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都只能被我踩在脚下!他狞笑。
啪!我反手一巴掌。
他竟敢下药!
绝望中,门被踹开,那人像神祇般出现。
晚秋,别怕,我来了。
1
包厢里香水味混着酒气,熏得人头疼。
彩灯旋转,光怪陆离,晃得我有些晕。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缩在角落,像个误入的透明人,只是个沉默的背景板。
只想这场闹剧赶紧收场。
直到那道黏腻的视线,像条毒蛇,爬上我的背,缠得我喘不过气。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何楠。
几年不见,他那张脸油腻依旧,啤酒肚倒是又大了几圈,眼神里的占有欲却更露骨。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掐得生疼。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空气愈发浑浊不堪。
何楠捧着一束包装俗气的红玫瑰,摇摇晃晃向我走来。
他脚下虚浮,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带着一身酒臭。
晚秋!他打了个酒嗝,声音油滑。
从小我欺负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只有这样,你的目光才会多看我一眼!
他自以为是的深情,让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周围瞬间爆发出暧昧的哄笑。
哟,楠哥开窍了!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怪叫。
楠哥威武!早就该这样了!
晚秋,还愣着干嘛楠哥这么有诚意,快接着啊!
在一起!在一起!的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拍着桌子起哄。
一张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透着令人作呕的兴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努力压下那股恶心。
何楠。我开口,声音尽量平静。
你的喜欢,太廉价,也太恶毒。
我承受不起。
他脸上的醉意和笑意瞬间凝固,转为铁青。
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恼羞成怒。
酒精和被戳破的虚伪自尊,让他像头发了疯的野兽。
林晚秋,你他妈装什么清高!他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烟酒味混合着劣质古龙水味,再次扑面而来。
童年时被他堵在巷子里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他嘶吼着朝我扑过来,肥硕的身体带着一股恶风。
我早有防备。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侧身。
堪堪躲过他布满油光、伸过来的咸猪手。
反手一巴掌,用尽了全身力气。
啪!
清脆响亮。
空气仿佛凝固了。
整个包厢,死一般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江依依第一个反应过来,像只护崽的母鸡,猛地冲上来把我护在身后。
何楠你他妈疯了!耍流氓耍到这儿来了!她指着何楠鼻子骂。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满脸写着猥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强迫你算个什么东西!
同学们表情各异。
震惊,鄙夷,还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几个跟何楠交好的男生想上来帮腔,被依依一个再动就报警的眼神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想为虎作伥啊依依战斗力爆表。
何楠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眼神阴鸷得像要滴出毒汁。
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林晚秋,你给我等着!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会后悔的!
我保证!
我强撑着,脊背挺得笔直,不愿示弱。
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轻颤。
从小到大,他对我的欺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再次翻涌上来。
每一次,都让我感到窒息。
混乱中,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悄无声息地递到我手边。
杯壁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微微烫着我的皮肤。
别怕,有我在。
我猛地抬头。
只捕捉到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迅速隐入那些依旧在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群。
祁皓。
又是他。
我们班那个常年考第一的学神,也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
总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像个不求回报的守护神。
可我们,明明不熟。
聚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何楠被几个狐朋狗友簇拥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又在我身上狠狠刮了一遍,像淬了毒的刀子。
江依依紧紧攥着我的手,陪着我,一路无言。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可何楠那怨毒的眼神,像附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以他睚眦必报、卑劣无耻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
深夜,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段录音。
是江依依拜托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朋友偷录的。
背景嘈杂,像是在某个乌烟瘴气的酒吧包间。
何楠的声音阴冷如蛇信,带着几分酒后的狰狞和压抑的兴奋:
妈的,那小贱人敢打老子!从小到大谁敢动我一指头!
彪哥,你路子广,这次你可得帮我。
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带着戏谑:哦楠少想怎么着啊
帮我弄点东西。何楠压低了声音,语气暧昧又恶毒。
让她乖乖听话的那种……
最好是……能让她自己脱光了爬上我床,求着我上的那种!
到时候,老子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后悔!
钱不是问题!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录音戛然而止。
我握着手机,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一片。
窗外的夜,黑得不见底。
2
聚会上的闹剧,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咯吱作响,捅开了我记忆最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和何楠那张从小到大都阴魂不散的脸。
那张脸,有时是狞笑,有时是得意,有时是装出来的委屈。
现在想来,每一种都让我反胃。
幼儿园。
阳光很好,我穿着妈妈新买的花裙子,自以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
何楠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带着一股子蛮横的馊味儿。
猛地掀起我的裙摆。
哈哈哈,林晚秋没穿裤子!
他尖声大叫,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周围的男孩们立刻配合地发出尖锐的哄笑声,像一群聒噪的乌鸦。
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密密麻麻。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他还喜欢揪我的小辫子,乐此不疲。
有一次,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
他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剪刀,闪着冷光。
咔嚓。
我好不容易央求妈妈给我留长的一根辫子,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他满是泥印的脏球鞋边。
他得意地扬着下巴,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欣赏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师回头,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手里还拿着剪刀比划着。
大概是在炫耀他的战利品。
小学。
欺凌变本加厉,花样翻新。
新买的书包,第二天总会莫名其妙沾上大块墨水,像被人泼了狗血。
或者是黏糊糊的胶水,撕都撕不掉。
课本上,每一页都画满了歪歪扭扭的乌龟,旁边还标注着我的名字。
那些乌龟画得奇丑无比,就像他的人一样。
体育课跑步,他总能不小心伸出脚。
我像个笨拙的沙袋,一次次摔倒。
膝盖上旧的青紫还没消,新的擦伤又添了上来,层层叠叠,像某种丑陋的勋章。
我哭着告诉老师,声音都是抖的。
他却总能立刻切换模式,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装得比谁都无辜。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是林晚秋自己不小心撞到我的,她跑太快了。
他那几个小跟班也在旁边帮腔:对啊老师,我们都看见了!
