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水匪,为求自保,我跳入湖中。
人人都以为我溺水而亡。
当我现身在怀府时,怀望溪眉眼紧蹙。
一边护着继室,一边冷眼同我说:
你既已亡故,断没有再做回正室的道理。
我暗暗松了口气。
溺水失忆后,我也已暗许他人。
他又惊呼:
你有夫再嫁是不知廉耻,按律条该下大狱。
1
回到怀府那日,他站在廊桥外,与我对望。
近身后,他语气冷淡。
青枫他在学堂,清欢眼下在学女工,晚些时候我再带他们来见你。
清欢是我们的义女,虽非我所出,但自小跟在我身边。
青枫是我与怀望溪的儿子。
我溺水时,清欢五岁,青枫仅三岁。
提到孩子我心底一颤。
离开三年,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
怀望溪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
你可知我如今已再娶。
像是询问,亦或是告知。
我观察他脸上的神态。
提到继室时,他神情柔和,满脸蜜意。
桑宁年少但性子温和,若有什么错处,你为长多担待。
言语的偏爱是我不曾有的。
我收回思绪。
此话怎讲我和她本无交集,何来担待。
你们举案齐眉,我同我夫君也是伉俪情深啊。
此次回来,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若孩子在身边,怕是此生我都不踏入怀府半步。
2
跟在怀望溪身后,走过廊桥,穿过院子。
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变了样。
大婚时,池塘旁栽满果树,院里还有怀望溪为我打造的秋千。
如今都换上了一盆盆的兰花。
夫人喜爱兰花,我便随她去。
怀望溪心下觉得喊错了,至少在这个原正室面前不能这么喊。
我微微一笑。
无碍,这是她的院子,自然由她做主。
怀望溪有些分神,思索片刻,来了一句:
新玥,你同以前不一样了。
那眼下好还是以前好
自是眼下好,我还担心你眼里容不下沙子,看来是我多虑。
也是我回来的太唐突,让怀望溪多了一份顾虑。
我正想着与他说明白。
拱门那走过来一人。
3
她面容姣好,柳眉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给姐姐问安。
怀望溪上前一步搀扶起她。
我们去厅里说。
两人走在前头,我只好跟上。
丫鬟递上药汤。
夫人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喝起汤药来
无碍夫君,只是近日来身伐胸闷,炖些清火的药膳喝。
边上的侍女插话:
老爷,夫人是被大小姐气的,夫人请来的教养嬷嬷,都被大小姐赶了出去,还与夫人怄气。
你住嘴,一个丫鬟竟议论起主子来。
温桑宁故作震怒,好一顿呵斥。
可我看的明白,主仆两一唱一和地搭台。
怀望溪虽不满并未发作,温桑宁抬眼看向我。
姐姐莫怪,清欢不过八岁,正是顽皮的时候,是我过于心急,还请姐姐教诲。
她一口一个姐姐,唤的亲昵,句句把我架在台上。
清欢性子活泼却不蛮横,是我堂兄的遗孤。
她开窍的早,哪怕我们二人待她比青枫更甚。
她都不会仗着宠爱跋扈。
娘子上心了,她年岁小,若有什么错处,等清欢回来我训斥一二。
自是听姐姐教诲。
她侧身斟茶,双手捧起茶盏。
姐姐,以后还请你多照拂。
我已另嫁,没有在喝敬茶的道理。
客气了,如今你才是正妻,没有给我敬茶的道理。
温桑宁身子一震,茶水尽数倒在她衣裙上。
姐姐是怨怀郎娶我续弦吗我自甘降为妾室,还请姐姐以大局为重,切莫伤了一家和气。
她将身段放的很低,一副受训的模样。
快将夫人扶起来。
怀望溪将人扶起,转而埋怨的看我。
你既已亡故,断没有在做回正室的道理。
我原以为经历这么多,你心性会收敛些,没想到竟这般不可理喻。
言语中字字戳人心肺。
那也好过你们豺狼虎豹,虚情假意的好。
被我撕了脸皮,怀望溪涨红了脸,拂袖离去。
他前脚跨出,眼前之人瞬时换上一副伶牙俐齿的嘴脸。
姐姐,你又何苦回来呢!
