追击
电脑屏幕那一片刺目的灰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灼烧着苏晚那无声的血泪控诉。缓存区副本被彻底漂白,物理卷宗被老张严防死守。两条看似可行的路,都被一道无形而厚重的墙堵死了。
可那个滴着血泪的他们不是意外,如同魔咒般在耳畔回响。
我猛地从值班室那张冰冷的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一个空纸杯。纸杯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股混杂着不甘和莫名惊悸的冲动驱使我再次走向走廊尽头的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走廊昏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高大柜架的轮廓,像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我推门进去,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和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灰蓝色的天光,径直走向存放苏晚卷宗的那个角落。
昏暗中,那个标注着苏晚(第七船坞溺亡案)的灰色铁皮卷宗盒,在柜架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面。就在这时——
噼啪!
头顶那盏昏黄的老式灯管,毫无征兆地爆出一团刺眼的蓝色电火花!整个档案室被这瞬间的强光映得一片惨白!紧接着,灯光彻底熄灭,连同走廊外面远处安全出口那微弱的绿光,也一同消失了!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浓墨般当头泼下!
眼前瞬间失明,耳朵里只剩下灯管爆裂后那细微的、滋滋啦啦的余音,还有自己骤然变得粗重的心跳声。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漆黑中,一股冰冷彻骨的湿气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我的后颈!
像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的湿布,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河底淤泥的腐败气息,瞬间浸透了我的衣领,冻得我头皮炸开,浑身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个声音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不是通过空气震动,而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直接钻进我的脑髓深处!
那声音微弱、急促、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赫然是苏晚!
快……走……
冰冷的湿气随着这意念的传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脖颈。
……他……
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眼睛睁开。
……看见你了!
档案室吞噬一切的黑暗里,那股紧贴后颈的冰冷湿气,那钻入脑髓的、苏晚充满极致恐惧的意念——快走……他……看见你了!——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肾上腺素在血液里疯狂奔涌,压过了所有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没有回头!不能回头!那黑暗中无形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粘稠恶意,紧紧吸附在背上!
我猛地向前扑倒,不是笨拙的摔倒,而是受过训练的、压低重心的战术翻滚!肩膀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传来一阵闷痛,但这剧痛反而让被恐惧冻结的神经瞬间激活。翻滚的瞬间,借着窗外那点微乎其微的、灰蓝色的天光,眼角余光扫过刚才站立的位置后方——只有一片更浓的黑暗,空无一物。但左眼深处,却残留着一丝刚刚被强行刺激后的、尖锐的酸胀感。那位置,刚才绝对有东西!
翻滚停止,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弹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朝着档案室门口那片相对不那么浓重的灰暗轮廓冲去!脚步在死寂中发出沉闷急促的声响,撞倒了旁边一个矮柜,里面的文件夹哗啦散落一地,如同垂死的悲鸣。
冲出档案室冰冷的铁门,走廊的应急灯不知何时亮起了幽绿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将长长的通道映照得更加阴森诡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背后,档案室那洞开的黑暗门口,如同巨兽无声张开的嘴,散发着致命的寒意和……注视感。那股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牢牢钉在我的背上。
不能停!不能停在这里!
6
逃亡之路
我沿着幽绿的通道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放大,如同另一个追逐者的跫音。值班室的门近在眼前。冲进去,砰地一声甩上门,背脊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仿佛要用身体堵住外面那无孔不入的恐惧。狭小的空间,熟悉的消毒水和陈旧家具的味道,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到破音的喘息声,撕扯着死寂。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手术衣渗入皮肤。我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试图压制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冷汗浸透了全身,黏腻冰冷。苏晚那最后恐惧的意念,一遍遍在脑海里尖啸回放:他看见你了!
他是谁
那个让苏晚以如此惨烈姿态现身控诉的凶手那个能抹除档案、渗透系统、甚至……能看见我看见我能看见鬼魂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停尸柜的寒气更甚。如果他能感知到苏晚对我的警示……那意味着什么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中变得粘稠而漫长。窗外,那点灰蓝的天光终于艰难地驱散了大部分黑暗,城市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显现。
僵硬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冰冷的四肢。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必须离开这里。档案室那个东西,那个注视,还有苏晚的警告……警局,此刻感觉比停尸间更危险。
脱下沾满冷汗和灰尘的手术衣,换上自己的便装。深色的连帽衫,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帽子也戴上,尽可能地遮住脸。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幽绿的光映着冰冷的墙壁。我低着头,脚步放轻,快速穿过走廊,避开可能遇到同事的路径。每一步,都感觉后背暴露在无形的注视之下。
走出市局大楼后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摊的气息涌来。我混入稀疏的早班人潮,像一滴水汇入河流。没有叫车,只是沿着人行道快步走着,不断变换方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匆匆走过的上班族,清扫街道的环卫工,停在路边的车辆……每一个静止的、移动的物体,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看谁都像是潜在的监视者,看哪辆车都像是随时会启动跟踪。
左眼深处那丝残留的酸胀感,如同一个危险的预警雷达,在喧嚣的城市背景音中,无声地扫描着。暂时没有异样。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疲惫的抗议,我才在一个偏僻街角的老旧报刊亭停下。买了瓶冰水,拧开盖子,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报刊亭旁边,一个穿着褪色校服的小学生,背着几乎拖到地上的沉重书包,正踮着脚尖,试图把一枚硬币塞进公用电话的投币口。那笨拙而专注的样子,莫名地刺中了某根神经。
公用电话……一个几乎被时代淘汰的、没有实名、难以追踪的通讯工具。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我走到那个小学生旁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小朋友,需要帮忙吗
小学生抬起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手里那枚硬币,犹豫地点点头。
我接过硬币,帮他投进去,拨号音响起。打给谁号码告诉我。
他报出一个手机号。我帮他按下数字键,然后把话筒递给他。小男孩接过话筒,小声地对着那头说:妈,我忘带钥匙了……
看着他通话,我状似无意地站在一旁,目光却紧紧锁定了电话机下方那个小小的、用于插卡的卡槽。公用电话需要插IC卡才能拨打,但……卡槽旁边,在金属挡板的缝隙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反光
小男孩打完电话,道了声谢,背着书包跑开了。我立刻蹲下身,装作系鞋带,手指快速而隐蔽地探向那个缝隙。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金属小角。轻轻一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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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指甲盖大小、沾着灰尘和水渍的银色SD卡,落入手心!
心脏猛地一跳!
我迅速将SD卡攥紧,塞进裤袋最深处,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裤脚。站起身,冰水瓶子被我捏得微微变形。苏晚!第七船坞!这枚藏匿在公用电话卡槽里的SD卡,是她留下的吗是她在溺亡前,或者说,在被意外之前,藏下的最后证据
7
卡之谜
不敢在原地多停留一秒。我快步离开报刊亭,拐进旁边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家通宵营业的破旧网吧,招牌上的霓虹灯管坏了一半,闪烁着风语网几个残缺不全的字样。浑浊的空气里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凌晨的客人不多,大多蜷在油腻的沙发椅里打盹,或者对着屏幕双眼通红地奋战。
我找了个最角落、背对入口的机位坐下。油腻的键盘,布满指纹的屏幕,主机风扇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插入那枚小小的SD卡,电脑识别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名字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点开。
文件夹里,静静地躺着十几个视频文件。文件名同样混乱,但修改日期……都是苏晚溺亡前一天!