有时,他甚至会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说我先招惹他,说我骂他。
我嘴笨,吵不过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老师看着我们,叹口气,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干脆让我大度一点。
大度凭什么我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初中。
第一次例假,我慌乱又羞怯,感觉身体里住了个陌生人。
走路都小心翼翼。
浅色的裤子上,还是不小心染了一小块刺目的红。
那么小的一块,却像聚光灯一样吸引了他的注意。
何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指着我,声音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恨不得昭告天下。
快看林晚秋!她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
他夸张地模仿我走路微微弓着腰的样子,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男生们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女生们则低着头窃笑,或投来同情的目光。
那些笑声,像无数只黏腻的手,撕扯着我最后一点尊严。
脸颊滚烫,烧得我快要原地爆炸,我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那种羞愤欲死的感觉,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依旧让我手脚发凉,喉咙发紧,喘不过气。
就在我被嘲笑得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人间蒸发的时候。
一件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校服外套,轻轻搭在了我的腰间,遮住了那片狼狈。
也遮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是祁皓。
他面无表情,甚至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将一个篮球,看似不小心地,实则快准狠地砸向笑得最猖狂的何楠。
嘭!一声闷响。
何楠捂着脑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痛得龇牙咧嘴,表情扭曲。
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祁皓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嘴巴放干净点。
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他可能只是单纯看不惯何楠的嘴脸。
但我还是偷偷记住了那阵皂角香,和篮球砸中何楠时那声悦耳的嘭。
高中。
女孩子身体开始发育,那些悄然发生的变化,本该是私密的喜悦。
我因为逐渐显露的曲线,却成了何楠新的攻击靶子。
他开始变着法子恶心我。
四处散播关于我私生活不检点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什么我跟好几个男生不清不楚,什么我放学后偷偷去见社会上的人。
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词汇给我起外号,那些词脏得我都不想复述,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凑又硬。
甚至在公开场合,用那种黏腻的、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我的身材,然后评头论足。
林晚秋,发育得不错嘛,挺有料啊。
他轻佻的语气,配上他那副自以为很帅的嘴脸,让我只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发出猥琐的笑声,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盛宴。
高三,我想考个好大学,远远地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拼了命地学习,报了假期的补习班,每天两点一线,像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
何楠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大概又是他那些无孔不入的眼线,或者哪个嘴碎的同学。
在我去补习班的路上,一条偏僻的小巷。
他带着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围堵我,像一群鬣狗围住了落单的羚羊。
他们抢过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习题册、笔记本、错题集,全都掏出来。
然后,当着我的面,一页一页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埋葬了我小小的希望,也埋葬了我对未来的憧憬。
何楠一脚踩在那些散落的碎片上,碾了碾,脸上是惯有的讥讽和快意。
就你还想考大学
林晚秋,别做白日梦了!你这辈子都只能被我踩在脚下!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江依依突然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
她像只护崽的愤怒小母狮,一把推开挡路的混混,冲到我面前。
指着何楠的鼻子痛骂:何楠你就是个人渣!社会败类!你除了会欺负女孩子还会干什么!
有本事冲我来!别他妈只会窝里横!孬种!
她拉着呆立的我,甩开那些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手劲大得惊人。
再敢骚扰晚秋,我立刻报警!让你们一个个都进去吃牢饭!她回头警告,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我看着她挡在我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也许我不是一个人,至少,我还有依依。
我始终不明白,何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
那种所谓的喜欢,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和毁灭欲。
直到后来,很久以后。
我从何楠一个狐朋狗友醉后的胡言乱语中,听到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秘密。
那天,那家伙喝得烂醉如泥,被几个人架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吹嘘。
你们……你们不知道吧……楠哥……楠哥对林晚秋……那才叫……痴情……
他打了个酒嗝,一股恶臭,熏得我差点当场去世。
楠哥……他有个宝贝盒子……谁都不让碰……比他命根子还重要……
他说,何楠有一个专门的盒子,上了锁,藏得严严实实。
里面装满了我的物品。
幼儿园时,我掉在地上的那根断掉的橡皮筋,上面还沾着泥。
小学时,我用过的一本满是涂鸦的作业本,上面还有我的名字,被他描了又描。
初中时,他偷偷从垃圾桶里捡走的,我用过的一支写不出水的笔,笔帽上还有我的牙印。
甚至……甚至还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偷拍我的照片。
从背影,到侧脸,吃饭的,走路的,甚至……我低头看书时,校服领口微微敞开的角度。
那个狐朋狗友还学着何楠平时那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林晚秋,只能是我的。
谁也别想抢走。谁碰一下,我就弄死谁。嘿嘿嘿……
那一瞬间,我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那不是喜欢。
那是病态的占有,是扭曲的欲望,是变态的收集癖,是令人发指的意淫。
想到何楠那双总是像毒蛇一样盯着我的阴鸷的眼睛,想到他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属于我的物品的场景。
我只觉得一阵阵反胃,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连牙齿都在打颤,咯咯作响。
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冰冷,黏腻,随时准备缠上来,将我一口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而现在,这条蛇,又吐出了他带着毒液的信子。
帮我弄点东西,让她乖乖听话的那种……
最好是……能让她自己脱光了爬上我床,求着我上的那种!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和残忍,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像魔咒一样,驱之不散。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录音能当证据吗何楠家里的势力……我爸妈只是普通人。