4
我意识到有些莽撞,开始忧心两个孩子日后的处境。
我移步到墨香阁,唤人等公子小姐回府,带来见我一面。
这院子是青枫即将出世时,专门为他修葺的。
青砖瓦堆砌的假山,书屋前一池荷叶。
我看着他练习的字帖,笔锋有力,比寻常孩子写的好。
日暮时,青枫先来了。
他一身学子服,束着发髻,那双眼同我一般无二。
他走近后,观察着。
枫儿,还记得我吗
他点点头,就是不曾开口唤我。
你该唤我什么
他眼神躲闪,声音很轻的唤了声母亲。
出于为人母的感性,我眼尾泪珠潸然落下。
十月怀胎,我怎能不心疼。
我想抱抱他,伸手触碰他衣角时,他往后退了几步。
母亲,你不该回来的。
语气冷淡像极了他父亲,我心中苦涩,定是旁人撺掇他。
我放心不下你们姐弟,此次回来只是想看看你们。
他一脸昂然,丝毫没察觉我的脸色不对。
你死后,父亲娶了继母,她对我们捧在手心,无所不依。
在孩儿眼里,她已是我的母亲。
我强忍着眼泪问他:
枫儿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个好法
提到这,那稚嫩的脸庞扬起笑意。
我与姐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尊重我也不勉强我。
上回那个夫子打我手板,让我罚抄,继母二话不说便喊他走人,她心疼我......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不是心疼青枫,是要纵的他无法无天。
枫儿,你当真觉得这是为你好
他警惕的望着我,垂下头思考了一会。
再抬眼就是一副怒气冲天的神态。
母亲,你怎可如此诬陷继母,我虽非她所出,可她待我极好,就像母亲待姐姐那般。
这些话谁同你说的又是谁教你如此回我。
他又垂下头,不再与我分辩。
罢了,问题出在根源上,我离开时他不过三岁,哪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只知道谁给糖吃谁就是好的。
不知道不教只溺爱,终成祸害。
5
候在院外等的清欢,一路小跑的冲进书屋。
在确认是我后,一个飞扑扑进我怀中。
母亲...母亲,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为她擦拭着泪水,那泪滴热的烫手。
母亲...我一直等你回来,我不相信你死了。
可父亲祖母,还有弟弟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那年怀望溪官场不利,郁郁寡欢后久病成疾。
听闻东海偏岛有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
我便只身前往,谁料途中竟遇打劫的水匪。
为求自保,我便跳了下去。
我会水性,可水流湍急,在醒来已是在岛上。
可我偏偏失忆,神医说我脑中淤堵,什么时候想起都不好说。
在这里我遇到了周砚明,他不嫌我已是妇人,我不弃他是个病吊子。
安抚好清欢,我问她在府中过的如何。
她小眉一拧,嘴一噘。
母亲,我想跟阿弟一样去学堂,学四书五经......
父亲不肯让你去吗
她声音闷闷的说:
继母不让,说女子应当温婉贤淑,让我学礼仪学女工。
可母亲我不喜欢这些,我学不来。
她可怜巴巴的将小手递给我看,被针线戳了好几个小口。
以后你想学什么,母亲都请夫子教你。
她终于有了笑脸,在我怀里又蹭了蹭的撒娇。
心下想着带他们走,青枫是定然不肯了。
欢儿,母亲离开多年,你父亲再娶,我也已再嫁,你可愿同我去岛上生活。
那母亲,继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待你好吗
我眼一热,点了点头。
他是个很好的人,好到母亲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她舒了口气。
母亲稍候,我收拾一番同你一道离开。
6
等清欢收拾好行李,夜已深。
我牵着她往怀府大门走去。
一路上她同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事。
