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他以死局换我生 > 第一章

清冷的月辉洒在破败的茅屋上,我的指尖因常年浆洗而粗糙不堪。缈沧月,这是我孱弱的母亲临终前,气若游丝般唤我的名字。她说,我是天上清辉的月,不该蒙尘。可我的人生,除了尘埃,便是无尽的苦寒。
直到那一天,一群身着墨色云纹劲装的男女打破了我死寂的生活。他们自称来自隐世第一大宗——天衍宗,而我,是宗主失散多年的血脉。
我与宗主的亲传大弟子孤鸿影,曾是襁褓中被蓄意调换的婴孩。
天衍宗的无上心法《玄天九变》唯有至纯的空冥灵体方可修习,而宗主墨渊的夫人晏流苏恰在诞女那日血崩,眼看新生的女儿——真正的空冥灵体,即将夭折。另一边,山下贫苦人家诞下一子,正是孤鸿影,他先天带有一丝微弱的残缺灵根,却也勉强能承载《玄天九变》的入门。
一念之差,天意弄人。我被送下山,而孤鸿影成了天衍宗万众瞩目的少主,未来继承大统的希望。
我十岁那年,养父为了一袋黍米与人争斗,失手伤人,被活活打死。村里的孩子朝我扔石头,骂我是灾星。大人们的白眼与唾弃,如影随形。
而孤鸿影的十岁,已引气入体,于天衍宗的观星台上参悟星辰,宗门上下无不称赞其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我十七岁那年,养母积劳成疾病逝,我成了真正的孤女,茅屋四壁,寒风穿堂。
而孤鸿影的十七岁,已是筑基后期,一柄寒霜剑名动一方,无数少女修士芳心暗许。
……
直到我二十二岁,成了意外流落在外的宗主之女,消息震动整个修真界。
我成了无数人同情又艳羡的沧月仙子。
天衍宗主殿,墨渊高坐玄玉宝座之上,殿外云海翻腾,气象万千。
他竟屈尊降阶,握住我的手,老泪纵横,说要弥补对我的亏欠,要助我开灵启脉。
可我知道,他寻我回来,只因孤鸿影修炼《玄天九变》出了岔子,灵力反噬,寒毒攻心,唯有我这原装的空冥灵体的本源精血,方能救他性命。
他没有半分虚伪的父爱,只是赤裸裸的索求。
我本不想应允,甚至想过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宗门,去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了此残生。
可那天回到宗门分配给我的小院,我的亲生母亲晏流苏也跪了下来,她珠钗散乱,泪眼婆娑,求我救救她的儿子,那个她倾注了二十多年心血养大的孩子。
我该如何自处
我只知我恨透了孤鸿影。
他夺走了我应有的一切,如今还要饮我的血,才能活下去。
明明同生于世,他却能坐拥两份关爱与期许,只因他能修炼,能光耀宗门。
墨渊为了彰显迎回我的诚意,昭告天下,大摆筵席。
各路修士的贺礼堆积如山,他频频举杯,状若慈父。
墨渊纵横修真界数百年,每一个眼神都带着算计。
他既要演,我便陪着。
我也跟着泫然欲泣,述说自己多年的苦楚。
一时间,天衍宗父女情深的美谈传遍四海。
认亲仪式后,便是祭拜天衍宗列祖列宗的祠堂。
幽暗的祠堂内,香烟袅袅,唯我一人。牌位上积着薄尘,显然许久未曾精心打理。
枯寂的松柏在窗外投下斑驳的影子,更显此地荒凉。
这便是认祖归宗不过是又一场戏。
我忍不住冷笑。
沧月。
我急忙收敛心神,转身跪好,对着牌位。
父亲。
无需多礼,孩子,此后天衍宗便是你的家。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
他拈香祷祝:佑我沧月平安顺遂,佑我鸿影早日康复……
我的价值,全然系于孤鸿影的需求。
话音未落,一旁的暗影处转出一人。
孤鸿影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地看着我。
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与疏离。
他何时在此一直偷听
父亲故作讶异:鸿影,你怎么来了
孤鸿影似笑非笑:祠堂清冷,我恐沧月师妹初来乍到,心中不安,特来陪伴。
你有心了。墨渊拉过我的手:沧月,这是你的师兄,孤鸿影。
师兄。
师妹。
四目相对,我感受到他眸底深处的寒意,与他身上因病而生的冰冷不同,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好一幅同门情深的景象。
若非前日,我刚见识过他的另一面。
前日,孤鸿影在我那简陋的院落外拦住我,掷给我一个储物袋。
缈沧月,若你执意留在天衍宗,我有百种方法让你声名扫地。若识时务,拿着这里面一万灵石离开,永世不得踏入天衍宗半步。
一万灵石,对曾经的我而言是天文数字。
可对天衍宗富可敌国的底蕴来说,九牛一毛。
孤鸿影想就此打发我,痴人说梦。
我自然没有应允,将储物袋远远扔开,看着灵石散落一地。
看着孤鸿影眼中怒火中烧,青筋暴起,我便知,往后的日子,定然精彩纷呈。
……
从祠堂出来,墨渊直接去了议事堂,我只能与孤鸿影同行返回各自的居所。
一路无言,唯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天衍宗的内门弟子居所,皆是灵气充裕的山峰洞府。
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女修正热情地迎候。