我握紧了手机,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3
同学聚会后,日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
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
黏腻,阴冷。
如影随形。
这种感觉,从高中时何楠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第一次黏在我身上时,就断断续续地存在。
现在,它变本加厉了。
上下班的路上,明明是熟悉的路,后颈的寒毛却总是无端竖起。
拐过街角,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闪而过的黑影,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夜里,窗帘明明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留。
可楼道里任何细微的声响,哪怕是邻居晚归的脚步声,都能让我从浅眠中惊坐而起,心跳如鼓,冷汗涔涔。
失眠成了家常便饭,眼下的乌青比熊猫还地道。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家门口,静静躺着一个没有署名的小包裹。
牛皮纸包装,普普通通,却透着一股子邪气。
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手有些抖,我深吸一口气,打开。
里面是一只发卡。
一只廉价的塑料蝴蝶发卡,翅膀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
高中时,我最喜欢的那只,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
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还为此难过了好几天。
现在,它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旁边,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歪歪扭扭的字迹,像虫子一样爬着:你还是戴这个最好看。
落款,一个歪斜的楠字。
是何楠。
胃里一阵翻涌,早上喝的豆浆都快顶到喉咙口。
他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我搬家后,除了依依,没告诉过任何同学。
那只发卡……他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知道我的住址,他有我的东西,他像个幽灵一样窥探我的生活。
我立刻拨通了江依依的电话,声音都在抖,牙齿也跟着打颤。
依依,何楠他……他给我寄了东西……
江依依听完,电话那头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背景音还有键盘被砸得噼啪响:这个死变态!阴魂不散的王八蛋!晚秋,报警!必须报警!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我犹豫了。
他只是送了个东西,写了张纸条。
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威胁的话都没说。
报警,警察会管吗会不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万一……万一激怒了他,他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他那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依依恨铁不成钢:林晚秋!你就是想太多!这种人渣,就不能给他脸!你越怕他,他越得意!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找你!
别!我赶紧阻止,你来了也没用,他现在又没做什么。
挂了电话,我仍旧坐立不安,把那只发卡和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最深处,仿佛扔掉了一块烙铁。
周末,我抱着电脑去常去的咖啡馆加班,想换个环境,透透气,也想避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咖啡馆里人不多,舒缓的音乐流淌着。
我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久,面前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在我对面落座。
林晚秋,好巧。
何楠。
他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往日里那股子流里流气的嚣张跋扈收敛了不少,头发梳得整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局促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鸷,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同学聚会那天,是我不对,喝多了,说了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开口,声音竟然有些低沉,刻意压制着什么。
我捏紧了冰凉的咖啡杯,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继续说:我真心跟你道歉。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本意。
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地方你挑。
多年的同学情谊,总不能因为这点酒后失言就生分了吧
看着他努力挤出的诚恳表情,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多年的同学情谊是多年的噩梦吧!
从幼儿园他抢我橡皮筋,到小学他撕我作业本,再到初中他散播我的谣言,哪一件是同学情谊能干出来的事
我本能地想拒绝,想把咖啡泼他脸上。
但转念一想,他今天这副改过自新的模样,倒是有些反常。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一个把话说清楚,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的机会。
躲,是躲不掉的。他连我家都能找到。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快得像错觉。
餐厅,他选的,一个幽静的包间。
灯光昏暗,气氛暧昧得令人作呕。
何楠殷勤地为我布菜,倒酒,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试图营造轻松的氛围。
这家的红酒不错,法国进口的,尝尝。他举起酒杯,笑容满面。
我低头假装回江依依催我回家的信息,实则在拖延时间。
依依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怎么样了那个变态没对你做什么吧你赶紧回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何楠的手指,在我的酒杯口快速抹了一下。
极轻微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
如果不是我一直高度戒备,根本不会注意到。
似乎有白色粉末,落入了暗红的酒液中,瞬间消融,无影无踪。
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果然没安好心!
他妈的,我就知道!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什么让她乖乖听话,什么自己脱光了爬上我床,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
脑中警铃大作,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我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抬头对他笑了笑,端起酒杯。
他期待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贪婪的火苗在跳动。
这酒,闻着确实不错。我笑了笑,将杯沿凑到唇边,舌尖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酒液,并没有真的喝下去。
一股微麻的涩意在舌尖散开。
我去趟洗手间。我放下酒杯,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平稳。
快去快回啊。何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兴奋。
洗手间里,我反锁上门,用手指抠挖喉咙,试图催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该死!刚才就不该碰那一下!