点开第一个视频。
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风声。镜头扫过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巨大龙门吊,倒塌的仓库棚顶,以及远处被铁栅栏围住的、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水面。是第七船坞废弃的内部景象!拍摄者显然在奔跑,画面颠簸得厉害。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喘息、竭力压低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响起,背景音里还有另外几个年轻人的哄笑和催促声:
……快!这边!老铁们看到没绝对原生态废墟探险!传说淹死过好多人呢!……哎哟!画面猛地一歪,似乎是绊了一下,镜头扫过布满油污和碎石的湿滑地面。……靠!这破地方真邪门!……礼物刷起来啊家人们!火箭!火箭走一波!咱就豁出去,带你们去水边最深处探秘!……
苏晚的声音!虽然有些失真,但绝对是档案照片上那个年轻女孩!她是个户外探险主播在直播探秘废弃的第七船坞
快速点开后面几个视频。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苏晚和几个看不清脸的同伴在船坞废弃的厂房、轨道、码头区域探索、搞怪、对着镜头互动。气氛虽然带着点紧张刺激,但总体是年轻人寻求刺激和流量的冒险。直到点开倒数第二个视频。
画面稳定了许多,似乎是固定在一个地方拍摄的。光线非常昏暗,只有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柱在晃动。环境像是某个巨大废弃厂房内部,穹顶高耸,布满蛛网。光柱扫过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机器残骸,生锈断裂的传送带。苏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与前面截然不同的、压抑的紧张感:
……家人们,不对劲……真不对劲……刚才我们好像……好像听见里面有动静……不是老鼠……像是……人……老张说要去看看……小雅和强子也跟过去了……就在那边那个通道……信号好差……画面卡不卡……
镜头随着她的声音,颤抖着移向厂房深处一个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喉咙的通道入口。手电光勉强照亮入口处堆积的杂物和斑驳的墙壁。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属于年轻女孩的尖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画面里的寂静!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黑暗通道的深处!紧接着是几声混乱模糊的、男人的惊怒吼叫和重物碰撞的闷响!
苏晚的镜头猛地一抖,画面剧烈晃动、旋转,只来得及捕捉到通道入口处一闪而过的、一个模糊的、似乎穿着深色雨衣的臃肿身影轮廓!那身影动作快得诡异,一闪即逝,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小雅!老张!强子!!苏晚惊恐的尖叫和呼唤被画面剧烈的颠簸切割得支离破碎。镜头翻转,似乎手机掉在了地上,斜斜地对着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面。最后几秒,只录下苏晚带着哭腔、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喊,以及一串慌不择路、渐渐远去的、踉跄的奔跑脚步声……视频,戛然而止。
网吧角落里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腻的屏幕光映在我脸上,一片惨白。视频里那声凄厉的尖叫,苏晚最后的恐惧嘶喊,还有通道口那个一闪而过的、穿着深色雨衣的臃肿鬼影……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
这根本不是一场寻求刺激的直播!这是一场猎杀的开端!苏晚的同伴,至少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已经遭遇了不测!而那个雨衣身影……就是他!那个苏晚鬼魂泣血控诉的凶手那个在档案室黑暗中看见了我的存在
最后一个视频的图标,静静地躺在文件夹末尾。文件名修改时间,赫然是苏晚手机记录里最后的时间点,距离她被发现溺亡,只有几个小时!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它。
画面一片漆黑。不是没有内容,而是纯粹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死寂无声。时间码在屏幕右下角缓慢地跳动着:00:01……00:02……00:03……
就在我以为这只是一个空文件或者损坏片段时——
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杂音响起,如同信号极差的电台。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这片绝对的黑暗中,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是苏晚的声音。但已经完全变了调。嘶哑、虚弱、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漏风的肺腔和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充满了粘稠的血沫感和濒死的绝望:
……卡……藏……公……话……
声音极其微弱,被巨大的杂音干扰着。
……他……追……来……
一阵剧烈的、压抑的呛水咳嗽声响起,仿佛喉咙被冰冷的液体灌满。
……水……好……冷……
声音越来越微弱,带着非人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是……意……外……
最后四个字,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的残响,带着泣血的怨毒和最终的确证,在无尽的黑暗和电流杂音中,彻底消失。
8
雨衣鬼影
视频结束。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蓝光。
我僵坐在油腻的电脑椅上,网吧里廉价香烟和泡面的气味变得格外刺鼻。苏晚最后那濒死的、充满血沫感的喘息和控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脖颈上。视频里那个黑暗通道口的雨衣鬼影,与档案室黑暗中那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在脑海中瞬间重叠!
他追来了……他看见你了……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椎骨窜起!几乎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左眼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熟悉的灼痛!如同烧红的铁签狠狠刺入眼球!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左眼。剧痛让视野瞬间扭曲,网吧里昏暗的光线在右眼中变成模糊晃动的色块。而左眼的视野里,一片猩红翻滚!
在这片猩红扭曲的视野边缘,网吧入口处那扇脏兮兮的玻璃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工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侧着身子走了进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走路姿势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协调感。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去前台,只是径直走向靠墙的一排空机位,脚步不紧不慢。
右眼看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可能刚下夜班的工人。
但左眼那剧烈的灼痛和猩红的视界里,那个工装身影的轮廓周围,空气像被高温炙烤般剧烈地扭曲、波动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水腥和淤泥腐败气息的恶意,如同无形的黑色油污,正从那个身影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迅速污染着周围的空气!那恶意是如此浓烈、如此熟悉,与解剖室里苏晚鬼魂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却又更加阴冷、更加……非人!
是他!
那个雨衣身影!那个黑暗中的注视者!那个抹除档案、制造意外的凶手!
他追来了!就在这个破旧的网吧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左眼的剧痛如同警报般尖啸。我强迫自己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假装疲惫打盹,只留出极其微小的缝隙观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个工装身影在靠墙的位置坐下,背对着我的方向。他没有开电脑,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摆弄手机。鸭舌帽和连体工装的领子几乎遮住了他所有的体貌特征。但那股只有左眼能看见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污染源,清晰地标识着他的位置。
他在等什么确认我的位置还是……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网吧里依旧弥漫着沉闷的嗡鸣和劣质音响的游戏音效,但在我耳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扭曲,变成了危险的背景噪音。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旁边的空饮料瓶。瓶子哐当一声滚落在地。这声响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格外刺耳。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粘稠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
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我拔腿就冲向网吧的后门方向!那里通常连着厨房或杂物间,应该有后门!心脏在喉咙口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身后,椅子被猛地推开、刮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刺耳地响起!那个工装身影动了!
站住!一个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完全听不出原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带着冰冷的命令意味。
跑!更快地跑!