如温桑宁当着父亲面待他们如何,私底下又如何。
继母偏爱弟弟,宠的弟弟无所不依。
她说自己不吃弟弟的醋,只是觉得继母怪怪的。
我自是明白她的用意。
怀望溪听闻我要带走清欢,小跑着来阻止。
人到跟前,他语气不善的开口。
你既已回来,怎得又要走走便罢了,还要带走清欢。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清欢是上了怀家族谱的嫡女,你和她都不能走。
清欢有些被吓到,躲在我身后,小声的嘀咕。
我和母亲要去继父那。
继父
怀望溪倏地喊了出来,而后惊恐的捂上嘴。
他手指向我,声音发颤:
你你你...冉新玥你不知廉耻,你有夫再嫁,按律条这是要下狱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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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踪不过一月,你便去府衙给我开讣告,族谱也记为亡故。
眼下你再娶,我怎不能再嫁
怀望溪被我呛的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年岁渐长,又生过孩子,哪会有什么好人家相看。
你骗我,你定是在诓骗我,想以此逼我退让,扶你坐回正妻之位。
我笑出了声。
怀望溪,到底与你做了几年夫妻,别如此这般让我看轻你。
我牵着清欢的手,越过他离去。
你口口声声说在乎孩子,那青枫呢你可问过他愿不愿跟你走
我脚步顿住,侧身回他。
青枫是怀家嫡子,自是要留在怀家,以后认不认我,我都是他母亲。
至于清欢,她本是我们冉家的遗孤,眼下我定是要带走的。
怀望溪还想上前扯我,我一把推他个踉跄。
这身子几年过去了,也没养好到哪去。
小厮忙扶起他,没人再阻挠我们离去。
7
周砚明外出办事,我带清欢先行回了府邸。
成婚后我才知道周砚明的身世。
周家世代武将。他便是战功显赫的周老将军的遗孤。
可到他这偏是个病秧子。
陛下念及周家的功劳,自小便把他接去宫中养着。
吃穿用度堪比王爷。
这份宠爱非旁人能比。
清欢倚在我怀中,沉沉睡去。
我盘算着如何与怀府彻底划清界限。
若怀望溪配合,那便是两全。
若刁难,那便是下下策。
翌日晌午,安顿好清欢后。
我带着护卫直闯怀府。
先去库房将我的嫁妆清点出来,对不上数的,便拿府邸里的物品相抵。
温桑宁带着一众仆人对我对峙。
姐姐带人擅闯官家府邸,是重罪,抢劫财物,那更是罪加一等。
她一改昨日的温婉,趾高气昂的。
我也不甘示弱,上前与她平视。
怀望溪以妻名义,将你八抬大轿娶回,是与不是
那是自然,我堂堂温家子女,续弦已是下嫁,又岂能做妾。
好,很好,我轻嗤一声。
按律条,妻亡故,夫要为正妻服丧属齐衰一年。
满一年后,方可行续弦之礼,我死后仅三月,他已下聘,不到半年他便再娶,是与不是!
温桑宁脸色一变,抿着唇不语。
怀望溪走来。
她恰时的自掴,进而掩面哭泣。
只隔一夜,他脸色黯淡。
冉新玥,你别太过分。
8
昨日你带清欢离开,我派出的人回禀说你去了周府
周府只剩一病秧子,早年虽得圣恩,但早已不知何去,你费尽心思,攀这根易折的‘高枝’。
我按压着情绪燃起,周砚明是病秧子,他又是什么
风吹倒,雨淋病的。
我撸起袖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温桑宁护在他身前。
你竟敢打朝廷命官,依法杖责三十大板。
他咒骂将军遗孤,就是告到陛下跟前,也会让人寒了心。
若你们无愧,我们便去廷上论一论,属谁是谁非。
偏此时,青枫归家,看到这一幕也掺和进来。
母亲,你攀附权贵,不惜舍下我,舍下父亲,你这般怎配做我母亲。
他软糯的声音,却字字带刺。
我的他的失望溢出眼表,摇头轻叹。
青枫,昨日我念你年少不懂是非,想是旁人撺掇怂恿你。
可你今日所说,着实伤了母亲,你若今日真心悔过,我依旧认你。
他小手紧握,并未思索,径直走到温桑宁身旁。
我是怀家嫡子长孙。
只一句话,便表明他的立场。
我俯身底下,将青枫脖子上带的长命玉锁摘下。
这是做什么这是外祖母送给我的。