舌尖残留的酒液,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视线开始模糊,脚步有些虚浮。
晚秋还没好吗何楠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敲门声。
马上!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飘。
脚步声,没有离开,反而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外。
完了。
手心一片冰凉,冷汗浸湿了后背。
难道今天,真的在劫难逃
不,我不能认命!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点开置顶的那个号码,飞快地发出了定位,和三个字:救救我。
祁皓。
希望,还来得及。
4
刚回到包间,眩晕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天旋地转。
世界在我眼前打着死亡华尔兹。
腿脚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几乎站立不住。
何楠的脸,在晃动的视野里,逐渐扭曲,狰狞。
他脸上那丝刻意维持的局促早已消失殆尽,被一种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贪婪吞噬。
那眼神,像饿了三天的狼,终于看到了鲜肉。
晚秋,别挣扎了。
他一步步逼近,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油污。
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欲望,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这混蛋,演得真好,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你滚开!人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水杯砸偏了,撞在墙上,哗啦一声碎裂。
玻璃碎片四溅,像我此刻的心情。
何楠只是轻蔑地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伸出手,像毒蛇吐信,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小野猫,还挺辣。
他甚至还有心情调笑。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
完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皮肤时——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发麻,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可怜的门板,壮烈牺牲。
木屑纷飞。
祁皓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门口。
逆光中,他像从天而降的神祇,又像索命的修罗。
他看到包间内的情景,看到摇摇欲坠的我,和正要对我伸出魔爪的何楠,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瞬间赤红。
像是要滴出血来。
周身散发出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点燃。
我甚至觉得空气都焦灼了几分。
何楠!
祁皓的声音,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一步跨上前,几乎是瞬移般到了何楠面前。
快得我都没看清动作。
揪住何楠的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仔。
没有丝毫犹豫,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嗷!何楠发出一声惨叫,鼻血瞬间飞溅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踉跄。
祁皓没有停手。
又是一拳,接着一拳。
拳拳到肉。
每一拳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我甚至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何楠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像个破麻袋一样瘫软下去,嘴里呜呜咽咽,话都说不清楚。
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人渣。祁皓丢开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评价一堆垃圾。
他转向我,目光触及我苍白的脸,怒气稍敛,但眼底的寒意依旧。
他迅速拿出手机,对着狼狈不堪、蜷缩在地上呻吟的何楠,以及桌上那杯下了药的红酒,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动作专业得像个老道的私家侦探。
然后,他拨通了电话。
喂,110吗我举报有人下药未遂。
看着祁皓,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裂。
眼泪,汹涌而出。
不是害怕。
是委屈,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更多的是,一种被牢牢接住的安心。
祁皓挂了电话,快步走到我身边。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我颤抖的肩上,然后,将我揽入怀中。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皂角香。
没事了,晚秋。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别怕,我来了。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
稳定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奇异地抚平了我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皂角香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将我包围。
这一刻,无比安心。
仿佛找到了漂泊已久的港湾。
警察很快赶到。
效率高得令人感动。
何楠被两个警察架起来的时候,还在试图狡辩。
那张被打成猪头的脸,看起来格外滑稽。
我没有!我只是跟同学开玩笑!她喝多了!
他居然还想倒打一耙!
是她勾引我!她主动约我的!
这无耻的嘴脸,真想再给他两巴掌。
祁皓将手机里的照片和录音交给警察。
警官,这是他下药的证据,还有他亲口承认下药,并试图强迫我朋友的录音。
在铁证面前,何楠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像个跳梁小丑。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栽得这么彻底。
他被戴上手铐,押着往外走。
冰冷的手铐,是他罪有应得的勋章。
经过我身边时,他回头,怨毒地瞪了我一眼,又看向祁皓,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仿佛一条被踩住了七寸的毒蛇,还在妄想反咬一口。
真是死不悔改。
我下意识地往祁皓怀里缩了缩。
祁皓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给了我无声的安慰。
警察离开后,祁皓送我回家。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
路上,他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然后,当着我的面,将何楠下药的证据照片,以及一段简短的情况说明,发进了一个群里。
是我们的高中同学群。
这操作,够狠,我喜欢!
他没有署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些人,不配得到原谅。引以为戒。他附言。
短短一行字,杀伤力十足。
下一秒,同学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何楠真的假的P的吧
楼上是不是瞎,这猪头样,除了何楠还有谁
我的天!他怎么敢的啊!太恶心了吧!这是犯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他发朋友圈,又是健身又是做饭,还以为他多深情呢!
呸!什么深情,就是个变态跟踪狂!之前还骚扰过我呢,只是没晚秋这么严重!江依依第一个跳出来开麦,战斗力爆表。
报警!必须严惩!这种人不配当我们的同学!
林晚秋没事吧@林晚秋
祁皓也在@祁皓
天啊,晚秋你还好吗吓死我了!
各种消息刷得飞快,大家义愤填膺。
何楠苦心经营多年的深情学长、温柔精英人设,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碎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谴责,心中百感交集。
这条潜伏多年的毒蛇,终于被彻底揪了出来。
阳光,似乎也因此明媚了几分。
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5
鼻尖萦绕着散不去的消毒水味。
意料之中,又有些刺鼻。
祁皓坚持把我从警局直接捞来了医院。
他说,不检查清楚,他不放心。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没再犟。
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做下来,天都快亮了。
医生打着哈欠,说只是轻微药物反应,身体有些虚,多休息就好。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还好,还好。
江依依的电话是祁皓接的。
半小时后,她就跟一阵旋风似的刮进了病房。
晚秋!