撞开通往后厨油腻腻的弹簧门,一股混合着剩饭馊味和洗涤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几个正在打盹或玩手机的帮厨愕然抬头。我顾不上解释,目光迅速锁定了角落里那扇油漆剥落、装着插销的铁门!
拦住他!那个沙哑的声音紧追而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一个高大的帮厨下意识地站起身想挡路。我猛地侧身,几乎是擦着他的胳膊冲了过去,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铁门插销!
哐啷!
插销被用力拉开!铁门被狠狠推开,撞在外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外面是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箱和杂物的后巷,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9
阴疽水毒
就在这光线转换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猛地从身后袭来!直指后心!
左眼的剧痛瞬间飙升至顶点!视野猩红一片!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我猛地向右侧扑倒!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响起!左肩后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一股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衣服!不是血!是水!带着浓重腥味、如同河底淤泥般污浊的水!
我重重摔在巷子肮脏湿滑的地面上,泥水溅了一脸。剧痛和冰冷同时侵袭着神经。顾不上肩膀的伤势,我猛地回头——
那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工装的身影,正站在网吧后门口的光影交界处。鸭舌帽下,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和一张被黑色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嘴。他手里没有武器,但刚才那撕裂衣服、带来冰冷剧痛的……是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还想追击。但巷子口那边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刚才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面的人。
口罩上方,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种……如同看待砧板上鱼肉的漠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我捂着剧痛左肩的手上扫过,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消失在网吧后门昏暗的光线里。
巷口,两个被巨响吸引过来的路人探头探脑。
我挣扎着从冰冷污秽的地上爬起来,左肩后方被撕裂的衣物下,皮肤火辣辣地疼,更有一股诡异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湿气,正顺着伤口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那工装身影最后那冰冷漠然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他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我在查,更看见了我能看见他!那眼神,是确认,更是……宣判。
冰冷的湿气在肩后伤口处盘踞、渗透,带来一种诡异的麻痹感,混合着火辣的疼痛,让半边身体都有些发木。我咬着牙,将连帽衫的帽子拉得更低,遮住狼狈的脸和肩部破损的衣物,低着头,快速混入巷口逐渐增多的人流。
每一步,都感觉左肩后方那股阴冷的湿气在扩散,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皮肤下游走。左眼的灼痛虽然随着那个工装身影的消失而减弱,但依旧残留着酸胀和针刺感,视野边缘时不时闪过细碎的血色噪点。这不仅仅是物理攻击留下的伤口!那股水腥味和淤泥的腐败气息,与苏晚鬼魂、与那个工装身影散发的恶意同源!它在侵蚀!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普通的医院肯定不行,这种诡异的伤势无法解释,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盘查。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城西老街的回春堂,一间门脸破旧、藏在深巷里的老中药铺。坐堂的老中医陈瞎子,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伤病,最重要的是,他嘴巴够严,只认钱,不问来路。
忍着肩后一阵阵袭来的冰冷刺痛和麻木感,我尽量避开大路和监控,穿行在迷宫般的老城巷陌中。汗水混合着后肩渗出的冰冷粘液,湿透了后背,黏腻得让人作呕。左眼的不适感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刚才遭遇的危险。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排低矮破旧的骑楼底下,找到了那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回春堂木匾。推开吱呀作响的沉重木门,一股浓郁复杂、混合着无数药材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冲淡了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水腥味。光线昏暗,高高的木质柜台后面,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巨人。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对襟褂子的干瘦老头正闭着眼打盹,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用细绳勉强固定的老花镜。正是陈瞎子。
陈伯。我压低声音。
陈瞎子没睁眼,只是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像在梦呓。
我走到柜台前,将一张卷着的百元钞票推了过去。麻烦您,看下伤。
钞票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敏捷地摸走,塞进了袖口。陈瞎子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发黄,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精明。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在我刻意侧身、露出破损衣物的左肩位置。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后面,小间。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柜台旁边一个挂着脏兮兮蓝布帘子的门洞。
撩开油腻的布帘,里面是个更加狭小、堆满杂物和药材麻袋的小房间,只有一张破旧的诊疗床。我脱下连帽衫和里面的T恤,将受伤的左肩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陈瞎子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眯起。当他的目光触及伤口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甚至可以说是骇然的神色!
伤口并不深,只是几道不规则的、像是被某种钝器或利爪撕裂的皮外伤,边缘微微发白翻卷。真正诡异的是伤口本身和周围皮肤的状态!
伤口里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暗红、近乎于褐色的胶质状液体,散发着浓烈的水腥和淤泥腐败的恶臭!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冻伤,又像是尸体上出现的尸斑!更可怕的是,以伤口为中心,十几条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紫色纹路,正顺着皮肤下的血管,向着肩膀和后背方向缓慢地、狰狞地蔓延开去!如同活物!
那黑紫色的纹路所到之处,皮肤下的肌肉传来阵阵诡异的麻痹和针刺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在血肉里钻行!
陈瞎子倒抽一口凉气,枯瘦的手指悬停在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触碰。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10
虎狼之法
后生仔!你惹了什么东西!这是‘阴疽水毒’!要命的玩意儿!
陈瞎子那句阴疽水毒!要命的玩意儿!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狭小昏暗的药铺后间里,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肩后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刺痛,而是某种活物在血肉里缓慢钻行的麻痹感。那蛛网般蔓延的黑紫色纹路,在昏暗灯光下如同刻进皮肤里的诅咒,狰狞地宣告着侵蚀的开始。
阴疽水毒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陈伯,这是什么怎么解
陈瞎子枯瘦的手指悬在离我伤口寸许的地方,指尖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不断渗出的粘稠暗红液体和蔓延的紫黑色纹路,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腐败的水腥恶臭让他眉头紧锁。
邪门东西!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植于阅历的惊悸,古书里提过只言片语……说是积年沉尸,怨气不散,又得水脉阴煞滋养,尸毒异变,化成的秽物!沾上活人血肉,如跗骨之蛆,蚀骨侵髓!寻常药石……难解!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小子,你到底招惹了哪路水里的‘神仙’那船坞里的东西,你也敢碰!
船坞!第七船坞!他一口就点破了来源!这老江湖的嗅觉果然毒辣!苏晚溺亡在第七船坞,那个工装身影带着同样的水腥恶臭,伤口也是这股味道……源头就在那里!
陈伯,救命!
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侵蚀感让我额头沁出冷汗,声音带上了急迫的嘶哑,有没有法子压制也好!多少钱都行!
陈瞎子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洗得发白的褂子上用力擦了擦,仿佛要擦掉沾染的晦气。他眼神闪烁,似乎在巨大的风险和丰厚报酬之间激烈权衡。最终,他狠狠一咬牙,转身在身后堆积如山的药材麻袋和破旧抽屉柜里飞快地翻找起来。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
算你命不该绝!老子年轻时候在湘西跑马帮,见过一次类似的东西,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一边翻找,一边语速极快地念叨,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当时一个老赶尸匠给过一个土方子,险中求活!管不管用,看你造化了!