少主,沧月小姐,夫人已在暖阁等候。
二楼暖阁,晏流苏披着一件云霞锦织成的法衣,未戴过多饰物,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她见到我,难掩激动,快步走下,将我拥入怀中。
我的月儿,你受苦了。
这是我的亲生母亲。
纵然对这个宗门毫无归属感,但面对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鼻尖蓦地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她轻抚我的脸颊,泪水涟涟。我的心,在那一刻有所动摇。
旁边的女修适时道:小姐回来便好,少主的病,总算有救了。
是啊,回来就好。晏流苏拭去泪水,拉我坐下。
我的手被她紧紧攥着,有些不适。
孤鸿影开口:母亲,沧月师妹一路劳顿,我先带她去房间歇息。
我的房间在含光峰,紧邻孤鸿影的洞府寒寂居。
含光峰灵气浓郁,奇花异草遍布,远非外门弟子可比。
在你来之前,整座含光峰都是我的清修之地。不过你也无需多想,你什么也夺不走。他语带讥讽。
传闻天衍宗少主天资卓绝,年纪轻轻便已是金丹在望,心性沉稳。
怎在我面前,却是这般刻薄嘴脸
喏,你的‘月华小筑’。孤鸿影指着前方一座精致的竹楼道:与我的寒寂居隔溪相望。有何修行上的疑难,欢迎随时来请教,我的好师妹。
令人作呕。
我强忍不适,推门而入。
竹楼内陈设雅致,一张千年暖玉床占了不少地方,梳妆台,炼丹室,静修蒲团,一应俱全。
眼前的景象,是我过去连做梦都不敢奢求的。
确认孤鸿影没有跟进来,我关上门,倒在暖玉床上。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此刻尽数涌上。
取出养母留给我唯一的一枚传音玉简,摩挲良久,却不知从何说起这荒唐的经历。
千言万语,无人可诉。
也罢。
收起玉简,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早已失去灵气的拨浪鼓,那是养父在我三岁时亲手做的。抱着它,渐渐沉入梦乡。
醒来时,窗外已是星斗漫天。
竟已是深夜。
刚想运功调息一番,便见孤鸿影斜倚在我的床边。
朦胧的月色下,他神色难辨。
他是如何进来的
醒了去膳堂用些东西。
哦。
膳堂内,夜明珠的光辉照亮了灵气逼人的菜肴,却安静得可怕。
餐桌不大,刚好四人。我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的压抑。
我偷觑孤鸿影,见他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弟子的优雅,便也不甘示弱,放缓了动作,处处留意仪态。
食不言寝不语,直到用膳结束,墨渊突然开口:沧月,何时方便,便为你进行‘启灵仪式’,引出你的本源精血
如此急迫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再过些时日吧。
为何墨渊脸色一沉,宛若被人触怒的九天神祇。
我缓缓道:我前月偶感风寒,气血两亏,近期不宜动用本源精血。
闻言,墨渊轻哼一声,转开话题:天衍宗卯时早课,酉时晚膳,自有规矩。沧月往后还是要注意,莫要让长辈久等。
他语气平静,我却更觉周身寒意。
是,女儿谨记。
抬头瞥见孤鸿影一直盯着我,仿佛在等我出丑。
我立刻回敬一个挑衅的眼神。
晏流苏忙打圆场,夹了一块清蒸玉髓鱼到我碗中:月儿初来,许多规矩不知也是寻常。来,尝尝这个。
我迟疑片刻,接过了这份好意。
谢母亲。
我含笑应答,孤鸿影却仍旧盯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回到月华小筑,我想沐浴一番,好好调理。
灵泉的热气似乎加速了气血流转,我感觉身上燥热难当,颈项间更是奇痒无比。
浴后,立于青铜镜前,才发现颈上一片红疹。
我叹了口气,竟是对泉水中某种灵植花粉过敏,但我未带丹药。
只是一点,应无大碍。
推开浴室的门,却见孤鸿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我带来的一本凡间诗集。
我一把夺过:莫要乱动他人之物。还有,日后未经我允许,请勿擅闯我的居所。
此书我十四岁便已通读。你有何不解之处,大可请教于我。孤鸿影依旧挂着那抹淡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必,多谢。
玉髓鱼味道如何
甚好。
本就因过敏而心绪不宁,因孤鸿影的挑衅更添烦躁。
按下怒火,我开始逐客:你可以离开了吗师兄。
真乖,那师兄再送你一份礼。
他伸手入怀,我下意识后退。
孤鸿影取出一个玉瓶。
花粉过敏,便莫要逞强。
是清露丹,缓解过敏的良药。
我紧盯着他:你怎知我过敏孤鸿影,你派人监视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我急忙闪躲,手腕却还是被他抓住。
他的手,好凉。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莲清香。
他将玉瓶塞入我手中,淡淡道:速速服下,若还不适,便来寻我。
纵然我恨他,此事他确然帮了我,犹豫半晌才道:多谢。