她眼圈红得像兔子,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勒得我差点喘不上气。
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吓死我了!何楠那个天杀的狗娘养的畜生!老天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她一边骂,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肩膀。
我知道,她是真的吓坏了,也是真的心疼我。
我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祁皓几乎成了我的全职保姆。
他话依旧不多,却像一张细密妥帖的网,稳稳接住了我所有的摇摇欲坠和兵荒马乱。
每天早上,床头都会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
清淡却不寡淡的粥,会准时出现在餐桌上,还会细心地剔掉我不吃的葱姜。
我随口提过一次夜里怕黑,客厅那盏昏黄的落地灯,就再也没关过。
夜半醒来,看到那片柔和的光晕,心就莫名安定下来。
我知道,他在。
这份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守护,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有些……贪恋。
祁皓,我看着他垂着眼,专注地为我削苹果,果皮在他手中连成一条不断的长线。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了层浅金。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吧。
对不起啊,又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我。
逆光下,他的眼神有些看不真切,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保护你,从来不是麻烦。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咚。
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又好像,跳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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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楠被刑事拘留的第三天,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我以为是江依依,或者是祁皓叫的外卖。
打开门,却是两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女。
一看就是饱经风霜,或者说,是为儿操碎了心的模样。
何楠的父母。
林小姐,你好你好,我们是何楠的爸妈。何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透着几分卑微和讨好。
我们家楠楠,他……他就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了错事……
是啊是啊,林小姐,何父搓着手,一脸的局促不安,从鼓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鬼鬼祟祟地想往我手里塞。
你看,这事儿……能不能……高抬贵手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个信封。
他平时真的很乖的,街坊邻居都夸他懂事孝顺,何母还在喋喋不休,试图美化她那个好儿子。
他就是太喜欢你了,喜欢得魔怔了,才……才用了点不该用的法子。
听听,这叫什么话
喜欢就能成为下药的理由
再说了,何母话锋突然一转,眼神也从刚才的哀求变成了审视和不满,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指责。
一个巴掌它也拍不响啊,是不是你平时给了他什么暗示,或者……行为上不太检点,让他误会了什么
我艹!
我气得浑身发抖,血液直冲头顶。
这他妈是什么强盗逻辑!
受害者有罪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请你们立刻出去!我指着门外,声音都在颤。
林小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何父的语气也沉了下来,脸上那点仅存的局促消失了,取而代
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
我正要开口反驳,一道清冷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
是祁皓。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
何先生,何太太,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你们儿子下药强奸未遂,证据确凿,这是刑事犯罪,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如果你们再敢来骚扰晚秋,或者在外面散布任何不实言论,我会立刻替晚秋申请人身保护令,并且,追加起诉你们诽谤和寻衅滋事。
何楠父母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找律师,更没想到祁皓会这么刚。
你……你这是威胁!何父色厉内荏。
祁皓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最终,他们在祁皓冰冷的注视下,灰溜溜地,像两只斗败的乌鸦,狼狈地走了。
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我心头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这算不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祁皓不是恶人。
他是我的……骑士。
与祁皓相处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荡漾起层层涟漪。
一些被我刻意忽略、深埋在记忆角落的片段,渐渐被这涟漪托出了水面。
初中,体育课后我贪玩,被值日生反锁在器材室。
又闷又黑,我吓得缩在角落里直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是碰巧路过,听到里面有声音。
然后,一脚踹开了那扇该死的门。
阳光涌进来的那一刻,他逆着光的身影,像极了漫画里的英雄。
高中,不知是谁在班里造谣,说我偷了班费。
明明不是我,可那些异样的、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百口莫辩,委屈得想哭。
第二天,那个带头起哄,说得最难听的男生就主动在班会上站出来澄清,说是他记错了,向我道歉。
后来听江依依偷偷八卦,说祁皓前一天放学,单独找那个男生促膝长谈,聊了聊人生理想与道德情操。
江依依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见祁皓把那男生按在墙角物理说服一样。
大学,我在校外一家黑心奶茶店兼职,遇到无赖老板,拖欠了我半个月工资还倒打一耙说我手脚不干净。
也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像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奶茶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那老板面前一站,冷着脸报了几个法条。
半小时后,我不仅拿回了工资,还多了一笔精神损失费。
原来,他一直都在。
在我那些兵荒马乱,手足无措的时刻。
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默默为我撑起了一片晴天。
那些曾经被我简单归为运气好、巧合的瞬间,背后都有了他的身影。
这份后知后觉的温暖,烫得我心尖发颤。
江依依又来看我,我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颊也恢复了些肉感。
她看着祁皓在厨房里忙碌的挺拔背影,用胳膊肘撞了撞我,挤眉弄眼,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晚秋,我说,祁皓他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你没看他那眼神,啧啧,从高中那会儿就没变过,跟装了雷达似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锁定你。就差没在你脑门上打个‘祁皓专属,请勿靠近’的钢印了。
我脸颊有些发烫,不自然地拨了拨头发。
别胡说八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江依依挑高了眉毛,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普通朋友能为你做到这份上普通朋友看你的眼神能拉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己啊,好好掂量掂量吧。
她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对他……真的只是感激和依赖吗
那份在他身边时莫名的安心,那份独处时会悄悄爬上心头的悸动,那份……在他靠近时会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这些,真的是朋友之间该有的吗
我有些不敢深想。
几天后,何楠的判决下来了。
有期徒刑三年,即日执行。
证据确凿,加上祁皓提供的录音和照片,他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多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阳光,似乎都因此明媚了几分。
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那些曾经或多或少参与过对我冷暴力,或是在何楠骚扰我时冷眼旁观,甚至说过风凉话的同学,也纷纷通过微信私下向我发来了道歉。
有的言辞恳切,真心实意。
有的,则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怕被我记恨、怕惹祸上身的敷衍。
我没有一一回复。
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纠缠于那些不愉快,毫无意义。
这天傍晚,天阴沉沉的,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雨点敲打着窗棂,也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心。
祁皓送我回家。
一把黑色的伞,遮住了我们头顶的雨,却隔不开越来越近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他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皂角香。
楼下。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前。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晚秋。
他的声音,在细密的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微弱的紧张。
我抬头看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我喜欢你。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很久了。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雨声,风声,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里只剩下他低沉的嗓音,和他那双盛满了孤注一掷的真诚与忐忑的眼眸。
我看着他被雨水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蝶翼。
看着他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藏的执着。
百感交集,千头万绪,最终都化作了心底最深处的悸动。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知道,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是轻轻地,轻轻地踮起了脚尖。
吻上了他微凉的,带着雨水湿气的唇。
祁皓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骤然屏住的呼吸。
下一秒,他猛地扣住我的后脑,手臂环上我的腰,将我紧紧揉进怀里。
反客为主。
辗转,厮磨,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越下越大了。
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而我,只愿沉溺在他给的这个,带着雨水和皂角香的吻里。
地老天荒。
6
我和祁皓的恋情,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朋友圈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
江依依第一个跳出来,一连串的啊啊啊啊终于和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差点刷了屏。
我就说嘛!祁皓那小子看你的眼神,从高中就没对过!