他翻出几样东西:一小块颜色乌黑、散发着刺鼻硫磺和腥气的膏状物(像是某种动物腺体提炼的);一小包深褐色的、带着浓烈辛辣气味的粉末;还有几根细长、泛着金属冷光的银针。
忍着点!这玩意儿比刀割还痛!
陈瞎子眼神一厉,语气不容置疑。他先将那块乌黑的膏药用力拍在我肩后伤口上!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爆炸!那感觉根本不是药膏敷在伤口,而是滚烫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骨头上!又像是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蔓延的紫黑纹路狠狠扎进血肉深处!冰冷的侵蚀感与这滚烫的灼烧感在体内激烈冲突、撕扯,痛得我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陈瞎子根本不为所动,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打开那包辛辣的粉末,毫不吝啬地洒在乌黑膏药覆盖的伤口周围。粉末一接触皮肤,立刻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如同强酸腐蚀,带来新一轮钻心的灼痛!那原本缓慢蔓延的黑紫色纹路,在这剧痛的刺激下,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收缩!蔓延的速度似乎……被强行遏制了一丝!
紧接着,他拈起那几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幽蓝的冷光。他枯瘦的手指稳如磐石,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噗!噗!噗!
几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我肩颈几处大穴!针入极深,带来的不是寻常针灸的酸胀,而是一种极其尖锐、直刺神经中枢的剧痛!仿佛大脑被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
呃!
我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挺,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左眼深处那残留的灼痛感被这针刺瞬间引爆,如同眼球被活生生撕裂!视野彻底混乱,右眼看到的药铺杂物疯狂旋转,左眼则被翻滚的血色和无数扭曲尖叫的灰白影子填满!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一股极其霸道的、混合着硫磺辛辣气息的滚烫热流,猛地从被刺入的穴位处爆发开来!这股热流如同烧红的铁水,蛮横地冲入经脉,狠狠撞向肩后伤口处那股冰冷粘稠的阴毒!
滋——!
仿佛冷水浇进滚油!体内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肩后狭小的区域展开了疯狂的厮杀!剧痛瞬间飙升到顶点,几乎让我失去意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伤口处,那粘稠的暗红液体渗出得更快了,颜色似乎变浅了一点点,但那股水腥恶臭却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体内的厮杀终于稍稍平息。那股滚烫的热流似乎占据了上风,将阴毒的冰冷狠狠压制下去。肩后伤口的剧痛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血肉被活物钻行的麻痹感减轻了大半。蔓延的黑紫色纹路虽然没有消退,但蔓延的速度明显被遏制住了,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暂时挡住。
我瘫软在冰冷的诊疗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后撕裂般的疼痛。左眼的剧痛缓缓退去,视野渐渐清晰,但残留的酸胀感和血色噪点依旧挥之不去。
陈瞎子也累得够呛,额头布满汗珠,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疲惫和一丝后怕。他拔出银针,看着针尖上沾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青黑气息的粘液,眉头拧成了疙瘩。
暂时压住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那膏药和针,是用‘火蟾酥’和‘阳煞金针’强行激发你自身的阳气去冲撞阴毒,是虎狼之法!只能暂时压制,撑不了多久!最多三天!三天内找不到根子,拔除那水腥味的源头,或者找到真正的解药……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到时候,阴毒反噬,侵入心脉,神仙难救!你会……从里到外烂掉!比那沉尸还臭!
三天!
冰冷的字眼砸在心头。肩后的剧痛和那被暂时压制却依旧盘踞的阴冷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个残酷的倒计时。
源头……在第七船坞
我挣扎着坐起,忍着剧痛穿上衣服,动作僵硬。
十有八九!
陈瞎子用力点头,眼神凝重,那水腥恶臭,带着沉尸的怨和水的阴煞!错不了!小子,听我一句劝,别去!那地方……不干净!邪性得很!这些年莫名其妙淹死在那里的,不止一个两个!都是‘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两个字,浑浊的眼底深处,是深深的忌惮。
不止一个两个……都是意外!苏晚的控诉,那些被抹除的档案……碎片正在拼凑!第七船坞,就是那个他的猎场!
11
倒计时
陈伯,谢了。
我将口袋里所有现金都掏出来,厚厚一叠,塞进他枯瘦的手里,三天……够了。
语气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陈瞎子捏着钱,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离开回春堂,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肩后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更有一股被强行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阴冷在皮下游走。左眼的酸胀感如同低沉的警报,持续不断。时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SD卡视频里,苏晚惊恐的呼喊在脑海回放:小雅!老张!强子!
除了苏晚,还有三个名字!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发出了第一声惨叫……她活下来了吗如果她还活着,她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找到她,就能撕开意外的口子!
目标锁定:小雅。但只有一个名字,如同大海捞针。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廉价香水味和劣质咖啡气息的地下黑网吧。这里鱼龙混杂,也是某些灰色信息的集散地。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避开监控探头。
疼痛让操作键盘的手指有些僵硬。我登录了一个极其隐蔽、需要多层跳板才能访问的深层网络论坛。这里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信息。我挂出了一个高额悬赏:寻找近期(尤其是苏晚溺亡前后)与第七船坞探险相关、名叫小雅的年轻女性信息,特别是其下落。悬赏金额高得足以让亡命之徒心动。信息发布出去,如同石沉大海,但我知道,在这片网络的泥沼深处,总会有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等待是煎熬的。肩后的伤口在陈瞎子的虎狼手段压制下,暂时没有继续恶化,但那被强行禁锢的阴冷感,如同藏在皮下的毒蛇,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隐隐的悸动和威胁。左眼的酸胀感时强时弱,视野边缘的血色噪点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直接硬闯第七船坞时,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加密通讯图标,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我立刻点开。
一个经过多重扭曲、完全无法分辨原音的电子合成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冰冷而直接:
城北,青山精神卫生中心。重症封闭病区,7楼,C-17床。你要找的人。三天前转入,深度昏迷,原因不明。看守严密。信息费,老规矩,比特币结算。收到确认,信息源自动销毁。
信息简短,却如同惊雷!
青山精神卫生中心!重症封闭病区!深度昏迷!看守严密!
小雅果然活着!但她的状态……看守严密是谁在看着她保护还是……监禁
来不及细想,也无需确认信息来源的可靠性。在这种地方,只有利益没有信任。我迅速完成了比特币转账。几秒后,通讯窗口自动关闭,所有记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城北,青山精神卫生中心。我抓起外套,忍着肩后钻心的疼痛,冲出了黑网吧。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心底不断扩大的寒意。小雅昏迷了,在苏晚死后转入看守严密的封闭病区……这绝不是巧合!