外祖母我冷笑。
你既不认我这个母亲,又哪来的外祖母你外祖母在温家呢。
小孩就是小孩,这么一激,豆大的泪滴夺眶而出。
场面一度混乱。
下人通报,周王爷来了。
9
哪来的周王爷妾竟不知。
温桑宁像想到了什么。
周砚明。
他及笄时,陛下有意让他受封王爷。
后来他身体每况愈下,被秘密送出京后,隐匿了去向。
没人知道他被送到东岛上疗养。
也正是机缘巧合,我被他拾到,让老神医救了我。
我来的可是时候。
闻声望去。
周砚明一身黑衣,腰间系着龙纹玉带,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
夫人,我见你迟迟未归,便带女儿来寻你。
清欢悠悠探出个脑袋。
怀望溪当面被人夺妻夺女,还唤的如此亲昵,他龇牙裂目。
还请周公子慎言,我与新玥婚姻尚存,你怎可如此唤我妻女。
周砚明不仅没回应这个话题,越过他身旁时,提醒他:
怀大人,以下犯上,你该唤我一声王爷。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到。
视线转移到他腰间,多了一块龙纹玉佩,那是身份的象征。
王爷又如何,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该强抢百姓妻女。
怀望溪腰杆直挺,像在讨伐奸臣般得意。
反观周砚明,唇角扬起,笑意直达眼底。
夫人,东西都盘点好了,那我们便归家吧,还等你一起吃饭呢。
我颔首。
两人一手牵着清欢,不顾身后的人嘶叫,带着嫁妆离去。
周砚明,我敲登闻鼓,告御状,我也告你夺我妻女。
10
此次回京重中之重,是落实我王妃的身份。
婚后一年,脑中开始浮现出片段记忆,半年后,一点一点拼凑完整。
恢复记忆后,我很是懊恼,时时将自己关在屋里。
彼时我并不知道怀望溪的情况。
月儿,你别怪自己,我已派人去打听怀府的情况,若他对你无情,我不会将你送回去。
失亿后,我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跟月亮有关。
家中为我取名新玥。寓意如初升明月般珍贵的新生。
周砚明便唤我月儿。
得到消息时,我正缝着寄名锁。
用绸缎缝成锁形,内藏清欢、青枫的生辰八字。
打算回京后,去寺庙求福。
稍不留神针刺到指尖,一滴滴血往外渗。
怎么分心了,扎的指头全是。
周砚明心疼的将手指放在嘴里吸吮。
我倚在他怀中,声音沉闷的说着。
砚明,我想回京一趟,看看孩子,看看爹娘。
我失踪这么久,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
他欣然应下,即使我不提,他也打算带我回京。
他要将我与他夫妻之实,板上钉钉。
11
今日在怀府,你差点被活吞生剥,下次知会我一声,我同你一道去。
周砚明眉梢微沉,把玩着我的衣角,
我也不吃亏,上前就是一巴掌。
我挥手比划当时打怀望溪的模样。
何需亲自动手,下次再打,唤我来便是。
周砚明说这话带着一股酸味。
我回道:
你刚得圣宠,若传出殴打朝廷官员,只会让陛下难做。
皇帝一来是体恤周老将军,以身献国的贡献。
二来是安抚那些老将士兵们的心。
全听夫人的,只一点你要答应我。
什么
夫人不可再独自见他,我吃醋。
周砚明声音闷闷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大笑。
我说今晚怎么一股酸味,我与他再无关系,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他一个起身朝我压来。
蜻蜓点水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片刻后,我迎了上去。
12
怀望清上书弹劾周砚明,列举他罪行,有擅闯府邸、霸占妻儿、抢夺财物等。
陛下大怒,将周砚明扣在宫中。
怀望清亲自来找我。
新玥,我早同你说过,你攀的这颗高枝,只是个挂名头的王爷。
眼下你速速跟我回去,看在青枫的面上,我对你既往不咎。
位分嘛,桑宁已是正妻,你且先做个贵妾。
我满脸晦气的看眼前之人,跟看傻子没区别。
他何来的底气,我会放着王妃不做,做他深宅后院里的贵妾!