她发来语音,背景音是她儿子中气十足的妈妈抱!的叫喊,还有她手忙脚乱的哎呀,等会儿,妈妈在给你晚秋阿姨发消息呢!
晚秋阿姨,恭喜恭喜!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抢着喊了一句。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还有几个高中时玩得不错的同学,也真心实意地送上了祝福。
至于那些曾经为何楠仗义执言,或冷眼旁观的同学,也纷纷冒泡。
当年说我装清高勾引何楠最起劲的那个女生,此刻发来一大段祝福,末了还加一句:晚秋你大人有大量,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呵,不往心里去
当年被堵在厕所泼冷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懂事
世态炎凉,人心百变。
我只是淡淡一笑,一一回复了谢谢。
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想说。
日子在祁皓的陪伴下,变得柔软而明亮。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算好时间,提前煮好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卧上两个漂亮的溏心蛋。
他说我胃不好,不能总吃外卖。
会在我偶尔被噩梦惊醒时,轻轻拍着我的背,什么也不问,只是把我的手裹进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总是很暖,像一个小小的火炉。
他从不多言,却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有一次我随口提了句想吃城西那家刚出炉的梅干菜烧饼,第二天他就绕了半个城给我买回来,还热乎着。
那些深埋心底的伤痛,似乎在这样细水长流的温暖中,一点点被抚平,结痂。
我开始相信,阳光真的可以驱散所有阴霾。
甚至开始期待,或许,我也可以拥有普普通通的幸福。
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三年,不长不短。
何楠出狱了。
消息是江依依告诉我的,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满是警惕。
晚秋,你……你注意点,那个人渣出来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随即平静下来。
他出来了,又能怎样
现在的我,不是三年前那个任人拿捏的我了。
我和祁皓的生活,不会再被任何人打扰。
我甚至有点想笑,他以为他是谁地狱来的使者吗
几天后,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
发件人的邮箱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我皱了皱眉,点开。
是一封长长的忏悔信。
字字泣血,句句恳切。
何楠说,他在狱中深刻反省,痛改前非。
说他对我的伤害,万死莫辞。
还引用了几句佛经,说自己如今一心向善。
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
信的末尾,他写道:那些年少无知时收集的,关于你的‘回忆’,我都还‘珍藏’着。如果可以,我想亲手还给你,也算是一种了结。
珍藏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眼球。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呕。
那些被偷拍的照片,那些被他意淫后写下的日记……
他还是没变。
一点都没变。
那封信,不是忏悔,是试探,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会被他几句话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吗
我把邮件转发给祁皓。
他几乎是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冷得像冰。
别看,我马上过去。
他来得很快,看完邮件,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戾气。
这种人,不必见,更不必原谅。
他的道歉,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骚扰。
祁皓删掉了邮件,语气不容置喙:以后再收到类似的东西,直接拉黑,不要理会。他要是敢再来烦你,我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我点点头,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安,被他坚定的眼神驱散。
有他在,真好。
周末,我和祁皓去一家新开的网红日料店吃饭。
环境雅致,菜品也精致。
刚点完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我们桌旁。
何楠。
他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稀疏,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阴沉。
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几分市井的油滑。
看见我,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痛心疾首的表情,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晚秋……真的是你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下一秒,他膝盖一弯,竟要朝我跪下来。
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好奇的,探究的,甚至还有人掏出了手机。
祁皓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力道之大,何楠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痛得嘶了一声。
何楠。祁皓的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风。
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
你以为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能抹去你对晚秋造成的伤害吗
演给谁看呢
餐厅里,有几桌客人好奇地望过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那男的谁啊看着挺惨的。
不会是情债吧啧啧啧。
何楠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祁皓甩开他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何楠的伪装。
你的‘珍藏’,是对她隐私的践踏,是犯罪!
你的‘喜欢’,是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和窥私癖!