孤鸿影起身:若真心谢我,便离开天衍宗。
我酝酿的些许感激,瞬间烟消云散,推搡着将他赶了出去。
并非真心,恕不远送。
房门被我重重合上,眼不见心不烦。
天衍宗的人对我,自然都不是真心。
此刻,主殿暖阁内,晏流苏与墨渊正在谈论精血之事。
鸿影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墨渊不耐道:我知晓,我自有计较。
唉,终究不是我们养大的孩子,隔着一层。她的心思,我们捉摸不透。
怕什么,既入了天衍宗,便由我说了算。
声音不高,但此处清净,传得足够远。
我倚在回廊的廊柱旁,饮着清茶,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自以为藏得隐秘,却猛然发现孤鸿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挑眉:偷听到什么了
偷听到你明日就要坐化归西!
我瞪他一眼,起身朝楼下走去。
见我下来,暖阁内的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晏流苏换上慈母的关切:月儿醒了可要用些点心让膳房送些清灵糕来。
我佯作睡眼惺忪,揉了揉眼:不必了,母亲,我不饿。
沧月,你随我来一趟书房。墨渊一言打破僵局,我便随他而去。
为何撒谎他高坐椅上,一脸审视。
我眯起眼:父亲何出此言
我已派人查过,你前月并无风寒之症。我真未想到你是这等巧言令色的孩子。
原来是此事。
墨渊果然老谋深算,我随口编的托辞,他竟也要查证。
我自然没有生病,只是那本源精血要给孤鸿影,我不甘心。
我宁愿将一身修为散尽,也不愿救这个夺走我一切的师兄。
见我不语,墨渊或许以为震慑住了我,说道:沧月,你为何要撒谎莫不是害怕那启灵仪式有损你的修为你放心,主持仪式的皆是宗内长老,绝不会出半分差池。
他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比厉鬼还要可怖。
我的泪水滑落脸颊:非是我不愿,是我养母临终前曾嘱托,未至金丹,不可妄动本源。
天衍宗想利用我,我凭什么白白被他们利用
献出精血之后,我还能在天衍宗安身吗
从小孤苦的经历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任可言。
既然如此,我为自己争取些保障,也是理所应当。
闻言,墨渊眉头紧蹙:你养母一介凡人,懂什么修行之事
养母虽是凡人,却也曾机缘巧合救过一位云游高人,此乃高人所言。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如今我入了仙门,她却已不在人世,未能享我半分反哺。她怕我根基不稳,日后道途坎坷。
那她的意思是
她希望我能得到宗门真正的庇护,至少,在金丹之前,无人能强迫于我。
准了。赐你内门亲传弟子身份,享孤鸿影同等待遇,另,这枚‘紫宸令’你且收好,见此令如见本座。他抛出一枚紫色玉令。
我淡然点头:好。
墨渊却盯了我片刻,手指轻叩桌面,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是我们亏欠了你。你若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出。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想要天衍宗藏经阁第三层以上的功法阅览权,可以吗
藏经阁乃宗门重地,第三层以上更是存放着诸多不传之秘,便是寻常长老也未必有权随意阅览。
我之所以要这个,便是要让孤鸿影知道,他能有的,我也能有。
好。墨渊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出了书房,我心情畅快不少。
结果便见孤鸿影候在门外,仿佛将一切尽收耳底。
为何如此欣喜
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语:抱歉啊,师兄,你的东西,未必永远是你的了。
他只是笑了笑,喜怒难辨。
得了亲传弟子的身份和紫宸令,我心中仍隐隐不安。
我只是暂时有了护身符。待献出精血之后,我会设法离开,寻一处无人之地,逍遥自在。
毕竟对墨渊而言,我不是女儿,只是为孤鸿影提供本源精血的工具。
百草堂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丹药铺,他们发布的招募炼丹学徒的告示,我留意许久。今日终于鼓起勇气,递上了申请。
考核时间在三日后,我早早准备妥当,出门时才发现,代步的仙鹤竟都不在峰内。
看着眼前蜿蜒的山路,此刻尚早,步行下山应也来得及。
下山的路颇为崎岖,我这身素雅的长裙不便疾行。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鹤唳,我扭头,见一只神骏的白鹤翩然落下,孤鸿影立于鹤背,衣袂飘飘,丝毫不见病弱之态。
我退后几步,听他道:去何处我载你一程。
不劳师兄费心。
莫怪我未提醒你,此山路险峻,你步行下山至少也需两个时辰。况且宗门之外,并无代步灵兽可寻。
我未理会,继续前行,又听他道:你忍心让你精心准备的考核名落孙山吗
我愣住了。