搭乘最混乱的公交车,几经辗转,避开可能的追踪。当那座灰白色、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时,天色已经有些阴沉。青山精神卫生中心,高墙环绕,铁门森严,透着一股压抑的死气。
我没有走正门。绕着高墙走了大半圈,在建筑侧面一个相对隐蔽、靠近高大乔木的角落停下。墙很高,顶端还有螺旋状的铁丝网。肩后的伤口因为一路的颠簸和动作,又开始隐隐作痛,那被压制的阴冷感蠢蠢欲动。左眼的酸胀感也明显加剧,视野边缘的血色噪点变得密集。
时间紧迫。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后退几步,猛地加速冲刺!脚踏在粗糙的墙面上借力,身体向上窜起!手指死死抠住墙缝和砖块的凸起,肩后的剧痛瞬间爆发,痛得眼前发黑!左眼的视野里,那血色噪点疯狂闪烁,甚至开始扭曲成模糊痛苦的鬼脸!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铁丝网尖锐的边缘刮破了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终于,翻过高墙,重重落在院内松软的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院内绿化很好,高大的乔木投下浓重的阴影。我迅速隐入树影中,观察着。主楼后方,一栋独立的、窗户都装有坚固铁栅栏的灰白色小楼,就是重症封闭病区。入口有保安亭,里面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12
密室昏迷
不能硬闯。我的目光扫视着建筑外部。在病区大楼侧面,靠近三楼的位置,一个用于排放废气的金属通风管道口,管道口外的防护网似乎有些锈蚀松动……
就是那里!
忍着伤痛,避开零星的监控探头(左眼的酸胀感在某些角度会骤然加剧,仿佛在预警监控的方位),我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利用墙面的管道和凸起物,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肩后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浸湿了鬓角。终于爬到了那个通风口旁。防护网果然锈蚀得厉害,边缘的螺丝早已松动。用力一掰,嘎吱一声轻响,防护网被卸了下来。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浑浊气流扑面而出。
通风管道狭窄、黑暗,布满灰尘和蛛网。我只能匍匐前进,手肘和膝盖摩擦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管道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消毒水的刺鼻,药物的苦涩,排泄物的隐约臭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属于精神病人特有的、混乱而绝望的气息。
左眼的酸胀感在进入管道后骤然加剧!视野边缘的血色噪点疯狂跳动,甚至开始勾勒出一些极其短暂、扭曲的灰白影子轮廓,它们在管道黑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哭泣、撕扯、撞击着管壁!这地方,积累了多少疯狂和绝望的残响
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在如同迷宫般的管道里艰难爬行了近十分钟,肩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颗粒感。终于,前方管道壁上出现了一个格栅状的出风口。微弱的光线和声音从下面透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出风口边缘,透过格栅的缝隙向下望去。
下面是一个单人病房。空间不大,墙壁是柔和的淡绿色(据说能安抚情绪),但依旧透着冰冷的压抑。房间中央,一张病床被各种复杂的仪器包围着。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屏幕上跳动着起伏的绿色线条。输液架上挂着几个药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流入病人体内。
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脸色是病态的惨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她瘦得脱了形,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正是SD卡视频里,苏晚最后呼唤的同伴之一——小雅!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机有节奏的起伏微微颤动。深度昏迷。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门紧闭着。
就是现在!
我屏住呼吸,手指用力,试图从内部撬开出风口的格栅。金属格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就在格栅即将被撬开的瞬间——
左眼猛地一阵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如同眼球被活生生剜出!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暴烈的光芒彻底吞没!无数扭曲尖叫的鬼影在红光中疯狂舞动!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水腥恶臭的警兆,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
危险!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我猛地向后缩回管道深处!
几乎就在我缩回去的同一毫秒!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狠狠砸在出风口外的格栅上!力道之大,让整个通风管道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刚才我头部所在的位置,坚固的金属格栅向内凹陷了一大块,边缘扭曲变形!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是谁!刚才那一下,绝对是要命的攻击!如果不是左眼那致命的预警……
我死死捂住剧痛的左眼,蜷缩在黑暗的管道里,大气不敢出。右眼透过格栅变形的缝隙,死死盯着下方的病房。
病房门无声地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形中等,步伐平稳,完全看不出刚刚发动了那样致命的一击。他走到小雅的病床边,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数据,又俯下身,似乎在观察小雅的面色。
他的动作很专业,像个真正的医生。但我的左眼,在剧痛和猩红视野的间隙,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冰冷!粘稠!带着水腥和淤泥的腐败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刻意收敛,但那股属于阴疽水毒的、令人作呕的恶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无法彻底掩盖!
是他!或者……是他的同伙!那个雨衣身影、工装人!他们渗透进来了!就在这看守严密的病房里!他们不是在保护小雅,是在看守她!确保她永远不会醒来,永远无法开口!
那医生打扮的人检查完毕,直起身。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没有标签的玻璃药瓶,里面装着一种浑浊的、带着诡异蓝绿色荧光的液体。他熟练地更换了输液架上其中一个药袋的连接管,将那个蓝绿色药瓶的液体,接入了小雅的输液管路!
那诡异的荧光液体,混入透明的营养液,开始一滴滴流入小雅纤细的血管!
他在给她注射什么!维持昏迷还是……加速死亡!
愤怒和寒意交织着冲上头顶!我想冲出去阻止,但肩后的剧痛和左眼撕裂般的灼烧感让我动弹不得。更重要的是,刚才那无声无息却致命的一击,证明对方绝非善类,而且……他很可能已经察觉通风管道里的动静了!
果然,那医生打扮的人似乎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目光扫过天花板上那个被砸变形的出风口。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按下了病床旁的一个呼叫按钮。
13
深渊恶魔
几秒钟后,病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保安用对讲机呼叫支援的嘈杂声!
通风管道!有异常!可能有人闯入!封锁各出口!仔细搜查!
那医生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暴露了!
我强忍着左眼和肩后的双重剧痛,手脚并用,拼命地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向后爬!身后传来格栅被暴力拆除的声音,以及保安们嘈杂的呼喊和手电筒的光柱在管道内胡乱扫射!
在那边!快追!
通知各楼层!封锁所有通风口!
追兵来了!管道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迷宫,但追捕者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如同跗骨之蛆,从多个方向包抄而来!肩后的伤口在剧烈的爬行中再次崩裂,粘稠冰冷的液体渗出,浸透了衣物。左眼的视野一片猩红和混乱的噪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慌不择路,只能凭着本能和管道走向的微弱差异拼命逃窜。在一个十字岔口,我猛地拐向左侧一条向下倾斜的支路。这条支路更狭窄,灰尘更厚,似乎通往大楼的后勤区域。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被暂时甩开了一点。就在我以为找到一丝喘息之机时——
噗通!
身下的管道壁毫无征兆地破裂!脆弱的金属根本无法承受我的重量和剧烈的动作!我整个人瞬间失重,伴随着碎裂的金属片和漫天灰尘,重重地摔了下去!
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地面坚硬无比。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架,尤其是着地的左肩,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左眼的灼痛更是达到了顶峰,视野彻底被翻滚的血色和扭曲尖叫的鬼影占据!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模糊的视线勉强看清周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杂物间,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和医疗设备残骸。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穿着沾满泥泞、深色雨靴的脚,无声无息地踏了进来。
14
绝境逃亡
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坚硬得像一块铁板。全身骨头在坠落的撞击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左肩后方那被强行压制的伤口如同被撕裂的火山口,剧痛裹挟着阴寒瞬间爆发!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被左眼撕裂般的灼痛彻底扭曲成翻滚的血红与无数尖叫撕扯的灰白鬼影!