你不是爱她,你只是想毁了她,得不到就毁掉!你这种垃圾,也配谈喜欢
何楠的身体晃了晃,眼底那丝精心伪装的悔恨,终于裂开,露出了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但他依旧强撑着,试图辩解: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在里面每天都在反省……
他甚至还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惜演技太差,只挤红了眼圈。
我站起身,走到何楠面前。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神闪烁。
我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何楠,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因为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你只是后悔当初做得不够隐秘,被人抓住了把柄。
我只希望你明白,真正的喜欢是尊重,不是伤害和占有。
你的喜欢,让我恶心。
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
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这是我最后的警告。再有下次,我们就法庭见。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传入周围那些竖起的耳朵里。
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
只有释然,和决绝。
以及一丝,看小丑表演的厌烦。
何楠怔怔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旁面色冷峻,像个护犊子的狼王一样的祁皓。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大概是那些威胁的话。
但在我们强大而统一的气场面前,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噎了回去。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那种挫败,那种无力,那种精心策划的表演被当众拆穿的羞耻,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他终于意识到,我真的彻底摆脱了他的阴影。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心了。
或者说,是暂时不敢再作妖了。
佝偻着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又像一只丧家之犬,在周围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失魂落魄地,慢慢转过身。
一步一步,狼狈地离开了餐厅。
他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邻桌的椅子。
引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嗤笑声。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我和祁皓身上。
很暖。
祁皓握住我的手,低声说:菜该凉了,吃饭。
我看着他,笑了。
嗯,吃饭。
天塌下来,也要好好吃饭。
7
我们的婚礼,提上了日程。
祁皓几乎包揽了所有事情,大到场地婚庆,小到喜糖的口味。
他说,要给我一个梦寐以求,且独一无二的婚礼。
婚纱照,场地布置,每一个细节,他都亲力亲为,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上心。
江依依比我还激动,全程叽叽喳喳,像个小陀螺一样帮我参谋。
我的天,晚秋,你这婚纱也太仙了!祁皓那家伙眼光真毒!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场地也绝了,到时候你就是城堡里唯一的公主!
双方父母对这门婚事,自然是乐见其成,每天脸上都挂着合不拢嘴的笑容。
婚礼前夜,江依依拉着我,神神秘秘地说要搞个小型的单身派对。
就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聚在我家里,笑闹着,气氛正好。
中途,门铃响了。
一个陌生的侍者端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进来。
林小姐,有位先生送您的新婚贺礼。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祁皓吗他今天不是忙着最后确认婚礼流程
侍者放下盒子,微微鞠躬,指了指盒子一角的落款。
何楠。
这两个字,像一盆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腐烂内脏,兜头浇下。
派对的气氛瞬间凝固,连江依依兴奋的嚷嚷都卡在了喉咙里。
江依依脸色一变,噌地站起来,柳眉倒竖:他妈的!阴魂不散!我去把这晦气玩意儿丢出去!
我拦住了她:依依,别。
越是这样,越显得我在意。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打开盒子。
一股陈腐的纸张气味混合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打喷嚏。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日记。
纸张泛黄,边角都磨损得起了毛,字迹是何楠的,那种刻意模仿硬笔书法的,带着一股子虚伪的工整。
我翻开。
第一页,是他歪歪扭扭画的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旁边用红笔标注:我的晚秋。
日期,是我幼儿园的时候。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密密麻麻,记录着他从小到大,对我那些病态的关注。
晚秋今天穿了白色的连衣裙,领口有蕾丝,风吹起来的时候,像天使。我偷偷捡了她掉的一根头发,藏在枕头下。
晚秋体育课跑步,摔倒了,膝盖都破了。那个扶她的男生真讨厌,他碰了我的晚秋。如果是我在她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会比他更温柔,我会亲吻她的伤口。
她好像喜欢隔壁班的那个谁,哼,他哪里比得上我他根本不懂晚秋的美,只有我才懂。
每一页,都像一只沾满粘液的蛆虫,在我皮肤上蠕动。
那些我早已模糊,甚至根本不曾留意的日常琐事,在他笔下,都成了他自我感动的深情佐证。
字里行间,是令人窒息的偏执,是扭曲变态到骨子里的占有欲。
他说他如何爱我,如何因为我的迟钝和不回应而心如刀割,仿佛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回应他这份令人作呕的爱。
我强忍着恶心,快速翻到后面,想看看他被关进去之后写了什么。
监狱里的记录。
他说他每天都在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失手被发现,而不是反思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劣。
他说他痛苦,因为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接近晚秋的机会,字里行间都是对我的埋怨。
他说他后悔,后悔当初手段不够高明,让心爱的人误会了他,甚至还幻想我有一天能明白他的苦心。
通篇没有一句真正的歉意,只有对他自己不幸遭遇的哀叹,和对我不理解他深情的隐隐指责,仿佛错的是我,是他运气不好。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像是濒死挣扎的虫豸。
晚秋,祝你幸福。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是对我这卑微爱恋的最后交代,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看了。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但我会永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你,我的爱永不熄灭。
守护用他那双看过无数我隐私照片的眼睛来守护吗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算什么最后的精神污染临别赠品是他的意淫实录
江依依凑过来看了几行,气得浑身发抖:这神经病!变态!晚秋,烧了它!太恶心了!留着都嫌脏了你的眼睛!