考核之事,我未与任何人提起。
孤鸿影是如何知晓的
看他眼中那抹戏谑,我不再犹豫,跃上了鹤背。
孤鸿影,你怎知我考核之事
你猜他周身散发的寒气让我眉头微蹙。
你究竟意欲何为
是你该想清楚,自己意欲何为。
这无需你管。
不逗你了,其实我会读心术。看他嘴角的弧度,我便知,又被他戏耍了。
他促狭地瞥了我一眼:譬如现在,我便知你在心中斥我无聊呢。
我咬牙切齿:师兄身子孱弱,还是少吹风为好,莫要加重了病情。
沧月师妹会救我的,对吗他笑着,驱使仙鹤朝山下坊市飞去。
鹤速极快,两旁的奇峰异树飞速倒退,我抓紧了鞍座。
他莫不是想与我一同摔死
就在我气血翻涌快要忍不住时,仙鹤稳稳停在坊市外。
孤鸿影优雅地跃下鹤背,朝我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到了,我便在附近茶楼等你,你结束考核传讯于我。他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
未曾想,百草堂的管事竟是厉星痕,一位以温文尔雅闻名的筑基期师兄。
他是宗门内许多女修的仰慕对象,修为不俗,丹道也颇有造诣。
考核结束后,厉星痕在丹房外叫住了我:沧月师妹,许久未见。
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
我有些受宠若惊:厉师兄。
你表现极佳,欢迎加入百草堂。
多谢师兄。
丹房外的回廊并不狭窄,也仅有我们二人,我却觉得呼吸不畅。
好在这尴尬很快结束。
我刚想告辞,厉星痕又打量了我一眼,笑道:可有闲暇晚间坊市的仙茗楼有场小型易宝会,或可一去。
这……
话未说完,我便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拉入一个带着淡淡雪莲香的怀抱。
见我微有挣扎,孤鸿影才松开手,将我护在身后,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怒意。
他发什么疯
厉星痕也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半晌才问道:沧月师妹,不知这位是
我们是何关系,与你无关。孤鸿影说完,便拉着我的手腕朝外走。
我气得想甩开他:孤鸿影,你是不是有病放开我!
对,有病。他力道极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他像个强盗一般,将我拽回了仙鹤背上。
日后离他远些。然后一言不发,驾鹤返回宗门。
我心中也说不出的烦躁。
日后离厉星痕远些,他不是好人。快到含光峰时,他又重复了一句。
我靠在鹤羽上,闭目不理他。
他又道:离厉星痕远些,他心术不正。
我终于忍无可忍,反问:他不是,难道你是
孤鸿影沉默了。
仙鹤落在我月华小筑门前时,他才低声道:这修真界没有绝对的好人,所以你只能信你自己。
回到小筑,墨渊竟与晏流苏在院中等候。
原来修真大能动怒,遭殃的也是周遭的花草树木,院角的几株灵草已然东倒西歪。
墨渊正负手而立,冷声道:让你看好沧月,她何时离峰,你都不知道!
晏流苏急切地回:我就去丹房取了些药材的功夫。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啊真是急煞人。要不,查问守山弟子
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什么珍稀异宝,生怕我跑了。
我忍不住冷笑,孤鸿影率先开口: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
墨渊扫了我们一眼,未语。
晏流苏立即堆起笑容:回来啦。
嗯。
墨渊满脸不悦,审视的目光如利剑般,令我浑身不适:去何处了
我脚步一顿:我去坊市参加了百草堂的炼丹学徒考核。
晏流苏立刻缓和气氛:哎呀,你若缺修行资源与母亲说便是,何苦还要去做学徒。
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我终究没能拿出预想中的强硬。
只是说了一句:我于丹道略有心得,不想荒废。
她不再言语,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墨渊,叹了口气。
研习丹道也是好事。只是往后出峰,与我们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忧,可好
是真的关心我吗
是怕我这个行走的药引跑掉吧。
真可笑。
孤鸿影站了出来:沧月师妹与我说过了,我想着也非大事,便未曾报备。
呵,他莫不是以为替我解围,我便会感恩戴德
今日着实疲惫,身累,心更累。
沐浴之后,传音玉简的灵光闪烁了数十次,是我的挚友,一个散修方芷发来的。
我并未逐条翻阅,直接催动了玉简。
沧月,你如今还好吗
无事。
你那亲爹他们怎能如此你才是亲生的啊!为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养子,竟要牺牲亲女
我淡淡道:又非第一日知晓他们如此。
还有你那个师兄,简直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伪君子!