就在这意识模糊、剧痛交加的瞬间,那扇布满灰尘、厚重腐朽的木门,发出了一声如同垂死者叹息的吱呀。
门缝缓缓扩大。
一只脚,踏了进来。
深色的、沾满湿滑黑泥的雨靴,笨重而沉默地踩在废弃杂物间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靴筒上方,是同样沾满泥泞、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实雨裤裤脚。
寒意,如同千万根冰针,瞬间刺透皮肉,直抵骨髓!
比解剖室里苏晚的鬼魂更冰冷!比工装身影散发的恶意更粘稠!比肩后阴疽水毒盘踞的阴寒更……古老!更……绝望!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水腥味、河底淤泥的腐败气息、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千万具沉尸共同散发出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死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门口汹涌灌入!瞬间淹没了这狭小的空间!
左眼的剧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仿佛整个眼球被浸泡在滚沸的、掺杂着尸油的硫酸里!视野彻底被一片猩红如血的粘稠光芒吞噬!光芒中,无数扭曲、肿胀、皮肤溃烂、挂着水草的灰白影子疯狂地嘶吼、挣扎、伸出手臂抓向虚空!它们是被囚禁在这股气息中的、无法解脱的亡灵!
一个身影,堵在了门口。
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一件宽大的、几乎拖到脚踝的深色胶皮雨衣将他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帽深深地扣在头上,帽檐的阴影彻底遮蔽了面容,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雨衣上沾满了厚重的、湿漉漉的黑色淤泥,不断向下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水。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从河底淤泥里打捞出来的、浸透了死亡的雕像。
然而,那股只有左眼能清晰看见的、如同深渊本身散发出的、粘稠冰冷的恶意,正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咆哮着,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和空气!他仅仅是站在那里,这废弃杂物间的温度就骤降了十几度!空气中弥漫的水腥腐臭浓烈得让人无法呼吸!
是他!那个在苏晚直播视频里一闪而过的雨衣鬼影!那个阴疽水毒的真正源头!那个操控了工装人、渗透进医院、抹除档案、制造意外的……怪物!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如同跗骨之蛆,已经从通风管道的破口处逼近!外面走廊也传来了保安砸门和撞锁的巨响!
前有深渊恶魔,后有索命追兵!
绝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而迫近!肩后的阴毒在源头气息的刺激下疯狂躁动,黑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扭动,带来蚀骨的剧痛和麻痹!左眼的灼痛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
不能死在这里!苏晚的血泪控诉!小雅濒死的昏迷!还有那些被意外抹去的生命!必须撕开这层伪装!
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执念在剧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剧烈的刺痛瞬间压过了其他感官的混乱,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身体在肾上腺素疯狂的催动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就在那雨衣人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向前滑步、一只裹满湿泥的手带着刺骨的阴风抓向我咽喉的瞬间!
我猛地侧身翻滚!动作狼狈却异常迅捷!沾满淤泥的雨靴几乎是擦着我的后颈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砰!
那只手抓空,狠狠拍在旁边的旧铁皮文件柜上!厚实的铁皮柜门瞬间向内凹陷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边缘扭曲撕裂!这力量,绝非人类!
翻滚的势头未竭,我手脚并用地扑向杂物间唯一的窗户——一扇被厚厚的灰尘和旧报纸封死、布满锈迹的逃生窗!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去!
哗啦啦——!
腐朽的木窗框和糊满的旧报纸被瞬间撞得粉碎!冰冷的夜风混合着浓重的水腥味猛地灌了进来!我整个人裹挟着碎裂的木屑和纸片,从二楼的高度跌落下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在楼下松软湿滑的泥地里,泥水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全身的骨头再次发出哀鸣,左肩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我挣扎着爬起,顾不得满身泥泞,踉跄着向前狂奔!
身后二楼那扇破碎的窗户里,那个雨衣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口。深不见底的帽檐阴影下,仿佛有两道冰冷粘稠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钉在我的背上!他没有立刻追出,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像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在那边!跳窗跑了!
追!别让他跑了!
楼上传来保安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不能停!我拼命奔跑,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眼的灼痛和肩后的剧痛交织成地狱般的折磨。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冰冷的雨点打在滚烫的脸上,混合着泥水和汗水。
城市在雨夜中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我跌跌撞撞,凭着本能和左眼视野里那些混乱噪点的微弱指引(它们似乎在避开某些方向),向着城市边缘那片最深沉、最压抑的黑暗——城西老工业区,第七船坞的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的追捕声渐渐被雨幕和距离拉远,但背上那道冰冷粘稠的视线却从未消失!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我知道,他来了!那个雨衣里的怪物,正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黑暗中无声地跟随着!他在享受这场猎杀!
第七船坞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显现。锈迹斑斑的龙门吊沉默地矗立,倒塌的仓库棚顶在雨水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远处墨绿色的水面在黑暗中翻滚着不祥的泡沫。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浓得化不开的水腥腐臭味。
15
血海深渊
这里就是一切的源头!也是我最后的战场!
左眼的灼痛感在踏入船坞范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燃!视野彻底被一片猩红血海淹没!血海中,无数肿胀溃烂、缠绕着水草的灰白鬼影疯狂地翻涌、嘶嚎,它们伸出腐烂的手臂,拼命抓向船坞深处那片最深邃的黑暗水域!怨气、痛苦、绝望的残响如同实质的音波,狠狠冲击着我的神经!
肩后的阴疽水毒更是如同被唤醒的毒蛇,黑紫色的纹路疯狂扭动,向着心脉方向凶猛地突进!冰冷的侵蚀感和剧烈的灼痛几乎要将半边身体撕裂!陈瞎子强行压制的平衡被彻底打破!死亡的倒计时在疯狂加速!
呃啊——!
剧痛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泥泞中。冷汗和雨水早已浸透全身。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粘稠的视线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后心!
他就在身后!很近!
猛地回头!
雨幕中,那个深色的、沾满湿泥的雨衣身影,如同从黑暗里直接凝聚出来,静静地站在距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雨衣的帽檐依旧低垂,遮住面容,只有无尽的黑暗。雨水顺着他雨衣的褶皱流淌而下,滴落在泥泞的地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锈迹斑斑、一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沉重铁管,管身同样沾满了湿滑的黑泥。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动了!
步伐依旧无声无息,但速度却快得如同鬼魅!前一秒还在十米外,下一秒,那尖锐的铁管撕裂雨幕,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水腥腐臭和刺骨的阴风,如同毒蛇出洞,直刺我的心口!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左眼的剧痛和猩红视野在死亡的刺激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预警!时间仿佛被拉长!那刺来的铁管尖端,在左眼的血色视界里,清晰地萦绕着一层粘稠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气!那是浓缩到极致的阴疽水毒!
拼了!
在铁管即将贯体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侧身!不是完全躲闪,而是用左臂外侧迎了上去!