冷笑一声,我抬眼睨他。
怀大人怕是吃酒吃醉了,你算哪根葱,上王府来犯糊涂。
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还做你的王妃梦呢,眼下陛下已降罪周砚明,只要你真心悔过,我便上奏陛下你是被歹人诓骗,在请求将你户籍复原。
我顺手操过手边的茶盏,朝他面中砸去。
他头偏了一下,却也砸中他右眼哐。
吃痛的哎呦几声。
来人,将这个擅闯王府的歹人扔出去。
怀望清自是不肯,可他只带了一个随从。
哪抵得过王府的侍卫,一人一手一脚就将两人都扔到街上去。
13
景阳殿外,我伏地跪拜,得皇后召见。
砚明因你被弹劾,你找本宫也无用啊。
弹劾后,陛下派人去核实。
查出我确实与怀望清有婚姻在前,旁的人便抓住这点,紧咬着他不放。
皇后娘娘,他自小在宫中得您庇护,求您再疼惜他一次,他当真是无辜的。
都传皇后宽仁,我只能赌一把,先进宫探消息。
我虽为国母,但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何苦为难我。
陛下圣明,定会彻查此事,还他清白。
周砚明被扣在宫中,生死不明,我哪等的起。
再次重重磕头,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一遍。
我是如何遇险,又如何捡回一条命。
讲到重点时,我泣不成声。
皇后娘娘,砚明没了周老将军,幸而得皇家庇护。
可我肚里未出生的孩子,不能再没了父亲。
恰时,清欢也磕头。
泪眼朦胧的,用软糯可怜的声音说着:
求皇后娘娘救救爹爹吧,我不想弟弟跟我一样,一出生就没了家人。
清欢的亲爹是副将,给边境运送粮草时,受敌方埋伏。
他带领几名将士,誓死突破围攻,将粮草交给将来支援的将士。
可他伤势过重,没能撑过当晚。
清欢的生母,彼时怀胎八月,听到噩耗急火攻心,在生下清欢后,便撒手去了。
出生后我便将清欢养在身前。
不是亲生,更胜于亲生。
殿内几位妃嫔哗然,皇后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回过神来后,她让贴身嬷嬷将我扶起,又唤来御医把脉。
在确诊我已有身孕后,她喜极而泣。
周家总算开枝散叶,周老将军泉下有知,也无憾了。
看的出,她是打心底为周砚明开心。
皇后娘娘,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放人,这事若陛下知道了,也会宽宥的。
何况砚明自小在宫中长大,别说皇后您,就是我们也绝不信他能做出此等事。
开口的是端妃,是周砚明母亲的远亲。
她朝我颔首,示意让我安心。
14
翌日,周砚明便被放了回来。
我扑进他怀里,哭成泪人。
傻瓜,莫哭莫哭,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陛下并未为难我,只是将我关在御书房,做给那些迂腐老臣看的。
我翻起他的衣袖裤脚,检查哪里有受伤。
他全程挂着笑,任我摸索。
陛下一听你有身孕,就赶着我走,叫我回来多陪陪你。
娘子你可真聪慧,竟能想出这个妙计来。
他还傻乎乎的以为,这是救他的借口。
我浅笑的看着他。
他愣了,好半天张嘴又没问出话来。
御医说,已二月有余,快三月了。
你真怀上了怀了我们的孩子
那欣喜带着癫狂的神情,在我重重点头后。
这下轮到他哭了。
他不敢用力抱我,趴在我腿间,克制的哭。
我知道他等这一天太久。
他自小失了父亲,母亲没两年也因病离世。
在这偌大的府邸,他没了主心骨。
加上体弱,他便心胸郁结。
陛下接去宫中养的时日,后宫嫔妃们虽怜惜他,却让他更落寞。
他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家。
15
清欢有着与他相似的经历,对于这个女儿,他掏心掏肺的疼。
单独撇开一间大院,命人修葺,全程按清欢的喜好来。
她想读书,便请京中最好的先生,上门教学。
皇太后寿诞,文武百官皆到场恭贺。
马车候在宫门外。
周砚明牵着我,我牵着清欢。