我一口灵茶险些喷出:咳咳咳。
总之,万事小心。
我晓得的。
唉,我这处秘境探险尚需月余,无法抽身,着实为你担忧。
放心吧,我无事的。
除了墨渊他们的算计,宗内弟子的白眼以及孤鸿影的日常发疯,我至少灵食无忧,居有洞府,出有仙鹤呢。
切断传讯,我又看了一眼时辰,已是子时。
墨渊应在书房,我还是要把百草堂之事与他说清。
免得日后他反悔。
刚行至书房外,便听见里面的声音。
你务必盯紧她,莫要再如此大意!
父亲,我行事自有分寸。
有何分寸她若是跑了,我上何处再为你寻这般契合的空冥灵体……
我愣在原地,想要推门的手垂下了。
我急匆匆地奔回含光峰,开启了小筑的防护阵法。
一切都与我想象的一般无二,可我还是难受得想哭。
我更加坚定要依靠自己。
百草堂在各大修真坊市皆有分号,业务遍及人、妖两族。
我必须全身心投入丹道,待到孤鸿影的病愈之后,便立刻离开天衍宗。
正式成为学徒的第一日,管事便将我引荐给厉星痕:星痕,这是新来的学徒,你有暇多指点她一二。
放心吧,师叔。
厉星痕在百草堂有独立的炼丹室,布置清雅,很合他的气质。
他唤我过去,说有事相询。
但在丹室中,他只嘱咐了些炼丹的注意事项。
然后他说:午间一同用膳吧,我带你尝尝此地的灵食。
我小心翼翼地问:如此是否太叨扰师兄了
他笑道:照拂新人是应当的,何况你是我师妹,对其他同门我也如此。
我心中的疑虑也放下些许,看来是我多想了。
你先去熟悉药材吧,有不明之处及时来问我。
好。
百草堂的同门都还友善,相处尚算融洽。
与我同期入选的还有三四人,年岁相仿,彼此间倒也有话可谈。
厉星痕这些前辈也颇为和气。
在天衍宗的压抑暂时被我抛诸脑后。
当然,他们暂时也无暇顾及我,因为孤鸿影突然寒毒再次发作,闭关疗伤了。
墨渊将他送至宗门禁地冰魄洞静养,晏流苏也随侍在侧,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傍晚,结束了学徒的事务,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气玉简真不准。
我小声抱怨,刚取出传音玉简想看看能否请同门捎带一程,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莫要着凉。
厉星痕将自己的避水披风披在了我身上,才继续说道:未带雨具我送你回峰吧。
我面露感激:多谢师兄。
上了厉星痕的飞行法器,他立刻催动了避风阵法,体贴入微。
你住在含光峰
我不知如何回答,想说一个外门弟子区域,然后自己走回去。
可是含光峰附近哪有其他弟子的居所
看着外面的连绵细雨,我决定实话实说:是的,月华小筑。
厉星痕启动法器,旋即故作惊讶地看着我:孤鸿影师兄的含光峰
嗯。
看着他惊讶的目光,我便知他大概不关注这些宗门内的流言蜚语。
也好,我本就不该是天衍宗的人。
对了,上次还见到孤鸿影师兄了,瞧我这记性,你是……
我……算是宗主的远房后辈,暂借住在含光峰。
那孤鸿影师兄是你
表兄吧。其实我们渊源不深,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宗主慈悲,允我借住。我将谎言贯彻到底。
沧月师妹天资聪颖,又是空冥灵体这等万中无一的资质,宗主和少主定然喜欢你这般优秀的亲眷,多有颜面。
师兄谬赞了。
闲谈间,厉星痕已将法器停在含光峰外。
内门山峰非本峰弟子不得擅入,我需自行走进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飘飘洒洒。
披风且穿着挡雨吧。
这如何使得。我看着厉星痕塞到我手中的披风。
上品法器,价值不菲。
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厉星痕说道:法器蒙尘可以洗涤,身体才是修行之本,莫要因小失大。
他这般说,我不好再推拒:多谢。
同样是人,孤鸿影与厉星痕,当真是云泥之别。
我刚回到小筑,都未来得及擦干发丝,孤鸿影的传音玉简便亮了起来。
沧月。
他似乎在冰床上,嘴唇青白,脸色更差。
应是极为难受吧。
我刚想说几句场面话,便听他道:去做学徒了脸色真难看。
我翻了个白眼:你若无事我便断了。
孤鸿影急了,赶忙道:莫断。我这不是忧心你吗
多谢,我现在甚好。没有墨渊他们在,别提我有多自在了。
等等。孤鸿影眼神突然锐利:你身上的披风是谁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还披着厉星痕的避水披风。
与你无关。
是不是厉星痕的
是。
他语气冷了下来:缈沧月,我说过了,让你离他远些,你为何不听
他为何如此厌恶厉星痕
再者,他如何看待厉星痕,与我何干
我冷冷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他清俊的脸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终究有些不忍,我还是解释了一句:今日坊市下雨,是厉师兄送我回来的。我未带雨具,他才将披风借我一用。