嗤——!
尖锐的铁管撕裂皮肉,深深扎入臂骨!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但更恐怖的是,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水腥恶臭的液体,随着铁管的刺入,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注入我的伤口!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死灰色,密密麻麻的黑紫色纹路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比肩后的阴毒猛烈十倍!
呃——!
剧痛和冰冷的侵蚀让我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雨衣人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选择,动作微微一滞。但随即,他拔出了铁管,带出一股暗红发黑的粘稠血液。他再次举起铁管,这一次,对准了我的头颅!帽檐下的黑暗里,仿佛透出一丝残忍的漠然。
结束了吗
不!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冰冷彻底吞噬的瞬间,左眼深处,那翻腾的血海和无数嘶嚎的鬼影之中,一个身影猛地挣脱了束缚,清晰地浮现出来!
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浑身滴淌着冰冷的河水,眼眶中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血泪——是苏晚!
她的鬼魂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凝实!那双流淌着血泪的漆黑眼眶,死死地、无比怨毒地钉在雨衣人的身上!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怨念和冰冷的愤怒,如同风暴般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吼——!!!
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在左眼的血色视界里轰然炸响!整个船坞废墟中无数翻涌的灰白鬼影,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瞬间停止了混乱的嘶嚎,齐刷刷地转向雨衣人!它们空洞的眼窝里亮起猩红的光芒,腐烂的手臂高高举起,指向同一个目标!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庞大力量,如同无数双来自深渊的鬼手,猛地攫住了雨衣人的身体!
雨衣人刺向我的动作,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那原本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深色的雨衣表面,如同沸腾般剧烈地波动起来!帽檐下,似乎传出了一声极其压抑、带着痛苦和惊怒的低吼!仿佛有无形的锁链,将他死死捆缚!
机会!
这来自无数枉死者的怨念冲击,为我争取到了致命的喘息之机!剧痛让思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苏晚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的冲击,只能困住他片刻!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击败他!是源头!是那片水域!
强忍着左臂被阴毒疯狂侵蚀的剧痛和麻木,右手猛地探入口袋,掏出了陈瞎子给的、最后那几根泛着幽蓝冷光的阳煞金针!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刺向自己肩后、心口附近几处大穴!
噗!噗!噗!
针入极深!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如同岩浆爆发般的滚烫热流,瞬间从被刺的穴位处疯狂炸开!这股被金针彻底激发的、本源的阳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撞向盘踞在左臂和肩后、疯狂肆虐的阴疽水毒!
滋啦啦——!
体内仿佛引爆了一颗炸弹!极致的滚烫与极致的阴寒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剧痛瞬间超越了人类承受的极限!我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去!
但我倒下的方向,正是那片翻滚着墨绿色不祥泡沫的、深不见底的船坞水域!
扑通——!
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恶臭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
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钢针扎遍全身!口鼻瞬间被浑浊腥臭的河水灌入!左臂和肩后的阴毒在冰冷河水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上热油的火焰,疯狂地灼烧、侵蚀着血肉和神经!意识在剧痛、冰冷和窒息中飞速流逝!
就在这濒死的边缘,左眼的剧痛却诡异地消失了。视野不再是猩红的血海,而是一片幽暗的、如同深海般的墨绿。在这片墨绿的水底,无数灰白的、肿胀的、缠绕着水草的沉尸轮廓,静静地躺在淤泥之中。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都望向水域中央,那片最深、最浓的黑暗!
而在那片黑暗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具巨大、扭曲的沉尸骸骨!骸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黑色,如同被浓稠的污油浸透!骸骨周围的水域,翻滚着粘稠如沥青般的黑色物质,正是那阴疽水毒的本源!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脉络,正从这具骸骨上蔓延出来,连接着水域中其他沉尸,也如同活物般,探向水面之上那个被无数怨灵暂时困住的雨衣人!
找到了!
16
毒海沉沦
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驱动着我被阴毒侵蚀、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向着那片翻滚着本源毒液的黑暗中心,沉坠下去……
身体沉向那翻滚着粘稠黑液的深渊中心,冰冷和剧痛如同巨大的磨盘,碾碎着每一寸意识。肺腑被腥臭的河水灌满,窒息感撕扯着最后的清明。左臂和肩后的阴疽水毒在接触本源毒液的瞬间,如同归巢的毒蛇,疯狂地躁动、欢呼,侵蚀的速度陡然倍增!皮肤下的黑紫色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荆棘,向着心脏和大脑突进!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一直沉寂的、只有左眼能感知的那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沉入这片充斥着沉尸怨念和阴毒本源的水域,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左眼——这枚生来异变的透镜——如同一个被强行接通了高压电源的接收器,瞬间被无法想象的庞大信息流彻底淹没!
不再是模糊的噪点,不再是扭曲的鬼影!
眼前幽暗的墨绿色水底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和声音,如同狂暴的海啸,蛮横地冲撞进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
-
浑浊翻滚的水流中,无数灰白肿胀的沉尸轮廓清晰无比!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残留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和痛苦,腐烂的嘴巴无声地开合,诉说着溺亡时的冰冷绝望!它们身上的衣物碎片、随身物品的残骸,都纤毫毕现!二十年前失踪的码头工人老王,他脖子上挂着的、刻着女儿名字的生锈铁牌!十年前失足落水的夜钓者老李,他紧握在手里、早已腐烂的钓竿!五年前那对私奔溺水的情侣,女孩手腕上缠绕的廉价红绳……无数被意外掩盖的死亡真相,如同被撕开的伤疤,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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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淤泥深处,那具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污油浸透的黑色骸骨!它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每一个断裂的骨节、每一处被腐蚀的孔洞都清晰可见!骸骨内部,一团如同活物般不断搏动、散发着粘稠黑光的核心——正是阴疽水毒的本源!无数黑色的、如同血管神经般的脉络从核心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刺入周围水域中每一具沉尸的骸骨!更有一根最粗壮、最凝实的黑色脉络,如同脐带般,向上延伸,穿透水面,连接着岸上那个被怨灵暂时困住的雨衣人!我甚至能看到,那黑色脉络中,粘稠的毒液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雨衣人,维持着他那非人的力量和……存在!
-
岸上!苏晚残存的魂影燃烧着最后的怨念,化作无数惨白的、冰冷的锁链,死死缠绕着雨衣人!雨衣人剧烈地挣扎着,深色的雨衣如同沸腾般鼓荡!帽檐下的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充满了暴怒和痛苦!他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水底那具本源骸骨的搏动!而岸边的阴影里,两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快速接近,他们的目标,赫然是束缚着雨衣人的苏晚魂影!
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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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沉尸无声的哀嚎和控诉汇聚成震耳欲聋的灵魂尖啸:还我命来……不是意外……好冷……好痛……
-
水底那具本源骸骨核心搏动时发出的、低沉而邪恶的咕咚……咕咚……声,如同魔鬼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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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雨衣人挣扎时,从帽檐下传出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非人的痛苦嘶吼!