一些官员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上次被弹劾的事情还未了结。
眼下周砚明不仅堂堂正正的在跟前,更是一点皮毛都没损。
可以看出陛下对他的偏爱。
恰时碰上怀望溪盯着我们的眼神。
有愤怒、不甘。
周砚明走到清欢右侧,冷冷的警告他。
怀大人,听说你最近递的折子有些问题,改日在下得空,与你讨教一二。
怀望溪这才不甘的作揖。
见过王爷,王爷讨教,定当奉陪。
他指关节攥得发白,青筋暴起。
天子门前,他纵有再多不满,也得按规矩行礼。
温桑宁也随他一起行礼,身子躬着,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过了许久,周砚明才牵着我们离去。
宴席上,我们坐在皇家亲眷的位置。
清欢嘴甜,讨的皇太后嘴角都不曾下来过。
而后又将话题引向我们夫妇。
皇太后,前些日子你说想看看孙媳,我今日给您带来了。
皇太后半眯着眼,打量着我。
砚明有眼光,选的孙媳真是玉貌绛唇,风华内蕴,堪配琼枝。
我颔首谢过皇太后。
都不小了,早日生个曾孙,让我也乐呵乐呵。
周砚明大喜,起身叩拜。
托陛下、皇太后、皇后的福,我家月儿已遇喜,家中上下皆谨慎奉养。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到。
怀望溪的瞳孔骤缩,脸色霎时没了血色,指间捏的发出咔咔声。
皇太后大喜,陛下跟皇后脸上也甚是满意。
陛下,砚明自小我们看着长大,眼下大喜,你说该不该赏。
赏,自是该赏,赏些什么好呢。
周砚明适时开口。
陛下,臣斗胆让陛下皇太后要一份恩赐。
臣请陛下见证,今日将新妇及女儿纳入周家族谱。
16
陛下眸色倏然一沉。
可符合律法流程
陛下语气平淡,声音却沉甸甸地,不怒自威。
我心下暗叫不好,周砚明冲动了。
且不说我,清欢还在怀家族谱上,至少要先将她从怀家族谱上划去。
陛下,臣查过,清欢原本应记在冉家族谱,我新妇不忍,将她收养在跟前。
不知何缘故,清欢并未上任何家族族谱。
眼下我与新妇已结连理,清欢是我女儿,上周家族谱符合律法流程!
周砚明早做好准备,在被弹劾那日起,他便私底下将怀家调查个底朝天。
清欢过继到周家,按理族谱该登记为嫡孙女。
可周家族谱只一个孙子记录在册,那便是青枫。
怀望溪从一开始就在骗新玥。
当时新玥提出收养清欢,他便顺着,是想借着清欢生父,在官场中遗留的人脉。
日后只要清欢在周府,这些叔叔伯伯都会看在清欢的面上,助力他怀望溪。
怀望溪猛地背过身去,他不敢面对冉新玥。
既如此,今日朕做个见证人,将二人纳入周家族谱。
周家世代良将,我也不能只赏这些,那便赐周家妇人三等诰命,子女世袭承爵。
我惊诧的抬眼,好在身边嬷嬷提醒。
夫人,高兴坏了,还不快快谢恩。
我们齐齐叩拜,谢过天恩。
17
宫宴散去,怀府那边当夜便乱了。
青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觉得姐姐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若他跟我走,便能世袭爵位。
他心里越想越不平衡,连带厌恶起继母。
温桑宁也与怀望溪争执不下。
她是妇人之见,怀望溪在席间,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定是忘不了我。
讽刺他断了这个念想,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已是诰命夫人。
而她,在圈中还是个不入流的继室。
这都怪怀望溪没本事。
他在殿上被人讽刺,回家还要受气。
当晚两人大闹一场,不欢而散。
翌日一早,青枫便赶来见我。
这一次他很懂事,见我便跪地叩拜。
母亲,孩儿想跟你走。
他既然主动来找我,定是想好了措辞。
为何要跟我走你可是想好了,要求得什么
青枫犹豫了,也许是没想好,或是我的回答没按着他的预设来。
你毕竟是我所出,今后若有难,我不会不管你,但侯爵就别想了,我给不了你。
我端起手边的茶盏,等着他回应。
无事,便退下吧。
是,母亲。