孤鸿影显然没有听信,依旧冷冽地警告我。
我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说:夜深了,我欲调息,再会。
然后掐断了传讯。
一周后,百草堂组织了一次小型的丹药交流会,算是欢迎我们这些新学徒。
地点在坊市最大的一家仙茗楼。
我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大家进去了。
雅间很大,灵酒灵果,众人互相交流着炼丹心得与修真界的奇闻异事,气氛颇为融洽。
我浅酌了一口灵酒,翻看传音玉简,是孤鸿影发来的,问我在何处。
但此地嘈杂,我便未曾回复。
我这边有同门小聚,稍晚回复。刚发过去讯息,厉星痕便坐到了我的身旁。
他将外袍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月白内衫,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清逸出尘。
为何不去与大家同乐
我抿了一口酒:或许我更喜清静吧。
厉星痕取走我的酒杯,换过一杯灵果酿:莫饮烈酒,伤身。尝尝这个。
我皱了皱眉,其实我的酒量尚可,但还是道了声谢。
此店的灵果酿皆是上品,灵果饱满,灵气充裕。他极力推荐,我才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确实不错。
厉星痕满眼期待,我说道:确实甘醇。
小聚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雅间内有些闷热,我便出来透透气。
凉风拂面,我却感觉身上更热了。
我又过敏了
可我并未接触花粉,也未食用什么特殊的灵材啊。
我刚想回去取些清心丹,转身便撞见了厉星痕。
不适吗
我呼出一口热气:我可能误食了什么相冲之物。
隔壁有空置的静室,我扶你去歇息。厉星痕伸手将我搀扶过来,去了另一个雅间。
雅间很小,只有我们二人,刚一坐下,他便将我一把推在软榻上,开始解我的衣带。
我恍然!
厉星痕,你放开我!
他露出了豺狼般的面目:沧月,你这般美好,我倾慕你许久了。
我如何也推不开他,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那杯灵果酿有问题!
厉星痕,你放开,我要通报执法堂了!
他猥琐地笑着:无妨,待你成了我的人,便不会声张了。
真恶心,恶心得我只想呕吐。
厉星痕,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呵,沧月,你尽管叫……
雅间内一片昏暗,无人进来。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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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凌厉的剑气破门而入,直袭厉星痕后心。
厉星痕的动作顿住了,闷哼一声,瘫倒在我身上。
是孤鸿影。
我控制不住地落泪,第一次庆幸他是我的师兄。
孤鸿影脸色铁青,眼底是肆虐的杀意:将他废去修为,打入寒水牢!他对随后赶来的宗门执法弟子道。
他将自己的外袍裹在我身上,然后打横抱起我,快步走出了雅间。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子发酸,极力克制着颤抖:师兄,我难受……
他将我放在仙鹤背上。
再忍耐片刻,我带你去药堂。
嗯。
在宗门的药堂里,服下解药,打坐调息了许久,我身上那股憋闷燥热总算渐渐退去。
这一觉我睡了好久,睁开眼,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
孤鸿影趴在我的床边,估计守了一夜,尚未醒转。
我盯着他看,他的侧脸其实极是清俊,因常年与寒毒抗争,肤色格外苍白,更显得睫毛乌黑浓密,睡着时,他那般人畜无害。
这时他睫毛微颤,睁开了眼,我忙挪开视线。
他开口:醒了
我点点头。
身体还有何处不适
我摇头。
身体已无大碍,我只是不想说话。
看我这般模样,孤鸿影将我的手拢在他的掌心,盯着我道:乖,无事了,都过去了。
他这话一出,委屈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我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见我哭了,他竟有些慌乱:沧月莫哭,我们沧月是这世上最乖最坚强的女子,厉星痕那个混账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你放心!