-
工装人逼近苏晚魂影时,那冰冷而高效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意念交流:目标魂体,清除!释放主体!
-
甚至,我听到了远处,青山病院重症病房里,小雅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声,以及那诡异的、蓝绿色荧光药液滴入她血管的细微声响!
信息过载!左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剧痛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大脑像要被这海量的、充斥着死亡和怨毒的真相彻底撑爆!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崩断!这根本不是看见,这是灵魂被强行塞进地狱的刑讯室,承受着无数亡魂的酷刑和诅咒!
呃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惨嚎在冰冷的水底化作一串绝望的气泡!身体因为剧痛和信息的冲击而剧烈抽搐!左臂和肩后的阴毒失去了最后的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心脉的防线!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向大脑蔓延!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那连接着雨衣人的粗壮黑色脉络,似乎感应到了水下剧烈的灵魂波动,猛地一阵剧烈搏动!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恶毒的阴疽水毒,如同黑色的高压水枪,顺着脉络狠狠冲击而来!目标直指沉向本源的我!
岸上,工装人的攻击也到了!两道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意念冲击,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斩向苏晚燃烧的魂影!
内外交攻!绝杀之局!
死亡的冰冷触手已经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意识彻底沉沦、身体被阴毒完全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17
魂光指引
一个冰冷、怨毒、却又带着一丝奇异解脱感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烛火,在我即将黑暗的脑海中清晰地亮起。
是苏晚!
她的魂影在两道意念利刃斩落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惨白光芒!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指引!一道凝聚了她所有残存怨念和最后意识的冰冷光束,无视了水体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入我濒临崩溃的左眼!
毁……了……它……心……脏……
意念如同冰锥,带着她魂飞魄散前的最后执念,狠狠凿入!
同时,那道射入左眼的冰冷光束,如同强心剂,又如同最后的燃料,瞬间点燃了我左眼那早已过载、濒临崩溃的诡异能力!
轰——!
左眼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彻底炸开了!
视野中疯狂涌入的无数沉尸景象、怨毒哀嚎、本源搏动……所有混乱的信息流,被这道冰冷光束强行凝聚、压缩!最终,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怨念,都聚焦在了水底那具巨大黑色骸骨胸腔内部,那个不断搏动、散发着粘稠黑光的核心上!
就是那里!阴疽水毒的真正心脏!苏晚用最后魂飞魄散的代价,为我指明了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在这最后的信息指引下,压倒了所有剧痛和麻木!被阴毒侵蚀、几乎无法动弹的右手,在冰冷的河水中,艰难地、颤抖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最后一样东西,陈瞎子给的、那柄用于切割药材的、刃口带着暗红色斑驳锈迹的古老小药刀!
刀身冰冷!
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驱动着被阴毒侵蚀、重若千斤的右臂,朝着那被无数黑色脉络保护着的、骸骨胸腔内搏动着的黑色核心,狠狠刺了下去!
刀锋划开粘稠如沥青的黑液!
刀尖触及到那搏动着的、如同黑色肉瘤般的核心!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戳破巨大脓包的手感传来!
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千万厉鬼尖啸和深渊咆哮的恐怖嘶吼,并非通过水传播导,而是如同精神风暴般,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18
死局破晓
岸上,正挣脱了苏晚魂影束缚、举起铁管准备给予岸上支援的工装人致命一击的雨衣人,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深色的雨衣疯狂鼓荡、撕裂!帽檐下,两点猩红的凶光瞬间熄灭、涣散!他发出一声短促、痛苦到极致的闷哼,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踉跄几步,轰然跪倒在泥泞中!粘稠的黑血混合着腥臭的液体,从他雨衣的缝隙里不断渗出!
那两个即将得手的工装人,动作也瞬间凝固!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水底。
被刺破的黑色核心,如同被戳破的毒囊!粘稠、漆黑、散发着浓烈恶臭和极致阴寒的液体,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猛地从破口处疯狂喷涌而出!瞬间污染了周围大片的河水!
首当其冲的,就是握着药刀的我!
那喷涌而出的本源毒液,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右臂,疯狂地钻入皮肤!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侵蚀感和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意识彻底被拖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冰冷。
无边的冰冷和死寂。
意识如同沉在万米深的海沟,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是惨白的天花板,单调的灯光。鼻端萦绕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左臂和右臂都传来沉重的束缚感。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
左臂被厚厚的、浸透着深褐色药膏的纱布包裹着,一直延伸到肩后。纱布下,是依旧隐隐作痛、带着冰冷麻木感的伤口。右臂同样缠着绷带,但情况似乎更糟,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指尖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胸口贴着电极片,连接着旁边发出规律嘀嘀声的心电监护仪。
是医院。一间独立的病房。
门开了。一个穿着警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周正。他身后跟着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年轻警员。
醒了周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我缠满绷带的手臂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周队……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第七船坞,怎么回事周队单刀直入,语气带着惯有的压迫感,我们在岸边发现了你,昏迷不醒,离你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具穿着雨衣的男性尸体,身份初步确认是船坞多年前失踪的一名老工人,张全福。死因初步判定为突发性心梗。另外还发现了两名身份不明的男性死者,穿着工装,没有明显外伤,死因待查。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现场痕迹非常混乱,有激烈打斗的迹象。我们在水里还打捞上来一些……奇怪的骸骨碎片,化验结果很异常。还有,苏晚溺亡案的原始卷宗,在你失踪后第二天,在档案室被发现了,被人为破坏得很严重,但残留的信息……指向性很明确。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在青山病院的药液里检测到了强效神经抑制剂和不明毒素,正在抢救。林法医,你需要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还有……你最后出现在第七船坞,做了什么
周队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子弹,每一颗都击中要害。张全福……那个雨衣人竟然是失踪多年的老工人他死了心梗那工装人……小雅……
无数的疑问和残留的剧痛冲击着大脑。左眼传来一阵熟悉的、隐隐的酸胀感。我下意识地看向病房角落。
在右眼的视野里,那里空空如也。
19
鬼眼觉醒
但在左眼的视界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确良工装的男人,怀里抱着那只干瘪的皮球,正蜷缩在墙角。他浑浊的眼睛不再是无神的呓语,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敬畏的目光,远远地望着我。他的身影,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凝实。不止是他,病房的空气中,那些往日里模糊不清、只有噪点的灰白影子,此刻也变得清晰了许多。它们不再只是无意义地游荡或悲泣,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在注视着我的情绪,安静地悬浮着。
左眼的能力……没有消失。反而……在经历了那场深渊的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强了也更……清晰了
我看着周队锐利的、等待答案的眼睛,又感受着左眼世界里那些无声的注视。肩后和双臂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隐隐作痛,阴冷的侵蚀感虽然被压制,却如同休眠的毒蛇盘踞在骨髓深处。
周队,我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我的左眼……能看到一些东西。
周正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我缓缓抬起还能轻微活动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又指了指病房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目光迎向周正审视的视线。
那里,现在,就有一个抱着皮球的男人在看着我们。他叫王建国,二十年前,第七船坞龙门吊意外倒塌的遇难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