他耸拉着脸,拖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朝门走去。
18
之后的日子,青枫鲜少来见我,我则在沈府安心养胎。
再次听到怀家的消息,是怀望溪被革职下狱。
打听了一下来龙去脉。
怀望溪也被人参一本,参他居丧嫁娶罪,属十恶中的不孝。
他自是为自己辩护,说冉新玥活着,这罪名就不成立。
官员在参他炸欺官私罪。
我溺水失踪后,怀望溪未及时上报官府找人,他也并未有寻人的举动。
直接上报了死亡,又在丧妻一年内续弦。
最后,陛下判徒一年,一年后削职流放。
我心下一紧,想的是青枫以后该何去何从。
等周砚明归家时,他看出我的担忧。
月儿,你放宽心,陛下并没有牵连整个怀家,罪都让他一人顶了。
本来此事可大可小,陛下借此敲打一众官员罢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一声尖叫中,产下一子。
取名为:清晏,寓意他生在盛世太平之意。
宫中赐来许多赏赐,陛下也宣旨,待清晏周岁赐公爵名头。
清欢每日下了学,便来逗清晏。
弟弟,你可要快点长大,阿姐给你做了好多玩具。
我还能带你爬山抓鸟,嗯...还有好多有意思的。
19
见到青枫时,他眼神透着同龄人没有的深沉。
失了怀望溪这座靠山,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面颊清瘦,看着没什么生气。
我虽暗中助他,也只让他吃饱穿暖,有学可上。
见到我,他客客气气的行了大礼。
母亲,许久不见,您可安康。
都好,你在怀家如何
青枫眼眸垂下,只道一声都好。
我看过你的文章,学识有长进,日后若要科考入仕,那便得请学识更渊博的先生学习。
他来了精神,瞬时又蔫了下去。
怀家为救怀望溪上下打点,已散尽家财。
好在陛下开恩,最后免去流放。
重回官场是无望。
受了挫的怀望溪终日卧榻。
我已为你安排进鹤鸣书院,里面坐镇的老学士,皆是从翰林院退隐下来的。
我只能帮你进去,能否入他们眼,全凭你学识本事。
他终于有了笑脸,再次叩谢。
我看着他如此生分,心底莫名多了份酸楚。
可他性子太像他父亲,将心思藏的深。
日后如何,我也看不透。
只求他一生平安就好。
20
回府时,下人来禀,怀望溪蹲坐在大门前。
他来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回回被驱赶出去。
眼下恰巧撞到我回府,他铆足劲走到我面前。
他发冠歪斜,袖口撕裂,眼底血丝密布。
你、还有沈砚明,你们一起构陷我。
侍卫上前推搡他,他没有还手之力。
踉跄的坐在地,嘴里不住的喊着。
你定是早已沈砚明污合苟且,失踪也不过是个局,来害我的局。
他有些疯癫,觉得所有人都在害他。
你害我不要紧,你连青枫也要袖手旁观吗
我目光冷厉,抓紧他衣领。
是你害了他,却是两手一甩把责任摊在我身上。
你放心,很快青枫便会离开怀家,至于认不认我不要紧。
但我确定,他不会认你。
怀望溪还想缠着我,别侍卫推搡着离开。
再见温桑宁,两人只是远远的打过照面。
她一改朴素装扮,打扮的甚艳。
据说再闹和离,有意攀上郡守高枝,做他的妾。
怀望溪自是不肯,放下狠话,除非他死了,这辈子都不休也不和离。
他跟温桑宁像两株带刺的藤,根脉相连,不死不休。
21
我在京城大都深居简出,专心陪着清欢和清晏。
待清晏两岁时,我们便时不时的去东岛小住,看看老神医。
清欢对行医颇有天赋,整日缠着老神医要拜师。
清晏牙牙学语的年纪,捧着书要我念给他听。
京中春闱大考,青枫果然没让人失望,一路举得探花。
他想自立门户,我便给他置办了庭院,算我一番心意。
再多的便要他自己去争取。
受怀望溪的影响,加上朝堂上无人撑腰,他为官多年都未得晋升。
月儿,可要为夫出手帮他一把。
不必,登高必跌重,他那性子在磨磨。
我们相视一笑,不再提这些事。
待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唤来清欢和老神医。
大家谈天论地,一阵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