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的模样,一字一句,像是在哄着受惊的小兽。
我真的看不清他,一边想将我逐出天衍宗,一边又护着我。
他帮我拭去泪痕:沧月不怕,厉星痕已被废去修为,关入寒水牢,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嗯。
虽然身体已无大碍,但孤鸿影还是坚持让我再在药堂观察一日。
眼见夜幕降临,我抚着肚子,有些饿了。
师兄,饿了。
想吃什么我让膳堂送来
我们……去山下坊市吃吧。
好。
药堂在主峰区域,离山下坊市不远。
这地方我熟悉,拉着孤鸿影七拐八绕,来到了一条凡人经营的小吃街。
看着往来的凡人喧嚣,他顿住了脚步,又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确认:在此处用膳
嗯。我请客。
我们去了旁边一家面馆。
凡人的饭馆,主打的就是一个价廉物美,烟火气十足。
孤鸿影看着面前大海碗的面,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问道:你能食尽
我肯定地点头。
他忽然就笑了:能吃是福。
我埋头吃面,他就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我。
夜晚的小吃街才是最热闹的,门外,一个年轻的姑娘捧着一束凡间的野花,幸福地依偎在情郎怀里。他们身后,一个小丫头正为了一串融化的糖画而哭闹。
街上有欢声笑语,有市井喧嚣,比天衍宗的清冷肃杀好太多。
我看得有些失神。
孤鸿影突然起身:稍待。然后走出了面馆。
他回来时,背着手,但我知道他拿了东西。
我问他:你买了何物
孤鸿影将背后的一束花拿了出来:赠予你。
一整束霜华草,在夜色中依旧绽放着莹白的光晕,傲然挺立,不畏寒夜。这是凡间一种极耐寒的花,花期在深秋初冬。
方才看你盯着那凡女的花束出神。这点心愿,师兄自然可以为你达成。
看着他笑眯眯等候夸奖的模样,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很喜欢。
我没告诉他,其实方才我只是在那个为糖画哭泣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我想起养母为了给我换一块暖玉,在寒冬腊月去冰河中采摘一种只有凡人才会食用的水草。
可是孤鸿影不会知道。
他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即便后来知晓并非宗主亲子,也未曾动摇他的地位。
他永远都不会懂,怎会有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的爱意追随。
你可有偏爱何种灵花待开春,我们可在含光峰的药圃中种上一些。
我思索了一下:雪魄兰吧。
记得以前在古籍中读到它时,用了一个词形容:傲雪凌霜,幽香自远。
十七岁的我喜欢这个词,二十二岁依旧如此。
孤鸿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那便种雪魄兰。
但我们没有等到花开,孤鸿影又一次寒毒爆发。
这次比以往都要凶险,他在冰魄洞中足足待了半月,气息微弱。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墨渊为了孤鸿影,几乎搬空了宗门宝库中的疗伤圣药。
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孤鸿影所中寒毒,并非简单的修炼岔气,而是与《玄天九变》的某种隐秘缺陷有关,似乎还牵扯到他的先天灵根。
或许是上苍不忍孤鸿影的人生太过顺遂,才借了我二十多年的苦难来磨砺他吧。
看着他躺在寒冰床上,我心里也莫名抽痛。
最初对他极端厌恶,可如今我竟真的把他当成了我的师兄,我们没有血缘,却有着命运的纠缠。
冰魄洞在禁地深处,没有守卫。
各处都安静至极,只有刺骨的寒气与浓郁的药香。
洞口的幽蓝光晕像是通往冥府的引路灯。
我刚靠近洞口,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嘶吼:滚,都给我滚。
是孤鸿影的声音。
我不觉加快了脚步,看见几位宗门长老面色凝重地退了出来。
等他们都走了,里面的声响也平息了。
我才轻叩石门走了进去。
都说了滚!听不明白吗孤鸿影背对着我,盘坐在冰床上。
我从未觉得,他的身形如此单薄,像风中残烛。
师兄。
见是我,他眼中的戾气才稍稍收敛。
沧月,抱歉,我不知是你。
我走到他身边,想伸手探他的脉搏,却被他冰冷的手指抓住。
师兄,无事了,你平安便好。
孤鸿影看着我,一滴冰冷的泪砸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
……
许是因病痛折磨,孤鸿影变得愈发喜怒无常。
明明前一刻还在与我低声谈论雪魄兰的种植之法。
下一刻又将身旁的玉杯挥落在地,让我速速离开,滚出天衍宗,他不想再见到我。
对于他的一切过激行为,我皆不予理睬。
他是病人。
我刚收拾好地上的碎玉,墨渊走了进来:沧月,你出来一下,我有些事与你说。
孤鸿影表情立刻变得警惕,悄悄拉住了我的衣袖,眼神示意我不要出去。
墨渊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份玉简。
本源精血转灵契约。
沧月,我想尽快为你举行启灵仪式,鸿影的状况不能再拖延了。
好。
这次我没有犹豫,献出精血,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宿命。