我默默合上日记,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强烈的生理不适。
把它塞进包的最深处,像是封印一个潘多拉魔盒。
烧了太便宜他了。
我要留着,万一他以后再敢作妖,这就是他变态行径的铁证。
这一页,该翻过去了。
用最厌恶的方式,彻底。
婚礼当天,阳光好得不像话,灿烂得有些晃眼。
化妆师在我脸上精心描摹,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圣洁的婚纱,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江依依在我耳边咋咋呼呼,声音比我还激动:我的妈呀!晚秋!你今天要是下凡的仙女,祁皓那小子就是修了八辈子福才捡到的狗屎运!美哭了美哭了!
我被她逗笑,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爸爸挽着我的手,站在红毯的起点。
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微汗,和他努力平复的呼吸。
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去吧,我的女儿,要幸福。
音乐响起。
我一步一步,走向红毯那端的祁皓。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比任何时候都要英俊。
灯光下,他的目光灼灼,穿越了所有宾客,只牢牢锁在我身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看到他眼底,有晶莹的光在闪动,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爸爸将我的手,郑重地交到祁皓温热干燥的掌心。
好好对她,小子。她是我和你妈的命。爸爸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会的,爸。用我的一切,我的生命。祁皓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眼神坚定不移。
我们并肩站在牧师面前。
交换戒指,许下誓言。
我愿意。
这三个字,我说得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祁皓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几乎是虔诚的颤抖。
我愿意,林晚秋。从今往后,你是我唯一的信仰,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台下,掌声雷动,江依依的尖叫声和口哨声尤其突出,差点掀翻屋顶。
他低头,吻上我的唇。
温柔的,缱绻的,带着许诺一生的郑重。
幸福感,像温暖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甜得冒泡。
敬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灯光昏暗,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何楠。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夹克,佝偻着背,头发油腻,像一只误入华丽宴会的过街老鼠。
与周围的喜庆和盛装格格不入,显得格外寒酸和猥琐。
他只是远远地站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边,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没有上前,没有打扰,像个不请自来的幽灵。
眼神很复杂,像是淬了毒的蜜糖,令人作呕。
有不甘,有嫉妒,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我感动,仿佛他的观礼是一种伟大的成全和牺牲。
当我的目光冷冷地与他对上,他似乎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一样。
随即,我看到他脸上,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举了举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概是宴会剩下的半杯果汁。
像是在对我遥遥祝福。
祝福你个大头鬼!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挽紧了祁皓的手臂,笑容更加灿烂明媚。
祁皓察觉到我的异样,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低声问:要不要叫保安把他轰出去
我摇摇头,在他耳边轻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戏谑:不用,让他看。看清楚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是什么。
看清楚他有多可悲,多可笑,多像个跳梁小丑。
何楠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许是看到了祁皓眼中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慢慢放下手,眼神中的那点自以为是的光彻底熄灭了。
然后,他转身,狼狈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融入了散场的人群。
那背影,比上次在餐厅更加萧瑟,也更加滑稽可笑。
像一阵阴风吹过,卷起一点尘土,然后彻底消失,了无痕迹。
也好,让他亲眼见证我的幸福,就是对他最狠的报复,也是对他那可笑深情的最大讽刺。
新婚之夜。
卸下精致的妆容和沉重的婚纱,我泡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长长舒了口气。
祁皓走进来,递给我一杯温水,然后自然地拿起毛巾帮我擦拭头发。
我把何楠送日记,以及今天在婚礼上看到他的事,都告诉了祁皓。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暴怒,甚至会立刻派人去处理何楠。
他只是静静听完,然后把我从浴缸里打横抱起来,用柔软的浴巾裹住。
他把我紧紧拥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和一丝后怕。
都过去了,晚秋,我的宝贝。
那种垃圾,不配再占据你一丝一毫的思绪,更不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以后你的生活里,只有我,只有阳光和幸福,还有数不尽的祁太太专属福利,比如,一个随时待命的暖床工具人。
我被他最后一句逗笑,心里的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夜安眠,无梦。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处处是惊喜和甜蜜。
祁皓用他的爱,像春雨般,一点一点,滋润我曾经干涸的心田,抚平了我心底所有的褶皱和伤痕。
那些曾经如同跗骨之蛆的噩梦,在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阳光下,渐渐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几年后,我们有了可爱的龙凤胎宝宝。
哥哥像祁皓,沉稳内敛,从小就是个小大人,护着妹妹的样子颇有祁皓当年的风范。
妹妹像我,古灵精怪,是全家的开心果,也是祁皓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小公主。
江依依成了孩子们的干妈,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美其名曰视察干儿子干女儿的成长情况,实际上就是来蹭饭和逗娃,顺便吐槽她那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
我重拾了被何楠打断的梦想,开了一间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偶尔还会拿起画笔画画。
我的作品,温暖而有力量,传递着爱与希望,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站在聚光灯下接受采访时,我自信,从容,光芒万丈,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被几句威胁吓到的小女孩。
何楠,这个名字,已经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偶尔在某个深夜,或者看到类似的社会新闻时,会模糊地想起。
他不再是恐惧的源头,只是一个遥远而卑微的符号。
一个刻度,用来衡量我曾经经历的黑暗,以及此刻拥有的幸福是多么来之不易,多么值得珍惜。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画室。
空气中弥漫着颜料和咖啡的香气。
祁皓从身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
老婆,在想什么呢画都快被你盯出洞了。是不是又在构思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准备惊艳全世界
我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笑容灿烂如盛开的向日葵。
在想,我有多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
被爱着,被守护着,被尊重着。
拥有爱人,拥有孩子,拥有事业,拥有挚友。
这就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也是我值得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