可是我刚接过墨渊递来的符笔,那份契约玉简便被孤鸿影夺了过去。
他冷笑着说道:让我也看看,这契约上写了些什么。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契约,无非是些双方自愿,以及精血转灵后的种种益处,还有我的神魂烙印之处。
可是孤鸿影看得格外认真,仿佛在一字一句地研读,不肯错过一个符文。
想来也是。
精血转灵之事,或许对我而言只是有损根基,但对孤鸿影来说,却关乎他的性命,自然应该慎重。
墨渊走后,孤鸿影一直望着我叹气。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沧月,今晚回含光峰,帮我去书房取一份阵图。
你还病着,还要参研阵法
那份阵图至关重要。他将一枚开启书房禁制的玉符放在我手心:在父亲书房的暗格中。
看他坚持的模样,我只能应允。
在离开前一刻,孤鸿影又突然捏住我的脸颊,仔细端详。
让师兄再看看你。他总是这般莫名其妙。
含光峰无人,墨渊他们都在冰魄洞,其他弟子也不敢擅闯。
我依照孤鸿影所说的位置,进入了他的书房。
只是找到的并非阵图,而是一本厚重的上古丹方孤本。
孤鸿影记错了
我翻开丹方,发现里面夹着一份塑灵换魂秘术的卷轴。
墨渊已为孤鸿影找到了彻底根治寒毒,甚至提升灵根品阶的方法
我翻看卷轴,赫然在最后一页看到。
魂魄的提供者,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双手抖得厉害,看着上面详细的计划。
献出本源精血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目的是以我的空冥灵体为鼎炉,将我的魂魄与灵根尽数炼化,为孤鸿影重塑完美道基!
全是墨渊的意思。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泪水滴落在卷轴上,我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想要逃离。
我冲出书房,却看见晏流苏堵在门外。
我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母亲。您怎么在此
她拦住了我的去路: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那抹熟悉的悲悯,却更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见我要走,她急忙抓住了我的手臂:你不能走!
我愕然:母亲,我是您的亲生女儿!
她也跟着落泪,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月儿,可是天衍宗不能没有鸿影,鸿影不能死。月儿,你救救母亲吧!
救救她
那谁来救我!
眼见她要呼喊,惊动宗内护卫,我拿起旁边桌案上的一方镇纸石雕,狠狠砸向了她。
趁着她倒地昏迷,我跑了出来。
山路崎岖,我也不敢御剑飞行,生怕惊动他人,只能摸黑狂奔。
寒风吹得我头痛欲裂,仔细回想着我这荒诞的人生,好像过去的二十二年,我从未尝过一丝真正的温暖。
除了孤鸿影……那一点点莫名的维护。
可他为何要让我来取阵图
让我看到这份换魂秘术,是想让我死得瞑目吗
身后传来衣袂破风之声,还未等我转过身来,便被人从后方用浸了迷药的丝帕捂住了口鼻……
意识开始模糊,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我已化为厉鬼,张牙舞爪地扑向孤鸿影,让他还我命来。
可是他转过身,却像一缕青烟般消散了。
我拼命挣扎,醒来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洞府。
掐了掐手臂,是疼的,身体也并无异样,我竟然还活着。
石门推开,进来一个身着青衫的陌生青年。
他打量着我:醒了
我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无需担忧,此处是东海之滨的‘隐仙岛’,墨渊的手伸不到这里。你现在已然安全了。
他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孤鸿影托我转交于你,慢慢看,我先出去了。
信封是素色的,我颤抖着打开。
沧月,当你展信之时,便说明你已平安。
恭喜你,已走过你人生至暗的幽谷,往后的岁月,皆会如你所愿,光明坦荡。
我在隐仙岛为你置办了一处洞府,留了十万上品灵石在岛主处代管,凭我的信物玉佩便可支取,玉佩在你枕下,开启的口令是你的生辰。
放心,此地与世隔绝,墨渊寻不到的。
也不知此时,洞府外的雪魄兰开了没有。我未曾亲见雪魄兰盛开,也不知其花期,但我想,你总会等到的。
愿你此后仙途顺遂,愿你岁岁平安。
你曾质问我,是否派人监视你,才能洞察你的一举一动。你甚至还真信了,我会读心术。
今日终要与你分说清楚。
是的,因为我要救你。其实说是救你,更像是在救赎我自己。
我知道若我直接告知你换魂秘术,你定然不会信我。所以我只能选择让你自己看到真相,再将你送至安全之所。
我本就窃取了你的人生,占据了你空冥灵体的机缘,又怎能再让你为我牺牲魂魄
明媚之人,便该沐浴在阳光之下,岁月不扰,仙道永昌。
你的师兄——孤鸿影绝笔。
我哭得泣不成声。
海风吹开了窗户。
外面是和煦的阳光,金色的沙滩,我低头望去,洞府外的石阶旁,几株雪魄兰正迎着海风,在晨曦中绽放出莹白如雪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在最绝望的时刻,遇上了最坚韧的盛开。
(全文完)